無論是燈籠、樹木、砂礫以及生苔的石頭,都是極盡奢華之所能。一旁的池塘裏開著幾朵蓮花,雖說表現出無上的風雅,也讓人倍感孤寂。


    在這個東部風格的庭園當中,到處都是看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十分不可思議的機關。


    亞濟安在持邊找了快大小適中的石頭坐下,看也不看從外屋走過來的同伴,開口問道:


    “什麽時候了?”


    “十四時五十九分。”


    這位穿著羅伊耶魯˙卡爾(royalgirl)的紅白相間重裝盔甲,左手拿著同樣配色的圓盾,右手拿著鏈錘的午餐時間名人──粉碎女用很不愉快的口氣迴答:


    “打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真是個討人厭的工作。不過……最讓人不爽的是──亞濟安,隻有你在這邊納涼,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玩!你想被我打得粉碎嗎?”


    “我才不是在玩。”


    “那你在這裏做什麽?”


    “休息。”


    “你有做什麽疲勞到需要休息的事嗎!?”


    “不是身體,是我的心很疲憊。”


    “亞濟安,那個……我不像蓓蒂、夏子那麽會說話,我的腦袋不好,話也可能說得不好……我想說的是……你不要什麽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啦!”


    “我沒有什麽事都攬在自己身上。不過來是謝謝你關心我。”


    “什麽關心,不、不是那迴事啦!啊、不是,我是說,我當然擔心你。怎麽說,這不是我個人的擔心……啊~~可惡,你比我奸詐狡猾幾百萬倍,一定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麽啦!”


    “是啊……”起身的亞濟安麵帶微笑,把手放到粉碎女的頭上:


    “作為同族的夥伴,你擔心我。對嗎,凱伊?”


    “──對、對啊。就是這樣!你明明就知道嘛!”


    凱伊睜大像貓一樣的鳳眼,滿臉通紅。


    保持夥伴的身分。


    這樣最好……這樣比較好。


    “我一點也不累……隻是再偷懶而已。”


    亞濟安向外屋走去,凱伊保持三美迪爾跟在亞濟安後頭。這個距離應該可以吧?凱伊雖然一向都是直來直往,不太擅長太複雜的思考,但她不是笨蛋,直覺也很靈敏。她知道如果靠的太近,亞濟安就會刻意拉開距離。凱伊也了解,亞濟安這是不得不然。因此她隻得像野獸一般,戰戰兢兢計算自己與亞濟安的距離。


    這樣膽怯的心司,其實跟亞濟安很像。


    不過那朵豔紅色的薔薇應該更接近我。我感受到靈魂的共鳴,這是命運。


    該不該開口要他迴頭?他總是舉棋不定……就是這種纖細、這種絕望愈來愈強烈,好像是自己即將毀了自己──想要守護那個人,想要牢牢抱住那個人,但卻辦不到。


    薔薇啊……


    亞濟安喃喃念道:


    “夜裏、夢裏、我總是看見你的背影。不管我再怎麽追、再怎麽追,你的背影還是愈來愈小、愈來愈小……”


    但我在為自己的錯誤以及罪惡後悔以前,就已經失去了……不、是我犯的錯殺了我的朋友──是的,我現在還想要稱唿你為“朋友”,我一定要實踐我們之間的誓言。


    庫拉尼,請原諒虛偽的我……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我是個膽小鬼……對著死去的你才能盡情傾訴。才能稱唿你為……朋友。或許你會覺得隻能對死者傾訴的我很可憐。沒關係,即便如此我也沒有絲毫後悔。


    因為你已經死了。


    你已經不在了。要說我欠你什麽……就是這個。這是我的錯,這是我所背負最大的罪……


    亞濟安和凱伊一前一後進入外屋。


    在泉裏的廣大土地當中,散布著幾棟以走廊連結起來的建築物,這些建築物的玄關就是外屋。通過外屋,就可以來到人稱主屋的大廳。


    本來應該要在外屋把鞋子脫掉才對,但是亞濟安穿著鞋就走進了主屋。


    主屋裏聚集了手臂綁在身後的女侍、廚師,還有其他工作人員,算算約有六十人。一旁約有十個午餐時間成員為著他們加以監視。


    “這些就是全部的人?”


    “裏麵還有。”一邊應答一邊舔著嘴唇的天才魔導士“垂眼的蓓蒂”聳肩說道,她的身上穿著前襟大開的聖安提˙西普(st.etiennecibot)魔術士服,不過胸部並沒有那麽豐滿──不、總之這個天才魔導士是個看起來既像二十幾歲,也像十幾歲的女孩子。


    “廚房裏麵還關了幾個。不過那邊是塔裏艾洛負責的,所以我不知道詳情。那個笨蛋好像在壓製什麽狀況,剛剛還拜托利契耶魯幫他。”


    “我去看看情況怎麽樣。有什麽不對勁,我就一槌敲碎那些家夥。”


    開一說完便穿過主屋,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


    “……發生什麽事了?”


    蓓蒂很敏銳,甚至敏銳到令人討厭的地步。


    “沒什麽。”


    這次真的沒什麽,跟平常比起來也沒什麽兩樣,凱伊的態度也沒有特別奇怪的地方──雖然他也不曉得凱伊到底感覺到什麽,還有她到底再想什麽。


    事實上,亞濟安有多不相信自己,蓓蒂就有多少懷疑。


    “是這樣嗎?”


    “還頂嘴啊。你有什麽證據懷疑我?”


    “看看最近的你就知道了。視有一些狀況沒錯,多多少少也許感到憂鬱,不過你也不要沒事就欺負凱伊啊。”


    “我幹嘛非得欺負她不可,有什麽理由嗎?”


    “那就對她溫柔一點吧。”


    “我也沒打算對她冷淡啊。”


    “是啊。亞濟安,你是對凱伊很溫柔沒錯,不過那不是真正的溫柔。你讓她有不該有的期待,讓她空歡喜議場。要我來說,那根本就是一種罪惡。你這樣讓她抱持期待,對誰都不好。”


    “說不定正是如此──”亞濟安撥起了前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不過我想,這些話不適合在這裏說吧?”


    “真是的……”蓓蒂把手放到腰間的那把魔術士之劍“庫利茄安魯”的劍柄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挖苦,也很有蓓蒂的風格。


    “像你這種會找藉口的男人,最爛了。”


    “再怎麽爛也得盡到最低限度的責任。我最近打算努力一下……”


    “算了,這也算是孽緣,我跟你去吧。”


    “你還真是好奇。”


    “各有所好嘛。”


    “就算像我這種貨色。”


    “很不錯啊……對我而言。”


    蓓蒂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不過她的捉弄也到此為止。她不會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即使真的要問,她也不是那種一下子把話說開的人。


    蓓蒂──閃光魔女瑪奇魯塔稱之為天才的魔術士。依照她本人的說法,她有一顆非常魔術士的腦袋。她鍾情於太古失傳的魔術、醉心於生命的神秘、探究人類之間情感的簽辦、人生的苦惱,探詢最為究極深刻的道理──她就是這樣的女人。


    亞濟安看了那些滿臉惶惶不安,一直看往這裏的女侍與工作人員一眼:


    “可是還真無聊啊。這些家夥不是跟鼎鼎大名的秩序守護者很有交情嗎?我還以為會更加有趣。”


    “他們本來就是擅攻不擅守。”


    蓓蒂輕描淡寫說道:


    “守護者的慣用手法,就是采取步調一致的集團突擊。雖然有幾個特別突出的劍士,不過基本上就是訓練出能力差不多的個體,再集中起來加以運用。為了有效率地突破、侵入、掃蕩敵人,他們的戰術也很製式單純。但是當他們處於被攻擊的亦方


    ,需要處理的資訊太多之時就沒辦法好好對應。特別是碰上我們這樣每個人作戰方式都不一樣的對手,那就更加頭痛。”


    “我們這邊有人陣亡嗎?”


    “沒有。隻有三個人頻死,維多利亞跟她低級的妹妹正在治療其他傷者。”


    “他們有按照我的命令,把那切死掉、重傷的守護者丟到外麵去?”


    “當然。對了,在我能夠控製的範圍內,除了守護者之外的人一個都沒殺。”


    “幹的好。”


    亞濟安看了看其他人。同意時間,在場的一位工作人員戰戰兢兢走上前來。他穿著顏色素雅的窄袖便服以及打絝(注:日式的傳統褲裝),看起來年約半百,是一個文雅高尚的男人。


    “那個……很抱歉打擾兩位談話。”


    “什麽事?”


    仔細一看,那個男人的表情相當僵硬,臉上冒汗,即使如此還是幾出討好的笑容。看來應該是工作人員推派的代表,也做好了必死的覺悟。


    “鄙人是‘泉裏’的掌櫃,名叫路歐˙妙玄。冒昧問一下,我們皆下來會怎麽樣……?”


    “那就要看那些守護者了……”


    亞濟安淺淺一笑。


    “皆下來那些守護者應該會增援才對。我打算跟他們做個交易。就用你們這些人質,把這個泉裏交易過來。如果他們沒有增援,那就是對你們見死不救。如果是這樣就太可憐了,我會讓你們逃走的。”


    “那、那這間店……?”


    亞濟安聳聳肩:


    “這個嗎,雖然很可憐,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也隻能放……”


    說到這裏,亞濟安突然打住,轉過頭就往外屋走去。踏上石板路的亞濟安心想:怎麽可能?眼下的smc應該在一號去與那些秩序守護者對峙才對。不對,算算時間,應該已經開戰了。照這麽說來,那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那家夥應該跟在si身邊才對吧?但是……為什麽?


    眼前的男人身穿條紋西裝,一頭灰發全都往後梳。再加上醜惡的鷹勾鼻、薄削冷酷的嘴唇,還有消瘦的雙頰,讓人連想到老奸巨猾的鷲。


    “……傑伊。”


    這家夥怎麽會在這裏?


    “啊哈。”


    踏入外屋的傑伊臉上露出笑容,看起來好像很高興能夠嚇到亞濟安。他睜大眼睛咧開嘴巴,發出一聲嗤笑:


    “亞濟安,怎麽啦?覺得我出現在這裏很奇怪?”


    “……多少有點意外。”


    “意外什麽?你想一想啊,亞濟安。像你這樣麻煩、另有所圖的貪心家夥,當然是要加以間是啊!要是有什麽狀況,還得加以製裁。這樣的認識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勝任呢?你應該曾經感覺到危險、威脅、殺氣,那都是我。很驚訝吧?正確答案就是我,亞濟安。”


    “真是愚蠢──”


    然而傑伊說得也是事實。


    他總覺得有股視線一直纏著他。蘊含在裏頭的意誌與情感是殺意。如果隻是亞濟安一個人,感覺到這些意念之後大可以擺脫、逃走。但是他的夥伴怎麽辦?


    si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亞濟安很清楚。如果他逃走、如果他背叛,si就會殺了他的夥伴。這個威脅是很明顯的。


    如果真有這麽一天,應該、或許、聽說……將會是傑伊率領的“殺戮戰隊最大殺伐”的精銳秘密部隊“es”來負責這個任務吧?雖說最大殺伐要是撇開部分裝備,也隻不過比流氓好一點而已,但是這個名號背後確有連亞濟安都無法小看的es。即便是他也不敢對es掉以輕心。


    那就是傑伊吧?不對,要是完全相信這家夥就太危險了。不過亞濟安明白──


    傑伊對亞濟安抱持一種特殊情感──當然是負麵情感。傑伊很討厭亞濟安,因為si說過他對亞濟安相當執著,所以傑伊嫉妒亞濟安、憎惡亞濟安、懷疑亞濟安、對亞濟安有所質疑。麵對亞濟安,傑伊可以說是感情用事。所以他的判斷也往往流於瘋狂。


    傑伊對他而言是個威脅。


    當然,這家夥身上也有一些不解之謎。


    傑伊是si讀左右手,也可以說是唯一的心負。事實上,每當亞濟安與si有所接觸,傑伊一定跟在旁邊,隻是si就算注意到什麽,基本上也不會親自行動。而在這種時候,傑伊也時常如同si的分身一般,開始有所動作。


    但是無論如何,雅記單都不認為傑伊可以時時刻刻黏著他、黏著午餐時間不放。


    應該不隻傑伊一個人,es也在。


    可是再想一想,他常常感覺到的那個差異懸殊的強烈殺氣,僅僅隻有一道。


    傑伊──是了,那一定是傑伊。沒錯,肯定是他。


    就是眼前這個往他的方向走過來的男人。


    “……隻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而已。”


    亞濟安拚命壓抑自己臉上驚愕神情,笑著迴答:


    “你是不是沒有其他衣服可穿?老實說,看起來很不舒服。”


    “我缺的或許不是隻有衣服喔。”


    “愈來愈讓人想吐了。”


    “亞濟安,我之前說過類似的話,這次我可是玩真的。依照你的迴答,我不會讓你想吐,而是讓你吐血。”


    傑伊刻意慢慢巡視外屋、主屋跟走廊,然後才眯起眼睛說:


    “這是怎麽迴事?不殺那些工作人員,把他們當俘虜。你剛才說要拿來跟守護者交易,如果守護者不增援,就讓他們逃走?還下令把守護者的屍體跟重傷的人丟到泉裏外麵……如果你已經把他們的頭打爛了,施以蘇生式也沒用,那我還可理解。不過隻要有人把那些守護者救迴去,下次他們依然會對我們刀劍相向。亞濟安,你這種行為根本說不通,這次資敵行為。”


    “你怎麽這樣說話──”


    “你再辯解也沒用。”


    “傑伊。”


    亞濟安滿懷親切地唿喊他的名字,又說了一聲:


    “我啊……”


    然後他像是在挑撥,又像要把時間停下來一樣慢慢開口。


    深吸一口氣,裝模作樣一番之後拔出傳家寶刀:


    “──這是si的意思。我可是按照si的命令辦事。”


    “這種事你不說我也知道!”


    果然。隻要亞濟安提到si的名字,傑伊就會感到不快。


    看樣子傑伊確實是憎恨他。不過,傑伊──


    你是對的。真是的,你可是完全正確呢。想要飼養我?真是個愚蠢的念頭……


    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庫拉尼,我不會讓再讓任何人遇上你曾遭遇的事……我不會錯過時機的。


    “你知道?真的嗎?真的之道?我可不這麽認為。因為si命令我:在九巡月十八日實習及泉裏,盡速壓製所有能夠壓製的人。我可是奉命行事,也沒違抗命令。就是到了si麵前,我也能夠堂堂正正的說──我的主人,我已經依照您所交代的去做,請摸摸我的頭。”


    “你……不要開玩笑!”


    “想打嗎?我無所謂。如果si真的要你不問是非曲直,殺掉我這條聰明的狗……不過我敢一億達拉──si根本就沒有給你這種命令。聽好了,傑伊。你再怎麽辯解都沒用,你違反了si的命令。”


    “──╳╳╳……!”


    傑伊低聲說出來沒聽過的話。雖說聽不出發音也聽不懂意思,不過肯定是在咒罵他。這點絕對沒錯。


    “亞濟安,我絕對不容許你背叛我的主人,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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