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走出哀塔時,這片世界似乎已經被唿嘯的風浪淹沒了,黑色的海水如同龍卷般吹起,形成了鐵一樣的荊棘高牆般,一分一分的讓天地陷入黑暗。


    淩霄的臉色越發蒼白,劇烈地咳嗽了兩聲。


    一聽到他的咳嗽,美雨的眼中湧出更加焦灼與急迫的神色,眼睛紅潤:“別怕,淩霄,我們馬上就離開這裏,迴到我們的家鄉。”


    淩霄似乎沒聽見美雨說的話,隻是輕聲地問,聲音嘶啞:“這裏已經被海水淹沒了嗎?”


    “你還管這裏做什麽,毀了就毀了,與我們也沒什麽幹係。”美雨道。


    “不……帶我去一個地方,我去看看。”


    “淩霄,我求求你了,別管其他人了,管好你自己吧,你一定要挺住。”美雨幾乎嘶聲地道,用力抓住了淩霄的手。


    “帶我去。”淩霄執拗地道,“我隻看一眼,如果她沒有事就走。”


    “她?”美雨背著淩霄狂奔,喘息中驀然一怔,滿是血的瞳孔裏透出來一絲恍惚,卻冷酷地笑了起來,“那個藍衣的少女嗎,隻可惜你見不到她了。”


    “你說什麽?”淩霄一震。


    “我已經去找過她了。”


    “你去找她做什麽?”淩霄的心底忽生一種絕望,卻仍抱有僥幸般,一把抓住了美雨的衣袖。


    “不錯。”美雨的眼中憎恨瘋狂,“我把她渾身的穴位封了,丟進了凡人界的花樓裏,裏麵關著一群饑餓而肮髒的肥豬和狗,哪怕隔著無數遠,我似乎依然能聽見從那座樓裏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叫聲。”


    “不……你不會的。”淩霄顫聲。


    “你相信我,我會的。”美雨說得很認真,一字一頓道。


    “因為你隻屬於我。”她殘忍地接著道。


    不可思議的是,那個瀕死的人身上居然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從美雨的身上用力地撲下來,倒在翻湧的海浪中,隨之而起是美雨的一聲驚唿。


    “你做什麽?”美雨踉踉蹌蹌朝他靠去,伸手要拉他。


    淩霄就像一個非常驚恐的小孩,竭盡全力往後縮:“她在哪兒?”


    雖然淩霄隻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宛如用刀子霍然剝開美雨最害怕的看見的傷口,她如遭雷擊般,猛然一怔,半響後發狂般冰冷笑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了,海水已經淹沒了這整片世界,她將被怒濤衝走,永遠不會再活下來。”


    ……


    漆黑的星空之中,青銅古殿永暗之巔,那雙深邃的黃金瞳永遠亮著,就像不會熄滅一般。


    這片空間裏居然漂浮著無數個像眼珠一樣的空心球體,每個球體裏都在映照星空中任何一處的景象,裏麵有山有河,有青空有雪山,甚至有凡塵俗世中行走的凡人,還有五光十色的修行界。


    黃金瞳就默默盯著它們,一開始眼睛裏沒有任何表情,可是半響後浮出了驚人的殺意,隻說出了三個字:“叛逆者。”


    黑暗裏的人似乎沉思了片刻,隨手丟出了一道令符。“叮”的一聲,令符飛速地墜入蒼茫的黑暗裏。


    “雷部淩霄、雨部美雨辦事不力,貽誤要機,罪無可赦,罰其鎖入天劫之海,其它四部未按期限達成任務,相關人等即刻押入都天大牢,承受百道雷罰。”


    “本座從來都不會寬待失敗者。”聲音穿過層層帷幕,讓六部的氣息陡然一冷。


    星空中的青銅古殿幾位大神麵麵相覷,臉色“唰”一下慘白,紛紛流露出了無比恐懼之色——果然,沒有按期處理掉叛逆者,他們的懲罰到了。


    即便他們是大神也一樣。


    大長老眼裏容不得任何沙子,大神如果做錯了事情也要受到慘重的刑罰,這裏沒有任何人敢挑戰大長老的威嚴。他那雙不怒自威的黃金色瞳孔讓所有人儼然生懼。


    “都天大牢。”火部大神澀聲道,“無極大長老對失敗者簡直是太狠了。”


    “可惡的叛逆者,還有萬靈世界的那群螻蟻,都怪他們,還有淩霄,廢物廢物!他倒是躲在萬靈世界安逸了!!”暗部大神陰森而憎恨,沙啞地道,“老夫一把老骨頭,這可慘了。”


    “萬靈世界!叛逆者!罪該萬死,不該罰我等,要罰也是罰那群螻蟻!”


    一想到那個如鐵一般豎起的肮髒大牢,再想到他們接下來將受到的恥辱和痛苦,幾位大神無不噓聲,眼裏再也壓不住慌亂與絕望,但心頭卻生一股狠狠的惡意,將這一切全都都歸咎於萬靈世界和叛逆者。


    永暗之巔中的命令剛剛下達,一股如閃電般的光便瞬間而下,籠罩了各部的大神。


    大神們齊齊相望,目光卻陡然被封閉。他們害怕到了極點,據說一旦進了都天大牢再出來,哪怕是神渾身都要脫一層皮傷一層骨,如同被割下鱗片的魚,慘不忍睹。


    很快地,死寂的星空中忽然迴蕩起了一道道嘶吼,不見天日的黑暗大牢高牆裏彌散出血的腥味。六部的大神已經被關押進了肮髒的牢獄內,承受不隻是劇痛的懲罰,更是一種恥辱。


    “本大神恨死了,恨死了!”


    “本大神有一天一定要虐殺叛逆者,一群螻蟻,該死,都該死,罪無可赦……啊……啊!”


    都天大牢幾位大神裏慘叫聲就沒停下過,這場痛苦的刑罰,他們至少還要煎熬一年才會結束。


    此刻,萬靈世界一百零八域中的洪水依然不停歇。


    這一場洪流,淹沒了數不清的秘境與中小城市,對各門各派都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絕大多數門派都隻有閉關鎖門,不準門下一個弟子出去,同時謝絕了一切席宴與外交。


    隻有部分實力稍強的聖地,勉強能在周邊城市裏豎起結界,形成一片從中心輻射的淨土,隔絕海水,供人避難。然而空間實在有限,一個聖地能保護的人數也著實有限。


    比如縹緲仙域中的聖地,天闕宗,不僅在宗內布下嚴防死守的咒印,宗內的幾位長老與宗主弟子還親自啟程,趕往周邊的中小型修仙城鎮與凡人界,井井有序地幫助他們布下防水結界。


    天闕宗的宗主,楚飛,這段時間裏的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神醫穀內,陪著獨孤雨。


    鴿子妹聯係了他一次,提到了從怒海中逃走的鳯。


    她已經迴去查詢了資料,像魔神之間如果互相吞噬血脈,說來容易,其實風險極大,而且鳯放棄了本尊,實力大減,又受了重傷,能完成吞噬的成功率很低。


    沒個三五年的時間難以出關,而且虛弱至極,隻需要在這段時間裏找到他,徹底把他除掉。


    楚飛自己中間也迴過天闕宗一趟,覺得本宗之內推行的洪水治法很好。


    既然這場洪水無法從源頭上阻止,就隻能建立結界,把它們都隔絕在外麵。


    他已經讓楚向用通訊靈符聯係了百域中的聖地之主:所有聖地解決了自身的問題後,有序地集結,騰出手來幫助周邊弱小的地域設下防水結界。


    各大聖地齊心協力,目標從核心地帶包圍到邊緣地帶,讓一處處結界張開,最後圍在一起,就像升起的透明堡壘一樣守護在大地的上空。這層在上空張開的巨大防禦網,將把所有的洪流隔絕在外。


    這是一個曠日持久的工程,而且需要各大聖地沒有私心一齊出力,可麵對浩浩蕩蕩的洪水,這也是現行下唯一一個可行方案。


    好在這段時間裏大家為了對抗魔族,或多或少各有磨合,大家都明白在亂世之中光保全自己是沒有用的,唯有全體人族一起發力。


    加上是天闕宗主帶來的指令。在這片土地上,如果連人族祖師都無法被信任,那麽他們能信任的……就隻有這位宗主了。對於宗主的話,他們無比推崇,奉為君命。


    或許此一役會辛苦,將以月記,甚至以年記、以十年記,經年累月,但所有人都明白,隻要堡壘升起的一刻,就是陽光降臨的時候。


    “師尊,上次宗內經曆魔族大元帥的暴動,各處大殿上都有明顯的坍塌與血跡,如今已經清掃幹淨,還有師尊的靈之巔也重新翻整了一遍,整理出來了一些東西,弟子悉數為您放在了案前。三、四兩位長老也正在閉關,預計出關以後將晉升至尊境。”弟子楚向來到了神醫穀,向楚飛匯報天闕宗內最新的情況。


    楚飛看了楚向一眼:“你已經到了斬靈鏡?”


    “承蒙師尊教導,弟子已經達到了斬靈巔峰,不日將邁入超凡。”


    “好。”楚飛點點頭,有些欣慰,“我可能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迴去了,如今的你也已經可以獨當一麵,本宗主現決定在宗內設立一處天機殿,由你出任殿主,五位長老扶持,天機殿傳達的旨意便是我的旨意。這段時間裏由天機殿帶頭專門負責對外聯絡和抗擊洪災一事,至於殿中的人事選拔,一定要任命堪用之人。”


    楚向拜了下來:“多謝師尊,師尊放心在神醫穀裏照顧獨孤教主,弟子定當不負重任!”


    “從今日起,你們便都出師了,以後不必再自稱弟子了。”


    “弟子永遠是師尊的弟子。”楚向道。


    楚飛沒再說話,走迴了開著暖爐的木屋裏,窗外正飄著小雨,遠處的天空陰靄。


    楚飛坐在床榻旁,獨孤雨的發絲在溫潤的風中微微地飄揚著,她就像一隻小貓蜷息在被褥裏。他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長發。


    一年後。


    楚飛望向了窗外,外邊鶯飛草長,是一片長滿了新鮮綠葉的草原。


    在各大聖地的同心聯合下,如今堡壘式結界的建立已經初具規模,各地的水災都有消退的趨向,如果往天空看去,隔著那一層淡淡的屏障,一邊是春暖花開,一邊是漆黑洪水。


    “我們迴來了。”他聽見門外傳來了微笑的聲音。


    楚飛輕輕迴頭:“迴來了?”


    門開了,陽光撲麵而來,薛至夏推著輪椅上的獨孤雨,立在門口的陽光裏,看上去敞亮極了。


    獨孤雨:“對,迴來了。”


    “至夏帶我出去走了一下,空氣很好。”她坐在陽光裏仰起了頭。


    “好。”楚飛走了過去,至夏把輪椅的推把交給了他。


    他輕輕推著她,停到了屋子裏的暖爐邊,小星星形狀的暖爐上正燒著旺火,發出哧哧的顫響。楚飛打開五鬥櫃,從裏麵拿出了一個盛霜的低腳瓶。


    “很快我就帶你迴去北鬥神教、迴去天闕宗,我們一起去。”楚飛一本正經道,揭開了瓶蓋,從裏麵抹了一些出來,輕輕地揉開在了獨孤雨的眼眶上。


    “可是我想明天迴去。”


    “不是我們約定好了,等你能看見的一天我們再一起迴去嗎。”


    “我怕以後就沒有機會……”


    楚飛輕輕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兩個人都麵向窗外的陽光忽然笑了起來。


    “好,明天我就帶你迴去。”楚飛道。


    ……


    草長鶯飛,萬物生長,青色草坪沐浴在淡金色的清晨陽光裏,蒲公英隨著微風飛舞。


    當洪水退去以後,縹緲仙域終於迎來了一場難見的春季,陽光冉冉地升起,百花爭相鬥豔。


    楚飛推著獨孤雨穿行在綿延無際的草地裏,綠草幾乎漫過輪椅的半輪、楚飛的膝蓋。他們帶起的風飄散了蒲公英潔白的羽毛,一吹便滿天都是。


    “我們剛剛從北鬥神教裏出來,正在往天闕宗的路上走,這裏是天闕宗外邊的花園。”楚飛俯下了身子道,在她的耳邊聞到了淡淡的青草香氣。


    “嗯、是新修的嗎?”獨孤雨問。


    “對。”楚飛和她一直往前走,“再前麵就是靈之巔了,也是我們第一次立成盟約的地方。”


    獨孤雨聽到這裏,臉色有一些微妙的紅潤。


    似乎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獨孤雨靠在輪椅上,坐在無邊的草原中,大口地唿吸著風。


    楚飛看著伸懶腰的獨孤雨,笑了一聲:“這裏的空氣很好,你坐一會兒,一年了,我迴靈之巔看看。”


    “好。”


    靈之巔裏,有一個弟子正在打掃。


    打掃的弟子一年都沒見到過宗主,霍然一驚,連忙跪拜道:“參見宗主,弟子……弟子不知宗主迴來了,有失遠迎……您的大殿已經為您收拾過了。”


    “沒事,起來吧。”楚飛的心情自然很好,就像外麵吹拂的春風一樣。


    他走到了案前,聽楚向說,把他殿內的一些東西都翻整了出來,收拾的整整齊齊,放在案前。


    一些書卷上都有了灰塵,楚飛伸出手掃了掃,其中有些卷名他都沒見過,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出來的。


    他微微一笑,隨手撥開了書卷,忽然卻一震,這些書卷下竟然掩著一把雪亮的刀,看上去還有點意外的熟悉。


    “這是在殿上找到的?”楚飛招來弟子問。


    “是啊。”弟子納悶地點點頭,“當時靈之巔殿上玻璃和窗戶都碎了,很多書架也倒了,我們收拾的時候發現的。我都還有印象,它很鋒利,差點割破了我的手。”


    楚飛皺了皺眉,把它從案上拿了起來。


    (卷二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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