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


    的


    人


    ●


    一班列車在午後陽光下疾駛著。


    隻有兩節車廂的列車穿梭於稻田間,莊稼早已收割殆盡,曬穀場上隻剩需要曬幹的稻梗。


    車廂底色為銀,兩側漆有藍線,在綿延於大地上的河流旁搖搖晃晃地前進著。


    列車時而鑽過山林、奔過河岸,時而穿過城鎮、渡過小溪。


    此時,車上乘客以學生居多。交互排列的長椅和相對座椅上,每個人不是閉目養神就是捧著書,再不然便是望向窗外。


    第二節車廂最末端的相對座椅上,也有一幅類似的光景。


    那兒有一名身穿西裝,頭頂似豬動物的少年,還有一名頭頂石塊的長發少女,兩人各自忙著手上的工作。


    少年操作著拿在手上的大型pda,少女則是敲打著筆電鍵盤。


    當景色轉換成山川時,少女忽然抬起頭來。


    「哇,窗外風景好遼闊喔……下來得還滿快的嘛,剛才還都是山呢。」


    感慨的話語,讓坐在少女對麵的少年也抬頭轉向窗口,眺望西側天空。


    「四國的地勢就是這樣吧。西日本最高峰石鋸山就在四國山地西部,可見四國地型變化有多大。我們這班德島線光是開到東側沿海一帶,海拔就下降了四百公尺呢。」


    「這樣啊。」新莊點點頭,將視線轉向佐山,看看他和手上的pda。


    「你跟瓦姆納比聊得順嗎?我們不是因為8th-g的居留地原本在四國,在熟悉的環境下可能會比較好談,所以才把前往堺市的路線改成經過四國的海線嗎……」


    話才剛停,筆電就有了反應。


    跳出桌麵的對話視窗上顯示的是——


    『聊得順嗎?』、『順吧』、『我是瓦姆納比』、『我是瓦姆納比喔?』、『我就是瓦姆納比。』


    是瓦姆納比。能像這樣類似透過無線區域網路傳訊,是不久前才開始的。而在這之前,新莊就已從佐山手上的pda明白許多事了。


    首先令人驚訝的,是瓦姆納比本身。


    ……他竟然是完全由熱量和資訊構成的生物……


    瓦姆納比的使者雖有石塊或沙礫的外型,但瓦姆納比卻是以資料形式存於他們之中的熱能型資訊生命體。


    換言之,經過所有8th-g居民串聯意識而得出的共通部分,才稱得上是瓦姆納比,就算想得到瓦姆納比的一小部分——


    ……也要先蒐集夠多的瓦姆納比的使者,將瓦姆納比具體化才行……


    瓦姆納比可謂是本體並不存在任何一處的概念核,隻要聚集大量8th-g居民,也就是瓦姆納比的使者,就會由其共通意識中自然產生。


    現在,瓦姆納比能夠附在pda之上,也是因為pda裏含有8th-g居民。左側握把內有個試管般的透明部分,裏頭有團會動的沙。


    pda在他們的傳導之下,成了共通意識的容器。


    這就是瓦姆納比能在pda裏發話的原因。


    本來瓦姆納比會在pda遠離出雲ucat時消失,因此需要新莊頭上的使者充當天線,讓pda能和出雲ucat地下的8th-g居民們相連。


    ……該說像電子機械嗎……


    不過,和瓦姆納比及等同於其局部的使者們談話後,能發現他們的思考偶爾會融入自己的感情,並不機械。


    例如他們在進行其最愛的活動——文字接龍時,不同的使者會選擇不同的詞。


    瓦姆納比也會選擇近似類型的詞,不過有時接的詞令人難以想像,甚至一時粗心,接了以「ん」作結的的詞。(注:日文接龍中,若答出以ん結尾的詞即表示失敗。)


    思考速度雖快,卻不像自動人偶那般精確。


    所以,他們會過熱。


    由此可以推知,8th-g的主要概念,就是熱能富有生命那方麵的概念。


    有趣的是,瓦姆納比在接龍時,若受到難接字詞連續攻擊,佐山的pda就會越來越燙。


    「由熱能構成的啊,好奇妙喔。」


    『奇妙?』、『很奇妙嗎?』、『很奇妙吧』、『這就是瓦姆納比。』


    像這樣一句話引來多種迴答,也是因為他的意識代表著8th-g整體。


    新莊往pda螢幕看了一眼,發現對話視窗上有個特別的圖示。


    那是個有著黑邊的七彩雙螺旋,用來顯示瓦姆納比的活動情形。據他所言,那是新莊·由起緒賦予他的形象。


    教導他語言的是新莊·要,而賦予他形象則是新莊·由起緒。


    前些時候,佐山開始和他談論全龍交涉的相關事務。


    話題不外乎是世界目前麵臨的危機、應變措施、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如何達成他們的要求,以換取他們的協助。


    然而,瓦姆納比傳來的訊息,淨是些往事和普通的對話。


    現在也是如此。在列車降下速度,接近沿途車站後——


    『以前』、『這附近的山』、『妖怪』、『草原』、『不對』、『有我們的居留地』、『有過。』


    視窗上接連出現瓦姆納比的話。


    對此,新莊在鍵盤敲下自己的疑問。


    「你為什麽會離開居留地,移居到出雲ucat裏呢?」


    『研究。』


    首先出現的是一個詞,然後很快地——


    『為了不被』、『top-g』、『top』、『搶走』、『我是瓦姆納比』、『瓦姆納比』、『新莊和佐山』、『跟隨』、『跟隨了』、『跟過來了』、『所以』、『所以這樣。』


    「為了不被top-g搶走?」


    新莊開始思索。


    ……top-g和low-g曾經簽過互不侵犯條約吧?


    可是,瓦姆納比卻說因為害怕被奪,所以要跟新莊和佐山走。


    那個時代的新莊,指的就是由起緒吧。


    「你是被我媽媽帶走的嗎?還是自己離開的呢?」


    答覆同樣地迅速到來。


    『自己』、『對』、『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會發生什麽』、『可是』、『但是』、『希望』、『我是瓦姆納比』、『很膽小』、『有人對我說』、『讓我明白』、『不用害怕』、『不過我』、『不喜歡』、『避開可能性』、『就跟著』、『佐山和新莊』、『來到low-g。』


    短瞬後——


    『以前』、『從前』、『8th-g』、『離開的時候』、『毀滅的時候』、『別人說』、『我可以走』、『允許我』、『待在這裏』、『所以——』


    接著——


    『新莊和佐山』、『新莊』、『在這裏』、『其他地方』、『不想去』、『我怕。』


    和4th-g交涉時聽過的話,重現於新莊眼前。


    而且,新莊和佐山的順位是顛倒的。


    ……啊……


    新莊對瓦姆納比送出文字訊息:


    「雖然你並不實存於任何地方,可是還是有人請你移居到low-g,對吧?所以你就開開心心地在low-g的居留地住下來……可是對top-g的不安與日俱增,所以我媽媽就趁著轉任到出雲ucat時,順道讓你搬家了?」


    『就是那樣』、『tes』、『其他g』、『想帶走我』、『想過』、『一部分』、『為了工作』、『為了計算』、『可是』、『一部分』、『不對』


    、『瓦姆納比』、『全部』、『沒有說』、『沒有告訴我』、『但是』、『新莊』、『說了』、『對瓦姆納比說』、『一起來。』


    文字停了一拍後——


    『我記得』、『我還記得』、『我是瓦姆納比。』


    然後——


    『教我』、『教了我』、『遊戲』、『接龍』、『打發時間』、『新莊』、『要』、『有孩子』、『有過孩子』、『和那孩子一樣』、『曾經一樣。』


    「新莊·要讓你學會了他和孩子玩的接龍嗎?」


    『不會冷卻了』、『思考』、『產生』、『熱』、『溫度』、『時間』、『時間流逝』、『開始了』、『感覺到了』、『感覺得到』、『知道了』、『等待』、『因為不會冷卻』、『有熱量』、『等待』、『等待』、『等待』、『新莊』、『再來』、『高興』、『喜悅』、『開心。』


    見到這些話,新莊也同樣地感到開心。


    聽起來,新莊的曾祖父新莊·要是在兒子出生以後,於8th-g和瓦姆納比接觸的。那時,他就是如同教導幼兒學語、玩耍一般和瓦姆納比交流的吧。


    即便某些g曾想借重瓦姆納比的高度計算能力,但他們一定沒有教導他不必要的語言、文化,更遑論是遊戲了。


    存於虛空中的8th-g居民若什麽也不做,就會因冷卻而陷入冬眠。如果,有個人教導了某種「遊戲」,讓他們得以產生熱量以度過原來的空白時間,他們會有何反應呢?


    他們一直等待著玩伴,當他們知道那個人就要出現的時候,又會怎麽想呢。


    ……一定很開心吧。


    所以瓦姆納比用幾個近似詞,表示了自己的喜悅。


    這時,列車靠站了。


    這是個站名與入學有關的車站(注:指德島線的學站,月台票的日文為入場券,入字與學字排在一起即為「入學」)。事前準備的旅遊資料上指出,考生們會來到此地購買車票,為自己求個好兆頭。


    停站時間並不短,幾扇車門關了起來,以保持車廂溫度。


    然而,這仍舊抵擋不了寒風的侵襲,讓新莊感受到暖氣的重要性。


    這段時間裏,訊息文字仍在對話視窗上流個不停。


    『可是』、『沒來』、『新莊』、『接龍』、『一直』、『一直』、『一直』、『記得的』、『話』、『一直』、『等待』、『等待』、『新莊』、『然後——』


    「結果來的是佐山同學的爺爺,沒錯吧?」


    『對』、『沒錯』、『肯定』、『tes』、『他說』、『他說過』、『新莊在』、『low-g』、『沒有消失』、『因為』、『一直都在。』


    新莊的眼前,躍然浮現4th-g過去之中,佐山祖父獨坐的背影。


    ……這就是存於任何地方,也不存於任何地方嗎?


    新莊和佐山的姓氏都有了繼承者,即便過去的兩人已不在世上——


    ……他們還是在ucat、iai和學校等地留下了許多迴憶。


    「你一直都記得你對新莊·要的記憶嗎?」


    『對』、『對』、『對』、『對』——


    新莊正前方的佐山說話了:


    「新莊同學,你問了什麽……?」


    咦?新莊向前仔細一看,佐山手上的pda正散出冉冉熱流。


    高度發熱。這些熱能的起因,就在筆電的對話視窗上。


    『對。』


    同樣的字排山倒海而來,無論如何卷動頁麵,卷頁條都移動不了半毫。


    佐山探頭過來,從上方窺視螢幕。


    「那是所有構成瓦姆納比的8th-g居民的迴答嗎……」


    記錄檔瞬時以gb單位火遠膨脹,直到占去大半硬碟空間後,這點名般的迴答才終於止息。


    「哇……giga bytes是megashock的幾倍大啊……」 (注:megashock並不是單位,而是舊時代主機neogeo的宣傳噱頭,等於一百mb,約十二點五mb )


    「嗬嗬嗬,你還真是處變不驚呢,新莊同學。要是再提出類似問題,你和瓦姆納比的對話記錄就會把硬碟直接炸掉了吧。」


    以後得小心一點羅。新莊喘口氣,放鬆肩膀。


    剛才的答覆所說明的是——


    「你會繼續追隨新莊這個姓吧?」


    『一起』、『在這裏』、『因為在這裏』、『曾在這裏』、『所以忍耐』、『忍耐了。』


    「忍耐……?」


    瓦姆納比迴答問題:


    『由起緒』、『yukio』、『走了』、『離開了』、『留下我走了』、『人生就是不斷的別離啊。』


    「————」


    新莊說不出話。


    之後,他呢喃地說聲「對了」,想起差點忘了的事。


    ……媽媽後來是到top-g去了:


    「那是為什麽呢?」


    『不懂』、『不知道』、『不明白。』


    「對不起喔。」


    『別道歉』、『不應該』、『運切』、『不對』、『不用』、『道歉』、『誤會了』、『對不起。』


    然後——


    『承諾。』


    訊息持續下去。


    『有承諾』、『有過』、『承諾』、『所以』、『所以』、『所以這樣。』


    ●


    新莊清楚地念出那兩個字。


    「……承諾?」


    這個字眼,和過去所見過的並無不同。


    和4th-g交涉時,草獸也這麽說過。


    於是新莊轉動起有些茫然的腦。


    ……他們也做了類似的承諾嗎?


    新莊在心中如此低語時:心底深處突然發出警訊。


    經驗下意識地告訴他,現在必須提高警覺。


    ……我怎麽突然這麽不安呢……


    當前狀況到底哪裏危險?


    瓦姆納比似乎對「新莊」這個姓頗有好感,感覺不到敵意,可是——


    「……佐山同學?」


    佐山應聲轉頭。代表瓦姆納比的pda螢幕映出了對話內容,所以佐山也能明白現況。


    但佐山什麽也沒說。


    因此,新莊明白自己的警覺其來有自。


    也知道佐山已將狀況交由自己處理。


    於是新莊再次告誡自己,現況和4th-g那時相似。


    當時,佐山進行的全龍交涉是為了履行承諾。


    一和現在比照,新莊的感覺就成了明確的字句。


    ……我現在做的,就是全龍交涉呢。


    接著帶出的,是對於「承諾」一詞的思考。從全龍交涉的角度來看,那會是局限於瓦姆納比和新莊,或是4th-g和佐山之間的承諾嗎?


    ……不是。


    新莊深加思索,並且迴想。至今在全龍交涉中所見的種種過去、現在、任何事、任何人、任何世界和國家——


    ……都曾做過讓彼此對等的承諾,還有——


    「要並肩同行,沒錯吧?」


    同時,列車所有門都關上了。


    列車在一個晃動後開始震顫,窗外景色緩緩移動。


    在加速推力之中,新莊對瓦姆納比問道:


    「我媽媽離開時,對你做的是怎樣的承諾呢?」


    『她說』、『她說過』、『很多』、『好多


    』、『過去』、『概念戰爭』、『概念』、『看過的事。』


    之後——


    『她教我』、『玩遊戲』、『學會了』、『得到了』、『她出題』、『讓我有』、『新的』、『思考。』


    「出題……是什麽問答嗎?」


    『對』、『她是說』、『謎語』、『什麽東西』、『站起來是』、『白色的』、『坐下來是』、『紅色的?』


    突如其來的問題聽得佐山眉頭一皺。他擦拭著額上汗珠並開口說道:


    「不傀是新莊同學的媽媽教出來的,竟然會出這種色色的成人謎語……」


    「色你個頭,答案是太陽啦!」


    『猜對了』、『真厲害』、『好棒』、『乾杯』、『耶~恭喜你!』


    新莊在一片稱讚中,想像著母親坐在椅子上和地上石塊們玩猜謎的情景。


    像那樣和他們玩耍,對長年在孤兒院中受年幼孩子們圍繞的她而言,也許是帖調劑工作的良藥吧。不過——


    「你說的承諾……就是謎語嗎?」


    是怎樣的謎語呢?一問,對方就立刻迴答——


    『謎語』、『問答』、『她要我』、『請求我』、『先想下去』、『邊等邊想』、『隻要那樣』、『新莊』、『一定會來見我』、『告訴我答案。』


    「那是說……隻要你繼續思考答案,繼承新莊之姓的人就會來見你嗎?」


    『謎語』、『問答』、『給你』、『想給你』、『已經見麵了』、『還給你』、『謎語』、『答案』、『答不出來』、『無法迴答。』


    新莊在心裏驚歎一聲。原來瓦姆納比一直恪守著新莊·由起緒的請求。


    因為由起緒告訴他,隻要繼續思考答案,繼承新莊姓氏的人就會來見他,所以他才不刻意去找出答案。


    ……他想讓自己一直等下去吧。


    他想將那道為了等待新莊而不能作答的謎語親自還給新莊,讓自己迴到過去的模樣。


    迴到新莊就在身邊,不必等待的往日時光。


    於是新莊發問了。這就是自己的全龍交涉吧——


    「如果我能夠解答謎語,你可以跟我們在一起嗎?」


    『條件』、『繼續等待』、『等了』、『謎語的答案』、『等待』、『解除』、『卸下』、『新的新莊』、『跟著去』、『跟去』、『放棄舊條件』、『沒關係』、『可以。』


    瓦姆納比同意了。


    『等了』、『等過了』、『因為我等了。』


    片刻之後——


    『消除』、『請消除』、『她離開時給的條件』、『給我』、『我答不出來的』、『答案』、『讓我可以』、『不必再等』、『解開』、『謎語。』


    新莊點點頭。在疑問中等待了十多年,一定相當難熬吧,自己真能答出這樣的謎語嗎?


    ……我非答對不可……


    於是新莊問道:


    「請告訴我謎語的內容吧。」


    瓦姆納比就像是一直等著這句話一樣,以確實的字句答覆。


    『下一個問題。』


    瓦姆納比補上提前語,慎重其事地說:


    『在這個g裏』、『但也不在這個g裏』、『的東西』、『是什麽?』


    ●


    佐山從pda螢幕上看到了瓦姆納比的問題。


    內容是——


    ……在這個g裏但也不在這個g裏的東西……?


    這句話使他想起在出雲ucat見到的過去。


    新莊,由起緒說——


    ……low-g擁有某種其他g所沒有的特有價值。


    她表示,自己也還不懂那是什麽。


    隻是那會不會是——


    ……一種連是否存在於low-g都無法確定的東西呢?


    她找出答案了嗎?她投身top-g也是因為這點嗎?


    忽然間,疑惑的佐山聽見了某種代表疑惑的聲音。聲音來自正前方的新莊——


    「這個……」


    新莊緊張地撥撥瀏海,匆匆瞥了佐山一眼。


    但在佐山眼中,新莊的表情並不困惑。


    總是傾盡全力解讀新莊表情的佐山之心,告訴他那不是困惑——


    ……而是猶疑。


    新莊並非因為答不出來而困惑,而是對問題本身有些猶疑。


    接著,新莊在沉思的佐山麵前敲起鍵盤。


    送出的訊息是:


    『那樣就可以了嗎?』


    『?』、『??』、『???』、『可以?』、『可以了嗎?』、『什麽意思?』


    『嗯。』


    『嗯?』、『運?』、『接龍?』、『遊戲結束』、『un?』


    「啊,不是啦。」


    「新莊同學,用嘴說是沒用的喔。」


    「對喔。」新莊紅著臉轉向螢幕,敲下訊息。


    『隻有那道謎語嗎?』


    『這個』、『就是這個』、『這個』、『由起緒』、『給我的』、『承諾』、『直到解答為止。』


    『那麽,隻要我能答出那道謎語,你就會跟著我來吧?』


    這些字讓佐山拉起視線。


    ……難道……


    新莊的言下之意是——


    「新莊同學?你該不會知道答案吧?」


    「嗯?啊、抱歉,我不知道。隻是……我大概知道要答什麽。」


    新莊在疑惑漸濃的佐山麵前害羞輕笑。


    「要是答錯了,我一定會想找個洞鑽吧。不過我想那應該不算錯,和媽媽提的問題也有點關係……佐山同學,你還記得我跟你在全龍交涉裏發生過的事嗎?」


    「我和新莊同學在全龍交涉裏發生過的事嘛……」


    佐山迴想著過去的龐大迴憶。


    九州的旅館、瀨戶內海孤島上的夜間海水浴、五月前黃昏下的宿舍、春天時還一起去過公共澡堂。


    佐山憶起各種畫麵,手在空中勾勒出當時所見的曲線,接著明白了。


    ……我正在想像淫穢的新莊同學……


    萬萬不可,怎麽可以在想像中隨心所欲地蹂躪新莊同學呢,現在要想的是更必然的狀況!


    不過佐山怎麽想就是想不到,隻好迴想新莊認真時的模樣。


    ……對,就是要想他每晚在書桌前用功的樣子。


    一想到新莊穿著襯衫代替睡衣的形影——


    ……剛出浴的嫣紅大腿內側肌膚在襯衫下擺間忽隱怱現,讓我的心不由自主飄了過去……


    「沒錯,就像蝴蝶一樣……」


    「……什麽東西?」


    「實在是太難懂了。」


    不知不覺地站起身來的佐山對新莊斷言道:


    「總之新莊同學就算是認真時也一樣煽情!一言以蔽之就是真煽情!」


    「那怎麽聽都是真·煽情吧!你到底是怎麽把全龍交涉的過去記憶扭曲成那樣的啊!」


    「真受不了。」新莊歎口氣,擺擺手要佐山坐下。


    「你還記得格拉姆說了什麽嗎?」


    一聽,佐山拿著pda坐了下來,調整姿勢之餘細想著記憶中的話語。


    ……那是啟動了格拉姆後不久的事吧。


    「格拉姆在確認這個世界仍是由low-g統治後,告訴我們他沉睡了十九年,沒錯吧?之後他這麽說了:你將看見由我們開始,而由那名少女結


    束一切的曆史進展。那是所有終焉的曆史——也就是終焉的年代記。」


    「嗯,跟我記得的一樣……謝謝你幫我確認。」


    「沒什麽好謝的,現在的交涉人是你嘛。不過……問這個做什麽呢?」


    佐山已掌握了五成答案,並向新莊詢問另一半。


    隻見新莊「嗯」地應聲,說:


    「這樣想如何——十九年前,我媽媽在研究各概念核之餘,還會盡可能地請教他們各種問題,然後對low-g有了更深層的認識。而瓦姆納比在概念戰爭時常到其他g去幫忙,後來又成了媽媽的幫手,所以媽媽有什麽不懂的都會先問過他。」


    「嗯,很有可能——所以會怎樣呢?」


    「嗯,我媽媽不是說,low-g有三樣top-g沒有的東西嗎?」


    佐山麵無表情地點頭的同時,並了解到新莊也進入了相同的思考層麵。


    「繼續說吧。」佐山出聲催促,想聽的話也跟著傳來。


    「其中一樣是low-g獨有,其他g都沒有的吧?」


    新莊慢慢地、謹慎地說:


    「那不是跟剛剛的謎語很像嗎?那麽……你會不會覺得,我媽媽已經自己找出那個謎語的答案了?」


    「這還很難說呢。」


    「告訴我你的想法。」


    佐山看向新莊不知何時俯下的臉龐。


    那低著頭等待答案的樣子,就像是現在的瓦姆納比。


    得不到答案,讓他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因此佐山毫不猶豫地誠心迴答。若答案不是如此,眼前這個人就不會存在了。


    「我想,你的母親的確已經找到了答案,找到了low-g的價值。」


    「這樣啊。」


    新莊竊竊輕笑,頭壓得更低了。


    「我也……希望正是如此呢。」


    手指在話音結束後重新敲起鍵盤。


    『答案就是——』


    擊鍵聲行雲流水地響起,文字在螢幕上接連出現。


    『答案就是我。』


    ●


    新莊輸入答案之餘心想——


    ……實在沒什麽把握。


    自己對那是否就是正確答案並無把握。


    基本上,媽媽下這道謎語時應該還沒結婚,自己也還沒出生,人也還在low-g才對。


    所以,那或許不是媽媽原來設想的答案,但作為此題的答案並無不妥。


    新莊念出自己輸入的話:


    「我的身體,讓我覺得自己和這個g的人不太一樣,可是……如果不會轉換性別,我想我一定能名正言順地當個low-g人。」


    所以不屬於任何一邊——


    「可是我一直認為,自己是這個g的人,也不是這個g的人。」


    而且——


    「這種想法以後應該不會改變。」


    不過——


    「我想和這個g一起生存下去。」


    所以——


    「是我的話,可以嗎?」


    我——


    「我能算是媽媽的答案嗎?」


    新莊又接著問了聲「可以嗎」。


    之後,他等了十秒。


    由於什麽也沒等到,所以再等了三十秒,但仍然沒有下文。


    「……沒反應?」


    這是指瓦姆納比不接受這個答案嗎?


    ……拒絕所有對話?


    對話視窗沒有任何反應,讓新莊心底發寒。


    答錯了嗎?不過就算錯了,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在由起緒出題之後才誕生的自己,是否不能成為令對方心服的答案呢?


    如此迴答的自己,是不是讓瓦姆納比失望得說不出話了呢?


    一次顫動咽喉的心跳後,新莊重新讀取了對話視窗,不過結果還是一樣。


    ……不行嗎?


    怎麽辦呢?自己肩負著全龍交涉的重任,接替佐山的角色,得到的結論竟是這樣的無視。


    「……怎——」


    新莊想將疑慮說出口,卻感受到某種熱度,那是——


    「咦……?」


    熱來自頭頂。她反射性地伸手,取下瓦姆納比的使者。


    定睛一看,使者正細細微顫。


    ……熱熱的?


    為什麽呢?新莊向前拉起了視線。


    這時,他看到坐在對麵座位的佐山展開雙手、背貼椅背,高姿態地坐著。


    「恭喜你,新莊同學。」


    「恭、恭喜什麽?」


    兩手捧著發燙石塊的新莊歪歪脖子。


    「我還不知道結果耶,現在就說恭喜會不會太……」


    下一刻,她聽見了某種電子聲。


    那是筆電郵件軟體發出的提示聲,內容是——


    「附件過大,暫存於收件伺服器……」


    信件容量超過了1gb,寄件人是——


    「就是我的pda喔,新莊同學。」


    信件標題是由幾個英文字母構成的。


    「tes……」


    之後,她在佐山遞來的pda螢幕上,看到幾個如手寫字體般舞動的文字。


    那些字就像開心地跳著舞一樣,而且是這麽寫的:


    『我是瓦姆納比』、『現在進行式的』、『從現在起』、『從今以後』、『不用再等待』、『重迴瓦姆納比。』


    新莊輸入「謝謝你」,確實地對這些話表示感激。


    列車接著駛進了開闊的原野。


    原野彼端有座夕陽下的城鎮,城鎮之後—


    「能看見海了呢,新莊同學……那是瀨戶內海喔。」


    海的另一頭、瀨戶內海的另一頭,就是堺市了。


    佐山望著那個方向,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在那個地方,我們應該能夠見到你母親於low-g留下的最後一段過去吧……那將是解答top-g毀滅真相的最大關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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