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二哈(lkid:鹹魚阿拉斯加)


    掃圖:naztar(lkid:wdr550)


    錄入:naztar(lkid:wdr550)


    修圖:理子


    001


    千石撫子的人生,如果比喻為正在連載的漫畫,從第一集一口氣看到最新第十五集的時候,我肯定會心想「這個主角的設定真是搖擺不定」,品嚐到這樣的讀後感想吧。


    第四集和第八集講的不一樣,目標不知何時改變,第一人稱完全沒統一,連造型都不時修改,口頭禪也沒固定,嗜好在各種場合不一致,甚至最重要的心儀對象,都會依照狀況各有不同吧。


    這是長期連載無法避免的宿命,或許正因為連同這種矛盾一起喜愛,才足以稱為真正的書迷吧。不過身為讀者,果然有些難以接受的部分。所以如果作品過於長壽,作者想趁著角色性質沒走樣的時候完結,我會對作者的這個意見表達某種程度的讚賞。


    不,別說「身為讀者」,千石撫子不是別人正是我,但是正因如此,我覺得各個時間點的我就像是另一個人。當時的我,那時候的我,該時期的我,那段期間的我,我實在不認為和我是同一人。


    無論如何都不認為。


    如同殘影,搖擺不定。


    即使想迴顧過去正經自省,也會冒出「那個人真的是我嗎?」這種極度不負責任的想法。我這種一無是處的女生,居然犯下那麽嚴重的惡行,某方麵來說我難以想像。


    因為那些事件明顯超過我能裁量的範圍。


    這當然隻是一種逃避吧。


    是要付出昂貴代價的現實逃避吧。


    是在逃避責任,也是不道德的行為。


    把以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當成不同人看待,或許能因而保護現在的自己,不過到最後,這隻不過是自己瞧不起自己吧。珍惜現在的自己,同樣的,也非得珍惜以前的自己才行,如今我著實這麽認為。


    隻不過,說到我個人角色性質的走樣方式,可不能隻怪罪到人生太長使然,或是長期連載使然。


    即使在同一集,我所說的話以及所做的事,肯定也不一致吧。在那邊討好別人,在這邊討好別人,悄悄套用邏輯要讓一切說得通,結果出現矛盾,隻好提心吊膽騙了又騙,就這麽接到下一集。


    人們把這種做法稱為「八麵玲瓏」。


    或者……是的,說得更惡毒的話,就是「裝可愛」。


    和角色性質的走樣方式無關,這麽討人厭的家夥擔任主角的物語,還是趕快腰斬算了……我也能理解有人想這麽說的心情。之所以受到這樣的詛咒,現在迴想起來也具備必然性。


    是具備必然性的詛咒。


    這種感慨或許又是一種逃避,無論是被詛咒時的自己,或是詛咒別人時的自己,遠遠看來,其實和現在的我毫無差異吧。


    遠看是如此,旁觀是如此。


    或許毫無變化與成長。


    不過,我還是無法像是照鏡子那樣看見以前的自己,人前的自己和獨處的自己,我也不會認為判若兩人。


    自己,自己,自己。


    有如多重人格。


    不,別說「多重」,「人格」這種了不起的東西,我是否擁有都還是一個大問號。像我這麽配不上「格」這個字的家夥應該很難找吧。


    哎呀哎呀。


    說到角色性質走樣,最近成為朋友的斧乃木餘接,可以說是這方麵的行家。


    人偶女童──斧乃木餘接。


    她是人型怪異,是人偶怪異,很容易受到周圍的影響,角色個性配合身邊的人而改變,似乎正是她這個角色的精髓。


    絕對無法在漫畫登場。


    作者的能耐會遭到質疑。


    她自己當然不會一一在意這種小事,但是在某個時候,她說了這樣的話。


    這裏說的「某個時候」,換言之就是她的角色個性走樣的時候。


    「若有人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麵對任何人都能一直維持相同的性格,我覺得這種家夥才奇怪。真有這種人的話,這家夥就是應該排除的危險分子。任何人甚至包括神,都會有心情好與心情壞的時候吧。如果這天身體狀況不好,講話方式或許會變得粗魯;如果接電話的時候剛起床,應對方式或許會變得敷衍。生理狀況或許會隨著天氣放晴或下雨變化。在孫子誕生的瞬間,或許連難以原諒的巨惡都能原諒。剛在某處犯錯的時候,或許會冒出想要補償的心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緒,就算沒有,也還是有自己的狀況,不可能總是維持平穩的心情。不隻如此,接收者也有自己的狀況。如果聽的人沒有聽的意思,任何箴言都隻是戲言。而且說來實在遺憾,這種事實無法當成任何藉口,這一切都必須由我們自己攬在身上承擔。」


    她這個怪異把我一起說成「我們」,看來現在的我也不太算是人類。


    這倒也不意外。


    雖然厚臉皮將自己的人生比喻為長期連載,不過實際上,現年十五歲的我的人生,連短篇都沒能刊載,企劃案一個個作廢至今。


    當時的我是如此。


    那時候的我是如此。


    該時期的我是如此。


    那段期間的我是如此。


    現在的我也是如此。是絕對不會問世,至今還不知道開始,因此也不知道終結,獨一無二的千石撫子。


    002


    「危險──────沒事!」


    久違來到外界、不熟悉道路的我貿然衝出轉角,即將被腳踏車撞上的時候,這輛車橫切龍頭緊急煞車,結果車身順勢從後輪飛上高空。不,說「高空」太誇張,是低空飛過。就像是享受刺激快感的馬戲團,金屬打造的腳踏車幾乎擦過我的頭部飛越。如果我還是以前的發型,頭發大概已經整個被卷走了。


    該說是生死關頭嗎?


    真的是千鈞一發。


    隻不過,千鈞一發有驚無險的隻有我,以近乎雜耍的駕駛技術漂亮避免撞上我的那輛自行車沒能平安無事。


    發生自撞事故了。


    著地完全失敗,像是桌上曲棍球的飛盤一樣在柏油路麵咻嚕嚕嚕嚕地滑行,最後發出劇烈的聲響撞上護欄。


    真的是猛撞。狠狠撞下去。


    雖然發生出乎預料的嚴重事故,但是我對這個狀況似曾相識。


    覺得有印象。


    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故,曾經發生在和這裏相同的場所,記得是去年十月底的事情……


    先不提這是不是我誤會了,沒做好防護措施就撞上護欄,如今動也不動的腳踏車騎士,哎呀哎呀,我看過這個人。


    是的。


    是忍野扇先生。


    「您……您有受傷嗎?」


    無論如何,我連忙跑過去這麽問。即使之前發生過相同的事,卻也不保證扇先生這次也沒受傷。應該說,正常的話上次也會受重傷。


    依照狀況,大概得叫救護車吧。我沒有手機,所以在這種狀況,隻能擅自借用他的手機……是放在立領學生服的口袋裏嗎?


    嗯?咦?咦咦咦?


    男生穿的立領學生服?


    「沒事!」


    我蹲在扇先生旁邊,他立刻(該說果不其然嗎?)像是上了發條般迅速坐起上半身。


    掛著脫線的笑容。


    雖然顧及體麵擔心一下,但我其實早就猜到是這麽迴事,所以沒那麽驚訝。


    「嗨,千石小妹,初次見麵!我叫做忍野扇!」


    「……我們之前見過。」


    麵對不像是剛出車禍的連珠炮,


    我顯得畏畏縮縮(到頭來,我也真的很久沒機會和活人說話了──除了斧乃木與月火。而且那兩人幾乎不算是活人),但還是姑且這麽主張。


    主張很重要。


    被昔日有交集的人忘記,進行初次見麵的問候,是一件挺寂寞的事……嗯?


    咦,這麽說來,當時好像反過來?好像是我不知道扇先生,扇先生卻知道我……


    「我一無所知喔。知道的是你,千石小妹。」


    「…………」


    「不不不,我可不是什麽忘卻偵探喔,畢竟用色也完全相反。哈哈!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我千真萬確是初次見到千石小妹你喔。」


    扇先生站起來,同時拍掉製服外套的塵土。是立領學生服。千真萬確是男生穿的立領學生服。


    除了男生什麽都不是。


    嗯,是的。忍野扇先生是直江津高中二年級的男生。肯定如此。


    我知道這件事。


    忍野扇。妖怪專家忍野咩咩的侄子。


    他去年接近我的時候就是這樣。


    我記得是這樣……這段記憶肯定沒錯。


    即使這麽說,我也不懂扇先生為什麽假裝初次見到我,總之就避免追究吧。


    我現在也不是閑著沒事。


    應該說沒時間。有多少時間都不夠。


    我之所以貿然從轉角衝出來,足不出戶的我之所以衝出房間,是基於某個正當理由。


    「我才要問千石小妹,你沒受傷嗎?」


    「啊,是的……扇先生,我沒事。」


    「哈哈!居然叫我『扇先生』,不需要叫得這麽陌生喔。就算你親切叫我『扇哥哥』,我也不會介意的。哈哈!」


    如果有哪個女國中生將「初次見麵」的男高中生叫做「哥哥」,一次就好,我真想見見她。


    「咦?不過,記得你就是這樣叫阿某良良學長吧?」


    「…………」


    「抱歉,我口誤……開玩笑的。所以,千石小妹,你正要上學?」


    很感謝他立刻改變問題,不過像是明知一切卻故意這麽問的笑容,我看在眼裏不太舒服。


    坦白說就是不快。


    改變之後的問題,也不是什麽愉快的問題。


    因為我半年多沒上學了。


    到頭來,看到沒穿製服、就這麽穿著居家運動服、套上涼鞋衝出來的我,不可能認為我「正要上學」吧。如各位所見,現在是緊急事態。


    十萬火急。


    如果我頭上有警示燈,肯定正在閃紅光吧。


    所以我才鞭策著比吸血鬼還怕太陽的虛弱身體,辛辛苦苦來到外界。但我最後差點被腳踏車撞死,所以無法避免被譏為本末倒置。


    實際摔倒的是扇先生就是了。


    「腳……腳踏車……沒事嗎?」


    我刻意以清晰的語氣說話。


    這也是因為麵對「首次見麵」的扇先生,或者是久違麵對活人而緊張,不過我和他人溝通的能力本來就很低落。


    低落到平貼地麵,就像是蛇。


    以前我是任憑整排瀏海留長,藉以遮臉的害羞寶寶。忍野咩咩先生稱唿我是「靦腆妹」。


    居然叫我「靦腆妹」。


    現在迴想起來,他取的綽號真是不得了。


    總之,「害羞寶寶」或「靦腆妹」聽起來給人可愛的感覺,但實際的我是「磨磨蹭蹭的陰沉家夥」。


    這部分也感覺得到忍野咩咩先生的貼心。從侄子身上感覺不到的貼心。


    「嗯?放心放心,bm的賣點就是堅固耐用。我的賣點也是堅強耐操。如果要上學,我送你一程吧?」


    他沒讓我轉移話題,但我也不能一直陪他進行這種像是惡整的問答。既然扇先生沒受傷,腳踏車也沒壞,我就沒理由留在這裏。


    雖然不太清楚原因,不過就算沒急事,我也不認為和這個人繼續講話對我的人生有益。


    去年的各種風波,好像也是和扇先生講太多就變得很慘……不,去年的那些風波,每個事件果然都隻是我自己的責任。


    我的人生之所以驟變,都是我的錯。


    不過,那個跟這個是兩迴事。


    這裏說的「那個」是我個人的愧疚感,「這個」是扇先生個人的奇怪感。


    奇怪感──怪異感。


    「我不是,要上學,所以,恕我推辭。再見。」


    我過於想要清晰大聲說話,使得逗點多到不必要的程度(我也知道「恕我推辭」這種說法以國文課的標準來說不及格,但是比起去年和扇先生說話那時候,我自認現在的字匯能力增加了)。總之我這麽說完,就匆忙試著要離開現場(事故現場)。


    「這樣啊……我一直以為你正要上學。因為我剛剛看見穿製服的你。」


    此時,扇先生賣關子這麽說。


    他說什麽?


    「扇……扇先生!」


    「哇,怎麽啦,突然大叫?」


    「請帶『我』去那個『我』所在的地方。『我』正在找『我』!」


    003


    一萬小時的法則。


    依照調查結果,不管在哪個領域,能夠被稱為「一流」的人們,肯定累積一萬小時以上的鍛煉。


    反過來說,隻要付出一萬小時以上的努力,不管在哪個領域都能成為一流,這種說法聽起來充滿希望,不過真的具體思考「一萬小時」這個數字的時候,心情還是會變得絕望。


    對於希望的稀少感到絕望。


    因為一天隻有二十四小時。


    為了方便計算,就妥協當成二十五小時吧。換句話說,四天是一百小時。四十天是一千小時。四百天是一萬小時。


    一年共三百六十五天,所以扣除剛才多加的部分讓數字對上,一萬小時大約可以換算成一年。


    「什麽嘛!原來隻要努力一年就可以變成一流啊!」


    輕鬆輕鬆!


    我並不會這麽想,我至今可不是活得那麽悠哉。我姑且過著算是人生的時期長達十五年以上(補充一下,我說「算是人生的時期」並不是自卑的說法,我有一段不是人生的期間)。


    學校那邊,我也一直上到國二的前半段。不太認真就是了。雖然乖巧卻不太認真,仔細想想,這種學生真棘手對吧?或許正因為我是這種棘手的學生,才會被硬塞棘手的工作。


    不過這是事後迴顧。我不免覺得我和笹藪老師說到底是共犯關係。


    然而,像是事不關己般迴顧過去,果然不是什麽好事吧。


    不提這個,人類除了努力,還必須過生活。必須睡覺與進食,必須上廁所與洗澡,必須換衣服與剪頭發。不能將活著的時間隻用在努力。


    生活位居努力之上。


    努力成立於生活之上。


    因此,人們某些時段無法努力。


    無論是誰,每天都有一半以上的時間用在生活。即使勉強努力十二個小時以上,要是隔天累倒,一加一減又變成平均值。


    以效率來說,若要持續努力,再怎麽高估,每天包含休息在內,頂多也隻能努力八小時吧。


    這應該就是極限。


    八小時。一天的三分之一。


    換句話說,一萬小時=一年的方程式,必須乘以三──是三年。


    三年啊……


    這不是遙遙無期的年月,感覺肯做好像做得到,不過,因為是能帶來真實感的數字,所以會令人躊躇,不是會讓人覺得「行得通!」就跳下去做的時間。


    說穿了,是令人適度感到厭煩的歲月。


    因為,雖然「努力」兩個字很好聽,不過


    努力做某件事的時候,也是將其他事扔著不管的時候。


    優先做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放棄其他可能重要的事。


    比方說,我。


    我現在立誌成為漫畫家。


    呀,我說出口了!我不會這樣害羞。


    我是認真的。


    靦腆妹已經不是靦腆妹。


    反倒是要主動照亮──照亮自己的道路。


    雖然這是被某個騙徒慫恿,更正,是被某個騙徒欺騙的結果,但我完全不想吝於付出這樣的努力。


    即使覺得厭煩,我也要緊咬不放。


    我要完整吞下這個夢想。就像是蛇。


    不過,這份努力,我想投注人生大半的這個決定,也幾乎等於我決定完全不上義務教育的國中課程。


    也就是說,大家在上課的時候,我窩在自己房間學畫畫。


    一直畫一直畫,畫個不停。


    我放棄的不隻是學業。


    大家和朋友遊玩、吵架、和好,在學校這個小型社會磨練生活能力與溝通能力的這段期間,我磨練的隻有畫技。


    套用一萬小時法則的說法,我拋棄了就學的努力。要是就這麽繼續不上學,繼續偷懶不努力當學生會怎麽樣?若說我不擔心就是騙人的。


    大家琢磨得亮晶晶的社交能力,對我來說過於耀眼。


    到頭來,持續蹺課一萬小時,恐怕隻是染上蹺課的習慣。


    總之實際上,如果投注的努力沒有成果,找個相近的領域維生,或許就是處世之道吧(這就是所謂的「多麵手」)……隻是,先不提「一萬小時法則」的真假,我可沒有這麽多的時間。


    連三分之一的時間都沒有。


    原因在於,我不久之前被這麽說了。今天早上,我父母終於對我這麽說了。


    「不要老是做這種傻事,國中畢業之後就出去工作吧。」


    004


    「這樣啊這樣啊。居然說自己的傻瓜獨生女很傻,至今一直溺愛千石撫子的爸爸媽媽,終於收起糖果拿出鞭子是吧?這就應該祝賀一聲了,恭喜你啊。」


    斧乃木聽完我的牢騷,麵無表情這麽說。不隻是麵無表情,身體也維持姿勢動也不動。我正在請她當模特兒,所以她不動比較令我感謝。


    我拿著a3的素描簿,畫著在桌上擺姿勢的她,地點是我家裏的自用房間。現在的我是家裏蹲,所以場景大多在我家裏的自用房間。


    斧乃木剛才從窗戶進來。


    最近,斧乃木每周會來我房間玩四次。與其說是來玩,應該說她基本上是來發牢騷。


    是的,今天是例外,平常基本上發牢騷的是斧乃木。說到發誰的牢騷,就是發阿良良木月火的牢騷。


    毫無例外。都是月火。


    簡單來說,斧乃木──斧乃木餘接現正潛入阿良良木家進行搜查的樣子。


    不該透露的主要任務,好像是要監視月火──阿良良木月火。


    ……這工作光是想像就壓力沉重。


    天底下有這麽艱苦的工作嗎?


    受到這個任務的牽連,我開始幫斧乃木的忙,在那之後,她就經常來我房間賴著不走。


    每周四次。


    家裏蹲的心情都搞砸了。


    「一直待在阿良良木家,腦子都快出問題了。」


    她這麽說。


    她以喘口氣為理由來到我死守的房間玩隻會令我困擾,但實際上別說困擾,還幫了我大忙。


    如前麵所述,原因在於我請斧乃木當我的素描模特兒。


    斧乃木是人偶怪異,擺任何姿勢都難不倒她。無論是「沉思者」的姿勢還是「米洛維納斯」的姿勢都難不倒她。不隻如此,她是人偶不會累,所以可以維持這個姿勢靜止長達數小時。


    順帶一提,擺「米洛維納斯」的姿勢時,她還提供一個偏激的額外服務,就是拆掉雙臂。如果不是人偶怪異絕對做不到這種事,姿勢的重現率高到恐怖(剛開始我真的怕死了)。


    不對,不隻是姿勢。


    說來驚人,她可以讓身體局部膨脹或變形,恣意控製體格。雖然無法變小,不過要變多大都可以,使得我可以素描各種不同的體格。


    哎呀哎呀,簡直萬能吧?


    「『例外較多之規則』居然能像這樣用在和平的事情上,我至今從來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這麽說的斧乃木看起來也不太抗拒。真要挑剔的話,就是她的臉真的和人偶一樣固定為毫無表情,不過,要求到這種程度應該是奢求吧。


    並不是隻要畫得出體格或衣服(而且斧乃木總是穿著滿滿滾邊很難畫的衣服過來)就能當漫畫家,即使如此,對於動不動都隻畫臉練習的我來說,斧乃木的來訪幫了我非常大的忙。


    是我的一大助力。


    隻是,該說這方麵果然是妖怪嗎?對於我的牢騷,她迴以相當毒辣的意見。


    不過她是人偶,所以迴給我沒血沒淚的意見也是理所當然。


    「爸媽沒有說我傻啦……是說我做的事情是傻事。」


    可以說兩者沒什麽差別,也可以說這樣更讓我難受。畢竟我本來就是傻瓜,不用別人強調,這也是難以否定的事實。


    「不,說正經的,這部分你仔細考慮比較好吧。我不認為你的努力白費,更不認為你這個傻瓜正在做的是傻事,不過實際上,努力也不是平白就做得到的。努力是有價的東西,要付出犧牲或代價。所以做父母的把『國中義務教育畢業』當成一項基準是正確的做法。還是說,你不上學也不工作,想要一直靠爸媽養到二十歲?如果是這樣,那你依賴成性的毛病還是沒改。」


    斧乃木以平坦的語氣這麽說。


    我無從迴嘴。


    說得也是。


    我並不是打著如意算盤想靠父母養到二十歲,卻無法否認自己就這麽沒有懷抱願景一味努力。


    如今也無法保持緘默了。


    表麵上看向前方,卻閉上雙眼。


    若是對自己講得嚴厲一點,那麽我某方麵來說沉醉在努力之中。不上學,也不和朋友玩,一心一意持續畫漫畫,我或許覺得這樣的自己刻苦又帥氣吧。


    沒想過這份帥氣需要多少的費用。


    別說刻苦,根本是揮霍。


    從「不正視現實」的這層意義來看,我依賴成性的毛病確實沒改。


    「沒有趕你出去叫你獨立,反倒可以說爸媽還很寵你喔。太仁慈了。這也包括一些內疚吧。把獨生女養成廢物的內疚。」


    這也無法否定,不過真希望她別說「把獨生女養成廢物」,這也太狠了。


    我確實很廢就是了。


    是廢物獨生女。


    「到頭來,你也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努力成為漫畫家吧?不然乾脆去東京,一邊當助手賺錢一邊練習畫畫不就好了?」


    斧乃木嘴裏講得惡毒,卻意外地好好為我的未來著想。我居然被怪異擔心,真令人搖頭。


    「而且你說的『一萬小時法則』,我覺得挺可疑的。畢竟做得到的家夥一下子就做得到。反倒像是我,別說三年,甚至花了一百年才成為妖怪。」


    「但我覺得成為妖怪所需的年數沒辦法參考……」


    這真的是「例外較多之規則」。


    要求完全公平也沒道理吧。


    無論如何都有個別差異。


    「是啊。反觀也有你這種家夥,經過一瞬間的判斷就變成神了。」


    「那不是判斷,是判斷錯誤……」


    隻不過,說到錯誤,或許我現在也正在犯下天大的錯誤。


    如斧乃木所說,獨立離家當助手的方案是


    相當實際的路線,不過如果由我來這麽做,一下子就失去實際感。


    反而帶著虛構感。


    剛才我坦蕩蕩說出「我是為了努力追逐夢想才沒上學」這種話,實際上卻不是那麽帥氣的東西。我不是不去學校,是去不了。


    我在教室就是做了這麽嚴重的事。


    闖了嚴重的禍。


    我這麽不合群的家夥,別說在合作職場擔任漫畫家助手,包括打工或兼職,甚至連正常工作,恐怕都是一大難題吧。


    不隻是缺乏社會性,根本無法融入社會。


    這麽一來,我滿心覺得自己努力的方式錯了。即使沒頭沒腦地努力,別說接近夢想,反而離夢想愈來愈遠。


    也有這種狀況耶。


    盡管如此,如今要我升上高中繼續念書,老實說,就某方麵來說也不實際。我的成績原本就不算好,加上學業荒廢半年以上,想必隻有衰退一途吧。


    落後的這段距離很難補迴。


    不隻是比別人慢,甚至還開倒車。


    基於笹藪老師的溫情(這真的是內疚的顯現吧),感覺他好歹會想辦法讓我畢業,但我終究無法要求後續的保障。


    好啦,我今後該何去何從?


    「努力的方式。這確實很重要,同時也是不安的要素。現在投注的努力,是否能確實連結到未來,這挺令人苦惱的。追根究柢,不管成敗與否都隻能做了。雖然我像這樣擺姿勢陪你練習素描,不過說到漫畫家是否一定需要繪製立體人體的技術,倒也沒這迴事。」


    說得也是。這是美術的技術。


    如前麵所述,這絕對不會派不上用場,卻不是必備的技術。比起這個,為了構思有趣的劇情而前往圖書館等處,或許是比較正確的努力……我偶爾會陷入這樣的迷惘。


    努力的方式。


    再怎麽拚命,再怎麽辛苦念書,要是搞錯測驗範圍,還是考不到好成績。


    「我監視的阿良良木月火,那家夥做事很得要領,任何事情大致都做得好。第六感也很優秀,好像從來沒猜錯測驗範圍。我愈觀察愈火大。」


    斧乃木麵無表情表達內心的憤怒。


    我懂。


    我,很,懂。


    順帶一提,月火她自己也不時來這房間探視家裏蹲的我(和斧乃木不一樣,月火是守規矩從玄關過來。各位或許不相信,但月火還是有這種程度的常識),她來的時候會幫我畫稿子。幫我幫久了,她好像變得比我還會畫,我看得忐忑不安。


    「不過苦惱消沉也沒用就是了。」


    我這麽說。


    苦惱該怎麽努力也無濟於事。


    不如把煩惱的時間用來努力──是這樣嗎?但我可以說是因為不曾煩惱,才造就出現在的我。


    這也是沒辦法的吧?


    不要「消沉」,而是積極苦惱或許比較好。


    「現在我能做的,就是在國中畢業之前取得一定的成果,說服爸爸媽媽。像是得獎之類的。與其在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學會足以出外工作的溝通能力,讓自己個性變得開朗,我覺得現在這種努力的方式比較有可能性。」


    「我的天啊,宣布參賽是嗎?」


    不,因為是漫畫,所以基本上無論如何都得投稿參賽,斧乃木你不知道嗎?


    「說來真是諷刺。你明明曾經對戰場原黑儀設下高中畢業典禮的期限,這次卻輪到你麵臨時限危機……」


    是的,這是自作自受。


    要笑就笑吧。


    那時候的我理智完全錯亂,不過就算這麽說,也不能完全不負責吧。應該接受報應。


    這也是為了報恩。


    「哎,大概也隻能這麽做了,不過我這個做朋友的想一針見血提醒你,如果沒能獲得成果,到時候的末路會更悲慘。你的末路將是放棄漫畫家的夢想,而且也沒辦法上高中,卻也沒能力出去工作。」


    這不隻是末路,還是死路。


    八麵玲瓏卻走投無路。


    這正是適合我的未來,不過我這個朋友講得真嚴厲,受不了。


    如果我在學校至少結交一個這樣的朋友,我的國中生活想必會帶著格外不同的色彩吧。隻會講嚴厲話語的月火,和我上了不同的國中。


    「像這樣背水一戰,或許能讓你的努力更有效率,這算是僅有的慰藉吧。畢竟能夠努力果然也是一種奢侈。『允許努力的環境』以及『不努力就無法生存的環境』,肯定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吧。」


    「我深有同感。」


    我不打算討論「努力的天分」這種東西,不過至少我在打造「能夠努力的環境」時失敗了。


    大大失敗。


    滿滿地失敗。竭盡所能地慘敗。


    既然生活的部分完全靠父母打理,我更應該說服父母,保住他們的麵子,並且追逐夢想。就父母的角度來看,失蹤將近半年的女兒好不容易迴來是好事,卻在住院之後變成家裏蹲,這已經不隻是煩心的程度吧。


    我缺乏對父母心情的顧慮。


    我是不懂人心的孩子。


    總歸來說,我是和失蹤之前完全沒有兩樣的獨生女。


    不可能獨當一麵。


    「哎,真正在追逐夢想的家夥,無論聽父母怎麽說,害父母怎麽擔心,添父母多少麻煩,也有人會堅持自己的路。如果被要求放棄就放棄,我覺得這種人還差得遠。」


    「我覺得一點都沒錯,也希望能像那樣堅持下去,但我實在無法想像自己做得到這種事……我沒有堅持己見的自己。」


    我隻想像得到被要求放棄之後,就怪罪父母「是你們要我放棄的」然後放棄的自己。


    想像力這麽貧瘠,大概沒辦法成為漫畫家吧……不對,負麵思考不太好。


    要正麵思考。


    要想像不到一年就取得成果的自己。


    「但如果你說無論如何都要成功,其實有個簡單取得成果的方法。」


    「咦?」


    簡單的方法?


    那我就說吧,我無論如何都要成功,然後呢?


    「千石撫子,就我剛才聽到的,你的煩惱是沒時間吧?雖然想努力,自認沒有怠於累積經驗,但是距離突然強橫宣告的時限太短了,你是這麽說的吧?」


    「唔,嗯……是沒錯啦。」


    聽她這樣整理,總覺得我好像在發牢騷。


    哎,應該是在發牢騷吧。光是能夠請假不上學,就可以說爸媽很疼我了。


    「與其說疼你,應該說寵壞你喔。所以關於你被養成廢物,你最好向爸媽抱怨一下。『是你們兩個把我養成這樣吧,啊啊!』像是這麽說。」


    「斧乃木小妹,為什麽你知道我那段時間的言行舉止?」


    「因為我也是專家。」


    「哪門子的專家啊……我怎麽可能講那種話?」


    這是典型的叛逆期。


    不曾經過這段叛逆期,確實是千石撫子以及千石家抱持的問題就是了。


    因此,我的父母為了解決問題,才會突然采取強硬態度吧。


    「所以,有方法。總歸來說,你隻要國中生出道就可以吧?」


    「嗯,算是吧……」


    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立誌成為閃亮國中生的新生,不過在國中時期成為漫畫家,絕對不是不實際的夢想。


    如果是少女漫畫家,不到十五歲就出道的老師絕對不罕見。不過當然是少數派,在少年漫畫領域,印象中大多是十五到二十歲的年紀出道。


    「方法有兩個。」


    「兩個?多達兩個?」


    「其中一個方法絕對不推薦就是了。不過,千石撫


    子,我覺得欠你一份非比尋常的恩情,所以我就指點迷津吧。」


    非比尋常的恩情?


    我隻是聽你抱怨月火而已……看來斧乃木在阿良良木月火的房間留下慘痛無比的迴憶。


    我能理解就是了。


    還有,對於「指點迷津」這種說法,我也想講幾句話,但是對我來說,我已經急不暇擇了。


    若能獲得脫離這個困境的方法,要我提供哈根達斯的冰淇淋給斧乃木也在所不惜。


    「斧乃木小妹,教我吧。」


    「第一個方法,是在下一份完成的原稿貼上你的大頭照再投稿,這麽一來,編輯部應該會把你拱成美少女漫畫家吧。」


    她平淡地這麽說。


    就隻是平淡地說。


    「或者說,在你至今匿名上傳的投稿網站公開真實身分。你戲劇化的人生,肯定能讓作品綻放更燦爛的光輝。」


    「……你認為我會這麽做嗎?」


    「應該不會吧。我隻是姑且說說看……頭發剪超短,整天穿著像是運動服的寬鬆居家服,這樣的你和以前比起來,『可愛』的成分消除了一大半,就像是刻意自殘贖罪,但還是天生麗質。如果請專業攝影師拍宣傳照附在作品一起投稿,我想肯定會被當成vip喔。說不定女性雜誌會聯絡你。」


    「要是女性雜誌聯絡我,我的夢想就終於開始走偏了。」


    「從事模特兒工作,一邊走台步一邊立誌成為漫畫家,這也是媒體會喜歡的角色性質喔。」


    這個怪異為什麽精通媒體戰略?


    「這種做法,我覺得也不能一概否定,不到旁門左道的程度喔。不是捷徑也不是密道,是高速道路。因為你的可愛也是傑出的天分。要是不好好活用,我覺得是國家的損失喔。」


    居然稱讚到這種程度。


    國家級?


    「以『一萬小時法則』來說,你不隻三年,而是持續可愛了十五年以上,所以是無話可說的一流。一流的可愛寶貝。雖然因為用法錯誤,導致去年發生天大的事件,不過隻要正確使用這份可愛,肯定也能造福世界與世人。看看偶像吧,無論男生還是女生,你知道可愛能讓多少人幸福,能產生多大的經濟效應嗎?」


    雖然她以經濟效應說明,但是說到幸福這方麵,應該如她所說吧。隻不過,我不認為自己學得來。


    就算規勸我看看偶像,我也學不來。


    不過,這個怪異連偶像都懂這麽多嗎?


    「這麽可愛的十幾歲少女,描繪出殘酷血腥的世界觀……我覺得就是當今世界正在尋求這種反差。不能否認可能會因為反作用力遭到挖苦中傷,但你想想,你就宣傳自己家裏蹲沒朋友的負麵形象,營造出難以抨擊的氣氛吧。抨擊你的家夥都很殘忍……要打造出這種氣氛不是難事。交給我吧。」


    「我不是說過不會這麽做嗎?不要這樣宣傳啦。」


    而且是負麵宣傳。


    還有,我可沒在描繪殘酷血腥的世界觀。


    「也對。那麽,這個提議收迴,我說明第二個方法吧。」


    斧乃木很乾脆地讓步。


    總之,她應該隻是說說看吧。


    畢竟一開始就說不推薦這麽做了。


    「不,千石撫子,我不推薦的方法是第二個方法。我個人認為不應該這麽做。不過,既然你拒絕走偶像漫畫家路線,那麽方法就隻剩下這一個了。」


    「咦?隻剩下這一個……」


    「你在剩下的這一年,付出一萬小時的努力就好。」


    她當然還是說得平淡,語氣和剛才推薦的第一方案一樣,所以我差點不小心聽漏,那個……這孩子剛才說了什麽?


    「我說,你在剩下的這一年,付出一萬小時的努力就好。嚴格來說,你剩下大約十個月。你在這十個月,付出一萬小時的努力就好。」


    「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不是一直說不可能了嗎?


    每天不眠不休努力二十四小時,才好不容易可能在一年內達成一萬小時耶?如果加上至今的努力,或許可以稍微扣一點時數……但這是在誤差範圍內吧?


    要是二十四小時一直畫畫,我這種虛弱的女生,不到一周就會歸西耶?


    「沒錯,這是重點。一萬小時法則的最大漏洞,我認為就是這裏。講得好像努力一萬小時以上就絕對可以變成一流,這種像是擔保的說法,如果當成鼓舞勇氣的話未嚐不可。隻不過,『練習量正是實現夢想的車票』這個定義,完全忽略故障者的出現率。試著增加練習量的過度負荷,將成為遠離夢想的最短捷徑。努力過量絕對不合理。應該考慮的是努力的質。品質差的努力再怎麽累積,也隻會成為負麵效果,隻會成為負麵宣傳。」


    你明明懂嘛。


    說得也是。


    即使說會歸西是誇大其詞,但如果沒適度休息一直畫畫,就會罹患肌腱炎。一旦變成慢性病,可能陷入不得不放棄漫畫家夢想的狀況。


    就算因為身體故障而放棄,如果被人說「看吧,誰叫你半途而廢」,那可就忍不下這口氣了。


    不隻是忍不下,想做也做不了。


    艱苦的訓練確實能誕生明星選手也不一定,但是如果誕生一名明星選手必須造成一百人故障,這種訓練方式絕對稱不上優秀。


    「『一將功成萬骨枯』是吧。不,反倒應該比喻為養蠱。成為漫畫家之後,或許依然是這樣吧。為了挑戰機率誕生暢銷作品,最好的方法就是盡量找更多漫畫家,盡量畫更多漫畫。」


    「嗯,聽說以前的世界真的是這種感覺。」


    肯定是嚴格的競爭社會,不過最近好像稍微會顧慮人權了。


    真是太好了。


    不過對我來說,這應該是還不確定是否存在的未來。


    「那麽,我該怎麽做?不加重負荷,卻還要在不到一年的時間累積一萬小時的努力,絕對辦不到吧?不可能吧?如果想用一年做完三年的事,即使努力的質多少下降,努力的量也隻能增加到三倍。」


    「真是的,你是當過神明的女生吧?就算沒試過,但是把不可能變得可能,應該比成為漫畫家簡單吧?」


    斧乃木說到這裏,就這麽麵無表情說出第二方案的重點。如果她做得出招牌表情,肯定會在這時候做給我看吧。


    「不是把努力的量增加到三倍,把你的人數增加到三倍就行了。」


    005


    把你的人數增加到三倍就行了。


    你的人數。


    我完全聽不懂斧乃木究竟在說什麽。


    「就說了,隻要包括你在內合計三人……不,這樣不太可靠。那就合計五人吧。這麽一來,排班應該就順暢了。」


    但她無視於這樣的我,開始微調數字。


    我終究停止素描的手。


    說到底,這孩子要我怎麽做?


    我困惑不已。


    「不不不,所以啊,你剛才也說過,漫畫家這份工作,基本上不是包括助手的合作嗎?與其說是以個人身分,不如說是身為組織成員之一,身為團體的一分子行動。」


    「唔,嗯,重點在於團隊合作。所以溝通能力要強,否則沒辦法勝任……」


    「換話說,你別說當助手,連當個組長的天分都不知道有沒有,這就當成將來的課題吧。不過,即使你再怎麽內向,即使是現在的你,如果對方是你自己,好歹還是可以溝通吧?所以你準備四個自己擔任助手就好。」


    愈來愈聽不懂了。


    看到我闔上素描簿,斧乃木也停止擺姿勢,從桌上輕盈跳下來。


    無聲無


    息地落地。


    從這小小的舉動,也看得出她非凡的身體能力。


    「恕我直言,這也是我專長的領域。我說過嗎?我是人偶怪異,同時也是陰陽師的式神。」


    「式神……」


    那個……這個詞本身我經常聽到。


    應該說,經常在漫畫看到。


    我不知道式神嚴格來說是什麽東西。


    甚至沒有陰陽師相關的基礎知識。


    斧乃木是怪異,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聽她這麽說,不過這麽說來,關於出身與細節,我至今不曾問清楚。看她像這樣沒賣關子就告訴我,應該不是什麽機密吧。


    「麵對曾經是神明的你,說自己是式『神』太厚臉皮了,所以改用『使魔』這個稱唿也行。大致來說,就是代替主人做事的忠實仆人。隻不過,相較於吸血鬼的眷屬,式神更偏向是代理人。如果眷屬是家人,式神就是傭人。以我的狀況來說,身為主人的姊姊不能走地麵,所以我的職責是成為代勞的跑腿,在各地勤快行動。」


    斧乃木坦白對我說明。


    雖然說得坦白,但我聽得不是很懂。


    就算她說我曾經是神明,但我也沒有怪異方麵的專業知識。當時很多重要的過程都沒留在記憶裏。


    姊姊?不能走地麵?


    「有機會再介紹吧。如果是姊姊,肯定一見到你就對你說教。」


    我可不想一見麵就被說教。


    斧乃木說這個人是「姊姊」,不過聽她的說法,應該不是親姊姊吧。


    畢竟「人偶的姊姊」也是一種概念。


    「總之,如同姊姊有我這個式神,你也製作式神當自己的代理人吧,這就是我的提案。就算一個人做不到,如果五個人合作,無論是努力的量還是成果,應該都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達成吧?」


    唔~……


    即使聽不太懂,我也覺得聽得懂斧乃木想表達什麽意思……她說的「製作式神」,果然算是在講某種夢想吧?


    「連這種程度的夢想都沒辦法實現,卻能實現成為漫畫家的夢想?你這麽認為嗎?」


    不,我就是這麽認為喔。


    請不要講得好像是至理名言。


    「具體計算看看吧。」


    斧乃木說完,抽出我抱在胸前的素描簿,從筆筒拿出一根g筆。


    為什麽是拿g筆?


    但也不是拿鏑筆就沒關係。


    「距離畢業典禮剩下的天數設定為十個月,約三百天。用一萬小時來除。後麵的零去掉,三天要一百小時。換句話說,每天大約需要努力三十三小時。」


    原本在這個時間點,計算就會出現破綻。


    超過九小時。


    但是斧乃木不以為意繼續寫。初學者難以掌控的g筆,她用起來頗為順手。


    不過是握著拳頭拿筆。


    「這三十三個小時分配給整個團體。五人團體。依照工蟻法則,先發和板凳的比例是『8:2』,也就是以四個人工作,一個人休息的方式排班。所以實際工作人數是四人。每人努力八小時,8x4是三十二小時。距離三十三小時還差一小時,那麽,每個人就工作八小時十五分吧。這樣合計是三十三小時……就可以達到一萬小時的努力了。」


    「這樣啊……」


    總覺得被數字瞞混過去,不過如果由五人集團輪班努力,確實可以在畢業典禮之前累積合計一萬小時的努力。


    這當然是紙上談兵,實際上也有身體不舒服的日子、生病的日子,或是發生狀況所有人都無法運作的日子,所以應該無法完全照計畫進行,但我自認至今沒有怠於努力。包括這一點在內,應該可以達到法則的基準吧。


    隻不過,相較於第一個方案,這個方案基於不同的意義令我非常抗拒。


    「斧乃木小妹,我不想讓別人代替我努力……因為,至今我把這種事情塞給月火或是貝木先生,才會落得這個下場。」


    「嗯,我真的這麽認為。完全同意。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你終於講得出正確的事情了。」


    你也太強烈同意了。


    看來對我也累積不少怨氣。


    「所以,始終應該由你自己努力。努力的人應該是你。換句話說,雖然叫你製作式神,不過這個式神始終必須是千石撫子才行。我一開始就是這個意思啊?對於使用者來說,身為代理人的式神,本來就是這樣的存在。因此……」


    斧乃木翻到素描簿的空白頁,然後還給我。


    「接下來,你在這本素描簿畫出四個版本的自畫像,畫出四個千石撫子吧。我幫你立體化。」


    幫你具體化。


    打造成四具式神。


    006


    原來如此。


    我終於可以點頭了。


    找到能點頭的部分了。


    看得懂斧乃木主張的內容了。換句話說,斧乃木要我做的是類似「好多個哆啦a夢」的事情。


    「好多個哆啦a夢」。


    在著名的《哆啦a夢》之中,是號稱在兒童讀物描寫時間悖論,充滿野心的初期作品。


    即使沒看過,也是和〈再見!哆啦a夢〉、〈奶奶的迴憶〉、〈大雄的結婚前夕〉相提並論的知名故事,所以任何人應該都以某種形式知道這篇故事,這裏就避免不識趣地詳細介紹內容了,不過簡單來說,劇情是使用時光機把各個時段的哆啦a夢帶來,五人聯手處理大雄托付的大量作業。


    以我的狀況,我沒有時光機,所以沒辦法把兩小時後的我或四小時後的我帶來,不過斧乃木說可以使用別的方法。


    她繼續闡述論點。


    「你記得嗎?我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時的事。那時候,我不是要你畫一張蛞蝓圖嗎?當時我以專業技術,巧妙利用了殘留在你體內的蛞蝓豆腐,不過那個時候,你畫的蛞蝓豆腐超乎我的預料,成為超強的怪異立體化對吧?」


    「啊……嗯,你說過這件事。」


    「這當然證明了阿良良木月火多麽危險,但我認為也證明了你的畫技。應該說潛能吧?我像這樣經常來找你,擔任模特兒協助你,不隻是要報答你聽我發牢騷的恩情,同時……應該說更重要的是,我在你的身上看見異稟。」


    「異稟?」


    這兩個字令我不經意有點開心,不過說來遺憾,這不是我期待的那個意思。


    「你不小心畫出來的符咒,可能比這附近的專家畫的符咒更有效。你有這種風險。」


    「但我不想畫什麽符咒……」


    我曾經因為符咒吃盡苦頭。


    萬萬沒想到,斧乃木居然是基於這個意義,才會經常來到我的房間。


    異稟的「異」原來是怪異的「異」。


    居然說風險……


    明明對我來說,符咒才是風險。


    既然被列入觀察對象,我不就和月火一樣了?


    和月火一樣。這立場真恐怖。


    「對於沒有形體的妖怪來說,視覺化是極為重要的因素。鳥山石燕是如此,鳥山明也是如此。」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將鳥山石燕大師和鳥山明老師相提並論。不過,從影響力來看,真的有種雙雄並立的感覺。


    視覺化嗎……


    「小說總讓人有種難以著手的感覺,不過如果在封麵畫上角色,就變得容易想像吧?夏洛克?福爾摩斯那頂知名的獵鹿帽,其實是插畫家原創的,不過如今感覺真的是名偵探的象徵對吧?」


    獵鹿帽的事情很有名,不過這是不是離題了?


    不,如果是當成情報說明這段關於畫技的事跡,那就不算離題吧。原本隻能口耳相傳的怪異奇譚


    使用圖畫來表現,這應該具備很大的意義。何況以前的日本人識字率肯定沒有現在這麽高。


    看不見的怪異可以畫成圖來解讀,說來也挺諷刺的。


    「嗯。像是vocaloid的初音未來,正因為擁有匹敵美妙性能的角色設計,才會這麽受到喜愛吧?另一方麵,《清秀佳人》的封麵。聽說一開始畫的是金發女孩。如果原作標題原名不是《紅發安妮》,畫成金發或許也無妨吧。這麽一來,命名也真的很重要。例如『初音未來』就是『來自未來的初始之音』。」


    她對初音未來真有愛。


    我不知道《清秀佳人》的這件事。


    記得真正的原名是《綠色屋頂之家的安妮》?


    「所以,我想在這時候測試你的異稟。你的畫技、畫作、圖畫,究竟擁有多少能量……如果你的自畫像是可以化為式神的自畫像,到時候我就把你介紹給臥煙小姐吧。」


    這麽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在我先前升格為神的理由之中,這位臥煙小姐占了重要的一角吧?


    我沒有責備她的意思,但也因此,隻要想到她對我的想法,老實說,我可不想和她繼續扯上關係。


    「正因如此喔。『報恩』並不完全是藉口。因為千石撫子,你和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不同,還沒獲得無害認定。以結果來說,你沒做什麽天大的壞事,換個角度來想,這座城鎮某段時期也是多虧你而保持平穩,所以應對方式目前還懸而未決,不過依照專家的決定,你就算現在才被除掉也不奇怪。反倒正因為你不再是神明,令人放心又沒有風險,所以抓準這個時機想除掉你立功的專家就算出現,也一點都不奇怪。」


    這個世間真不好過啊。


    雖然我就是闖下這麽大的禍,但如果不是因果報應,也不是犯罪的懲罰,而是隻為了立功就被除掉,我終究會抗拒的。


    「對吧?所以隻要對臥煙小姐展現你出類拔萃的異稟,表現出你是個必要時可以利用的家夥,就可以讓那個像是人脈怪物的總管把你納入庇護了。」


    明明是專家卻好像怪物耶。


    可以利用的家夥……我真不想表現這一點。


    總覺得被她的花言巧語說服……不過,先不提有沒有好處,總之,這個提議聽起來對我沒有壞處。


    老實說,我內心也想確認一下。我畫的蛞蝓圖,成為怪異立體化的時候,是連斧乃木都應付不來的強力怪異……這麽驚人的事情我究竟該怎麽接受?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難題。


    風險。


    努力畫的漫畫因為是努力畫的,所以在立體化、現實化、怪異化之後,引發天大的事件。即使不是為了立功,專家也會立刻除掉我吧。


    我還留著這種能力的話,就必須完全刪除,如果做不到,我希望能夠控製。


    那麽,這次的測驗對我來說也是試金石吧。


    嗯。


    「知道了,那我試試看吧……畫出四個我就好吧?」


    總之,在學畫的過程中,自畫像是基礎中的基礎,所以畫起來不算辛苦。在斧乃木頻繁來訪之前,我真的是會在鏡子前麵擺姿勢,或是拍自己的照片,以自己為模特兒進行人物素描。


    隻不過……


    「嗯。不過,每張圖的設計可以姑且改一下嗎?」


    斧乃木提出這個要求。


    「如果無法辨別誰是幾號千石撫子也很頭痛。以最壞的狀況,如果搞不懂五人中的哪個千石撫子是真正的千石撫子,不就是大麻煩了嗎?」


    不隻是大麻煩那麽簡單。


    是立場崩壞的危機。


    「說正經的,原本是代理人的式神反過來取代陰陽師的例子也不是沒有。所以即使同樣是千石撫子,方便為四人各自加上不同的個性嗎?」


    這要求還真難。


    就像是漫畫裏出現雙胞胎兄弟的時候,即使長得一模一樣,也要在細節下點工夫,方便讀者辨別嗎?


    立誌成為漫畫家的我,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動力稍微增加。


    「那麽,就從發型做區別吧……對了。」


    靈光乍現。


    我無法使用時光機帶未來的我來這裏,卻能輕易畫出過去的我。


    雖然比不上月火,但我最近也常改變發型。我想想,既然是「五人合作」,除了現在短發的我,還要四種發型嗎?


    我一邊想,一邊開始打草稿。


    首先是最長的發型。


    期間最長,頭發本身也最長。


    「喔,瀏海模式。我沒看過的發型。」


    「嗯。沒錯,這個版本的我,記得被叫做瀏海妹……」


    當時總是被調侃。


    一點都沒有遮到羞。


    「這是留長瀏海不讓人看見臉……內向,最乖巧時期的千石撫子……那麽,我們就叫她『乖撫子』吧。」


    乖撫子……


    以成人的意義來說聽起來很成熟,不過總比瀏海妹來得好,就這麽命名吧。


    唔~……


    以瀏海遮住雙眼的角色,很難表現臉部表情耶……不過這是我,是我做過的事。


    俗話說得好,眼睛比嘴巴還會說話。


    這比麵無表情的斧乃木還要難捉摸……班上有這種人的話,有點恐怖。


    我甚至覺得毛毛的,這種孩子哪裏可愛?


    之所以忍不住以否定的眼光評定,大概是包含自虐成分吧。


    總之,這部分在描線的時候調整吧。


    下一個。


    第二個我。


    「嗯?這我也沒看過……戴發箍把瀏海往後收……你有過這種時代?啊啊,是那個嗎?積極向某人示好那時候的千石撫子嗎?」


    她居然知道。


    或許是身為專家,對於曾經惹出問題的我,幾乎徹底完成了身家調查。


    不提這個,和乖撫子不同,長長的瀏海全部往後收,露出額頭的千石撫子,表情特別好畫。


    眼睛的有無居然差這麽多,這是新發現。


    「命名為『媚撫子』吧。」


    好過分。


    眼淚差點就掉出來了。


    「這是在極短篇穿超小比基尼泳裝的千石撫子吧?這不是媚撫子,什麽才是媚撫子?」


    確實是媚撫子。


    她提到源自動畫的極短篇,我對此不以為然,不過這時候就死心聽她的話,采用這個名稱吧。


    受到名稱的影響,我打草稿畫出來的表情也頗為嬌媚。斧乃木剛才說命名很重要,看來正是如此。


    「乖撫子」與「媚撫子」嗎……


    雖然要改名稱就要趁現在,不過第三個我會叫做什麽名字呢?


    我行雲流水畫出第三張自畫像。


    「啊,這我看過。是那個。引以為傲的瀏海被阿良良木月火一刀剪掉時的千石撫子吧?」


    「嗯……正確來說是一刀剪掉之後,由火憐幫我修整的。」


    話說她真的很清楚。


    不,記得斧乃木這時候已經來這座城鎮了?所以才有印象嗎?


    「嗯,我經常來玩。不過,我是在動畫看到的。」


    她也太跳脫框架了。


    「變成這個發型的時候,你在教室闖了大禍吧?記得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現在去不了學校?」


    雖然希望她別說我闖大禍,不過,我確實闖了大禍。


    在班上大鬧一場,厲聲怒嗆。


    我對此耿耿於懷。


    「當時你像是被摸到逆鱗一樣暴怒,暢所欲言對吧?那麽,這個短瀏海修齊的千石撫子,就決定叫做『逆撫子』了。」


    記得這個早就成為官方用語了。


    聽說在動畫版的副音軌,真的就是這麽稱唿的(被這麽稱唿)。而且實行犯不是別人,正是月火。


    「到了這個地步,第四個千石撫子的發型,我也不用問了。」


    「嗯……隻有那個了。」


    隻會是那個。


    被供奉在北白蛇神社時的我。


    被當成神供奉的那時候。升格為神那時候的我。


    蛇神大人那時候的我。


    當時的我,發型比逆撫子還要前衛。畢竟十萬根頭發每根都是蛇。


    匪夷所思的角色造型。


    太離譜了。


    終究沒辦法把十萬根頭發都畫出來(得花上一萬小時),所以這部分我巧妙省略,算是漫畫的技法吧。


    不過老實說,畫起來很過癮。


    氣力與筆尖都很順。


    「確實,聽說畫技愈好的畫家,比起老是畫俊男美女,更容易想畫怪物。」


    不,我畫乖撫子、媚撫子與逆撫子的時候,並不是想要畫成美女。雖然過度自虐也不太好,但是把自己畫得太美,會把場子搞得很冷。


    「這樣啊。所以你正常畫出原本的自己,就會畫得這麽可愛啊。」


    斧乃木這種說法真不留情。


    不過,這也是我得麵對的部分。即使絕對不采用連同照片一起投稿的點子。


    好,完成了。


    蛇發造型的我。


    「命名為『神撫子』吧。」


    最後,名稱全部由斧乃木決定。


    或許她喜歡拍板定案的感覺。


    「團隊就算合計六人也沒關係,真的不用加入dj?nadeko嗎?」


    「我說啊,那孩子是連動畫版都沒有實際存在過的角色。」


    「那麽,今撫子。接下來可以把這四人從頭到腳仔細描線嗎?這部分要多花點時間,盡量仔細畫,用心畫。注入靈魂。到時候,我就會朝這本素描簿使用法術。」


    「嗯……那個,你剛才把現今的我稱為『今撫子』,終究不要這樣好嗎?講得好像把我這個本尊和式神們歸為同類。」


    聽到斧乃木有氣無力迴應「收到」之後,我開始描線。這或許會決定我接下來這一年的進退,決定我的將來。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注入滿滿的幹勁。


    好好畫吧,嘿呀!


    007


    「所以你就『嘿呀!』畫出來了嗎?就這麽振筆作畫嗎?哈哈!真愚蠢。」


    扇先生愉快地這麽講評,就像是在現代不景氣的社會難得聽到這種爆笑的經曆。我對他這份態度有點意見,但我們正在共乘一輛bm,所以也不能逼問。


    說不定又會出車禍。


    應該說,站在bm表演特技用的後輪橫杆共乘,是我第一次的經驗,所以光是維持平衡就沒有餘力,狂冒冷汗。


    無法逐一對扇先生的消遣起反應。


    即使不提這個,共乘腳踏車本身就違法,但這是逼不得已。這應該適用於緊急避難的狀況。


    拜托請適用。


    因為我一定要把逃走的四個我抓迴來。


    「『逃走的四個我』是嗎?」


    扇先生輕聲發笑。


    不用看他的臉,也大致想像得到那張表情是哪種笑容。我畫得出來,但我不畫就是了。因為我正在遭受的困境,難受到令我一輩子不想畫畫。


    不過,不愧是男生。


    即使讓我坐在後座(不對,是站在後麵),也完全不以我的重量為苦,輕盈踩著踏板。


    ……是男生沒錯吧?


    先不提是不是初次見麵……不對,不知為何,說著,我也覺得彼此是初次見麵。


    覺得他是我初次見麵的男生。


    既然這樣,和初次見麵的男生共乘腳踏車,就別種意義來說也是危險狀況。


    「也就是說,這個嚐試本身成功了。四個千石小妹──乖撫子、媚撫子、逆撫子、神撫子,這四種形態的千石小妹,漂亮地從二次元召喚到三次元。哈哈!我的天,真是不得了,餘接小妹也沒想過居然四人都成功吧。與其說是需要人手,這其實是提高成功率的『亂槍打鳥』作戰。她原本應該是認為頂多兩人,或是一人能成為式神就萬萬歲吧。」


    「嗯……她後來是這麽說的。」


    順帶一提,說到斧乃木小妹,她和我往反方向去找四個我。她的機動力應該可以期待,但就算這麽說,我也不能摸魚。


    不能放任四個我。


    不能放任四個撫子在外麵亂來。


    「哈哈!聽你說『撫子』,就會想起你以前的第一人稱耶。」


    「……如果是初次見麵,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吧?」


    「哎呀,我大意了。剛才當我沒說。」


    如果這樣就可以當你沒說過,希望你順勢讓我今天早上的行動也沒發生過。


    拜托了。


    「不不不,無力的我頂多隻能幫你帶路。去追剛才偶然見到,穿製服的千石小妹,是我在這部物語的小小職責。」


    「穿製服的千石小妹」嗎?


    換言之,應該是乖撫子。


    為四個撫子描線時,我讓她們穿上不同的衣服,做為設計的收尾。所以化為實體的她們,即使不靠發型也能辨別。


    「可是,千石小妹,順利顯現成為式神的四個千石小妹,為什麽會跑得不見蹤影?依照預定,這四人不是應該和你團結一致,以達成一萬小時為目標,為了成為漫畫家而勤快開始努力嗎?」


    咦?我說了這麽多嗎?


    我立誌成為漫畫家這件事,如今隱瞞也沒意義,所以也沒差就是了。


    「餘接小妹疏忽了什麽細節嗎?畢竟那孩子現在擔任月火小妹的隨從。和月火小妹一起行動,總是容易動不動就出差錯,她是基於這個法則鑄下大錯嗎?」


    扇先生和月火也有交集嗎?


    他講得像是對月火有獨到的見解,不過扇先生與月火,我總覺得他們搭檔起來將是天大的禍害。


    隻不過,斧乃木本人好像也在意這件事(她麵無表情反省說「最近的我不成材」),不過隻有這件事,必須說是我這個千石撫子──今撫子捅的婁子。


    「是我大意了……」


    「是喔。和我一樣?」


    不一樣。


    「『努力成為漫畫家』,是『現在的我』的立場……所以,就算召喚以前的我當式神,她們也不會願意幫我。」


    不隻如此,「如今隱瞞也沒意義」這個想法隻有現在的我才有,之前各個時代的千石撫子,一直隱瞞這樣的目標與夢想。


    也無法指望團結一致。


    根本不可能排班。


    彼此之間反倒是卷起自我厭惡的暴風雨。


    我原本和平的家裏蹲現場,上演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雖然好不容易安撫所有人,但是這樣的我成為第一討厭鬼。


    最後,四個撫子甚至沒幫我的原稿畫框線,就像是一哄而散般逃走。


    因為一下子就四散逃走,所以我與斧乃木一時之間都無法反應。那四人隻有逃走的方式團結一致。


    這部分感覺也像我的作風。


    說到逃避就是日本第一。


    順帶一提,也有撫子是從窗戶逃走。不用說,正是神撫子。不愧是擔任神明時期的千石撫子。


    不隻是身體能力強,個性也奔放。


    她「呀哈哈哈哈哈~!」大笑逃走。好恐怖。


    隻是,我也不能老是害怕。現在一定要盡快抓住包括神撫子的四個我。不然這樣下去,城鎮會陷入恐慌!


    「


    慢著,不會發生這麽嚴重的事吧?隻不過是有四個和你長得一樣的人位於各個地方吧?」


    扇先生說得像是潑冷水。


    說得也是。


    「恐慌」這個詞用得太重了。


    關於這部分,四人四散逃走,或許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幾乎一模一樣的四人一起走應該很顯眼,不過既然分開行動,她們始終是一個女國中生。


    隻要她們是式神的事實沒穿幫,今天城鎮也會繼續和平下去吧。陷入恐慌的不是城鎮,始終是我自己,以及再度惹出麻煩事的斧乃木。


    不,總之,這部分也隻有神撫子另當別論。


    頭上養十萬條蛇的女生在鎮上閑晃,肯定會被人拿手機狂拍。


    「哎,關於這方麵,她好歹是神,應該擁有不被普通人發現的神奇技術吧。你該擔心的或許反而是另外三人。如果那三人被抓到之前鬧出問題,所有責任都得由今撫子來扛。」


    一點都沒錯。


    居然會這樣。


    至今一直逃避責任的我,居然得扛起他人的責任……不過雖說是「他人」,但這些人都是我自己。


    假設她們做出不隻是兩人共乘這麽簡單的違法行徑……這麽一來,逆撫子令我擔心得不得了!


    既然這樣,可以的話我想最優先找到她,但是乖撫子與媚撫子也不能大意。


    以前的我,是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的家夥!


    「哈哈!說得也是。千石小妹即使在乖撫子的時代,也會把蛇切成好幾段釘在樹上玩。」


    那不是在玩。當時我不顧一切拚命求生。


    「還有,我也沒釘在樹上。不過聽扇先生這麽說,我就覺得好像做過。」


    「初次見麵的我不可能講這種話吧?你該不會下意識朝動畫版看齊了吧?哈哈!往事經常會愈說愈誇大喔。」


    ……總之,關於去年的往事,我的下意識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隻不過,基於「將往事誇大」的意義,我正在麵對的事態正是如此。


    無論如何,既然我確實曾經把蛇切成好幾段,乖撫子就可能帶著雕刻刀當武器,所以對付她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我可能會受重傷。行事務求慎重。


    「好,到了。我差點撞到你之前,就是在這裏目擊穿製服的千石小妹喔。」


    扇先生說著,像是將腳踏車反轉般煞車。我差點被甩下車,但我勉強撐住,確認現在的位置。


    扇先生目擊我的場所。


    這裏,是我熟悉的場所。


    公立七百一國中的校門前。


    008


    我應該早就猜到的。


    既然是穿製服的千石撫子,她去的場所當然是學校。以這個場合來說,在校門前看見穿製服的我,卻像是裝傻般說得那麽語帶玄機的扇先生,他的賣關子行徑才是問題所在。


    既然在這裏看見進入學校的我,後來差點撞上我的時候,應該更驚訝才對吧……這個人雖然表情豐富,卻比斧乃木的麵無表情更難猜透內心。


    即使看他的眼睛,也是漆黑的雙眸。


    但他既然帶我過來,我也不能抱怨什麽……


    「嗚嗚……」


    我下車之後,克製發抖的身體,抱住自己。


    該怎麽說,長期家裏蹲的我,光是像這樣來到戶外,就不隻是大功告成,而是功德圓滿的程度了。


    明明是順勢衝出家門,藉此勉強瞞騙自己。


    然而式神的我偏偏不去其他地方,而是逃進學校……學校耶?學校。


    真是造成困擾的家夥。


    簡直跟我一模一樣。


    不過,她應該沒有想這麽多吧。應該比追她的我更加順勢行事吧。到頭來,昔日毫無疑問把製服當成身體一部分穿在身上的我,肯定沒想到自己在下個學年居然拒絕上學。


    因為我是從去年十一月開始,成為不上學的孩子……如果除去神明時代,就是二月以後的事。


    不過,像這樣少根筋地造成困擾,我也不難理解昔日的千石撫子為何被稱為魔性之女。嗯,若不是自己站在被添麻煩的這一邊,就沒辦法深刻體會。


    好啦,這下子怎麽辦?


    老實說,我對進入學校的抗拒程度,等同於進入毒沼澤。光是想像,心髒就愈跳愈快。


    如果遇到班上的大家……不,換了新的學年之後應該也重新編班過,所以我鬧過的那一班應該拆散了?


    「千石小妹,看來你在煩惱。」


    扇先生說完也下車,像是向煩惱的我伸出援手般說。


    「不然的話,我幫你進去吧?找出穿製服的千石小妹就好吧?這種小事,交給我沒問題的。」


    「………………」「………………」「………………」


    「………………」「………………」「………………」


    「………………」「………………」「………………」


    「………………」「不,不用了。」


    大約十個撫子在腦中開會,沒人說任何一句話,在形容為寂靜實在沉重的沉默狀態持續不久之後,雖然優柔寡斷的我原本不可能這麽做,卻斷然拒絕扇先生這個令人感恩的提案。


    比起由式神代勞,由這個人擔任代理人,可能會讓事情陷入更大的混亂。我不免有這種預感。


    加速跳動的心髒,如今像是警鍾。


    「非常好。神原學姊如果有這種決斷力,現在也不會被我耍得團團轉吧。」


    看來這個人將神原小姐耍得團團轉。


    真恐怖。


    「不過,在這裏道別也很冷淡,就容我陪你一趟吧。穿著俗氣運動服進入學校的時候,有個穿立領學生服的人陪同比較安心吧?」


    但我的內心隻有不安。


    還有,他剛才隨口就說我「俗氣」對吧?


    別人說我「可愛」會令我難以招架,但是被直截了當說「俗氣」也挺令我吃不消。而且在這個場合,遭到責難的不是我,而是衣服。


    不過,即使除去我是家裏蹲的隱情,穿著便服(居家服)進入學校,還是需要相當的勇氣。


    是一般來說不必要的勇氣。


    所以,如果穿立領學生服的扇先生願意陪我,我就藏不住喜悅。


    雖說是立領學生服,扇先生穿的卻不是七百一國中的製服,是直江津高中的製服,但是那家私立升學學校的招牌服裝,反倒可以獲得信賴也不一定。


    那麽,就讓扇先生假裝成畢業校友吧。這種演技,應該說這種騙人的伎倆,扇先生看起來非常拿手。


    即使是初次見麵,我也能這麽斷言。


    「那麽,let"s go~」


    扇先生毫不猶豫,像是進入自己家般跨過校門。但我無法想像這個人的家。


    腳踏車在校內必須推著走。首先得將這輛bm停在停車場才行吧。


    腳踏車停車場在哪裏?我一邊想,一邊跟在扇先生身後。


    就像這樣,我其實是相隔半年之久,來到原本以為連畢業典禮都不會參加的這所國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物語係列 Off Season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尾維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尾維新並收藏物語係列 Off Season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