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睜開眼,他的認知能力顯得十分貧乏。起初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接著他認出這裏是香港人稱亞南飯店的某個房間,然後又花了不少時間替自己為何在此地找出合理的解釋。經過數十秒他終於想起來了,因為他受了傷,落入敵人手中成為階下囚。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他感覺時間已經相當久遠,最重要的是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華爾特·s·湯生!”他好不容易交自己的名字從遺忘的深淵拉迴記憶的岸邊。他的身分是遠東統治者,什麽樣的統治者?隸屬於名為四姊妹的國際財閥集團遠東地區的最高負責人湯生。他的權勢之高,高過一國首相,尊敬與嫉妒的目光齊集一身,直到不久之前…隨著記憶的逐步恢複,憤怒與屈辱的懷疑開始刺激他的胃部。湯生低吟了一聲,他已經從通往榮耀的階梯上跌了下來。突如其來的不幸就在數個月前降臨。四個居住在日本,姓氏為竜堂的兄弟就是害湯生遭遇不幸的罪魁禍首。他們事實上並不是人類,卻以人類的模樣欺騙世人,並在東京各處大肆破壞,殲滅了美軍基地,嚴重妨礙了四姊妹企圖統治世界的計劃。而湯生也因此眾叛親離,“l女士”與許多部屬亦紛紛離去,不但上級喪失了對他人信賴,甚至開始以武力逼迫威脅他。竜堂兄弟簡直是比惡魔還要陰險狡詐,當初應該盡力消滅這些家夥才對。敗北與憎惡的心情相互增幅,使得湯生整個人情緒顯得相當激動。正當他想再次呻吟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湯生。”


    雖然對方是輕聲細語,在湯生聽來卻如雷貫耳一般刺痛了他的聽覺神經。四姊妹的高級幹部這時全身僵硬,隻剩下眼球敢轉動。


    “華爾特·s·湯生!”


    湯生的眼前是一片灰黑,但室內的確另有他人,並喊著他這個動彈不得的傷患。終於,傷患開口說話了。


    “誰?是誰在叫我?”


    湯生的聲音抖個不停,他一向是冷靜又能幹的強者,但現在他的聲音根本聽不到一絲威嚴與魄力,隻有一陣陣軟弱的呻吟飄蕩在空氣中。過去的他總是輕蔑並踐踏弱者從不捫心自問,而現在他自己也嚐到了成為弱者的滋味。


    目前他正躺在飯店某層高樓的套房裏,卻沒有受到飯店客人應得的禮遇,反而被軟禁在臥房內,門外的客廳有一群敵對的監視者。敵人為了要在湯生身上取得大量情報,於是特地安排了這個套房長期逼供。這個時候,湯生反而想哀求這些敵人,因為他們至少會暫時保住他的性命。於是他開口打算求救,即使他想發出生平最大的音量,聲帶卻沒有辦法運作,到最後隻是微吐出一些空氣罷了。


    “湯生,你這叛徒兼無能的飯桶!”


    怒罵湯生的聲音聽起來冷酷有如劊子手,更勝過檢查官。湯生感覺體溫急速下降,他明白對方打算殺了他。恐怖的水位暴增,將他整個人淹沒。


    “飯桶必須接受處罰,叛徒必須接受製裁。你的死將具有殺雞儆猴的功效。讓那些還活著的人知道自己的斤兩有多重!”


    湯生感覺自己的頭部被按住,那隻手很大,力道顯得強而有力,而且感覺上對方好像戴著手套。黑影逐漸逼近,盯著湯生的一對眼睛有如兩個沸騰的紅色小熔爐散發著毒辣辣的殺氣。正下方敞開了一個血盆大口,兩根粗大尖銳的利牙閃著白光,桃紅色的舌頭從中探出,向著湯生而來。


    ※※※


    ……此時客廳裏有兩個日本人,兩人均為三十歲左右的男性,被他們所隸屬的組織貶謫革職後,不得已離開祖國踏上流浪的旅途。他們之所以淪落到如此田地並不是他們無能,而是因為他們跟竜堂家四兄弟牽扯上瓜葛。正確說來,應該是他們原本就跟自己所隸屬的組織格格不入,加上對竜堂家的好奇心與對組織的反抗情結互相催化,之後才促成他們今天這般局麵。一人是當不成日本陸上自衛隊的高級指揮官,本人自稱水池真彥,另一個人則是當不成大報社社長的蜃海三郎。兩人現在正擺出一臉索然無味的表情玩撲克牌,香港製的卡片背麵印有“三國演義”的主要人物。此時另有第三人從走廊開門而入,他就是當不成警視總監的虹川耕平。


    “我們的囚犯大人過得如何?”


    虹川問道,蜃海接著迴答。


    “現在正在睡覺,不過應該沒好夢可做吧!”


    尾隨虹川而來的是一個手抱著大紙袋的年輕女孩與一隻小狗,那個女孩是竜堂兄弟的表親,十八歲的鳥羽茉理,小狗則是此行最重要的成員·鬆永良彥。茉理過去一直擔任竜堂兄弟的後勤司令官。現在則是虹川三人負責保護的重要人物,但後勤司令官的任務並沒有因此變動,她剛剛才上街去幫大家買了宵夜。正當她打算把紙袋擱在桌子時,小狗突然大吼一聲。


    “咦?鬆永,你怎麽啦?”


    鬆永不理會這群遲鈍的人類,逕自衝向臥房的門邊。小小的身軀毛發堅立,鬆永朝著厚重房門另一端的恐怖密室發出警戒的低吼。鬆永的索敵能務一向頗受好評,於是眾人之間閃過一股緊張的寒氣。虹川與水池一言不發地舉起手槍。這槍是前幾天才剛遭殺害的華僑巨頭黃泰明的集團買給他們的“克拉克17”。口徑小重量輕,但安全裝置相當優良,可裝子彈17發,主要部份均以強化塑膠製成,就連機場的行李檢查關口也偵測不出來。他們兩人放低腳步聲他別站在房門的左右,小狗與其他兩人則往後退,不想妨礙他們破門而入的行動。


    沉默之中兩人達成了作戰計劃,虹川舉起他孔武有力的腳,使出全身力氣朝門猛踢,房門發出近似不滿的聲響往內側敞開。幾乎在同時,水池縱身躍人臥房,在地板翻了一圈後以單膝無撐重量,並以克拉克17鎖定目標。到此為止,水池的表現完美如同一個動作明星,但在下一瞬間卻不得不以滑稽的姿態收場。因為頭頂的落燈發出斷落的聲響,直衝而來,他根本來不及耍帥,連忙發出“哇!”的一聲慘叫,再度往地板翻滾一圈。尾隨水池緊跟著闖入臥房的虹川反射性地接住落地燈,而他右手的手槍則往後拋,蜃海像個笨手笨腳的外野手接住手槍。鬆永則猛然鑽過虹川的兩腿下直衝臥房,一到室內它就緊急刹車並發出怒吼。就在同時,整個臥房轉成一片黑暗。是室內的某人關掉了房間的照明開關。透過薄薄的窗簾,窗外香港遼闊的燈海一覽無遺。而在那華麗的光影之間立著一個偌大的黑影,體格跟虹川差不多魁梧。冷不防地,影子消失了,鬆永再次衝上前,朝著上方高聲咆哮,水池彎著腰緊貼牆壁往前打開照明。室內頓時充滿了光明,水池眯著眼往天花板一瞧,不禁變了臉。裝設有空調設備的圓孔赫然開了一個大洞。某人從那裏侵入,然後又從那裏逃逸,此時擱下落地燈,朝著湯生所在的床鋪走去的虹川卻大叫一聲。


    湯生死了。無庸置疑地斷氣了。他瞪著雙眼直視著虛無的深淵,太陽穴附近開了一個暗紅色的洞,看似被大口徑的槍射穿,其實不然。


    2


    王伯仁急忙趕去找醫生,他是負責打點虹川一行人食衣住行的中國人,最近他的同事李才剛死去。李是被湯生所射殺的,所以王根本不惋惜湯生的死,三個日本人因此推測當時是不是王為了朋友前來尋仇,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因為當時王正大光明陪著人稱黃老的中國老革命家,兩人一塊下棋。反正現在再去找醫生也已經於事無補了,無論怎麽踢怎麽打,湯生也不可能起死迴生,就算經由醫生驗明死因,又能有多少幫助呢?


    首先開口說話的是虹川,他曾任警政署刑事課的理事官,所以在犯罪搜查與法醫學方麵具有專業知識。


    “殺害湯生兇手身分不明,但是我大致可以推測兇手是怎麽殺害他的。”


    虹川站在一旁看著死者那以如同玻璃珠的眼睛,然


    後聳聳肩膀伸手闔開死者的眼瞼,接著檢查額頭上的傷口,表情與手法相當專業化。這種作業其實是不需要擺出什麽表情的,但是在明白了沾在傷口的四周的物質為何物時,虹川以左手抵著下顎,然後取了一張濕布擦拭手指,向其他三人與小狗做出如下的解釋。


    “兇手是使用尖銳的兇器,例如冰鎬或冰錐之類的器具高中敲擊湯生的頭蓋骨,他在頭蓋骨開了一個洞並從中吸取腦漿。”


    聽完,茉理的左手按著胃部,站在她腳旁的鬆永也露出食欲不振的表情,水池皺起眉頭,蜃海則加速唿吸忍著不作嘔。好不容易由蜃海首先發難提出問題,但他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我實在搞不懂,要殺人的話隻要敲開頭蓋骨已綽綽有餘了,幹嗎還要特地吸走腦漿。”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


    “這個行為是不是帶有宗教上的含意呢?”


    “吃就是吃嘛,還會有什麽含意。”


    水池開了一個不甚高明的玩笑,他的口吻聽起來很有活力,但表情卻相當僵硬。他們雖然沒有怠忽職守,但事實顯示他們已經喪失握有四姊妹內情的重要證人,這是一項嚴重的打擊,蜃海不禁長歎一口氣。


    “這個大叔可能做夢也想不到他會客死他鄉,而且又是以這種死法。”


    “我也有同感,但現在不是為死者哀悼的時候。”


    虹川的表情緊繃著。


    “四姊妹的魔掌實在大得驚人,居然能延伸到這個飯店的內部;我看鳥羽小姐跟黃老身邊必須加強警備了。”


    茉理彎下腰抱起小狗。


    “我自己還好,但絕對不能讓敵人加害黃老,我們已經失去黃大人了,所以這次我們一定要守住這張王牌以對抗四姊妹。”


    “多謝你這麽重視我,美麗的小姑娘。”


    身後傳來一段流利的日語,語氣聽來相當開朗。身穿t恤便服,立在門邊的老人正是黃老,也就是黃世建。他是中國革命英雄兼抗日英雄,被竜堂兄弟自政治犯收容所當中救出。


    “嗬嗬、多謝你的關照,不過你盡管放心,隻要這世上還有美麗的女人,我就不會輕易喪命。男人怎樣我不管,但我絕不會違背對女性的承諾。”


    眼見黃老開始離題了,虹川立刻言歸正傳。


    “總之我們先從飯店內部著手調查,我想兇手一定還藏匿在飯店的某處,我們不能眼睜睜讓到手的鴨子插翅飛掉。”


    他的意思是不希望驚動到其他房客,但亞南飯店的狀況目前已經形同停業了。就在前些日子,湯生率領一群恐怖分子前來偷襲,緊跟著又有一個名叫小早川奈津子的日本女人引起一場大騷動,因此整個飯店包括大廳在內好幾層樓已經不堪使用。而受到驚嚇的房客們也紛紛棄飯店而去,原本門庭若市的亞南飯店頓時陷入蕭條的穀底。這個飯店原本就是黃大人在香港半公開的活動根據地,以目前的狀況雖然還不至於破產或倒閉,但是由房間門窗過半數緊閉的現象來看,營運狀況的確不好。


    湯生的遺體交給姍姍來遲的醫生處理,其他人則在飯店展開搜索行動。以警衛為主再加上部分員工將近有四十人,分成八個小隊,在各層搜索。每個人身上均帶著警棍、電擊棒還有對講機分散在各個角落,幾個日本人加上黃老正好組成一隊。


    現在必須仰賴鬆永展現無以倫比的索敵能力,在補給了牛奶、罐頭牛肉等能源後,鬆永領著一群無用武之地的人類在飯店內巡視。但殺害湯生的兇手是在半空中到處移動,要追蹤對方的氣味相當困難。目前的做法就是一麵與飯店內的警備指示中心保持密切連係,一麵在各人寢室內做地毯式的搜查,藉此找出兇手的藏匿處。


    此舉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正當日本人一行往第十四層樓移動時,突然傳來緊急通知,正在搜索第十二層樓的小隊在慘叫聲中中斷了聯絡。這家飯店體貼歐美房客的心理,所以設計上沒有第十三層樓,第十四層樓的正下方就是第十二層樓。


    緊張的一行人急忙衝向電梯,但電梯卻遲遲不來於是大家改走樓梯。水池一馬當先兩步並一步跑下去,虹川也緊跟在旁,手上還握著克拉克17。第十二層樓不是住宿用,而是提供舉行派對或各種活動之用,就在一行人走進寬廣的大廳時,迎麵而來的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現場躺著六具屍體,虹川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共通點,因為每個人的頭部都流著血,而其中一具還被一個個怪物整個蒙住。


    怪物的頭像狗,身體像人,沒有穿衣服,全身長滿了暗褐色的剛毛;血紅的雙眼有如灼熱的熔爐一般,還可以看見它張開嘴蠕動著桃紅色的長舌,從額頭上的洞侵入腦部。


    “是野狗子!”


    黃老大喊。老人宏亮的聲音裏摻雜著驚恐與嫌惡,怪物向一行人瞄了一眼,目光充滿了敵意,而且也不打算離開死者的頭部。當它的舌頭一縮,灰色的半流動物質也隨之送進怪物的口中,這個怪物吃了死者的腦。


    “這個怪物嗜吃人腦,無論活人還是死人。它常在亂世出現,在戰場上尋找它的食物。”


    “原來如此,現在局勢這麽亂,它眼見這裏可以讓它飽食一頓,才從深山裏跑到大都市來。”


    水池說著說著,遠處傳來複數以上的人聲。其他樓層的搜索小隊跟著趕到,合計有十名左右。


    此時野狗子突然一躍而起,虹川與水池的反應也趕不過它的速度,怪物逃過了槍口的狙擊。而它的跳躍力也強得令人無法想像,連一步助跑也沒有就輕易躍上了五公尺高的天花板,它的一對前肢就掛在枝形吊燈上。野狗子開始搖動枝形吊燈,利用吊燈的反彈力縱身一跳,它的落點就在剛剛趕來的這群警衛正中央。


    野狗子揮動強而有力的前肢,一個怪聲傳出,溫熱的液體四濺,其中一名警衛的頭被打碎整個人倒在地上,手裏還拿著警棍;第二個被拋到半空中,第三個的喉嚨被它帶鉤的利撲撕裂,人群中夾雜著悲鳴與怒吼。野狗子朝樓梯衝過去,它的前方就是日本人一行,再加上其他小隊陸續趕至,場麵顯得淩亂異常。


    “不準開槍,會打到自己人!”


    水池怒斥,但下一瞬間動被卷進準備逃命的警衛群當中,他在裏頭被推被擠壓,往後退了十步左右,兩腳頓時懸空。七、八人擠在一起同時躍落樓梯,哀號、呻吟與衝撞聲此起彼落,不斷迴響著。


    水池巧妙地利用他人當墊子,並沒有受到重傷。不過他身上也多出了好幾塊瘀青,原本握在右手的手槍也埋在樓梯間層層疊疊的人群下。就在水池赤著手努力撐住身體站穩腳步時,有一個黑影突然躍起朝著水池而來,那是野狗子。邪惡的利齒與利爪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它由空中偷襲,眼看著水池的頭就要變成被切成兩半的紅西瓜,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野狗子的身體整個彈開,看樣子是受到一股強烈的撞擊。與虹川相匹敵的巨大身軀在半空中畫出一個拋物線之後撞上牆壁,野狗子發出痛苦與驚愕的慘叫,從牆壁滑落至地板。


    茉理抬起頭,跟著眾人一起將視線固定在樓梯上方,因為剛剛有人從那裏朝野狗子丟了一把椅子。


    看起來並不高大的人影走下樓梯,不,並不是用走的,而是沿著扶梯滑下來。人影吹著走音的口哨,從扶梯一端飛向半空中,翻了一個筋鬥以後又一個漂亮的落地,人影正好麵對著茉理,兩人隻隔了兩公尺。


    “終!”


    “茉理姊姊,好久不見,我竜堂終現在正式登場!”


    古銅色的臉上帶著清爽的笑容,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就是竜堂家的老三。


    3


    “茉理姊姊,有話待會再說。”


    終的左手指著野狗子。


    “


    我得先教教這家夥一些規矩,免得它對你無禮,等結束後我們再慢慢談。”


    此時的野狗子再度站起身,如果是摔角選手在受了剛剛的撞擊後往往會躺個一分鍾以上,它的雙眼因敵意與憎惡而沸騰,渴望鮮血的吼聲隨著嘴角的唾液流出。


    “哦、你還真頑強,這樣正合我意。”


    終顯得相當興奮,平常凡是吃的他都愛,不能吃的他也有幾樣喜歡。頑強的敵人就其中之一,眼前的野狗子正是他的最愛,因為他可以盡情發揮把對方五馬分屍大卸八塊。終不經意地往前走一步,野狗子立刻舉起椅子,它把剛剛打在自己身上的椅子朝著終丟出去。旋轉的椅子唿嘯而來,終隻動了上半身就閃過這一擊,此時野狗子從地板跳起,打算以前肢攻擊終的側頭部。


    結果,終舉起左手輕輕地架開了這強烈的一擊。野狗子頓時失去平衡,整個身體往前摔。而終立刻以左腳跳起,怪物也扭動身體漂亮地躲過了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踢,不過這個閃躲還是存在一點瑕疵,野狗子的右側腹受了擦撞,步伐開始踉蹌。說時遲那時快,終立刻舉起右腿往對方的左側腹用力一踢,野狗子整個人被彈飛並撞在地板上,就在它好不容易爬起來之際,又要麵對終的肉搏戰。野狗子的下顎又挨了一記重擊,再度彈向後方,連連敗退的野狗子總算明白敵人的力量有多強了。它在地上翻了一圈,背對著終發出充滿威嚇的咆哮,好幾名警衛被嚇得讓出一條通路,它立刻衝向樓梯,而終也臉不紅氣不喘的緊追在後。


    “終,不準讓它逃跑!”


    茉理叫道。


    “那怪物殺了我們最重要的證人,你要是逮到它我就請你到香港最有名的茶樓吃飯!”


    “附帶飯後甜點杏仁豆腐?”


    “你可以吃上一整桶!”


    “就這麽說定!”


    “啊,等一下,終!”


    既然終會出現在這裏,那他的其他兄弟怎麽沒跟來呢?這個疑問讓茉理想喊住張,但下一刻她馬上想通了。終是不可能單獨到香港來的,所以他的兄弟一定也隨行在側。想到此茉理不再說什麽,她默默地目送緊追野狗子的少年背影遠去。


    “十倍的勞動需要二十倍的飯量!”


    這是竜堂終的座右銘,他認為飯前運動愈激烈,飯吃起來就愈香,而且還能吃得更多。現在這野狗子已經不是什麽可怕的怪物,也不是可恨的殺手,反而成了竜堂終飯前的食欲促進劑。


    其實野狗子應該往樓梯下方跑才對,可是它卻往上跑。與人類結構不同的頭腦也許認為,如果遭到對方追殺,必須處於上方比較有利。但這麽一來野狗子再怎麽逃怎麽跑,隻是把自己逼到絕路而已。到了頂端根本無法飛簷走壁,想逃過一劫到頭來還是得到地麵上才行。樓梯下方有個可怕的少年以跑百米的方式緊追而來,來到第二十五層樓時,野狗子不得不變更逃跑路線,它從樓梯間轉到走廊,然後衝向電梯間,一掌擊碎鑲嵌在壁麵厚達20公分的強化玻璃。就在終追上來之際,野狗子巨大的黑色身軀已經跳出窗外。亞南飯店的外觀呈現著新古典建築風貌,各層樓均突出50寸左右的屋簷,於是終毫不猶豫地跟著衝出窗外站在屋簷上。


    逃出窗外的野狗子以它強而有力的爪子敲進飯店的外牆,開始往地麵爬。在確定它的動向後,終做了一個深唿吸,嘴裏念著“一、二、三”,隨著“四!”


    這一聲,他同時在屋簷躍起,撐開雙手迎著夜風直落而下。


    野狗子直覺地感應到危機,抬頭看到終的頭朝下身體直衝而來,於是終的額頭跟野狗子的額頭著實地撞在一起,發出如同除夕夜鍾聲的一響,雙方被撞得眼冒金星。


    對終而言,這可說是個失算。竜堂家的老三原本是打算先來個帥氣的空翻,然後立在野狗子肩上。可是就因為這一個空翻誤差了0.1秒,雜耍的天才小子一世英名全毀。在相撞的一瞬間後,野狗子整個身體離開壁麵,有如倒栽蔥一樣筆直向地麵落下。而終也沒時間理它,因為劇烈的疼痛在他的額頭繃開,視網膜上有一群流星到處流竄,意識的碎片有如一塊塊的拚圖四處飛舞。


    受到嚴重撞擊的野狗子直落而下,就在即將撞到地麵的前一刻,它的身體浮了起來,兩腳踩在距離地麵有10公尺高的半空中。它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在月球漫步,但表情並不輕鬆,這是理所當然的。它之所以浮在半空中並不是因為它具有控製重力的特異功能,而是在屋簷站著一個人吊住了它。對方緊捏住野狗子的兩個耳雜,避免它直接撞上地麵,但由於兩耳承受著全身的體重,讓它感到異常疼痛,不一會它發出激烈的吼聲,向救命恩人表示抗議。


    “既然撿迴一條命,這點痛你就不會忍一下嗎?”


    對方說話的聲音一字一句有如冰塊一樣堆砌而成。說話的人是個相當年輕的男子,街道上的燈光與霓虹燈映照著他白皙秀麗的容顏。


    “我那不肖的老弟人在哪裏?”


    竜堂續手拎著野狗子的耳雜往上頭一看,他的弟弟正以背貼著牆壁,像個鍾擺一樣搖來晃去,情況比野狗子好不到哪裏去。這時有人伸手揪住終的衣領,輕易地把他拉到屋簷上來,於是他就坐在一個高大的青年腳邊摸著額頭大喊。


    “唔——,那家夥,簡直就跟石頭沒兩樣嘛!痛死我了,老哥你看我頭上這個包。”


    “幸好隻是一個包,趁著還沒消腫前,你就好好反省所謂‘三思而後行’的含意吧。”


    “長兄橫暴!動不動就擺出老師的臉孔!”


    “老師臉孔?哼,原來你還對學校念念不忘啊?日本現在正是下學期期中考試的季節哦。”


    “老師對不起,這句話算我沒說過。”


    終朝著大哥竜堂始跪地膜拜,此時地麵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陣騷動。三四輛汽車發出淒厲的煞車聲停在飯店門前,車裏冒出了一群持槍的男子。


    “原來還有同夥啊?”


    終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而且還理所當然地興奮起來,因為他又找到可以洗雪前恥的大好機會了。為了一大桶杏仁豆腐,他一定要好好表現才行。


    地麵的男子身穿迷彩服,看似昆蟲複眼的夜視鏡掩去了大半的臉,操縱輕機關槍的熟練技術實實在在顯示他們是使用暴力的專家。將近半打數量的槍口集中在壁麵的一點。青紅色的火線延伸而至,竜堂續立刻察覺到敵人的企圖。他們並不是來拯救同伴,而是來殺人滅口的。


    槍炮與彈藥共同演奏了一段狂想曲。玻璃被擊碎,牆壁千瘡百孔,黑夜變成無數的破片在空中狂舞著,這是亞南飯店繼湯生生前的攻擊行動以來最可怕的災難。


    “續,快躲起來!”


    始對著弟弟大喊,雖然槍彈打不死他們,但也沒必要忍受無謂的傷害,更不需要讓自己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下。續一聽,立刻揪著野狗子的雙耳後退至屋簷上方,躲進槍口的死角。這一瞬間,又有其他人從另一個方向射擊。位於屋簷端的野狗子全身暴露在槍口下,說時遲那時快一整排彈痕從它的胸部排列到腹部,身上的硬毛散落,暗紅色的鮮血如同花瓣一樣相互重疊。對方使用的是達姆彈,野狗子身後開了一個大洞,鮮血、肉片與五髒六腑紛紛落在續身上。其中有一顆子彈射碎了野狗子的耳雜。於是野狗子的身體立刻從續的手上滑落。


    在摔到水泥地之前,野狗子早就一命嗚唿了,但它並沒有多餘的時間橫屍在街頭,四輪汽車衝過來,發射了巨網包住野狗子的屍體,然後汽車立刻全力往前衝,屍體在地上拖了一會接著就被拉進車內。路麵殘留著血跡,兇手們的車輛以勇猛的速度穿越深夜的街頭。


    4


    兩個證人相繼死去,帶給日本人一行些許的沮喪。第


    一迴合似乎是敵人的優勢,現在隻有期待早日抓住反擊的大好良機。茉理走下大廳等著終迴來,此時她眼前的電梯門一開,有個少年飛奔而來,他不是竜堂終,而是他的弟弟,茉理滿心歡喜的喊出他的名字。


    “餘!”


    “茉理姊姊你好,還有大家,好久不見了。”


    在這種緊要關頭,還能保持禮貌向眾人一一打招唿,應該說是竜堂家的家教好還有餘本身從容不迫的帝王風範兩方麵的功勞吧。其他三名兄弟也緊跟在餘的身後走來,茉理為自己正確的預感自豪。


    “歡迎你們迴來。”


    竜堂兄弟身穿功夫裝,那是仙界西王母所致贈的禮物。始身穿藍衣,續穿紅衣,終穿白衣,餘穿黑衣,這四套衣服上都鑲著銀絲刺繡,高雅而不亮眼。


    “茉理姊姊,真不好意思,杏仁豆腐下次再說吧。”


    “終,別介意這點小事,請你吃一臉盆的豆腐嘉獎你這次勇敢的表現。”


    “茉理,以後又要麻煩你了。”


    “包在我身上吧,續,我這陣子的廚房功夫又精進了不少,總得給我機會秀一下吧。”


    最後輪到大哥。


    “始!”


    茉理喊道。


    “始,你、你、你……!”


    茉理決定這次重逢時一定要以成熟穩重的態度跟始打招唿,心裏雖是這麽想,一旦麵對麵的時候卻不知道該講什麽才好,連一句像樣的問候也說不出口。事後茉理自我分析,解釋自己當時的心態。


    “少女情懷總是詩,身陷囹圄時勇敢的騎士前來搭救,普通少女當然會興奮得說不出話來嘛!”


    雖說如此,茉理聲稱自己是普通女孩的這句話似乎不太正確。過去她長年負責竜堂家“有文化的生活”,但自今年以來,她坐過陸上自衛隊的戰車,拿著自動步槍掃射,綁架首相非法出境,儼然成為一介女性恐怖分子,所以這四個男恐怖分子對她懼怕得畢恭畢敬。


    “我們迴來了,茉理,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竜堂始二十三歲,他是鉛字中毒患者兼狂熱的曆史迷,個性頑固、古板、責任感又強,動不動就愛說教,排行老大;竜堂續十九歲,容易動怒從不給人好眼色,說話惡毒不給人麵子也不跟人妥協,排行老二;竜堂終十五歲,討厭念書跟儲蓄,最喜歡打架,有一個四次元胃袋,排行老三;竜堂餘十三歲,有夢遊的傾向,常常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排行老幺。這四個集各種缺點於一身的青少年就是鳥羽茉理的表兄弟,對茉理而言,他們的缺點才他們最可愛的地方。


    “如果始喜歡時尚流行卻不愛讀書,續是個好好先生從來不生氣,終是個食量小的書呆子,餘不喜歡做夢老是講道理的話,我才懶得做飯給這種人吃吧!女人啊,隻對具有馴服價值的男人感興趣。”


    茉理心裏這麽想,看來她心目中的理想典型大概也不是什麽正常人物吧。


    “危險人物聚集在同一個家門是這個世界不幸中的大幸,要是他們分散在四處那就棘手了。”


    茉理的母親如是說,看來還真有一點道理。


    總之,逃出日本的一行人終於平安無事地重逢了。


    “嗬嗬,真是太好了,我的辛苦總算有點代價了。”


    黃老大笑,大家明白他失去胞弟的錐心之痛,所以眾人了解他這番話並非大言不慚。


    不幸慘死的湯生屍體已經秘密處理掉了,不用說這裏唯一的方法。一具腦子被吸幹的屍體根本不可能交給公安機關,否則到時不但會擴大世界的動蕩不安,甚至牽扯出遣返迴國的問題,蜃海則表示:“事情沒那麽嚴重,大家毋須擔心。”有些檢察官對自己的工作經常熱心得過頭,往往分不清正義感與愛出風頭有什麽差別,所以盡量不要引起無謂的猜忌才是上上之策。


    竜堂兄弟、茉理、三名日本人、以及黃老共九名,一同聚集在飯店老板所安排的套房裏,根據虹川的意見指出經過今晚的事件,老板已經沒心情做生意了。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桌子,四周有沙發與椅子,眾人泡了茶便一起坐下來談事情,始向著坐在左邊的茉理開口說道。


    “今後這個世界就要進入百鬼夜行甚至是群魔晝行的時代了,以後會陸續冒出奇奇怪怪的生物,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也不需要過度慌張。”


    “我會的,唉,真不知道今後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其實茉理原本是仙界的人,本名為太真王夫人,是西王母的幺女。茉理對此事並不知情,始卻知而不報。竜堂始的真正身分是天界龍族之長,也就是東海青龍王敖廣;次男竜堂續是南海紅龍王敖紹;三男竜堂終是西海白龍王敖閏;幺弟竜堂餘是北海黑龍王敖炎。這一番談話正代表著竜堂始與鳥羽茉理這兩個不屬於人界的外人開始憂心著人類世界的未來。


    他們不得不憂心,因為他們原本也希望和平愜意地過一生,想不到一些鼠輩把石頭投進深淵,故意擾亂龍的安眠。在驅逐這些鼠輩的同時,又出現了一個名為“四姊妹”的國際大財閥,主導政治、經濟與戰爭的“四姊妹”活動幕後,居然和三千年前天界龍種與牛種兩大種族之間的鬥爭息息相關。於是四個年輕的龍王逼不得已從沉睡中蘇醒,淪落深入中國內地經由龍泉鄉探訪仙界的下場;結果,身為仙界女王的西王母與神仙們決定援助龍王,修正脫軌的天界人界恢複正常狀態。


    於是仙界開始進行相關計劃,而另一方麵竜堂兄弟十分掛心人界方麵的動態,他們必須在人界做好準備以迴應仙界的計劃。如果他們就此袖手旁觀,那50億地球人將被消滅,牛種也將永遠支配人界。因此龍王們建議西王母讓他們迴到人界並運送他們到香港……


    “真是令人無法想像。”


    蜃海聽完後喃喃自語,而虹川則苦著笑臉迴答道。


    “想想現在站在我們麵前的是何方神聖,就知道我們現在已經迴不了一般常識所通用的世界了。”


    “這還用你說,可是人類就是不能舍棄理性跟一般常識。”


    水池這番話相當理性,接著滯留香港小姐的茉理等人報告了幾件大事。首先是眾人最值得信賴的靠山黃大人慘遭橫死,然後是湯生的被害,這些消息讓竜堂兄弟感到既震驚又無奈。


    “這麽說那個小早川奈津子現在也來到香港囉,我的老天啊。”


    終聳聳肩,露出一副聽鬼故事的表情。小早川奈津子是個身穿中世紀盔甲手持鏈鋸的怪力女,也是終的天敵。這個敵人與其說頑強倒不如說是恐怖,終不太喜歡跟這種類型的敵人交手。而他二哥卻以一副事不關已的口吻說道。


    “終,這下你又要開始忙了,加油囉。”


    “啊,又要把帳賴在我頭上,續哥你太奸詐了,我寧可學孔融讓梨。”


    眾人開懷地聊了多時,在談話結束後各自迴房休息。所謂一日之計在於晨這話一點都不假,隔天清晨各房間就接到蜃海打來的緊急電話。


    “剛剛日本富士山噴火了!現在衛星新聞正在播報!”


    半數得知這項消息的人立刻從床上跳起,半數則看著手上的表,時間是清晨七點三十分,由於時差關係,日本現在應該是八點三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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