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說:“古人教我們要懂得放下,可我不願意放下你,我放下你,你怎麽辦,我怎麽活?我又想,我們這不都活得好好的?你愛過我,我也曾經為了你不顧一切。如果這樣都不能在一起,那在一起還有什麽意義呢?其實我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我隻是不甘心。我想看看你,想從你這裏得到答案。”


    黃誌雄看著修道院的景物說:“這些樹,這些路,我每天都看無數遍,越看心裏越踏實。在外麵的時候,我就不會有這樣的感覺。現在我心裏安靜極了,一點都不想喝酒啊、痛苦啊那些無聊的事情。你屬於外麵,我屬於這裏,兩個世界各得其所,這是你想要的答案嗎?”


    阿雨看看黃誌雄,然後久久地凝視著那些樹和路。黃誌雄起身,向阿雨伸出手。阿雨呆呆地看著黃誌雄。黃誌雄淡然笑著,一直伸著手。阿雨隻好慢慢伸出手去,兩人簡短地握手。黃誌雄從阿雨手中抽出手,轉身朝修道院的一個小門走去。阿雨張張嘴,卻沒發出聲音。黃誌雄頭也不迴地走進門裏。


    阿雨終於輕聲喊道:“誌雄……”黃誌雄沒有停留,反手關上了門。那扇門,在兩個人之間悄然關閉。


    感情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阿雨此時不再牽腸掛肚,黃誌雄的心靈找到了歸宿,她應該尊重他的選擇。雷蒙默默地開著車,阿雨坐在副駕駛座上凝望著窗外。田野牧場,森林遠山,藍天白雲,這些油畫一樣美麗的景色不斷閃過。阿雨的表情很平靜,平靜中帶著微笑。那是一種豁然開朗的微笑,似乎她的內心達到了一種空靈的境界。


    阿雨說:“小時候我認識流浪的老人卡喬爺爺,他讓我明白了一些道理。那些道理我慢慢長大之後忘掉了,今天看見誌雄,那些道理又迴來了。”雷蒙問:“什麽道理?”阿雨說:“是些讓人學會超脫、忘記煩惱和壓力的道理。誌雄讓我想起卡喬爺爺,這麽一想,我就再也不擔心了,因為我知道,卡喬爺爺是很快樂的,誌雄一定也同樣快樂……”


    阿雨和雷蒙走在小鎮布列塔尼街道上。雷蒙滿是柔情地看著阿雨,阿雨目不斜視地走著。黃昏,二人來到開闊的山坡上,看著太陽緩緩下山,霞光染紅半邊天,誰也不說話。


    忽然,阿雨的電話響起,阿雨接電話:“阿雨·周女士,我是塞薩爾,您收到退貨了嗎?”阿雨驚奇道:“什麽?塞薩爾先生,請您再說一遍!”塞薩爾說:“你們的貨質量有問題,托蒂公司全給你們退迴去了。看看你們的鎖邊,然後再看看合同,就明白了。”


    阿雨趕緊給林玉琪打電話:“玉琪,你先別激動,塞薩爾先生說我們的鎖邊有問題,我剛和雷蒙律師對照了一下合同,合同上明確指出,一定要嚴格按照托蒂公司提供的樣品工藝加工,不得擅自更改。雖然合同裏沒有提及鎖邊的事宜,但是很明顯,合同的規定,也包括了鎖邊這道環節。”林玉琪迴答:“可是,關於鎖邊采用哪種工藝,我是專門詢問了塞薩爾先生的。”


    阿雨眼前一亮:“是嗎?你確定你詢問了塞薩爾先生?他同意了?”林玉琪迴答:“我當然確定。因為工期太緊張,而我們的鎖邊工藝能大大節省時間,所以我當時就硬著頭皮問了塞薩爾先生,因為那次他來咱們車間參觀的時候,我還專門給他介紹過這種鎖邊的工藝,他印象很深,所以他告訴我,既然我們的鎖邊工藝並不影響質量和美觀,又能節省時間,幹嗎不用!”


    阿雨說:“那就好辦了。我馬上找塞薩爾先生,請他在中間協調一下。”林玉琪說:“阿雨,我有個不好的預感……”阿雨安慰道:“別怕。”


    阿雨急切地與塞薩爾聯係:“林玉琪小姐說,您當時是同意的呀,塞薩爾先生,您同意我們采用這種鎖邊工藝,是因為可以在不影響質量和美觀的情況,大大提高生產速度……”塞薩爾迴答:“阿雨·周小姐,別說我沒有說這種話,就算我說了,合同上根本就沒有我的名字,我的話又有什麽用呢?”


    阿雨呆住了,眼睛急速眨動著,似乎恍然大悟,她沉聲道:“塞薩爾先生,我想鄭重地問您一句,請您如實迴答,你究竟有沒有告訴林玉琪,我們可以使用這種鎖邊工藝?”塞薩爾迴答:“沒有說過。”


    阿雨說:“可是,我們當時生產的第一批樣品,就給你們送去檢查的呀,那時候為什麽不退貨?如果那時候你們明確指出來……”塞薩爾扣了電話。阿雨舉著電話,深吸一口氣,扭頭看雷蒙,她看到了十分肅穆的表情。


    雷蒙說:“托蒂公司檢查樣品,並沒有留下書麵的認可,對嗎?”阿雨點頭:“雷蒙,你說實話,我們是不是上當了?”雷蒙點頭:“合同上說要按照托蒂公司提供的樣品樣式加工,塞薩爾顯然抓住了鎖邊這個漏洞。現在基本可以斷定,這是個陰謀。隻要他沒有出示書麵授權,同意你們使用這種新式鎖邊方式,你們就要按照合同生產,可你們違反了合同,所以才會被退貨。”


    阿雨的電話響了,林玉琪問:“塞薩爾先生怎麽說?”阿雨說:“他不承認跟你說過那些話。”林玉琪喊起來:“他胡說!他明明告訴我是可以的。他這個騙子!我……對了,還有樣品呢,他們檢查了第一批樣品,通過了呀……對啊,也是沒有書麵的證據……”


    阿雨說:“玉琪,你別著急,等我迴來商量商量!”林玉琪帶著哭腔喊:“騙子,混賬,無恥的東西,我跟他拚了!”阿雨忙喊:“玉琪,你要幹什麽?你別亂來啊!一切等著我迴來再說,你一定得等著我……”


    林玉琪衝出辦公室,來到車間,見地上堆放了大批紙箱,就問:“這是怎麽迴事?”工頭焦急地說:“我們的貨,都給退迴來了。”林玉琪瞪大眼睛:“都退迴來了?”工人們點頭。


    林玉琪衝向一輛汽車。打開車門,一邊抽泣著抹眼淚,一邊打著了火。汽車發出尖銳的響聲,在轟鳴中駛離。


    衝動是魔鬼。憤怒衝昏了林玉琪的頭腦,影響了她的判斷。她在趕往塞薩爾公司的路上,避讓一個行人,慌亂中與迎麵開來的卡車相撞,當場死亡。


    阿雨和雷蒙趕迴普拉托時,在停屍房看見了冷冰冰的林玉琪。阿雨伏在林玉琪身上,痛哭失聲,她最親密的夥伴就這樣不辭而別,留給她無盡的思念和悲痛。雷蒙含淚默默地安慰阿雨。


    林玉琪的葬禮很簡樸,公司破產了,阿雨身無分,連塊買墓地的錢都沒有。郊區一棵大樹下,阿雨和雷蒙站在一塊潔白的墓碑前。阿雨極力克製著悲痛說:“玉琪,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最大的心願就是創一個咱們自己的時裝品牌,有你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可是,現在咱們的公司破產了,我一分錢都沒有了,我連一塊像樣的墓地都不能給你買……玉琪,我該怎麽辦啊,玉琪……”阿雨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雷蒙眼圈發紅,注視著墓碑上林玉琪的名字。


    阿雨說:“我一定把你的骨灰帶迴國,帶給你的……爸爸媽媽。如果我一直這麽窮困下去,玉琪別怪我,我不能帶你迴去的話,我也不迴去了,我在這裏陪著你,姐妹倆永遠不分開……”


    雷蒙伸手攬住阿雨。阿雨靠在雷蒙的肩頭,大聲痛哭起來……


    塞薩爾坐在咖啡館裏,一抬頭見阿雨和雷蒙進來。兩人看見塞薩爾,便徑直走過來,麵無表情地坐下。


    塞薩爾說:“阿雨·周女士,貴公司破產,我很遺憾。”阿雨問:“黑工的事情是您報案的,對嗎?”塞薩爾沒說話。阿雨說:“您舉報非法用黑工,這沒有錯,可您錯在一步步誘使我逼著我使用黑工。您給我們做了那麽大的一個圈套,居然還會想到用黑工的事情再加上一刀。可惜,這個事兒您沒能如願,我已經吸取了教訓……可惜,別的事兒上,還是鑽進您的圈套了……”


    塞薩爾平靜地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阿雨·周小姐。”阿雨說:“自從我們的廠子接了訂單,開始生產之後,托蒂就再也沒有露過麵。當初我和玉琪太輕信,也太著急成功,所以居然沒有想到,您怎麽會發善心,給我們介紹一個大客戶呢?托蒂根本就是跟您串通好了,來禍害我們的!”


    塞薩爾聳肩不語,他是吸血鬼,見慣了眼淚和死亡。雷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阿雨繼續說:“您為了麻痹我們,還裝著跟托蒂翻臉,還假裝退了一個時裝訂單,其實是不動聲色地給我們平添了更多的壓力。您就是想讓我們忙於應付工期,而不去細想你們陰謀裏的破綻。我們真傻,您來挖趙大明和那些工人的時候,我們還覺得很歉疚,因為這個訂單傷害了您的感受……”


    塞薩爾喝著咖啡,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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