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康忐忑不安地站在林家大宅門外,他已從伍逸森口中得知在他離去後發生的一切。


    「文康,我想你還是要有心理準備,史帝夫對於這個女兒相當的疼愛和重視,如果他知道你會──」


    「難道你想要我打退堂鼓?」傅文康瞇起利眸,低沉的嗓音有著不可小覷的警告意味。


    「不,不,我沒這個意思,隻是──」


    「那就快替我引見史帝夫。」他想見到林語萱的心是那麽的急促。


    唉~~待會兒可別被炒魷魚了才好!伍逸森暗暗呻吟著。


    經過通報,林澤雄非常訝異在商場上備受讚譽的傅文康會來拜訪。


    雖然不知道他來的目的,但肯定不是小事。


    曾在商場上幾次見過麵也淺談過,他對傳文康的印象限好,十分讚賞他的情明幹練。


    而且聽聞傅文康是個正人君子,也許……


    但想到女兒已有了意中人,而且還懷了孩子,他就忍不住歎口氣。


    如果讓他知道是哪個混蛋欺負了他的寶貝女兒,他絕不輕饒。


    一陣寒暄後,傅文康迫不及待的表明自己今天來的目的。


    「林先生,我想跟語萱見一麵,不知道方便嗎?」


    「總裁!」伍逸森馬上接口。「文康跟語萱小姐是舊識。」


    「哦!」林澤雄很感意外地道:「原來傅先生認識小女,我竟然沒聽語萱提過──」


    「因為有些誤會,所以語萱小姐沒有提吧!」伍逸森趕緊打圓場。


    「什麽誤會?」林澤雄有些警戒,冷冷的問。


    「這個……那個……」


    「讓我自己說。」傳文康一副敢做敢當的樣子。「我會誤會語萱,傷害了她,所以今天我是特地前來向她請罪的。」


    林澤雄已經聽出一些端倪了。


    「你曾傷害過語萱?」


    「網裁,是誤會引起的……」


    在林澤雄銳利的目光下,伍逸森訥訥的噤聲。


    「我希望見語萱一麵──」傳文康的請求被打斷。


    「你是怎麽傷害語萱的?」林澤雄暴怒。


    傅文康向他一五一十坦述他對林語萱產生的誤解。


    「所以你就欺負了她?」林澤雄越聽越光火。


    「是的。」


    「你該死!」


    林澤雄想到女兒曾受到的委屈,就恨不能將傳文康千刀萬剛,連帶的,他對他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我知道我錯了!」傅文康勇敢的鞠躬認錯。


    「總裁,文康他絕不是有意的,他現在真的充滿悔意。」伍逸森也忍不住替他說話。


    「我不能接受這樣的道歉!」林澤雄斷然拒絕。「現在你馬上離開!」


    「林先生,求求您讓我見語萱一麵。」


    「總裁,您就大人有大量。」伍逸森也急得亂用成語。


    「語萱不會想見到他的,逸森,你最好勸他快點離開,否則你明天不必來上班了。」


    林澤雄咆哮。「瑪莉,送客!」


    ★※★※★※


    伍逸森滿臉歉疚的看著傅文康,對於自己夾在老板和好哥兒們之間,他頭一次知道什麽叫「左右為難」。


    「文康,我第一次看到總裁發這麽大的脾氣。」剛才他差點嚇壞了。


    「他生氣是應該的,連我都無法原諒自己了!」他垂頭喪氣的。


    「別這樣,你已經很累了,迴去休息,然後我們再想想辦法吧!」伍逸森拍拍他的肩道。


    從美國趕到台灣,又馬不停蹄的從台灣趕迴英國,來迴二、三十小時的飛行就是超人也吃不消。


    「你累了,你迴去休息吧!」


    「那你呢?」


    「我要在這裏等,等到語萱肯見我為止。」他已下定了決心。


    「你別開玩笑了!你已經好幾十個小時沒合過眼了,而且現在是秋末冬初,老是下雨,你要在這裏等?」


    「是啊,我會一直等。」


    「我們可以另想辦法──」


    「沒有比誠心誠意更好的辦法。」他不相信她是個鐵石心腸的女子。


    更何況大家了都說「構誠所至,金石為開」嗎?


    他相信她會被他的誠心感動的。


    風吹下熄傅文康想見林語萱的那顆火熱的心。


    雨淋濕不了傅文康對林語萱的思念。


    雖然疲憊,雖然渾身濕透,雖然又冷又餓,但他仍直挺挺的站在林宅大門外,等待林語宣給他一絲機會。


    「沒想到他是來真的……」


    杯澤雄站在臥室落地窗旁,注視著街燈下那道頎長的身影。


    「老爺,要不要我拿條毛巾去給傅先生?」瑪莉有些不忍心的問:「他一直在淋雨,萬一生病了怎麽辦?」


    「如果他是一個這麽沒用的男人,我怎麽放心把語萱交給他?我非得好好考驗他不可,妳別擔心他了,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可是這樣有點睡不著。」瑪莉看著林澤雄躺上了床,隻好替他熄了房間的燈。「老爺你真的睡得著嗎?」


    「當然,而且我還會作一個又香又甜的夢。」杯澤雄有些負氣的說:「妳快迴房去睡,別在這裏吱吱喳喳個不停,很吵的!」


    瑪莉歎了口氣走出房間。


    「如果大小姐知道自己所愛的男人在門外忍受風吹雨打,一定很心疼.」


    雖然隔著房門,林澤雄還是聽見了瑪莉的喃喃自語。


    「瑪莉,不準妳向語萱通風報信知道嗎?」林澤雄的嚴厲警告從房門內傳出來。


    「知道了,老爺。」瑪莉沒好氣的迴答。


    「真想不到老爺這麽鐵石心腸,什麽考驗?!這簡直是折磨人嘛!」


    瑪莉邊抱不平邊從樓梯間的玻璃窗往外看。


    「老爺隻說不準我向大小姐通風報信,也沒不準我向傅先生通風報信,所以如果我把大小姐的行蹤告訴他,應該不算犯規吧?」


    喃喃自語後的瑪莉,當下快步走迴自己的房間,拿著林語萱的住址匆匆步下樓去。


    ☆☆☆


    林語萱睡得不安穩,除了不斷夢見傅文康來找她以外,她覺得小腹有些悶悶的痛。


    今天下午她看了醫生,醫生說她懷孕的情況並不理想。


    因為她太瘦了,怕她會有流產的疑慮。


    她內心充滿惶恐和罪惡感。


    如果她的孩子有危險,一定是她的錯!


    她淒慘地意識到自己是那麽無助、孤獨,眼淚開始如泉湧般,但她眨眨眼把淚水壓製下去。


    現在的她是沒資格自憐的,而是要想辦法保護自己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該勉強吃點東西,這樣才有是夠的營養可以讓自己保住孩子。


    她下了床,走到廚房為自己泡了杯孕婦專用的牛奶。


    為了怕自己又會把喝下去的牛奶全吐出來,她隻敢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


    「寶寶,千萬要乖乖好才好?現在媽咪隻有你了,如果連你也不要我了,媽咪會覺得好孤獨,好傷心……」她手撫著小腹低聲的呢喃著。


    或許孩子根本沒法聽見她說的話,可是她相信他們的心靈是相通的,他(她)一走會了解。


    突然間,她聽到客廳傳來開門聲。


    有小偷闖入嗎?她慌慌不安的走向客廳。


    當她看見客廳內的男人時,整個人僵住了,不相信地驚叫:「傅文康!」


    「我終於我到妳了!」風塵仆仆的傳文康雖然滿臉疲憊、可是卻有著藏不住的喜悅。


    「你為什麽會來?」


    當震驚開始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交迭更替的痛苦、苦悶和憤怒。


    「我找妳找得很辛苦,要不是我在美國遇見劉嘉良,我還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想起老天爺跟他開的玩笑,他無奈的歎了口氣。「我本來以為妳已經死了,所以匆匆趕到了台灣,後來逸森才告訴我,妳們是雙胞胎姊妹,妳還活著,我彷佛又從地獄裏活了過來。


    「我又匆匆迴到英國,但妳父親說什麽也不肯讓我見妳一麵,於是我一直在妳家門口守候……或許是我的真誠感動了瑪莉,她偷偷塞了字條給我,我才知道老天爺又再次捉弄了我,原來妳已經迴到了台灣。」


    這麽說他已經知道她懷孕了?


    林語首驚覺他可能是來責怪她的,就如同之前所作的夢那樣……


    「不,你走!」她太害怕了,忘了自己是孕婦,拚命的用雙手將他住門的方向推。


    「語萱,妳聽我說──」傅文康被她激動的反應給嚇了一大跳。


    當他握住她的手腕時,因她的過度消瘦而感到心疼。


    他記得瑪莉在交給他紙條時,交代過他千萬別讓她太激動,因為她身體不舒服。


    她生病了嗎?一聽到這樣的消息,讓他更擔心了。


    「你走啊,我們沒有關聯,什麽也沒有,你走啊!」


    她激動的推他、大叫,一直到她感覺到下腹傳來的緊繃疼痛時,她才驚覺到自己的疏忽。


    「語萱,妳冷靜一點,妳──」他要說的話被她發出的痛苦呻吟給打斷了,「妳怎麽了?妳哪裏不舒服?」


    林語言抱著自己的肚子,在領會到可能出了什麽事時,猛然惶恐地叫出聲來。


    「噢──」她蹲了下來。


    傅文康也跟著蹲下來,焦急的望著表情痛苦的她。


    「怎麽了?到底怎麽?」


    「快叫救護車,求求你……」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她的孩子,眼淚布滿她的雙眼。


    「沒事的,妳別擔心、我馬上叫救護車。」


    他動作迅速地抱起她,當他感到那灼熱、鮮紅的液體正透過她的睡衣流到他望心時,他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


    經醫生證實,林語萱有流產的現象。


    傅文康不斷在病房內走來走去,並不時的以擔憂的眼神注視著正在昏睡中的她。


    孩子──那不隻是她的,也是他的!


    他已犯下太多的錯誤,如果這次他又犯下了不能彌補的過錯,他這輩子再也不會原諒自己。


    「請問你是孕婦的先生嗎?」醫生在替林語萱診治後向他詢問。


    「是,我是。」他毫不猶豫。


    也許目前還不是,但他會往最短時間內讓它成為事實。


    「孕婦情緒必須保持平靜,而且營養必須是夠,現在孩子雖然是保住了,但稍不小心還是會有流產的危險,不可以掉以輕心。」醫生細心的叮嚀。


    「我會牢牢記住的。」他將會寸步不離的守候她。


    半個小時後,林語宣終於悠悠轉醒。


    她一睜開眼睛,便見到傅文康站在她身邊,臉色凝重地注視著她。


    「妳覺得怎樣?口渴不渴?肚子餓不餓?」


    聽見他如此溫柔的問話,她心中泛起了很奇妙的感覺。


    他的存在幫助她解除了一些恐懼。


    有個人陪著她,分擔她的焦慮,感覺真是大不相同。


    現在他已經知道她懷了他的孩子,他會要她拿掉孩子嗎?


    如果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微微打了個冷顫,他看見了,立即擔心的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又不舒服了?


    「沒什麽,」她撒謊。「我隻是覺得有點冷而已。」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他馬上脫下自己的外套替她蓋上,雙手還緊緊握住她的。


    他是這麽溫柔、體貼,令她因渴望而開始顫抖。


    懷孕使她的一些感覺更敏銳,尤其是嗅覺。


    她與他這麽接近,他身上的氣味令她淹沒在痛苦和喜悅交加之中。


    她想要閉上眼睛永遠依偎著他,永遠不會跟他分離……


    她感覺到軟弱動情的淚水,在她閉起的眼皮後炙燃。


    令她在試圖控製自己情感上的軟弱時,嗚咽出聲。


    「有什麽不對?我弄疼妳了嗎?」他緊張萬分。


    她搖頭,無法言語,知道如果自己不快點與他保持一點距離,她可能會再次崩潰。


    「別哭,為了孩子,妳必須保持冶靜,求求妳……」他低聲的衷求她。


    為了孩子?他為了孩子而求她?這麽說他也在乎孩子?


    「我不能失去孩子!………」她哽咽地。


    他以手指輕柔地為她揩去淚水。


    「我知道,我也一樣。」他低聲的說:「醫生剛剛說妳必須讓情緒保持冷靜,這樣對妳和孩子比較好。」


    「為什麽你會迴來?」她試著平穩一下自己的情緒。


    「我能不迴來嗎?」他輕聲的說:「為什麽一直隱瞞我真相?妳知道妳讓我自己恨死自己了。」


    「你不必自責,你不欠我什麽──」


    「妳還在說這種傻話!」要不是她是個孕婦,他會給她一頓好打!


    「懷孕是個意外──」


    「既然我已經知道了,我絕不會讓它隻是一場意外。」他繃著臉打斷她的話。


    「你……想怎樣?」她睜大眼睛凝視著他。


    「現在,我要妳好好的把身子養好,其它的不要多想。」


    「你到底想怎樣?」她不安起來。


    「懲罰妳的不乖。」他輕掐了下她的鼻尖。


    他那親昵又近乎曖昧的舉動,讓她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兩朵紅雲。


    ☆☆☆


    經過醫生的允許,林語萱終於可以不必住院。


    「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不論她如何抗議,傅文康一直充耳不聞。


    他就這樣抱著她離開醫院。


    「哇~~好體貼的老公!」四周羨慕的聲音此起彼落。


    「又高又帥,還這麽溫柔,天哪~~我好嫉妒他的老婆。」


    「老婆好幸福喔!」


    林語萱幾乎害羞得把整個臉埋進他的胸膛,遲遲不敢抬起頭來。


    迴到家,他直接抱她迴房間。


    「乖乖躺好,嗯。」


    他很小心很小心的把她放到床上,為她蓋好薄毯。


    「我現在感覺比較好了。」


    她稍稍動了下身子,馬上見到他繃起了臉。


    「又不乖了?妳得多受一次懲罰。」他煞有介事的道。


    又是懲罰?她咬著下唇,不明白他口中的懲罰究竟是什麽樣的懲罰。


    「這是我第二次進妳的房間吧?」他故意對她的羞赧視而下見。


    「上一次是個錯誤,」她垂下眼臉不敢迎祝他那促狹的目光。


    「一個美麗的錯誤。」他勾唇一笑,然後雙手捧著她的臉,讓她不得不注視他的眼睛……


    她心頭一震,心慌萬分。


    「如果不是這麽一個美麗的錯誤,又怎麽能讓我明白──」


    「明白什麽?」


    「要從心底拿走一個人,真的很痛、很難。」


    這麽一句話,這麽幾個字,讓林語萱忍不住熱淚盈眶。


    「不過都要怪我,是我一時的自以為是才會造成這麽大的誤會。」


    「也不完全是你的錯……」她的眼淚一顆顆地滴在他的手臂上。「如果我早點向你說清楚……可是那時的我已經筋疲力盡了,而且我不知道自己的解釋你是否聽得進去……」


    「所以妳就看著一個傻蛋在那裏暴跳如雷,對妳長篇大論的說教?」他瞋瞪著她。「那時妳一定常常在偷笑吧!」


    「我哪還笑得出來?我那時候有多委屈你都不知道!」她神情淒惻地凝睇著他。


    傅文康靜靜地凝視著她,心裏翻騰著千百種的情緒。


    他了解、完全了解,他當初帶給了她莫大的傷害,此刻他是真的感到內疚及抱歉。


    他得做些彌補……


    「妳真的覺得好一點了嗎?」


    「嗯。」


    「那我出去一下沒問題吧?」


    「你去吧,我不會有事的,」她的心由雲端跌到了穀底。


    他還是要離開她了是嗎?


    ☆


    林語萱的眼中又開始充滿淚水,她發現自己根木沒有想象中的堅強。


    當房間隻剩下她一個人時,恐懼、害怕再度沒來由的席卷了她。


    不!她可以過得很好,哪怕隻有一個人……


    她推開薄毯雙腳猛旋落地,一陣昏眩令她在掙紮著站直身子時,緊張地撐著床緣。


    她覺得很虛弱,全身發抖,嚇得幾乎不敢跨出一步,深怕自己跌倒會傷到孩子。


    當她站在那裏發抖,希望自己能跨出第一步時,她承認自己非常害怕。


    如果傅文康真的離開了她1


    她聽見樓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全身發僵。


    他……迴來了嗎?


    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呢?


    她覺得自己彷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但隨即一個念頭又將她體內的力量抽走。


    他是為了孩子才迴來的,即使他說過要從心底拿走一個人,真的很痛、很難。


    這全是為了安慰她而說的吧?


    他跟她的前任未婚夫不一樣,他是個正人君子,所以他一肩挑下了他的責任……但……這不是愛啊!


    他對她沒有愛,留在她身邊隻是為了彌補他所犯下的錦誤。


    然而她必須跟他住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小時忍受跟他那麽親近,卻又同時知道他不愛她,感受那份痛苦折磨……


    她內心再度惶恐不安。天哪!她是愛他的。


    她怎麽會傻得再次去愛上一個男人?!而且這一次是掏空了她的生命去愛……


    萬一被他察覺到了,他拒絕了她的愛該怎麽辦?


    她的自尊心沒有堅強到可以赤裸裸地麵對他不愛她的事實。


    既然如此,她要如何掩飾她的感情、她的愛呢?


    她聽見他上樓的聲音,不顧一切地告訴自己,非要夠堅強不可,不能再對他動情!


    ☆☆☆


    「怎麽了?」


    他走近她,溫柔的注視她。「我剛才出去的時候,有沒有不舒服?」


    她搖搖頭。


    「我剛才買了束花給妳。」他有些靦腆地說:「我不知道妳有沒有恃別喜歡的花……」


    他的左手從身後拿出一束包裝精美的花束,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林語萱睜大眼睛注視著那花束,傻唿唿的,動情的淚水開始遮住她的雙眼。


    不會有人為她做這種事,以前她總是為生活奔波,未婚夫也一直忙於公事,從不曾為她多費心思。


    這是第一次一個男人──她咽了咽口水。


    不隻是一個男人,而且是她所愛的男人。


    「謝謝……」她強壓下湧入眼眶的淚水。


    「妳能喜歡……我很高興。」他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天哪!他緊張得像十六、七歲的青少年。


    「我下樓去替妳煮點東西。」他說。「醫生告訴我,妳需要營養。」


    「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些──」


    「這是為了孩子,妳也不希望孩子受到影響對不對?」


    「對……」她無法否認他所說的話,隻是一想到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孩子,而不是為了她,她忍不住黯然神傷。


    「妳相信我的手藝,我做的東西一定可口、美味,待會妳就知道了。」


    他在她能說任何話之前便離去。


    剛才當他迴來時,她曾試著想跟他說,她不需要他的陪伴;但一見到他,她卻提不起任何勇氣,因為她知道她其實非常想要他的陪伴,就算他在這裏會讓她陷入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


    那個他留下來陪她,不隻是因為人道和錯誤的責任感;而是因為他想要跟她在一起,因為他愛她、想要她和他們的孩子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的白日夢。


    她歎了口氣,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生氣。


    當她聽見他迴到樓上的聲音時,緊張了起來。


    房門被打開,她聞到他為她做的香菇雞湯濃濃的香味,突然餓得發慌。


    「快嚐嚐,這是我的拿手菜之一喔!」


    他將托盤放到一旁、但拿起的不是雞湯,而是另一碗黑黑的,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湯水。


    「先把這個喝了。」他很嚴肅的說:「這是我剛才去買食材時,特別向一個孕婦請教來的。她說孕婦剛懷孕時,若有小產的跡象,那麽就得喝這種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這是什麽東西?喝了以後生下的孩子自不會變成太保?


    「妳別擔心,我問的那個孕婦是個香港人,十三太保是香港的說法,台灣則稱十三味,或安胎藥。」


    她看他那麽認真的解釋,又想起他向其它孕婦請教時的模樣,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妳笑什麽?我做了什麽事讓妳覺得好笑嗎?」


    他有些尷尬的說:「我知道我有時候會做些蠢事,像當初我總是誤解了妳,還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是不是很好笑?」


    「過去的就別再提了。」她接過安胎藥喝了起來。


    見她眉心揪了起來,他關心的問:「是不是很苦?」


    「嗯,有點苦。」但因為這是他的心意,她願意忍受。


    「來,吃片梅子片,這是中藥行老板給的,他說喝了這個,然後含一片,就不會覺得苦,而且還會開胃。」


    她想接過梅子片,沒料到他卻很細心的將它放入她的口中。


    當他的指腹輕輕觸碰到她的唇瓣時,她心中忍不住悸動起來。


    四目相交,她在他的眼眸中好像看見了她一直渴望的……


    「呃……雞湯涼了就不好了。」他像在逃避什麽似的端起雞湯。「趁熱吃,嗯?」


    悸動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落。


    剛才她隻是錯覺對吧?


    他注視她時,她所見到的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妳慢慢吃,別燙著了。」他叮嚀著。


    她已經沒什麽胃口了,隻是小小口、小小口的吃著。


    一陣沉寂,她發現他正以一種奇特的眼光看著她,彷佛正試圖解開什麽不太對勁的謎題。


    「我想妳可能不習慣我一直站在這裏吧……」他說。「我先下樓去,待會兒我再來收碗。」


    「好……」她緊咬下唇,阻止自己懇求他留下來。


    他下了樓,林語萱忍不住自問──


    如果這麽短的時間她就已經陷得這麽深了,那又要如何應付他在這裏的時間呢?


    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可能讓自己的身體趕快恢複。畢竟她在這裏的時間越短,向他泄漏自己感情的危險就越低。


    然而,甚至在這個想法剛形成之時,她就已經非常惶恐、怕他離去、怕失去他了。


    ☆


    「很晚了,你快點睡覺,寶寶也要休息。」


    才九點,傅文康就不斷催她睡覺。


    「我睡不著。」她的心緒這麽紛亂,怎麽睡嘛!


    「為什麽睡不著?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到醫院──」


    「別說了。」她沒來由的感到煩躁。「好,我睡,我現在就睡!」


    她側過身去,發現她討厭起自己這樣亂發脾氣。


    明明知道他是在關心她,但隻要想到他的關心隻是為了她懷了他的孩子──她就渾身不舒服,


    如果沒有孩子,他會關心她嗎?他還會留下來嗎?


    明明知道答案,她卻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的自問。


    一聲歎氣,然後她聽到他開口說話了。


    「我知道我做得不夠好,但起碼讓我當妳的朋友好不好?」


    她的心涼了又涼。


    他終於說出真心話了,他隻想當她的朋友。


    「朋友就像嘴和手,當手受傷了,就用嘴來吹,當嘴受傷了,就用手來撫,我這樣的要求會不會太多?」他低聲的問。


    不多,永遠也不嫌多,她奢望他可以要求再多一點,不隻是朋友……


    不想了,睡吧!


    隻有睡著了,自己的心才不會覺得痛,她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


    終於她沉入了夢鄉。


    ☆


    注視著安睡中的林語萱,他心裏翻騰著千百種的情緒。


    她柔弱的模樣讓人心疼,像一尊易碎的搪瓷娃娃,讓人忍不住想將她樓入懷裏,小心翼翼的嗬護著。


    剛才她發脾氣雖然發得有點莫名其妙,若是以前,哪個女人敢這樣對他發脾氣,他馬上掉頭走人。


    可是他卻能容忍她對他發脾氣,並且憐惜她。


    這是不曾發生過的事。


    他甚至為了她任由風吹雨淋、無怨無悔,隻求可以見她一麵……這已是夠證明了一切──


    他愛她!


    他對她的愛是在不知不覺中形成的,怪隻怪自己當初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太自以為是了。


    雖然幾度受到老天爺的捉弄,但他還是很感激老天爺沒讓自己失去了她。


    「嗚……」


    她翻了個身,彷佛作了什麽不愉快的夢般,低低的啜泣著。


    傅文康毫不猶豫的躺到她身邊的位置,伸出雙臂緊緊的擁住了她。


    「噓,別哭……」他輕聲嗬護著。


    她緊緊偎著他,啜泣聲也漸漸消失了。


    這情景讓傅文康想到那一夜……他也是這樣的抱著她。


    可是心情卻是截然不同的,那一夜,他的心中翻騰著沮喪和悵惘,但今夜他卻覺得好滿足。


    因為她的體內正孕育著他的孩子……


    他想象著自己擁著她和孩子的景象,唇角漾起一抹微笑。


    也許他尚未得到她的信任,但他會努力的去做,做到她肯信任他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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