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屋,這裏本來是一個堆草的地方,離牛圈不遠,站在這裏,隔著牆都能聽到動物的聲音,雖是不大,不過也是清晰。


    後來星音能走了後,孤無名把草換了個地方堆放,給改成了星音的房間,雖還是能聽到牛的聲音,不過房間收拾得幹淨後,加之一些木馬草蜢之類小玩具,再由星音出主意修理一番,倒也有了幾分溫馨的味道。


    這溫馨,在這一刻升到了最高點。


    窗前,放著一個可容納兩人共用的浴桶,其內裝滿了色澤古怪,藍紫交加,不時還會有紅黃之色浮現的液體。


    不過此時屋內的兩人都沒看這液體。


    背靠著浴桶,星音修長玉指抓著衣領,緋紅小臉有些難為情。


    看向對麵背對自己的男人,她聲音很小:“真的要脫麽?”


    孤無名轉身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優美撩人的線條上浮動,在看到那張帶著紅霞的俏臉時,他麵上不由自動的有了笑意,心想還是那丫頭。


    不過卻是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說了這話:“你哪兒我沒看過?”


    “……”


    一言出,孤無名頓時麵色一僵,星音同樣如此,似是突然想到了一開始那幾周的羞躁,整張臉更是發燙了起來。


    那段時間她一動不能動,身上的紅裙沒多久就是發臭長毛,孤無名就強自給她換了,雖清洗的時候有意控製視線,可也的確……


    但真要說哪兒都沒漏的確過了。


    不過星音卻是不會去爭這些,此時看著孤無名,那個眼神又出現了。


    說不出的幽怨!


    孤無名也尷尬,連忙轉過身,兩人安靜了一會兒,終於是星音開口,一聲悶哼,似乎有些疼。


    她已經去下穿的走入了浴桶內,當即就有刺痛傳來,她感覺一開始很是冰涼的黏液,沒過兩個唿吸就變得滾燙了起來,所有的黏液更像是一桶被她驚醒了的水蟲,竟是在這一刻動了起來,圍著她的身體遊動,有的滾燙,有的嚴寒,有的堅硬如金石,有的柔軟如稀泥,而有的又很奇怪,說不上來,卻是能減輕她的疼痛。


    但總體還是疼。


    星音就沒遇到過這麽古怪的東西,這麽一會兒便是滿頭大汗。


    “這……這是什麽!”


    孤無名轉身,便是見到這一幕,連忙叫道:“別亂動。”


    星音聞言竟真的沒敢動了,不過額頭的汗水還是在掉,看著孤無名,美眸滿是幽怨。


    “我好疼~”


    孤無名也有心疼,可卻當沒看到,走到星音身後,伸手在她小腦袋上緩緩往下壓,竟是讓星音本來堪堪到鎖骨的身子直往下,觸及到了下巴。


    “嗚嗚~”


    這丫頭是真疼哭了,看著孤無名,很是幽怨。


    “這是混沌五行涎,能修複你體內受損的髒腑。”


    孤無名抹去她眼角的淚水,雖是心疼,卻是不知如何安慰。


    “我娘的醫書有言,以五種屬性靈藥調製的混沌五行涎包含五行之力,不過五行之力皆可獨立,雖有相生相克之理,可單一存在時也不會相容,它們要想結合為真正五行則是需要一個載體,現在你就是那個載體!”


    星音忍著疼,仔細聽著。


    “獨立的五行之力不會相容,卻是因相生相克而爭鬥,爭鬥,便是統一的開始。星音,運轉你修煉的功法,越是強力的功法越是有效,就像吸納星力那樣將五行之力吸收掉,不過不匯入星居,將其分入髒腑,火入心,金入肺,土入脾,木入肝,水入腎,以五髒統六腑,六腑通全身……”


    孤無名話音起伏,一言一語皆是被星音所接納,不過他話還沒說完,星音身體周圍粘稠的液體便是有了動靜,似是從內部沸騰了一般,若是放大了看,可以看到顆顆微粒都在動,七上八下,好似四麵八方都有力量在衝擊。


    有煙霧循著肌膚升起。


    孤無名見此退到一旁,他知道,星音成功了,他需要的,隻是時間。


    孤無名出了房間,第一時間就對上某個老家夥滿是血絲的眼珠子時也是被嚇了一跳。


    不過很快平複,在家裏收拾了些東西迴到星音房間。


    同時給這老家夥說了句:“星音沒事了。”


    信不信隨他,孤無名已經開始織起了毛衣。


    毛線的事他早已經見徐大娘弄過,這會兒很快上手了,拆開了原本的毛線,將其中一種為了結實加進去的藤蔓絲線取出後,混入采來的纖絨草棉絮,整個毛線都柔軟了許多,雖是結實不夠,可隻要不是有意也不弄壞的,一般水洗沒問題。


    孰能生巧,動作不慢。


    “無名,你真厲害,什麽都會。”


    突然,耳邊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孤無名這才知道,星音已經脫離了修煉狀態,此時已經轉過了身,身子依然藏著,隻是雙手露出纖細的手指扒著浴桶邊緣,小腦袋露出大半,挺翹的鼻梁過半,濕漉漉的烏絲下,兩隻大眼睛眨啊眨的,眼裏滿是崇拜。


    她是真的崇拜孤無名了,以前她從未想過世上會有孤無名這麽難找得到缺陷的人,懂醫術,會做家務,能種出很多吃的東西,養的動物都很強壯,做的飯還不差,關鍵是對於藥理還如此精通,能配出混沌五行涎這種她都沒聽過的東西。


    人還這麽溫柔,吃魚給挑刺……


    “真羨慕將來能嫁給你的女孩子~”星音小腦袋又往下沉了沉,在外的美眸眨啊眨的。


    在那雙美眸眼裏,孤無名簡直沒缺點。


    缺點?也要她這會兒去想才有啊……


    孤無名看了她一眼,連忙收迴目光。


    她不敢再去看了,此時聽著她說話,看著那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靈的眼睛,孤無名深怕自己會舍不得她走。


    “無名,你會離開這裏嗎?”


    星音美眸始終看著孤無名,都是期待。她雖是問得不夠直接,可她相信孤無名明白。


    撲通……


    孤無名的確聽懂了,心髒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此話,已經將星音所有的心思都表達得很清楚了。


    她希望孤無名能和她一起走。


    一起走嗎,孤無名也是想過。


    可……當初我又為什麽從外麵來呢……


    “會麽無名?”


    “不會。”


    “為什麽啊!”星音聞言似乎情緒很激動,聲音大了些,可以聽到,門外來了腳步聲。


    星音朝外說了聲沒事,外麵沒有迴應,不過估計人還沒走。


    屋內,兩人再次安靜了下來,不過星音的目光一直在孤無名身上,一雙美眸眨也不眨,似是要看穿孤無名的身體,直視她內心的想法。


    被她看著,孤無名感覺很不自在,自顧地織著毛衣。


    再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地上,一路上爬到星音俏臉,觸及那嫩白的肌膚,反映的光芒落到孤無名額前,透過發絲間的間隙,帶著幾分耀眼。


    孤無名抬頭,視線循著這耀眼的光芒而來,最後落在那張比以往多出了幾分粉嫩的俏臉上,停留了片刻,第一次見到她臉上自然的紅霞,孤無名有了短暫的失神……


    終是低下頭,打破了平靜:“你該迴家了。”


    “星音。”屋外,有雄厚的聲音隨孤無名之後響起,是星音的老師。


    顯然,他已經從星音的聲音中察覺到她狀態的好轉,已經不打算等下去了。


    而孤無名說完,也是起身輕拉開了一角獸皮鑽了出去,留給星音穿衣服的時間。


    出門後,孤無名最先對上的,同樣是星音老師的眼神,不過此時,對方卻不是瞪著孤無名,他眼裏,對孤無名的讚賞多了幾分。


    雖然孤無名這家夥方才讓他難受了許久,可細想之下,難道這不也是說明孤無名此人心性不俗麽?能氣到他的年輕人可沒幾個啊!


    而且,孤無名的醫術,也已經得到了他的認同,星音的傷哪怕是禦醫們出手,恐怕最快也不過如此吧……


    “謝……”


    “謝字就不提了,我隻是做了一名醫者該做的事而已。”孤無名抬手不讓對方說話,不過,他的目光卻不是看著這人,而是落向某個方向,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星音大病初愈,東方是太陽出來的地方,吉祥。”孤無名朝著星音的老師看了一眼,眼中帶著不明之意。


    星音的老師微微眯眼,似是在思考這話是何意。不過卻是沒等他想通,那張獸皮被拉開了,一動靚麗的倩影從中走了出來。


    烏絲如瀑,貌美似仙。正是星音,不過此時的她身上卻是再難看到絲毫的病態,渾身上下,每一縷肌膚都透著淡淡健康的粉色,細嫩中,竟是泛著淡淡的光暈,似是帶著靈性,光暈無時無刻不在流動著,空氣中不斷有點點細小的微粒被這光暈分離而出,附著在肌膚上,最終入了體內。


    隨著這些肉眼可見的微粒進入體內,星音整個人都越發的顯得靈氣了起來。


    這些微粒,正是星力。


    而她,先天星體。


    此時的星音,才是真的人間仙子。


    “我…好看嗎?”


    看著有些失神的孤無名,星音有些得意,不過卻是故意的瞪著他,眼裏說不出的幽怨。


    聞言迴過神,孤無名也不迴話,隻是走到門邊,拉開房門後測過身。


    他的意思很清楚。


    迴家去吧……


    星音頓時氣得說不出話,哪怕走出了房門,目光都還盯著孤無名,眼中幽怨。


    又是她老師擋了目光。


    而孤無名也沒閑著,他拿起家裏的掃帚,走到院內,自星音的腳下開始,掃到了門口,整個過程皆是一掃,沒有絲毫間斷。


    “我娘說過,有客歸遠,掃盡門前埃,平安一路在。”話音平淡,聽不出一絲的感情波動,而掃完這一掃帚,孤無名便是退在了一旁,放下手裏的掃帚後,拿起院門旁邊的幹草,走向牛馬。


    終是消失在了星音視線內。


    “孤無名!你欠我個解釋!”


    ……


    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不過孤無名卻是鐵了心沒有給予絲毫的迴應。


    哪怕現在,他沒有忙任何事。


    是的,孤無名沒有忙任何事,他隻是拿著幹草,找了個離開的理由而已。


    “走吧,別讓我改變主意了。”


    靠著冰冷的牆壁,孤無名手中的幹草早已抓不住,掉落在了地上,目光看著天空,逐漸的有些濕潤。


    他知道,星音走了,而有她的老師和那群金甲戰士攔著,剛恢複的星音哪怕真要任性,也沒機會迴來了。


    至於以後……時光是個好東西。


    哞~~


    身後,那頭強壯的大水牛探出了腦袋,看著地上的幹草磨著牙,卻是夠不著,腦袋不由自主的朝孤無名這邊湊了過來,哞哞的叫著兩聲,正積極的朝主人討要食物。


    可在碰到孤無名的一刻,它卻是倒了下去,身體軟倒,脖子掛在木門上,一顆腦袋倒掛著,在門上敲出了它生命中最後的聲響。


    此時,孤無名唿吸極為急促,而他的雙眼,也已不知何時成為了一片灰色。


    “星音……”


    在感覺到星音的氣息消失在家裏的時候,孤無名的心跳便是開始失去了平衡,他的靈魂似乎是出竅了一樣,竟是看到了已經遠在近百裏之外的那群金甲身影,目光死死鎖定著那道紅裙的身影,他看到了那紅裙上,胸腹間繡著的一朵漂亮的提蘭花。


    孤無名記得,這是他親手繡的,為的,就是遮擋縫合紅裙後的線痕。


    而花,是她選的。


    星音,她就要走了!


    可能,永遠不會迴來……


    這個念頭讓孤無名心緒極為激動,他記得,上一次還是娘親離世。


    又一個親人要走了?


    留下她!


    留下她!


    孤無名眼中灰色越發明顯……遠在百裏外,除星音外的其他人竟是莫名的感覺心中煩躁。


    “滾!”


    孤無名突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身悶吼,佝僂著腰身。


    “她,隻是迴家。”


    “隻是……逃離我這個囚籠而已!”


    “她是……飛鳥……”


    孤無名嗓音變得低沉,變得嘶啞,好似一頭扭曲了神誌的惡魔一般,其身上所散發的氣息詭異無比,另一邊,強壯的駿馬早已縮到了牆角,向來不會屈膝的駿馬這一刻卻是彎著四肢,藏在房門的陰影下,似深怕被外麵的惡魔看見。


    這氣息沒持續多久便是消失了,孤無名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了旁邊已經沒了氣息的水牛,麵露苦色。


    打開那道到了自己腰間的門,孤無名將這水牛腦袋放了下來,為他捋了捋尾巴和毛發,擺弄出了這水牛生前睡覺時喜歡的姿態,將它最後也沒吃到的那捆幹草放在嘴邊。


    “抱歉,嚇到你了。”


    看向胳膊的駿馬,麵露歉意。


    “有人在嗎?”


    這時,孤無名耳邊響起一道帶著蒼老之意的聲音。


    聞言,孤無名才起身走向院子。


    到了院裏,第一眼便是看到一道身披紫袍,挽著把拂塵的身影站在他家家門口,身形有些佝僂,除了一身衣服看上去挺值錢外,看不到絲毫特別的地方,倒像是眼神不大好使,此時伸長了脖子,像是要看清什麽。


    “有人……”


    “這兒呢。”孤無名走了出來,他感覺對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下。


    “貧道道號紫陽,冒昧打擾片刻,敢問善信,近日可有見到什麽陌生之人來往。”


    紫陽道人上前兩步,對著孤無名善意的笑了笑,麵容和藹,就像他說話的聲音一樣。


    “迴道長,不曾。”孤無名聞言也是麵帶善意的笑了笑,麵上神情沒有一絲說謊的意思。


    陌生嗎?


    星音跟我很親近!


    “哦?這樣啊,謔謔,那便打擾了,貧道告辭。”紫陽道人目光一直在孤無名身上,此時聞言依然笑著,歉意的輕鞠一躬後便是要轉身離去。他不知為何,在這年輕人走出來之後,心裏就一直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可他卻是本能的不想在這裏多待了。


    竟是一點沒去懷疑孤無名的話。


    提了提音量,對院外輕喊了一聲:


    “此間無有,再記!”


    此時,孤無名才注意到,自己的院外竟是沾滿了人,粗略一記,竟是有近百人之多,其中七八人更是踏空而立,衣發飄飄,氣度超然。


    院外,空氣都粘稠了幾分,好似有仙氣彌漫。


    不知身份,不過孤無名也沒去多在意,他的目光停留在這名為紫陽的道士身上。


    這道士腰間掛著個紫金葫蘆,葫蘆口雖是蓋著,可也有絲絲紫色氣體縈繞著。


    紫氣間,隱隱有紫色電蛇遊動。


    這紫電,孤無名熟悉。


    當初星音身上出現的電弧不就是這個嗎?


    察覺到這一點,孤無名嘴角揚起上翹的弧度,他再次出了聲。


    “等等道長。”


    “嗯?何事。”


    “我想請道長,看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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