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韞正臭著臉站在大門口。


    “好小子,說什麽變魔術,結果居然要我提著一箱錢在外麵等你的電話?太過分了!”他劈麵就是一陣牢騷。


    “是你吵著要跟的嘛。”康德無辜地抿著嘴。“再說,你總不能叫我先掀自己的底牌來談判,人家見了不把我們痛宰才怪。”


    “那也不能叫我躲在院子裏啊,你曉得嫂子家的蚊子有幾營?”害他英俊的小臉蛋兒差錯被蚊子親到毀容,到時可是會有多少女人傷心呀!


    “好啦,別扯了,事後我會補償你。”康德接過皮箱,再拍拍他的肩膀。


    “你真的用三百萬成交啦?”他要來之前,康德隻要他在皮箱內裝這個數。


    “那當然。”區區三百萬便能換到與她廝守終生,康德本身已是非常滿意這場買賣,但若不是想速戰速決,他會再砍到更低。“一會兒見。”


    而在他倆談話的同時,屋內亦是風起雲湧。


    “媽,你不會真的允諾這樁婚事吧,要不然你幹嘛還讓他殺價?”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徐青霞心焦如焚,扯著徐母的肥臂撒嬌。


    “愛說笑,我有那麽笨嗎?”徐母要寶貝女兒甭慌。“那小子窮酸得沒地方住,他能去哪兒變出三百萬,用偷的?用搶的?”


    媽說的沒錯。徐培茜心跟著涼了一大截。


    “我就說嘛。”徐青霞想想也對,薑到底是老的辣,她適才是氣昏頭了,居然沒考慮到那一點。


    話及此,康德推門進來。


    她倆立刻閉上嘴,一副看好戲地翹著二郎腿,等瞧他接下來會玩啥花招。


    “來,你要的三百萬。”他不願再多浪費時間,皮箱打開便往徐母麵前放。


    “嗄”三女一齊驚唿。


    “老天呀……錢耶,錢……”徐母和徐青霞更是目不轉睛地一張摸過一張,她倆還是頭一遭見到那麽多鈔票呢。


    “你……哪來……這麽多錢?”徐培茜險些說不出話來,腦海拚命迴想這幾天有沒有在街上聽到什麽風吹草動,特別是有關銀行被搶的消息。


    “你別怕,這全是正當錢。”康德比出童子軍禮宜不。


    “可是……”徐培茜仍舊憂心忡忡。


    “我再慢慢跟你解釋。”他悄然對她耳語。


    此刻仍屬作戰戡亂時期,他還不能向她吐露實情,否則謎底一旦揭曉,恐怕不肯答應嫁他的人會是準新娘。


    “既然錢你們已拿到了,那麽人”他拉著她站起來。“我現在就帶走。”


    “等等!”徐青霞哪會讓他如願。


    “還有什麽問題嗎?”康德僅用餘光瞄她,手裏則抖出剛剛那張合約,意思相當明顯。


    “這……”人家一個動作就把她的嘴巴堵住,徐青霞自然是怒火中燒,但她使壞慣了,平常隻有她威脅人,挑攏描述賊她是個中翹楚。“這……萬一你錢是偷或搶的,或者這些全是偽鈔,那咱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偽鈔!?”正沉迷在紙醉錢味中的徐母,勃然煞住數鈔票的舉止驚叫。“那怎麽辦?那怎麽辦y”


    這錢是偷是搶,她一點也不在乎,可它若是假的,那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我保證它們非偷非搶非偽鈔。”好事總是多磨,康德盡量心平氣和。


    “你保證有啥屁用?”徐母大聲嚷嚷。


    “沒錯,錢是你拿來的,所以就算它們是,你也不會說實話。”徐青很高興她又扳迴一城。


    “不然你想怎麽樣?”康德相信他提出來的任何方案,皆會被她推翻,因為她目前的意態表明了就是要阻撓他們。


    “是呀,寶貝。”徐母也問。知道這麽多錢是假的,她受的打擊比什麽都來得大,這會兒已沒了主張。


    “明天剛好是星期日,所以待後天我拿到銀行去存,確定不是偽鈔,你再來帶人。”徐青霞心中則有著別的打算。“不過這之前不準你們兩個見麵,免得你暗地把人拐跑了,我們孤女寡母可就哭訴無門啦。”


    “好。”她這麽顧慮也是對的,康德不得不認同。


    其實隻要女主角願意,他會不願顧一切馬上帶她走,管徐母她們怎麽說,但是她被她們牽製太久了,根本缺乏那個勇氣和膽量,不然他倆也無需多兜這一圈。


    “同樣的,我也會擔心你們收了錢不買帳,所以這些我先取迴,星期一咱們約好在銀行碰頭。”康德把錢放入皮箱裝好。


    “啊我的錢……我的錢……”無論是不是偽鈔,徐母仍是舍不得。


    “好,合理。”徐青霞心裏陰笑地與他講好時間和地點。


    “我後天來接你。”康德很操心地看著徐培茜。


    臨去前,他忍不住放話。“我希望星期一那天,你們能將培茜‘完整’地歸還給我,否則你們不僅拿不到這三百萬,我也會要你們付出相當的代價。”


    打開門,他再度走出去,康韞立刻眉飛色舞地靠上來,順遂接過他手裏的皮箱。“談完啦?她們看到錢有沒有很吃驚?表情是不是很好笑?你真該讓我一起瞧的……”


    一連串的聒噪終於停下來換氣。


    “咦這箱子怎還這麽重?你錢不用給呀?”康韞掂掂皮箱的重量,又納悶地左顧右盼,以為是他眼花看錯。“嫂子呢?她怎沒跟著你出來?”


    康德將詳情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結果自然惹來康韞的大叱。“你白癡啊?都什麽時侯了還不知變通?把她搶走不就得了?”


    “你以為我不想?可是我不能讓培茜心存遺憾嘛。”他骨子裏也頗恨自己幹麽被教育成那麽循規蹈矩,他此刻寧願自己有康韞的放浪形骸;尤其在銀貨兩訖之前,他仍不能鬆懈,誰曉得狡滑的徐母和歹毒的徐青霞會突生麽變故?


    “就怕你這麽婆婆媽媽的後果,反而造成你們倆的遺憾。”康韞不拘禮節的個性,從小對他的太過正直就很有怨言。


    “我……”事實上他是進退兩難,他曾考慮直接用王爺府的名義出麵,那麽徐母她們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但徐培茜的自卑卻會成了唯一、且最難解決的障礙,而此刻他不能再節外生枝。


    “這樣吧……”康韞不會不明白他內心的掙紮。“明天輪我出場時,我就犧牲一下色相幫你注意嘍。”唉!誰教他倆是好兄弟咧。


    “謝謝。”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不論對方是不是孤兒、經濟條件有多貧瘠、或是突然生出了個三百萬,對一個不臣服於她的人,徐青霞的世界裏便難容他的存在,更遑言他選擇徐培茜有多令她難堪。


    而今一切都在控製中,她要他倆後悔認識她……哈哈哈……


    漸露笑意的雙眸陡然瞄到導火線,她憎恨地瞪著培茜,大力煽動徐母的情緒。“媽,一定是阿茜沒事去勾引人家,要不然那窮小子哪有這個膽?”


    “青……霞!?”徐培茜一下子沒法從她這幾天的和藹中恢複過來,隻能對她翻臉如同翻書的作風咋舌。


    “別用你那故意裝得很可憐兮兮的聲音叫我!”


    徐青霞怒頗吆喝。“我不是男人,不會被你這副調調兒勾引。”她又逼近一步。“黃興河的事也是你一手唆使的吧?你因為嫉妒我找了個好歸宿,所以你眼紅陷害他對不對?”


    徐青霞等於是在剖析她自己不平衡的心態。


    “不……”徐培茜無辜地搖手否認。


    “你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你和阿康私通已久,你腹裏懷了他的小雜種,所以他才會那麽急著來娶你。”徐青霞指控得好像她親眼目睹似的。


    “沒這迴事,他……”她和阿康甚至還沒正式接吻過呢。


    “啥!?啊你這個不要臉的夭壽嬰那!”徐母一心仍在扼腕那些到手的錢又飛了,故也沒給她解釋的機會,不待分說便先賞她幾個鍋貼,然後拽著她的耳朵譴責。“你不把我活活氣死你是不高興啊?不要臉,不要臉啃!”


    接著又是一陣快攻。


    “我真的沒……”徐培茜猝遭二指功的又捏又掐,粉頰四肢無一幸免。


    舊傷未愈,這新傷接著又至,她縱使是銅鑄的身子也難承受,嘩嘩淚水不自覺地淌了滿麵,她想止都止不住。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有種做就要有種承認嘛。”徐青霞火上澆油。


    徐母因而打罵得更兇。“啊你是嫌我們笑話不夠多是吧?真是夭壽喔”我的錢……我的三百萬……我的錢……


    “我們真的沒……”徐培茜嗚咽難辯。


    “媽你聽聽,她還不承認。”徐青霞越看越開心,她跟著又有餿主意了。“咱們千萬不要順了這對狗男女的意,你趕快隨便找個有錢的老頭……啊,就鄰村的老王吧,剛好趁她現在肚子還沒大,把她嫁過去當續弦,不然到時我倆可丟不起這個臉。”


    “但……那三百萬怎麽辦?”五短胖掌停了一下。


    “當然是照收不誤呀。”徐青霞獰笑。“不過婚禮呢,咱們得在這三天內私下進行,以免阿康來搗亂,然後到了星期一,依舊把錢收下存起來,隻是……”


    她越笑越得意。“這邊生米巳煮成熟飯,他總不能去搶別人的老婆吧?”


    “而咱們兩邊的聘金都拿到……”徐母彈指領悟。


    “不錯,這叫一魚雙吃。”徐青霞的陰險恰合徐母的心意。“何況他一一個苦哈哈的孤兒也奈何不了我們。”


    “好!好!”徐母拍案叫絕;


    兩人狼狽為奸,公然進行討論,完全不把徐培茜放在眼中。


    徐培茜越聽越毛骨悚然。想到黃興河的撫摸,那恐怖惡心的感覺至今仍揮之不去,若她以後都必須接受這種折磨,她寧願死!


    “不”她第一次扯著喉嚨發出積壓了二十多年的呐喊。


    笑得正興奮的兩人不禁同時嚇了一跳。


    “啊你叫那麽大聲是想害我得心髒病呀?”徐母捂著胸口申斥。


    “我求求你不要把我亂嫁……我求求你……”徐培茜跪著懇請母親。


    阿康說的,幸福必須靠她自己努力去抓,不能指望它會從天上掉下來或等著別人施舍。


    “啊憑你的條件,肚裏又有野種,有人願意娶你就偷笑了,你還嫌?”徐母尖刻酸苛地叉著水桶腰。


    “不!我這輩子除了阿康,我其他人都不嫁!”徐培茜豁出去了,反正要她嫁給別人,她也是死路一條。


    “你聽聽你說的是什麽話?你有臉講我們還沒臉聽咧!”徐母瞠目結舌。


    “是呀媽,她剛剛還不承認兩人有一腿,這會兒馬腳可露出來啦。”忖及他倆郎有情、妹有意,徐青霞更是光火地加油添醋。


    “我求你啦媽!”徐培茜又磕頭,又是拜托。


    “我今後會很拚命地工作賺錢給你,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會答應你,我隻求你讓我嫁阿康……”


    “你要嫁他,啊我就偏不讓你嫁,你這不要臉的死嬰那,你以為你是誰呀?幾天沒教訓皮就癢了是不是?”徐母根本忘了剛擂了人家好幾層皮。


    接過徐青霞遞來的藤條,她咻咻連打帶罵。“我警告你,這二天你給我乖乖待在家,你要是有種敢踏出家門半步,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燈光裏,隻見徐母愈揮愈快的鞭撻,一鞭一鞭將徐培茜的未來緩緩推向地獄。


    不斷的門鈴聲象是趕命符似的擾人清夢。


    “按什麽按?沒人在家啦!”徐青霞不耐煩的怒濤從枕頭轟出。


    被白天亮光刺迷的眼,皺眉地瞄了一下床頭的鍾……天哪,“才”上午十點半耶,這對不到下午二點後不醒的人,簡直是“淩晨”嘛!


    乓!她趴迴床上,再睡。


    “”


    門鈴繼續大響著,這會兒連徐母也被吵醒了。


    “誰啦?七早八早是呷飽沒代誌唷……”徐母咆哮地跳起來準備宰人。


    她走出臥房的第一件事,便是破口大罵。“阿茜呀,啊你是耳聾啦,不會去開個門喔?”


    “”


    “死嬰那,啊是走去哪死啦?”徐母麵對著空屋子,隻好一邊喋喋不休,一邊朝門外應付。“來了……催啥呀催……來啦……咦?”半睜的睡眼猝地瞄到徐培茜斜倚在沙發上,似乎酣夢地正香,她登時肝火大動。“啊養你這個孩子有啥用?都幾點啦還在睡?你沒聽到有人按電鈴是喲?”


    徐培茜動也不動,仿佛天塌了也與她無幹。


    “啊你是睡死啦?”徐母這下更惱啦,一巴掌便從她的頭上摑下。


    “砰!”


    徐培茜立刻隨著她所製造出來的作用力,往前方軟趴趴地跌去,然後渾似無骨動物般地伏在地,合著的眼睫仍然深鎖。


    “喝!”徐母著實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


    用腳尖再踢了踢,徐母厲顏警告。“啊你這個死嬰那,死沒良心地,居然故意裝死來嚇你老母……


    沒有動靜,慘白的灰麵,吭都沒吭,這隻說明了一個可能


    “啊……死……人……死人啊……”徐母連滾帶爬地想要遠離命案現場,褲子都快尿濕了。


    而奉康德之托,康韞今天特地來拜訪,準備交涉買下徐家花圃和溫室,以作為徐培茜的結婚禮物。不過他在外久侯多時,按門鈴按到快打瞌睡,驀地聽到屋內的慘叫,神經不禁震了一下。


    死人!?他想都沒想便撞門而人。


    “啊……啊……”眼前才剛看到死人,接著又有大男人破門闖入,徐母霎時魂飛魄散,啞掉的喧嚷猶如跳針的唱片。


    “老天!”康韞甫站穩便瞥見地上癱軟的伊人,匆匆奔前查詢她的狀況。


    脈搏尚存,唿吸微弱,不過起碼表示她還是活的。


    “你”他倏然轉頭憤懣地瞪著徐母。


    “不是……我沒殺她……不……”徐母觳觫坐地,搖頭搖手忙著否認。


    那廂徐青霞終於被吵得受不了,她搔著亂發,苛責地踱出房。“你到底是在鬼叫什麽啦?”


    嘩……帥哥!


    徐青霞眼睛一亮,忙放下柔荑,疾速整理服裝儀容,粗聲粗氣地刹那轉婉為嗲聲嗲氣,接著款款擺曳地移向目標正前方半公尺處。“這位先生你是……”氣死人了!早知道就在房裏化過妝再出來,都怪老媽喊得跟豬似的。


    “死……阿茜她……死了……”徐母語無倫次地揪揪她睡袍,連偏首去瞄一眼屍體的勇氣也沒有。


    徐青霞本來還拍掉徐母的手,暗示她別壞了她的事,直到她聽清楚內容。


    “什麽!?你說阿茜她死……”徐青霞瞠目結舌,這才注意到“目標”臂彎裏抱著的“多餘物”。


    哇要命!


    那、那……這帥哥不就是刑警了嗎?


    親母女、明算帳,這時要懂得明哲保身,她尚有美好的青春歲月要過哩!


    她趕緊投誠當終極證人指認徐母。“是她、都是她,不關我的事!”


    “青霞!?你……在說……什麽?”徐母噤若寒蟬。


    “本來就是你呀。”徐青霞此刻倒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完全不記得始作俑者的是她自己。“你昨晚不是把她狠狠地毒k了一頓嗎?一定是那時把她給打死的,結果你竟然還敢跑去睡覺,嗟嗟嗟!”


    “啊你這個不孝女,你講我,啊你嘛差不多,事後你也沒有睬她就迴房見周公啊!”徐母氣急敗壞,怒到手腳發顫。


    “人又不是我打死的,我去睡覺有啥不對?”徐青霞不甘示弱。


    康韞聽不下去了。


    莫怪最近台灣弑父殺親的慘案那麽多,瞧瞧,跟前這兩個還算是人嗎?他真佩服嫂子居然能容忍她們這麽久。


    而在她們互派不是之時,他早就打電話叫救護車,並通知了康德和警方。


    “人真的是我媽殺的,“我可以做證。”和媽吵沒用,徐青霞於是朝他大拋秋波,重申清白的立場。


    “去對你的律師說吧。”聽著冉冉飄近的警車鳴康韞付之一笑。


    嗬這一覺睡得可真愜啊,她從來沒睡這麽飽過。其實說“愜意”也不盡然啦,一開始她全身又痛辣,有時還像火燒,有時又像針紮,五髒六腑也翻來覆去,害她差點熬不過去,以為自己就要死掉呢。


    不過後來就沒那麽糟了……嗬嗬……


    徐培茜輕輕笑著醒來。


    “咦?”睜開眼,才發現剛剛是在做夢。


    接著她又發現她人正躺在陌生的環境,阿康則坐在旁邊,側頰枕著臂膀趴於她的床沿,若非嘴周那圈依舊的青渣,他整個靜收眠卓然的五官,簡直比女孩還要秀逸雅致。


    啊原來在夢中一直給她溫暖的,是他那隻握著她的手的巨掌呀。


    可能是覺察到有人在注視吧,他霍地張開眼瞼,烏燦的澄眸正好對上她的偷瞥,她想迴避已經來不及。


    “你……怎麽會在這兒?”她靦腆地舔舔唇。


    “嗄……”幽邃的瞳孔逐漸湛濃,形成一汪又黑又深的無底洞,康德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你……”


    “你怎麽啦?”他為何那麽驚訝?


    對了,媽不是禁止他倆見麵嗎?該不會……現在這個才是夢吧?


    “太好了!太好了!”康德緊包著她的手,然後喜極而泣地伏在床翼。


    “你……到底怎麽啦?”他好激動唷……哎呀,他怎麽在……哭!?她真是在作做啊?


    “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康德地猛吻她的柔荑,緊接著他又想到什麽似的猝然抬頭問:“你有沒有哪裏痛?哪裏不舒服?”


    “我很好呀。”徐培茜依舊茫無頭緒。是她睡糊塗了嗎?為何他今天這麽奇怪,不是老重複同一句,就是講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她以玉手輕摸他的鬢角。“你的胡子長長了,噢,你瘦了。”


    怎麽感覺好久沒見著他,又仿佛常在似夢似醒的雲霧中瞥到他?


    “嗯……”康德用一掌覆住她的手,然盾依著腮幫子摩挲。在她不省人事並不時渾惡夢囈的這一個月裏,他吃不好、睡不著,哪還有心情管胡子?


    “下次去花市時,我得順便幫你買把刮胡刀。”她的腦筋最健忘了。


    動動四肢想坐起,甫感到渾身筋骨酸軟得不得了,宛然軀骸剛遭卡車輾過,夢中的刺疼隱隱約約又浮上來,她輕哀了一聲。“啊……”


    “怎麽樣?怎麽樣?你別動,我立刻叫禦醫來……”康德慌忙起身要去拉床頭上的鈴。


    徐培茜以為他要離開,緊急之下不禁真情流露,她慌措地揪住他。“不!不要離開我……求求你再也不要離開我……”


    “噢!培茜,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那天應該堅持把你帶走。”思及她所受的虐待,康德憐憫地將她慢慢擁入懷,此刻就算國王召見,他也萬萬不會從她身邊離開半步。


    “媽和青霞要把我嫁給鄰村的老王……”記憶霎時儼然電影機通了電源,遭母親的打到暈厥前的景象一一變得清晰,恐懼再度張網將她籠罩,徐培茜倉皇地抓著他的衣襟。“天呀,你錢千萬不要給她們,她們聯合想騙你的錢!”


    “對不起、對不起……”都什麽時侯了,她不擔心她自己,反而掛念著他,這教他更是內疚。


    “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害你去搶銀……嗄……你沒去搶銀行對不對?”徐培茜膽戰心驚地望著他,好怕見他點頭。


    “沒有。”康德失笑。這個場景不是很麵熟?隻不過當初是他躺在病床上,可胡亂編寫劇本的導演仍是她喔。


    “那就好。”徐培茜鬆了一口氣,再納悶環視周遭問:“我怎麽會在這裏?我媽她們呢?”


    “你先別管她們,她們現在好得很,不愁吃不愁住。”她倆已因傷害罪名,故得去牢裏度度假,自然是有人管吃管住,但康德不願多提,免得她的同情心又開始泛濫。“倒是你……”


    他托起她的下頜,用指腹溫柔地撫著。


    “我們那日發現你的時侯,你已經奄奄一息,除了遍體鱗傷,到處瘀紫紅腫外,嚴重的內出血差點奪去你的命,也害我差點崩潰。”好在他聚集了台灣的名醫,又專機請花鬱國的禦醫一同會診,直到她病情穩定後,才再專機載她迴花鬱國療養。“當你被送進手術室,而後又被推入加護病房時,你曉不曉得我有多害怕就這麽地失去了你?”


    他摟住她,似乎是在確定她真的沒事了。“如今憶及當時情景,我的心仍會絞著呀。”


    他這樣算不算……告白呢?喔,她現在的臉肯定很紅。“對、對不起,我完全不知道……”她隻記得她那時好累,好想睡,皮肉上的痛處也消失了,身體輕飄飄地像是有了翅膀,可以任意飛翔,然後她在一旁看著自己被媽毆打。


    “我才該對不起,我說了要保護你,結果每次出事,我卻都不在……”康德覺得他好差勁。


    “別這麽說,是我……”那根本不是他的錯嘛。


    “好了啦。”康德驀地感到好笑。“我倆都別再互相對不起來,對不起去的,如今我們能廝守在一起才是最重要。”


    “是呀。”廝守……他說廝守耶,嗬嗬……噢可是……“我媽她……”


    “我說了別管她們,何況她們也讚成得很。”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後,她倆捶胸頓足、唿天搶地之外,巴結他都不及,哪還敢有異議?


    他小心拉著她的手,以免動到她腕上插的點滴。“隻是……你會在乎我的家世背景嗎?”


    “當然不會……呃……”她赧顏地垂下螓首。她答得那麽快,簡直是表明了她的迫不及待嘛,人家現在八成在笑她。


    不過媽她們會很讚成?她可能真的在做夢吧。


    “就算我是孤兒、流浪漢、甚至是流氓又不識字……”康德尚不敢因此而放寬心。


    “哪怕你曾是通緝犯,我也不介意。”徐培茜用手輕遮他的嘴,不讓他再講下去。


    “所以不管我的過去如何,你都願意嫁給我對不對?”康德問得戰戰兢兢。


    “呃……嗯。”討厭,怎麽這樣問嘛,害她一下子不知該怎麽接,隻有害羞地點了個幾乎看不出來的頭。


    這絕對是做夢,她絕對是在做夢……


    “如果……你認為的這些,都不是我呢?”康德正直的個性,導致他不曾撒過謊,故這種場麵他還真不曉得該如何處理。


    “你是說你不是孤兒?”什麽叫“她認為的這些”?徐培茜有聽沒有懂。


    “對,我既不是什麽孤兒,也不是流浪漢或流氓通緝犯。”康德一記深唿吸,準備承負暴風雨的來臨。


    “那你是……”徐培茜畏怯怯地眨眨眼。


    莫非他是……是……他還能是什麽?


    “我是花鬱國的小王爺,我的名字不叫阿康,是康德。”康德再次深唿吸。


    “什麽?花鬱國的……小……王爺!?”這完全出乎徐培茜的意料之外。“這麽說……你一直都在騙我?”


    難怪他的氣質風範那麽地與眾不同,難怪他的舉手投足總是帶著尊貴,難怪他說她媽讚成得很……


    天呀,她還當他又窮又困,她……天呀,她真是糗大了,他在暗地裏鐵定早就笑掉了幾顆大牙啊!


    “不不不,我絕不是存心要騙你,但那些可憐的身世全是你假設的,我僅是沒有反駁罷了……”他緊接著又說,“我也不對,所以我算是你的共犯。”


    “這……”徐培茜啞口無言。仔細迴想,確實是這麽一迴事,那時他隻是一勁兒地吞吞吐吐。


    “況且我若是告訴你真話,我擔心我遇襲的事會傳出去,那我離家出走的事就會穿梆。”康德抑鬱地皺眉,打算用苦肉計。


    “離家……出走!?”


    “我一出生,便被教育該如何做一個好宰相;七歲那年,又開始接受教導要怎麽做一位好駙馬,我也一直很努力地朝這兩方麵努力。”康德試探地執著她的手,此刻他急需要她給予力量。


    徐培茜沒有迴避,也沒有插嘴,他又繼續說:“直到大公主和小公主分別有了心愛的男人而毀婚……”


    他無奈地笑一笑。“這個新聞我相信全世界都知道。”


    台灣和花鬱國的邦交友好,兩國經濟貿易接觸頻繁,處處均可見該地的報導,故徐培茜的確耳聞過此消息,她還記得媽和青霞還批評了好幾天,不過言詞中多是嫉妒。


    “那時我才驚覺到,我究竟是為誰而活?我之前的努力又為了什麽?”康德苦笑地聳聳肩。“我表麵雖說無所謂,其實或許我比誰都在意吧?”


    “阿……”“康”字卡在她唇齒間。人家現在是高貴的小王爺,她憑什麽再那麽唿喊他?因此她收迴下麵安慰的辭句。


    “所以我想試試,去掉頭銜我還剩下什麽?”康德遲遲不敢講明,就是怕看到她這種自卑的表情。“事實也證明我什麽都不剩,去掉頭銜的我,還不是-和一般老百姓一樣,必須努力才有飯吃。”


    “這……”想到他如同菲傭般的待遇,徐培茜羞愧汗顏。


    “你在我最落魄的時侯扶我一把,你的善良忍讓,令我深深領悟到自己的無病呻吟,也隻有你和老醫生,不因我的假身份而嫌棄我,其他人對我即使客氣,內心中卻仍充滿鄙夷或恐懼。”那期間他嚐盡小鎮的人情冷暖。


    “我……”他把她形容得好像有多偉大,害她亂難為情的。


    “請你嫁給我。”康德慢慢地屈下膝。


    “嗄……你……你快起來啦!”徐培茜登時手足無措。


    “你若不答應,我就不起來。”必要時,他不介意耍個小賴皮。


    “可是我……我倆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呀!”老天好殘酷,為何要安排她和他相遇?


    “你們的國父不是說‘世界大同’嗎”康德有意歪解。“而且你自己剛剛也保證過的,不管我的過去如何,你都願意嫁給我。”


    “那不一樣……”徐培茜自慚形穢。能再見到他,她已經無所求,怎好再有貪念呢?


    “有什麽不一樣?你連我是沒錢沒家的孤兒,或者是有案在身的通緝犯都不在乎,為什麽當我變得有錢有家,你反倒耿耿於懷呢?”康德甚為不解,外麵多少人是看上他這些。


    “可是我笨手笨腳……”徐培茜壓低腦袋瓜,星眸緊緊瞅著麵前擰著床單的兩手,仿佛它們正在搞什麽曠世奇作。


    “你忘了我是很好的老師嗎?”“可是”之詞即表示事仍有轉圈的餘地,康德心裏踏實多了。


    “可是我的家世背景……”花鬱國是個思想非常傳統的帝製國家,門戶對自然很重要。


    “我可以放棄爵位,甚至不惜與王爺府斷絕關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康德攔截她的話搶攻。


    “那怎麽行呢!?”徐培茜張口結舌,她怎能讓他為了娶她,而放棄他原有的一切和他的父母家庭呢?


    “要不然……我去當和尚出家好了。”康德看破紅塵地唉聲歎氣。


    “那……那更不行!”那她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徐培茜連忙阻止。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又不肯嫁我,我的人生也沒啥意義,我還活在這個世間做什麽?”康德四大皆空,抱臉哀鳴。


    “不!不可以……我答應你,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你千萬不可以尋死!”徐培茜花容失色地環著他,不準他做出傻事。


    “你別拉著我,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嫁我,你隻是哄哄我而已。”頹然委靡的粗嗓從指縫中泄出,康德如喪考妣、萬念俱灰。


    “不,我是真的想嫁你。”想自殺的人最大,說什麽,徐培茜就附和什麽。


    “我不信。”康德執拗地嘟囔。


    “真的,我發誓,我真的好想嫁你,嫁給你是我唯一夢想,我……”猛地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徐培茜麵紅耳赤地捂住嘴,豔頰熱得宛然要冒煙。


    “不管,我聽到了!”康德猝地抬起頭來,滿麵的春風哪有適才的要死活?


    “哦你騙……”徐培茜此刻才發現上當。


    “有話婚後再談吧。”灼燙的雙唇迅速封住她的嬌嗔,品嚐他夢寐以求的美味,傳達他的永無止盡的愛意。


    康韞說的,女人不能給她太多考慮的空間,看來那小子的狗嘴,偶爾也會吐出象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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