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美得各具特色的小女孩跟著在如茵的草地上采花,小小的身體在百花齊放的萬紫知紅中扭動;不遠處的一處茅廬前庭,有位貌美婦人在刺繡,唇畔含笑的邊望著女孩。茅廬上頭的匾額寫著“落梅風”。


    女孩問似是起了什麽爭執,一起跑到婦人麵前,高高棒起手中的花瓣。


    “娘,您說我和雲兒的花瓣,誰的比較多?”叫雪兒的小女孩問著。


    那名叫雲兒的女孩,不以為然地皺皺小鼻子。


    “娘,我的花瓣比較多,對不對?雪兒的花瓣最少了。”


    “我的花瓣才最多啦!”雪兒不服氣地迴嘴。


    “好好,別爭了,娘先瞧瞧雲兒和雪兒的花瓣。”婦人放下繡繃子,略彎下身子仔細看著花瓣。“嗯雲兒的花瓣較多色彩,雪兒的花瓣數量比較多。”


    “哈,娘說我的花瓣比較多,雲兒,你輸了!”雪兒驕傲地昂起下巴,眼睛笑彎了。


    雲兒臉色一變,瞪她一眼,跺腳。


    “才不呢,明明是我的花瓣比較多!”


    “可是娘說我的花瓣比較多呀。”雪兒一副“娘親為準”的表情。


    雪兒咬牙說:


    “我說我的花瓣比較多!”美麗的小臉上盛些陰沉。


    雪兒瞧姐姐不悅,有些了,身體悄悄往娘親挪移了點。


    “可是……娘說我的”


    “我說我的花瓣比較多!”


    雲兒怒喊,忽然由身後拿出一把利刃猛地往雪兒喉嚨刺去。


    雪兒還來不及喊,就有一聲冷硬的東西抵住喉間,血液迅速噴滿了姐姐的的臉蛋,瞬間姐姐姣美的臉蛋,變得猙獰又恐怖……


    啊


    瑞雪猛地睜開眼,驚嚇的眼眸瞪著由木板拚湊成的屋頂,腐朽味兒飄散其間,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掉轉視線至窗外。


    更夫打更的聲音甫落,明月皎潔,清風徐來,一切顯得靜謐而平常,以手掌幹額角的冷汗無力地靠在牆麵。


    怎會做這場夢呢?自從和母親由落風遷徙到城裏住,便開始漸漸遺忘以前那件事了;不提起,主要也怕娘親再憶起不堪的往事,徒增傷悲。


    若不是忽然又夢到這件事,她甚至以為她的人生中從未發生過。


    這件事雖然在心底根深蒂固,卻也因時光飛逝而雲淡風輕,傷痛不再如昔日那般的疼痛,畢竟當時她的年紀還小,對一切世事尚懵懂且天真,所以阿爹娘親與那位女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她實在搞不懂,不過……也該付諸東流了……


    她抬起眼,目光正好穿過房間和廚房相通的窗戶,附置在廚房牆壁的木架上擺著兩塊木牌,上頭著“莫斯”及“莫彤雲”。


    撫上喉嚨,她低歎口氣。娘親一向手巧,這十年來,娘親就靠著親手疑製的繡花枕布、手絹兒或新嫁娘的霞帔,攢些碎銀;為了擺脫阿爹和姐姐去世的哀傷,為了使她唯一的女兒生活無憂,娘親從來不喊苦。尤其娘的繡工細膩秀雅,在城裏早已是聲名遠播,所以每當到婚嫁吉月,娘便忙不過來,每每都得熬夜才有辦法交差。這種情況日積月累下來,娘的身子逐漸虛弱,很容易便感染風寒,視力也大不如前了,所以有時都由她來代替娘親做些繡活。


    門縫下有微弱燭光在交爍,想必娘親又在趕縫新嫁娘的霞帔了。秋高氣爽的十月天,是婚嫁的好時機,不必因豔陽高照而汗流浹背;也不必因風雪紛飛而舉步維艱,故十月天最多人舉行婚禮,也是娘親最勞累的時候。


    瑞雪下床、穿上鞋,打算陪同母親一起趕工。走到門旁,因外頭的談話聲而停下腳步


    “大姐,你就搬迴去同咱們一起住吧,當初阿爹趕你出門,實在也是迫不得已。”男聲略顯無奈,又摻雜一些感傷,是瑞雪從未聽過的聲音。


    “明德,當初姐姐義無反顧地跟隨莫斯情奔天涯,將阿爹的苦心教誨拋諸腦後,也莫怪阿爹要氣得將我趕出家門了,如今,莫斯去世十年,我與雪兒的生活也平靜自在,沒道理在懺逆阿爹多年之後,再度迴去阿爹身邊。我想,莫斯也不希望我迴去吧。”鳳儀淡淡說道。遲暮的美顏上有著年輕歲月時的秀麗,隻是多了憔悴和堅韌。如今她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女兒雪兒身上,已經無力再去麵對任何生離死別的無常世事,她隻想把雪兒照顧得好好地,看著她出嫁,讓另一個男人接替她照顧雪兒,這樣就夠了……


    “但是,阿爹也希望你迴去呀。”大姐和姐夫之間的事他並不十分清楚,隻是事後曾大約聽他娘親提起。


    聽聞大姐與阿爹經營的“黎勇武館”的首席大弟子莫斯相戀,阿爹得知後極力反對,主因為莫斯家境貧窮,毫無背景而言;並非阿爹嫌貧愛富,隻是基於愛女心切的心理,阿爹當然不希望大女兒嫁給這個空有一身武藝的大弟子,跟著吃苦,尤其當時尚有三家富貴子弟上門攀親,其中還有一個是官宦子弟,阿爹更對莫斯瞧不入眼了。


    於是就在阿爹擅自決定大姐的婚事後,大姐在當晚二話不說與莫斯攜包袱私奔,氣得阿爹虹如雷,馬上派出武館裏從師兄弟們去追捕;三天後,大姐和莫斯被追迴,但大姐仍以死相逼,要阿爹成全他們。可阿爹怎肯?在力勸女兒不成,又不忍心眼睜睜見女兒自殺之下,隻有攆他們離開黎勇武館,自此與大姐斷絕父女關係,老死不相往來。家裏也就此失去大姐與莫斯的消息了。


    原以為阿爹是下定決心當沒有大姐這個女兒了,孰知十年後,年邁的阿爹生病臥床,與母親說了一些悄悄話後,母親才恍然,原來,阿爹多年來一直掛念著大姐,隻是礙於麵子不肯說出。


    於是娘便偷偷地托他到處尋訪希望能找到大姐。終於,花費了近三個月,他找到了大姐。


    但他早該明白,大姐豈會輕易點頭迴家?在阿爹毅然趕他們夫妻出門之後。


    “你忘不了阿爹當初的鐵石心腸嗎?他隻是希望你幸福罷了,所以才”


    “我當然明白阿爹的用心。”鳳儀著放在腿上的霞帔,麵露遺憾。“況且他是我阿爹,就算他依然不接受莫斯,我也不會忘了他的養育之恩,心中仍不時緬懷他,但我是這樣的不孝,不聞不問了十年,當初又是因懺逆阿爹而被趕出家門的,現在我有什麽立場再踏入黎家大門?”她歎口氣,在燭火的映照下更顯滄桑。


    “難道,你真的對黎家不再有任何牽掛了嗎?”明德實在不願瞧見娘親失望的臉孔,隻有繼續鍥而不舍地勸說:“不隻是阿爹啊,還有娘也想再見見你,見見她的孫女雪兒”


    鳳儀別過臉去,有些掙紮。娘親……溫柔嫻淑的娘親……


    猶記她與莫斯私奔被捉迴,雙雙跪在大廳,那時淚流滿麵的娘親……她一定是傷透了娘親的心。


    “她的孫女雪兒如果娘願意的話,她可以來瞧瞧雪兒。”既然明德找得到這兒,想必娘也知曉了。黎家子女和娘一向感情甚篤,沒有任何秘密,就連當初鳳儀與莫斯相愛,她也是頭一位知曉的。


    明德皺眉,意味深長地道:


    “大姐,你明知道這樣意義就不同了。”一旦大姐同意走入黎家門,便代表她與阿爹之間的芥蒂冰消瓦解了。


    他和她都明白這道理,但


    “明德,你不要逼我。”除了迴到黎家,她更希望阿爹能承認莫斯這個女婿。可明德一句都沒提到莫斯,表示阿爹仍不認同他,對她而言還是毫無意義可言。


    “那……雪兒呢?你忍心讓她跟著你就一輩子住在這間木屋裏嗎?”他有些氣急敗壞地嚷:“你的堅持是自私的,你知道嗎?雪兒有權利過更好的生活,你應該讓她知道她還有外公、外婆、我這個舅舅,不止你一個親人!”


    鳳儀緘默了一會兒,淡淡瞥向他。


    “我明白,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明德吐口氣,點頭。起碼,比之前的斷然拒絕還有轉機了。


    “好,那你考慮吧,過幾天我再來。”站立起來,他瞄眼右側的房門,靜靜地退出木屋。


    鳳儀歎口氣,將未繡製完成的霞帔放入繡籃中,步伐沉重地走迴房間去。


    曙光未現,鳳儀便起床煮粥,披件外衣,半瞅著睡眼。


    幾乎每到秋季她都是這樣勞動,但她仍不肯讓雪兒幫她忙,寧願自個兒忙到睡眠不足,也不願女兒吃苦;挺多就是讓雪兒陪她一同上待去賣手絹等自製物品。其實,她並不喜歡雪兒拋頭露麵,因為心中的隱憂,雖然始終未向雪兒提及……


    將手絹和繡花枕布摺疊好放入竹籃子,眼角瞥見雪兒站在牆隅。


    “怎麽不多睡會兒?”她接過雪兒手中的手絹,纏圍住雪兒潔白的頸項,末端打個漂亮的十字結。“鍋裏有粥,還是另外想吃什麽東西要娘替你買的?每天悶在家裏不太好,想陪娘去市集嗎?”微笑著,她溫柔地問。


    瑞雪搖頭,以手勢比劃出心裏的話


    “娘,昨天是誰來找你?他真的是舅舅嗎?”


    鳳儀盯著她的手勢,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地愈來愈僵硬。


    “你昨晚都聽到了?”


    雪兒點頭。


    她有些無奈地吐口氣。


    “原本我是不打算讓你知道的,因為娘為何不迴家的原因,你昨晚應該也聽見了,而且,雖然我確定你外公和外婆會因你是我的女兒而對你疼愛有加,可是你畢竟是莫斯的女兒,你外公不認同你爹,所以對你的疼愛勢必也無法完全,我不要這樣!”與其讓雪兒迴去承受不平等的愛,她寧願雪兒留在自己身邊。


    “你已經決定不迴去了?外公和外婆都渴望能再見你一麵,娘怎忍受辜負他們的期望?”雪兒殷切地望著娘,更激動地比劃。


    鳳儀包住女兒比劃的手,順手拿起籃子,一起走出木屋。


    “打從搬迴城裏,我就有心理準備會碰見他們了。迴不迴家,我更思索了好幾天,答案是不。”她邊走邊道:“既然我的決定是如此,雪兒,你就順了娘的意吧。如果,有天我必須離開你的身邊,或許我會讓你舅舅帶你迴去。”


    甫失去丈夫和大女兒時,她曾有一度衝動想一死了之,但她不能,因為她還有雪兒;雪兒是莫家僅存的唯一命脈,她有責任撫養長大。可天有不測風雲,她必須為“萬一”做準備,而送雪兒迴黎家則是她最後的“準備”。


    瑞雪忽然握緊她的手腕,睜大眼看她。


    “離開?不,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雪兒,世事無法盡如人意,有些事情是必須去接受的,就如同娘得接受永遠見不著你阿爹和雲兒的情形一樣,你懂嗎?”


    瑞雪溫順地點頭,接過娘親遞來的竹籃子站在一旁。


    鳳儀憑多年來的經驗相中了一方位置,拿塊大粗布鋪在地上,一一拿出竹籃子裏的手絹兒和繡花枕布整齊地擺放好。


    驕陽移中,人潮漸漸熱絡,市集中人來人往,有不少姑娘家在攤前瞧手絹。


    瑞雪百般無聊地東瞧西盼,忽地,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孩跳到麵前,手中拎著一條手絹兒。


    “這手絹兒怎賣?我要了?”聲音嬌脆,十分惹人心憐。


    瑞雪顯得是有些手足無措,鮮少有人會問她的,因為娘親就在攤前收錢,明眼人應該瞧得出老板娘是誰呀。手指顫抖地伸出食指,她緊張地看著女孩。


    女孩的撇撇紅潤的嘴唇,似乎有些納悶她的沉靜。


    “是一兩錢嗎?”她自腰側的小荷包裏掏出一兩錢。“挺便宜的。”


    她笑,笑得天真無邪。


    瑞雪靦腆地迴笑,然後垂下頭去。女孩給她的感覺很好,但她不知如何跟她交談呀,比手劃腳嗎?不,隻有與她相依為命多年的娘親才了解她比劃的意思為何:她也不想與人雞同鴨講,那無疑是加深是啞巴的創傷。


    可是女孩像是不懂她的拒絕,居然一屁股坐在她身邊的木椅上,一雙漂亮的眼睛睜往她臉上瞧。


    “怎麽不說話?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叫問秋,你呢?”


    “呃”她勉強由喉嚨拚湊出單字音,卻無力說出更多。有些挫敗地看著女孩的表情。


    問秋挑起眉,瞧美人兒臉上浮現一層紅暈,喔,可以算是狼狽的紅暈。


    “怎麽了?”問秋眼睛溜到美人兒的脖子,被手絹兒給吸引住。伸手去想扯開它,卻教美人兒一把甩開。


    瑞雪急急護住脖子,退了幾步。


    問秋的手尚停在半空中,傻傻地瞪住她的舉動,有些懷疑自己剛剛是做了啥事,能讓美人兒這樣激烈反抗。


    “我沒惡意,隻是想瞧瞧你脖子上的手絹。”


    瑞雪揮了揮手,表示要她快走。


    “生氣了?別氣嘛。”才一眨眼,問秋已經纏上的玉臂,五官緊皺地朝她撒嬌。


    瑞雪不知是該任由她,還是推開她才好,她不習慣與人如此接近啊。自小住在遠離人群、雲水蒼茫的落梅風,除了父母和姐姐就沒再接觸過任何人了;搬迴城裏後,也因為無法說話而自慚形穢不大與人接觸,僅有娘親是她唯一肯“談話”的對象,甚至連鄰居也都以為她是太過內向而封閉自己,事實真相也隻有娘親了解。也因為了解,所以她與娘親一同出來透透氣時,娘親十分保護她,不肯讓任何人近她身,尤其是對話。


    “喂,你這野丫頭打哪來的?”鳳儀瞪著問秋,一把將她扯離瑞雪身上。“要玩到別處玩,那位瑞雪姐姐沒空陪你玩,快走!”


    “瑞雪?”問秋不想理會那趕人的兇大嬸,隨便朝她揮揮手,便又湊到始終不說話的美人兒麵前。“你叫瑞雪?好聽啊,怎麽不說呢哎哎呀”


    她的耳垂忽地給兇大嬸轉了幾圈,痛得她齜牙咧嘴。


    “你放手,放手啊!”她不斷拍著兇大嬸的手,氣得麵紅耳赤。“你好大膽啊,竟敢動我?你不知道我的師父是誰?小心他打得你滿地找牙!”


    眼角趕緊瞄瞄師父的蹤影,剛才師父說要去買幾包藥草的,怎麽這麽久還出現?再不快出現,他唯一的弟子就要被這個兇大嬸給蹂躪至死了啦。


    “師父?誰管你師父是誰啊!”鳳儀用力向前一甩,女孩被這力道甩到地上,立刻當場跌個狗吃屎,惹來攤前的姑娘們竊笑連連。“你快走,再不走,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就沒瞧見這麽沒分寸的姑娘家,空有一張漂亮臉孔,舉止失儀,還厚顏無恥,真不曉得她師父是怎麽教的!


    問秋連忙爬起身來,脹紅一張笑臉,狼狽地拍拭身上的塵沙。發現眾人的焦點盡在她身上,再沒有麵目留至此地,掩住臉,低喊一聲衝走,才跑個十幾步,便撞到一個硬物。


    今日到底是啥鬼日子啊,怎麽倒黴事淨擠在今日給一塊發生?她抬起頭正想破口大罵,好消消被那兇大嬸“糟蹋”的鳥氣,這一看,到舌的話硬給吞迴去,美目眨呀眨,感動的淚水險些滑了下來。


    “師……師父!”這輩子從沒這麽感動過,就像溺水時抓住一塊浮木一樣。雖然師父的臉孔仍如同以往那樣的冷酷,似給雕刻出的有棱有角,可從他這角度看去,陽光灑耀在師父身上,師父就像天神降臨一樣,閃閃發光呢。“人家……不依啦!”扁起嘴,可憐兮兮地望著師父。


    瞿鋈瞄了問秋一眼,淡淡一開口:


    “你又做了什麽了?”每當捅出簍子時,問秋總會裝可憐,但他也明白這孩子,十之八九都是問秋那股熱心腸惹的禍。


    “我……我沒有啊,是……是那個瘋女人無緣無故拿我出氣,你瞧,我隻是買手織兒罷了。”問秋拎著“物證”,表示清白。


    瞿鋈輕搖頭,將藥包扔上空,形成一弧漂亮的曲線掉入背在身後的竹籃裏。


    “走了,別每到一個城鎮,你都給我惹麻煩。”


    “我沒有啊”問秋呻吟著,看來師父是不打算替自己“報仇”了。鼓起兩腮,有些賭氣地追上師父,實在有點不甘心。


    突地,跟前的師父停下步履,望望四周


    問秋馬上明白師父的意思,也跟著謹慎地查探四周。


    過了半晌,問秋悄悄瞥向師父嚴肅的側麵。沒人啊,師父是在發什麽神經?難道這幾年來研究藥草,研究到過度而有幻覺了嗎?而且“那些人”的確也好一陣子沒出現了呀。


    就在問秋為這可能性而頭痛時,一個小轉身,一記飛刀迎麵而來!一個大驚,竟呆在原地無法反應,還是師父將之提往身後,飛刀唿嘯射過,刺入城門,這才逃過一劫。


    問秋睜大眼,有些驚魂未定地直瞪飛刀,摸摸自個人額頭天哪!若不是師父手腳快……飛刀穿過的就是自己的頭了……


    “你還在發什麽呆?”師父低沉的嗓音讓問秋迴過神來。


    不知何時,五個彪形大漢手持大刀,圍繞住他們。


    “啊,他們什麽時候變出來的?”


    不過,沒有人迴答問秋的話,五個彪形大漢一擁而上,現場頓時亂成一片。


    不少路人瞧見這等陣仗連忙加快步伐,紛紛避開;也有攤販開始收拾,生怕遭到池魚之殃。


    鳳儀也吩咐瑞雪收拾手織兒和繡花枕布,眼角不時地瞄著戰況。


    過沒多久,三個大漢連續倒下,另一位大漢給問秋的一記手刀給劈昏;最後那位大漢好像有些怕了。手緊握住大刀,神然僵硬地瞄瞄四周較有勝算逃跑的路徑。一轉身,路經鳳儀母女時,居然卑鄙地以刀架在瑞雪的脖子上;鳳儀一時不防,才要警備地拉過瑞雪時,瑞雪已經落在他手中,不由得倒抽口氣。


    大漢威嚇著他們:“不準你們再追來!否則這位上就有人頭落地!”


    “喂!你這個人也太沒風度了吧?打不贏人就用人質威脅!”問秋皺皺鼻。看著瑞雪被嚇得毫無血色的臉龐,心裏實在舍不得,當場忽視大漢的存在,安慰起她來:“瑞雪,你別怕,有我師父和我在,他動不了你的。而且依他那三腳貓的功夫,你的驚嚇不會太久的”


    “你少廢話!”大漢吼著,唿吸有些急促,顯然被問秋的言辭給亂了分寸。瞿鋈的功夫巧妙有勁,身形百變卻不知為何種門派,他得謹防點,否則連怎麽死的恐怕都不曉得了。“瞿鋈,人人說你雖無情,卻有信,隻要你一句話,保我性命無虞,我立刻放這位姑娘走。”


    這是他僅存的賭注了,就怕瞿鋈不在乎這條人命。


    “師父,瑞雪是好人,你千萬不能讓她受到傷害啊。”問秋心疼地望住瑞雪無奈的眼神,怎麽命在旦夕,她還是不說話呢?是怕到說不出話來嗎?愈瞧愈心疼。


    瞿鋈淡地瞥眼那位姑娘,再看看立在一旁神色緊繃的婦人。是他的女兒嗎?


    原先握拳的雙手放鬆,放袖裏一枝末端削尖的細木枝順勢滑落,他昂起頭,冷漠地說:


    “你想,我會為一個陌生女人放過要殺害我的人嗎?”


    “師父!”問秋喊。


    人命對師父而言稀鬆平常若沙泥一般看待,他不懂什麽叫慈悲為懷,也不懂什麽叫舍己為人,當初會研究藥草醫學也是為了他自己,行經各地,總會見到一些身患重病的人,他甚至不會因自己懂得醫學而去救人。


    人人都說師父是無情而寡歡的人,但真的無情嗎”他不知道,因為他不知道師父這般無情的人怎會拾起他這麽孤兒,繼而撫養長大,還不時地替他收拾他捅出的簍子。


    麵對他這個迷糊又好管閑事的麻煩,師父雖然不說,可是他也十分清楚師父是真心待他好,認真地為他的一切設想。不過,現在他隻希望師父會突然良心發現,放那漢子一命,好讓瑞雪逃過一劫。他可不敢奢想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大,隻能祈禱那漢子今個兒運氣不錯,能碰上師父心情尚佳的時候。


    “喂,你這人未免太無情了吧,瑞雪是因你而淪落人質,你怎能說得如此雲淡風輕?”鳳儀氣急敗壞地喊:“萬一瑞雪有啥差失,我絕對不會饒過你!”


    聞言,瞿鋈沒什麽反應,倒是問秋又瞪向那兇婆娘,氣唿唿地道:


    “你這個女人怎麽都不講理呢?你沒瞧見我和師父都靜止不動嗎?要不是顧慮到瑞雪,咱們早就衝上去了!還輪得到你在這兒鬼叫嗎?”


    “你這娃兒才奇怪呢!”鳳儀怒目相向,恨不得將問秋抓過來賞個幾巴掌,怎有這樣尖牙嘴利的女孩?“小小年紀,淨愛撐大,了不起你就十八歲罷了,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


    “我……我十八歲?”問秋尖叫,一張漂亮臉蛋瞬間呈現扭曲。


    這輩子歸恨人談論到他的年紀了!明明都二十三的人,就因為一張娃娃臉和長到十六歲就停止茁壯的身高,走到那兒就被人當作小孩兒一樣對待;甚至還有人拿糖葫蘆給他吃,這實在太侮辱人了!而這兇婆娘不但讓他當眾出醜,還說他十八歲!太……太過分了。


    “你這古怪的老女人,你的眼睛是不是拿來裝飾用的?我十八歲?那你是不是六十好幾了呢?”


    “我六十風?”鳳儀差點也跟著尖叫出聲。雖然她已徐娘半老,可憑著麗質天生,倒也迷了不少富老爺上門求親,這女娃居然說她六十幾?這無疑是大大嘲諷她所引以為傲的美貌。“臭女娃兒,你少給我逞口舌之快,我沒興趣再同你一塊兒駁舌!識相點,現在就給我閉嘴!”言如此,她仍氣得牙癢癢的。


    問秋撇嘴,也不大想理她,現在他的注意力全在瑞雪身上那個美得像清鏈一樣嬌柔的女孩。


    “夠了!”漢子沉不住氣地低吼:“你們說夠了吧?現在,瞿鋈,你就爽爽快快地給我一個答案。”刀子更往瑞雪的脖子靠,看得鳳儀和瑞雪不約而同地唿吸加快,頭皮發麻。


    “師父,你就快決定,瑞雪她很脆弱的。”問秋拉拉師父的衣袖,生怕漢子不小心手一橫,寶貝瑞雪就一命吃唿。


    “這姑娘與我何幹?”他淡言。


    漢子一愣,沒想到自個兒還是不下錯賭注。


    瞿鋈見他閃神,趁機將木枝往他射去,漢子想揮刀砍半,卻已慢了一半,木枝已往他右胸刺入;加上他情急之下運氣操刀,迫使木枝更是深入骨骼。原本十公分長的木枝,如今隻殘留二公分在體外,鮮血汩汩地滴落瑞雪的粉紫衣衫,瑞雪霎時驚呆,捂住嘴勉強忍住想嘔吐的欲望。


    “瑞雪!”鳳儀奔前拉過瑞雪。瑞雪最怕血了,每次瞧見血她就忍不住嘔吐及暈眩,趕緊由懷裏拿出手絹蓋住瑞雪肩頭上的血跡。


    “可惡!”漢子咬牙低罵,瞪眼一臉冷酷的瞿鋈,隻手按住傷口,另隻手探入取裏取物,迅速往他們撒去,快若閃電地帶傷逃走。


    瞿鋈凝神閉氣,一隻手刻不容緩地捂住問秋的口鼻。可是鳳儀她們就沒那麽幸運,鳳儀及時捂住了瑞雪的口鼻,自個兒卻不慎吸入些許,當場氣塞不順,硬是幹咳了好幾下。


    瑞雪緊張得扶住娘親,鳳儀的臉色馬上轉為黃濁。


    “師父……那個兇婆娘……”問秋傻了。


    瞿鋈看眼鳳儀,再蹲身拾起地上的粉末,分析了會兒,濃眉皺了起來。


    “是紅芙毒。”


    紅芙毒?問秋瞪大眼。跟隨師父多年,也略約懂得一些藥草、毒藥的種類,紅芙毒的毒性強烈,一旦中毒,毒素就會立刻深入人體腑髒,以蠶食速度漸漸侵蝕;但中毒人若是習武之人,毒素便以完全不同的鯨吞速度來分解,不需五個時辰,中毒者便步向死亡。目前紅芙毒無人可解,是江湖人人聞風喪膽的毒粉,也是師父列入研發解藥的毒藥之一。


    “兇婆娘不,是大嬸,她應該不會武功,所以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以”看到瑞雪淚流不止的樣兒,他的心都碎了。


    “她會武功。”瞿鋈淡淡地打斷問秋的話,盯著鳳儀逐漸通紅的眼珠子。


    問秋張大嘴。


    瑞雪朝瞿鋈下跪,神情淒哀地凝視他。他看得出毒藥種類和娘親會武功,那麽,他一定有辦法救娘親的,對,他一定有辦法的。


    “雪兒……別……別哭,娘……支撐得住。”鳳儀忍住胸臆間反複的燒酌感,努力擠出一抹笑企圖不讓瑞雪擔心,不料淚水不爭氣地淌下,流露出她的艱辛苦痛。


    瑞雪搖搖頭,青蔥玉指迅速地比劃。


    “娘,別騙雪兒了,瞧你痛苦成這樣兒,教我怎麽能相信你支撐得住!”她轉向瞿鋈,也不顧他看不看得懂她的意思,迅速地比劃:“求求你,你千萬要救我娘,我就隻剩娘一個親人了,我無法失去她!”


    “瑞雪”問秋心有不忍,看向師父冷漠如往的臉龐,臆測不出師父下一步舉動;也許會救瑞雪娘親,也許會一走了之……


    瞿鋈看了瑞雪好一會兒,才輕聲地問出話:


    “你不會說話?”


    溫度仍然冷冽,不過問秋感覺得出師父已經盡量不讓自己給瑞雪有壓力。唉,都什麽時候了,還管人家會不會說話,師父到底在想些什麽啊?咦等等!


    “瑞雪不會說話?”問秋瞄向瑞雪,粉紅唇瓣被她如珍珠般潔白的牙齒輕咬著。那麽美麗的嘴唇,竟然沒辦法說出話?剛剛瑞雪好像也是跟師父比手劃腳喔,他竟然沒有一點發覺!


    瑞雪怔了一下,咬住平唇,點頭。


    “啊”問秋趕緊捂住差點溢出口的歎息。


    瑞雪……不會說話!可惜,實在太可惜了,瞧瑞雪美得柔弱嬌嫩,舉手投足間有股令人憐愛的氣韻,照理說,她的聲音應該是甜甜膩膩、柔到人心坎底去的。她居然不會說話……眼珠子溜到瑞雪的脖子。不會說話……


    “怎麽……你們別想欺負咱們雪兒是啞巴……”鳳儀吃力地將垂頭的瑞雪護往身後,雖然毒素迫使她的體力逐漸散落,但她不會容忍女兒任由他人以異樣眼光看之。“看什麽看……你這女娃,別老望著咱們雪兒,是啞巴又如何……啊”她的腿不聽使喚地癱軟,瞿鋈不動聲色地上前攙扶,淡淡掃了眼問秋。


    問秋接受到訊號,馬上提起竹籃子,把手絹兒和繡花枕統統掃入竹籃子,立定站好。


    “師父,問秋都收拾好了!”


    瞿鋈向瑞雪道:


    “走吧,你母親需要治療,再拖下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瑞雪看眼冷汗涔的娘親,緊張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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