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雨大了,嘩嘩啦啦作響。


    後山前有幾座莊子,隨著夜深,寂靜黑暗的可怕。突然其中一間莊子亮起光來,火光一下子如大蛇般吐著舌頭席卷,人聲一下子鼎沸,很快大火又被雨水澆熄。


    一間屋子被火燒出濃濃的煙霧,即使火滅了,焚燒的味道依舊撲鼻。


    人來人往的屋子前,一群人圍著一位渾身都被煙熏黑的女子走了出來,一位老者上前焦急的扶住那個女子,關心的問道:“芊兒,有沒有傷到哪裏?快跟爹說,沒有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名叫芊兒的女子猛烈的咳嗽一陣,有下人遞來了水,她接過一口灌了下去,然後傻嗬嗬的看著老者笑。


    老者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濕了眼眶望著下著雨的夜空歎道:“蒼天啊,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好在芊兒沒事,要是有事,我這下半輩子該怎麽過啊!”


    雨依舊下個不停,下人們進進出出的檢查火勢和毀壞的物什。芊兒被貼身侍女扶著開心的笑著道:“好好玩啊!……”


    老者聞聲隻有低低的歎息。


    後山,一身藍衣的男子立在雨中,目光安靜的看著下方的莊子。青竹筆直的一根根樹立在他身後,綠色的葉子被雨水拍打出雜亂又有序的聲音。


    “青陽哥。”慕靈撐著傘從竹林深處走來,走近了輕聲問道:“這場雨這麽大……”


    藍衣男子轉過身看著慕靈微微的笑了笑,抬起頭看向夜空,清冷的麵容浮現淡淡的憂愁,“我想不起這個女子是誰……也感覺不到她的七魄去了哪裏,……她給我的感覺如此熟悉,我卻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


    如黃豆般的雨水打在青陽身上,他的衣服已然全部濕透,卻渾然不覺。


    慕靈彎起嘴角,淡淡的笑道:“青陽哥也有一段往事呢……”


    慕靈說不清自己心裏為何覺得有些落寞和難受,跟隨青陽這麽久,她已經學會了如何收斂自己的情緒,就像在臉上戴上了麵具,無論高興還是難過,都掩飾了去。


    過了許久,青陽


    輕輕的笑道:“其實讓雨澆透的感覺也不錯,肆意張揚,像是在洗滌靈魂的汙垢。”


    “是啊。”慕靈輕笑出聲道:“我都不曾見過青陽哥這般落魄的樣子。”


    “迴去吧。”青陽轉過身看著慕靈笑道:“雖然那一劍沒有歸塵劍的傷害大,但是竹林裏陰氣和濕氣都很重,畢竟是肉體凡胎,染了寒氣不好。”


    “恩。”


    青陽身上升起淡淡的藍光,他的衣發在藍光的包圍中瞬間幹透。青陽走到慕靈身邊拿過她手裏的傘撐住,一隻手攬著慕靈的肩膀,兩人緩步迴走。


    他們走出許遠後,一個人影在虛無的空氣中逐漸的現行,他的身體被雨水澆透,濕淋淋的發披散在臉上。他黑洞洞的雙眼失去光澤的看著那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青翠竹林間,雨水像斷線的珠子般掉落,阻隔了視線,卻並不妨礙看清楚一切。


    一個低沉陰柔的聲音帶著蠱惑般的笑意緩緩的說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你為她付出一切,她卻不一定能付出全部,你的真心換來的隻是她的憐憫,就算她對你是真心,可是在她的心裏,你並不是唯一。”


    黑衣的男子一直看著前方他們走遠的方向,黑色的衣袍黏在他的身上,雨水不停的將他抽打,發梢滴下的水濕透他的臉龐。


    邪氣又美麗的半身在濕潤的空氣中幻影幻現,戴著半麵銀質麵具的男人微微的笑著,嘴角勾勒出完美的弧,細長的眼睛半睜,透明的瞳孔安靜的注視黑衣男子。


    銀色的長發在下雨的黑夜裏分外的清晰,它們如同張牙舞爪又柔軟的蛇的身體,細細密密遊走於黑色的夜,渲染著主人的美。


    冰鳥半跪在地上,膝蓋陷入柔軟的泥土依舊感覺得到磕絆。他的雙眼依舊看著前方,許久他才低低的開口說道:“你這麽做是為什麽?”


    “為什麽嗎?”蒼月嘴角的弧度加大,他透明的瞳孔看著冰鳥,於半空俯視的的模樣卻失去了睥睨天下的氣勢,帶著淡淡的愁和鄙夷,“你想知道理由嗎?”


    冰鳥將頭深深的埋下,長發將他整張臉蓋住。


    蒼月突然又慈悲的看著他,輕輕的眨了一下眼,緩緩的笑道:“你們都是不懂情的人,我安排的那場戲,隻是為了讓你們知道什麽是情,歸塵劍除了需要那個女孩的血,還需要她傷心的淚。


    我將一半修為給你,不僅是為了救你的命,還是為了讓你記住我的恩。


    讓你在憤怒之下帶著妖界大軍與人類作戰,不是為了搶奪人間,而是讓你看到什麽是殺戮,什麽是戰爭。


    你與那個女孩說破,你迴到她的身邊,這一切我都算計好了,我要讓你明白,一切都是宿命,即使你和她之間解除誤會,你們不僅有物似人非的心境,更是有人和妖之間的阻礙。


    你對她小心翼翼陪著笑臉,裝作當初單純的模樣,可是她始終是獵妖族的後人,她是歸塵劍認的主人,她領會精靈的祝福後,不會有包容妖族的寬容,她隻是更加明白,她的使命是什麽。


    我們是妖,從一出生便已注定,我們無法改變我們的身份。


    人類的統治讓我們的同類鮮血不曾停流,上天不會收容我們進入九重天,地下的魔也不會讓我們居於地府。


    可是我們要生存,我們也想有一個家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主人。


    我們並沒有錯。


    現在你的身體裏有我一半的修為,你可以殺死我,然後將我另一半修為拿走,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殺了我,然後迴到你的女孩身邊去。


    但是即使我死了,這場戰爭也不會結束。”


    蒼月略帶鄙夷的目光看著他,又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期望和哀愁。


    冰鳥沉默著,他將雙掌插入泥土。雨中泥土的氣息帶著濕潤的竹子的香。


    雨勢逐漸的弱下去,失火的莊子已經恢複安寧,一切又都寂靜下來。


    沒有星星的雨夜,有風吹起的時候似乎有些冷,哪怕隻是一點小小的風。


    黑暗中,傳來冰鳥低如啜泣的聲音:“我隻是想求一份獨一無二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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