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第一場會客室


    困擾你們的問題真相,大概是那極端的單純吧。


    ——杜賓(棒槌學堂注:愛倫·坡創造出的偵探。)


    一聲“電報!”讓英子站了起來。


    牛越也立刻站起,跟在英子身後走向玄關。然後是牛越邊走邊看著電報先出現,越過他的肩頭可以看見英子的臉,不過英子立刻迴到同伴圍繞的位子上。


    牛越一邊走迴尾崎隔壁的椅子,一邊將電報送到尾崎眼前。


    “拜托你念一下好嗎?”


    大熊冷漠的說,於是尾崎就念出聲來:“‘關於這個……呃……千奇百怪的事件,全國唯有此人最適合辦此案。他己搭下午的班機前往,他的名字是,禦手洗。’這是搞什麽?哼!果然來了一個自以為是福爾摩斯的飯桶!”


    “那個禦什麽來著的是什麽人?是一課的人嗎?”大熊問尾崎。令人驚訝的是,尾崎居然聽過禦手洗的名字。


    “他是個算命的。”


    牛越和大熊瞪大了眼睛,一瞬間愣住了。


    牛越用好似胃痙攣發作的男人掙紮著求人給他藥吃的聲音說:“這、這是在開玩笑吧……就算案子再難破,我們也還沒淪落到要靠算命的來卜卦的地步吧。”


    大熊開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牛越兄,你的朋友也太過分了吧。他是在耍我們呢。哈哈哈哈。不過仔細想想,那個算命老頭要是搖搖竹簽就能抓出犯人,那還真是賺到了。我們的麵子也保住了,東京那邊也的確幫了忙,對彼此來說的確是個好方法。絕對是上上策。可是這樣的話,我看送隻狗來還比送個老頭來得好吧?嗅覺靈敏的警犬,一定比彎腰駝背的老頭有用吧。”


    “可是,中村刑警並不是那種隨便的家夥……不過,尾崎,你認識這個禦手洗嗎?”


    “牛越兄,你應該知道梅澤家的滅門慘案吧?”


    “那當然,那個案子太有名了。”


    “那是我們小時候發生的案子吧?”大熊也說,“結果不是在三、四年前解決了嗎?”


    “好像是。”


    “據說那個事件就是禦手洗這個算命師解決的。”


    “那不是一課的什麽刑警偵破的嗎?我是這麽聽說的。”


    “真相應該是這樣吧。可是那個算命的,好像以為是他自己解決的,拽得不得了呢。”


    “這種老頭多得是。我們在辛苦辦案,他卻隻是偶然猜中了真兇,就以為自己得到的神意是正確的。”大熊說。


    “不,這個禦手洗不是老頭,他還很年輕呢。聽說他很傲慢,非常討人厭。”


    牛越歎了一口氣:“中村先生大概是搞錯了吧。我可不想見到那種人……”※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然而,他們這點程度的憂慮,可說還差得遠呢。要是他們知道奇人禦手洗從那天晚上開始會如何的活躍,牛越佐武郎光是歎氣大概還不夠吧。


    由於我和禦手洗抵達時,夜己經深了,所以我們先在當地簡陋的餐廳吃過飯,才前往流冰館。雖然沒下雪,霧靄卻沉沉覆蓋著整片荒涼的平野。


    對住在流冰館的人(尤其是警官)來說,我們顯然是不速之客。這一點我們大致可以想見,而且立刻就獲得證實。來到門口迎接我們的英子和刑警,甚至沒說一句慰勞我們這趟北國長途之旅的話——看來我們相當不受歡迎。


    不過刑警對禦手洗的預測,顯然完全錯誤。別看禦手洗那樣,他親切的笑起來時,就奇妙的變成一個很容易和人攀談的家夥。


    刑警似乎不知該如何對待我們,隻好先自我介紹,然後牛越就對流冰館的客人說,這兩位是特地從東京來調查這個事件的,接著又一一介紹了每位房客。言詞之間顯得很勉強。


    有人滿麵笑容,有人表情沉重,但他們的視線都盯著我們,令我覺得我好像是被叫來表演餘興節目,正要掏出口袋裏手帕的魔術師。


    然而,禦手洗顯然沒有這麽謙虛的評價自己。就在牛越刑警剛要說完“這位是禦手洗先生”時,他已經像個大人物似的開口道:“哦,各位,讓你們大家久等了。我就是禦手洗!這是人力,人力造成墮落,使人偶站起來,這顯然是從杠杆原理演變來的。這叫做jumpingjacksh,也就是出場一次就鞠躬下台的傀儡人偶。真是令人悲哀的幻影。為了在他的棺木入土前,跪地表達敬意,我特地千裏迢迢飛來這北國之地。”


    當禦手洗繼續他那含意不明的演說時,刑警們也逐漸沉下臉來,我可以清楚看出他們剛才對禦手洗抱持的些微好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年底快到了吧?哎呀,東京到處都己經開始大拍賣。抱著購物袋的歐巴桑互相推擠,可是這裏卻像另一個天地般安靜。不過,真可憐,等到正月四日,各位就必須迴到最前線了。但到時應該不愁沒故事迴去說給別人聽了,因為我相信三天之內解決這個案子,這一定會是非常特別的經驗。不過,屍體有兩具就夠了。各位不用再擔心了。我來了以後,不會再有人變成冰冷的屍體。為什麽呢?因為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


    客人瞬時發出驚歎聲,連坐在一旁的我也很涼訝。刑警當然也是,但他們卻保持沉默。


    “是誰?”日下代表大家大聲問。


    “這還用得著說嗎?”


    眾人都屏氣吞聲。


    “就是那個叫什麽高雷姆的。”


    搞什麽,原來是開玩笑啊,眾人不禁失笑。不過看來最安心的,似乎是刑警們。


    “我隻要喝杯熱茶,踏雪而來的身體就會暖和起來了。然後我想上樓去會會它。”


    這時刑警開始和大家一樣,表情轉為苦澀。


    “不過,這也不用急,我想它應該逃不掉。”


    那倒是。我聽見戶飼對英子說。也聽見有人低聲議論道:搞什麽,他是說相聲的嗎?


    “各位都是當事者,對這個刺激的案件,應該也都思考過。但若你們以為那具人偶隻是個整年呆坐在三號房的木頭人,我勸你們最好戴上眼鏡。那可不是普通的木頭,它是兩百年前的歐洲人,穿越了兩百年的時空來到這裏。各位對此應該深感光榮。兩百年前的人,可不是這麽容易見到的,因此它可說是個奇跡。隨著暴風雪在高空飛舞,越過玻璃窗窺視房間,把刀子插入人類心髒這種事,比各位用手觸摸眼前的茶杯還簡單。借著從千年沉睡蘇醒的魔術,它的存在正是為了演出這個事件的一幕,才得到上天賜予的生命,扮演最重要的角色。想想跳舞人偶出場的那一幕是如何的驚心動魄!在暴風雨之夜,它從黑暗的寶座上站起身,夜色照亮了那從天而降的操控絲線,讓它舞出了千年前的舞蹈。那是‘死者之舞’!那是多麽耀眼的一瞬間!第一具屍體也是如此。他是受到了舞蹈的魅惑。


    “曆史根本沒有進化,依然和千年前相同。現在,時間就像故障的巴士,一屁股坐下不動了。所以對它來說,等待的時間就像一眨眼那麽短。什麽進步都是唬人的。我們拚命加快腳步,剛才明明還在銀座,現在己經在這極北之地發抖。然而,我們能自由操縱這多出來的時間嗎?根本不能。”


    禦手洗似乎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裏,從客席上忍不住傳來若幹笑聲。至於刑警,顯然坐立不安,隻想盡快打斷禦手洗這番荒唐透頂的演說。


    “機械使人類過得更輕鬆?這個口號真是假惺惺。與此相比,房屋仲介的那種‘距離車站三分鍾,三十分鍾抵達市中心,充滿綠地的絕佳環境’等誇大廣告,可信度還比較高呢。我們千萬別受這玩意蒙騙,產生優越感,把雜務都交給機械。如果一小時就能抵達北海道,各位也看到了,就會被命令今晚就趕來,也不


    管人家還有別的工作要做。結果變得比以前花三天才能到北海道的時候還忙,連讀書的時間都沒了。這真是無聊的騙局。再過不久,警察先生鐵定能在自動販賣機買到犯人了。可是到那時候,犯人也正在投入硬幣買屍體。”


    “禦手洗先生……”牛越終於說話了,“就初次見麵的招唿來說,你已經說得夠多了。如果沒有別的話要說,茶已經泡好了……”


    “啊,是嗎?對了,還有一點,我應該介紹一下我的朋友。他姓石岡,請多指教。”


    他對我的介紹非常簡單。


    [第三幕]&第二場天狗屋


    喝完茶後,不知疲倦的禦手洗便說:“高雷姆在哪裏?”


    “你要逮捕他嗎?”牛越在一旁說。


    “不,今晚沒那個必要。”禦手洗正經的答道,“我打算去確認一下,它到底是不是像我所想的,是個殺人魔。”


    “那真是了不起。”大熊假裝敬佩的說。


    “那我就帶你去吧。”濱本幸三郎說著站起來。


    幸三郎一打開“天狗屋”的門,那具巨大的小醜人偶就迎麵對著我們。這具人偶是固定在台子上的,不能動。


    “咦?這是‘史路斯’嘛。”禦手洗大聲的說。


    “噢?你看過那部電影嗎?”幸三郎高興的說。


    “看了三遍。”禦手洗迴答,“影片本身沒什麽映像感,就一部電影來說,或許正如影評家所說,是個二流片,不過我很喜歡那部作品。”


    “那是我最喜歡的片子。我在英國還看過舞台劇。實在演得很好。我會想收集這種古董,一來也是受那部電影的影響。那部片子色彩很豐富,柯爾·波特(coleporter)的音樂簡直好得沒話說。哎,居然有人知道這部片子,我真是太高興了。”


    “實在很遺憾,借用你剛才的話,這隻是個‘木頭人’。我找追了整個歐洲,就是沒有那種東西。那大概是為拍片特別製作的,或是利用什麽特殊效果做出來的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對了,‘他’在哪裏?”


    禦手洗說著便自己往裏麵走去。幸三郎也跟在後麵,指著房間的一角。


    “看到了,就是這家夥啊。嗯……這可不妙!”


    禦手洗的聲音大的使眾人都嚇了一跳。會客室的客人幾乎全都跟在我們後麵。


    “這可不妙,這樣不行!他‘光溜溜的’,這樣不行喲,濱本先生。”


    禦手洗一個人在那兒大唿小叫。


    “這家夥充滿了偏執的怨恨,而且己經積壓了兩百年。用這種姿態放在這裏,等於是在侮辱他。不行,實在太危險了。這就是這個家所以會產生各種悲劇的根本原因。一定要想想辦法!濱本先生,像您這樣的人物居然沒注意到這一點,真是太遺憾了。”


    “那我該怎麽做呢?”濱本無可奈何的說。


    “當然是給他穿上衣服。石岡,我記得你的袋子裏,有一套你說己經不想穿的牛仔裝,你快去拿來。”


    “禦手洗……”就連我也忍不住想阻止他這種惡作劇。


    “還有,我袋子裏有一件舊毛衣,拜托你把那件也拿來。”


    我繼續試著開口忠告,可是他吼著叫我快去拿,我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去會客室。


    等我把衣服一拿來,他立刻興衝衝的替人偶穿上褲子和毛衣。當他開始扣上衣鈕扣時、口中甚至忍不住開始哼歌。另一方麵,警校的畢業生們全都表情苦澀的注視著他的舉動。然而他們實在很善於忍耐,沒有任何人試圖開口。


    “這家夥果然是真兇嗎?”來參觀的日下向禦手洗問道。


    “絕對不會錯。這家夥兇惡得很。”


    這時作業幾乎己全部完成。人偶穿上衣服後,看起來更加令人不舒服,好像有個精神異常的西洋流浪漢混了進來。


    “這麽說,是因為這家夥被光溜溜的放在這裏,所以才殺了兩個人嗎?”幸三郎說。※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如果隻殺兩個就停手,那還算萬幸呢。”禦手洗簡潔的迴答,然後又抱著手腕說,“這樣子還不夠呢。”


    “給它穿了毛衣、外套,還不夠嗎?”


    “少了帽子!需要一頂帽子。這家夥的腦袋是關鍵。一定要藏起來。這樣的話,就需要帽子,不能讓他光著腦袋。可是我沒帶帽子來……你們有沒有哪位有帽子?什麽樣的都行。我想借用一下,隻是借用而已。”


    禦手洗轉身看著觀眾說。廚師梶原謹慎的開了口:“呃……我有一頂皮的牛仔帽……就像西部片裏的那種。”


    “皮的牛仔帽?”


    禦手洗幾乎是用尖叫的。旁邊的觀眾一邊揣測這個瘋子又怎麽了,一邊等他下一句話。


    “用來防止犯罪簡直太理想了!這真是神的恩賜。老弟,你能立刻拿來嗎?拜托了。”


    “噢……”


    梶原歪著腦袋,百思不解的走下樓,終於拿著帽子迴來了。


    禦手洗的體內似乎充斥著無比的喜悅。他接過帽子後,立刻興衝衝的以跳舞般的姿勢,把帽子戴到人偶頭上。


    “太完美了。這樣絕對沒問題了。老弟,真是謝謝你,你是這個事件的最大功臣。沒想到能借到這麽棒的帽子。”禦手洗繼續搓著手興奮了一陣子,可是高雷姆變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看起來好像是一個真人坐在那裏。


    繩子還纏在它的手腕上。“這個可以拿掉了吧?”禦手洗說著就把繩子割斷了。


    然後大家又迴到會客室,禦手洗和幸三郎及客人們談笑。其中似乎又和日下最談得來,兩人到了深夜還在熱烈的討論精神病。


    這兩人看起來雖然融洽,談得極為投合,但我猜日下這個醫學生八成是把禦手洗當成病患,才會抱持那麽大的興趣吧。我聽說精神科醫生和病人談話時,就是像那樣融洽的情景。


    我們分配到的房間,竟是上田被殺的十號房,由此可知女主人對我們的歡迎程度了。


    還好,英子還記得命早川康平搬來一張摺疊床(十號房的床是如假包換的單人床)。由於十號房既沒廁所也沒淋浴設備,我們隻好借用刑警的房間洗澡,消除旅途勞頓。


    在死過人的房間睡覺,也是一種難得的經驗,如果參加觀光團,可嚐不到這種滋味。


    過了十二點,禦手洗才繼我之後鑽入那張不舒服的小床。


    [第三幕]&第三場十五號房,刑警的房間


    “那家夥到底是從那家瘋人院跑來的?他那到底算什麽啊?像我們這種警官,為什麽非要照顧那種神經病不可呢?”年輕的尾崎刑警憤怒的吼道。


    當晚,刑警群聚在十五號房,阿南巡查也在。


    “你別這麽說啦,尾崎。那位大師的確有點怪,可是既然是一課的中村拍著胸脯送來的人,絕對不會有錯的。我們就暫時看看他的本領吧。”牛越安撫的說。


    “他的本領?我已經看到了,就是替人偶穿褲子的本領。”


    “的確,要是那樣就能揪出真兇,警察的差事就輕鬆多了。”大熊也說。


    “我有生以來頭一次看到這種如假包換,從任何角度看都是白癡的家夥。如果放任那種人亂搞,根本也別破案了,隻會被他搞得一塌糊塗!”尾崎鄙夷的說。


    “可是,就算讓人偶穿褲子,對調查也沒什麽妨礙吧。”


    “他現在可以用人偶來耍寶,但萬一又發生命案,他搞不好會在屍體上澆蕃茄醬呢。”※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牛越陷入沉思,因為他相信禦手洗的確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阿南,你對那個人有什麽看法?”牛越問年輕的巡查。


    “這個嘛…


    …我沒有意見。”


    “你不練撞球了嗎?”尾崎突然釘了他一句,“他帶來的那個男的在幹嘛?”


    “正在十二號房淋浴。”


    “那個人看來似乎很正常。”


    “他大概是瘋子的侍從吧。”


    “總之,還是拜托他們迴去比較好吧?”大熊說。


    “嗯,暫時先觀望一下吧。如果他真的妨礙到我們,我會去跟他說,拜托他們離開。”


    “真是的,我看捧著竹簽的卜卦老頭還好一點呢,至少可以乖乖待著。那家夥年紀輕,所以更難纏。搞不好他馬上就要拿著那具人偶,像跳求雨舞似的卜算兇手了吧?然後再對我們說,刑警先生,請你們生火!”


    [第三幕]&第四場會客室


    隔天早上屋外比較暗朗。不知何處傳來用槌子敲東西的聲音。三名刑警又窩在沙發上。


    “搞什麽?在敲什麽?”


    “兩位娘子軍說要把換氣孔塞住,因為看了不舒服,所以戶飼和日下就發揮騎士精神,正在那裏敲鐵槌呢。日下說要順便把他的房間也堵起來。”


    “嗯,這樣就可以安心了。不過鐵槌的聲音讓人聽了坐立不安,有種除夕夜的氣氛。”


    “的確很吵雜。”


    這時,又走進了一個更吵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在叫人還是什麽,喊著意義不明的話。


    “南大門先生!”


    沒人有反應,會客室陷入一片異常難堪的沉默。


    禦手洗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歪著腦袋。巡查大概憑著第六感察覺可能是在叫自己,站了起來。他實在很了解禦手洗。


    “我是阿南……”


    “對不起,麻煩你告訴我怎麽去稚內分局好嗎?”


    “好,沒問題。”


    禦手洗這個人,隻要聽過一次人家的出生年月日,就會立刻記住,可是偏偏記不住人名,然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隨便亂叫。而且如果記錯了一次,不管糾正他多少次,他還是會繼續叫那個錯的名字。


    當禦手洗匆忙走出會客室後,幸三郎便出現了。


    “啊,濱本先生。”大熊叫住他。


    幸三郎吸著煙鬥走過來,在大熊旁邊坐下。與是牛越便問道:“那個大偵探到哪裏去了?”


    “那個人很特別。”


    “簡直怪得離譜,根本就是個瘋子。”


    “他把高雷姆的頭取下,說要再送去鑒定課鑒定一次。看來人偶的頭果然有問題。”


    “傷腦筋……”


    “看樣子,他搞不好會把我們的腦袋也卸下來。”大熊說,“也許該去問問百貨公司的扒手課。”


    “我可不想跟那種白癡同歸於盡。”尾崎斬釘截鐵的說,“不過,我看他很快就會像你所說的,開始跳舞起占了。說不定他一迴來就會馬上開始行動呢。”※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我們要先生火準備著嗎?”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對了,他為什麽想取下腦袋呢?”尾崎認真的詢問幸三郎。


    “這個嘛……”


    “我看根本沒什麽理由吧。”


    “那會妨礙到跳舞啦。”


    “雖說可以自由拆卸,我還是不希望人偶的頭常常被卸下。他是不是要調查指紋?”


    “那位大師有這麽聰明嗎?”大熊忘了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指紋早就調查過了。”牛越說。


    “結果查出什麽了嗎?”幸三郎問。


    “最近,尤其是這種智慧型犯罪,調查指紋根本沒有用。犯人也會看電視。而且,如果兇手真的是這個家裏的人,那就更不用奢望了。就算有人碰過門把,也是很自然的。”


    “說的也是。”


    禦手洗迴到流冰館,己經是中午以後的事了。他似乎遇到什麽好事,繼續用那種興衝衝的表情越過會客室、來到我坐的位子。


    “我是搭法醫的車子迴來的,他說正好有事要來這附近。”


    “是嗎?”我迴答。


    “於是我就邀他來喝杯茶。”禦手洗說得好像這是他自己的家。


    玄關那裏正好有個穿白袍的男人走進來。禦手洗才想起應該泡茶,就大喊起來。


    “南大門先生,請你叫梶原先生來好嗎?”


    不知他是怎麽想的,梶原的姓他就記得好好的。靠在廚房附近牆上的阿南,沒有做任何抗議就消失在屋後。看來他決定改姓了。


    正啜著紅茶時,會客室的大鍾敲響了三下。這時待在會客室的人,如果要在這裏寫清楚當然包括了我和禦手洗,還有三名刑警與阿南。濱本幸三郎、金井夫婦、濱本嘉彥、早川夫婦,此外還有梶原的身影在廚房若隱若現。也就是說,沒有在會客室出現的,是英子、久美、戶飼、日下四個人。自稱姓長田的法醫,當時也坐在我們身邊。


    突然間,遠處傳來男人的吼叫聲。給人的印象並不像悲鳴,而是那種看到不可思議的東西而發出的驚叫。


    禦手洗踢開椅子站起來,朝著十二號房的方向奔去。


    我反射性的看了一眼角落的大鍾。還不到五分。大約是三點四分三十秒吧。


    刑警還在猜測聲音發自何處、該往哪裏跑,但又不願意聽從禦手洗,跟在他身後的隻有牛越和阿南。


    我認為聲音的主人應該是日下或戶飼,因為沒出現的人中,其他都是女的。可是我無法判斷是兩人中的哪一個。禦手洗卻毫不猶豫的拚命敲十三號的房門。


    “日下!日下!”


    他拿出手帕包住門把,喀喳喀喳的轉動。


    “門鎖住了!濱本先生,你有備用鑰匙嗎?”


    “康平,快去叫英子來。她有備用鑰匙。”


    康平立刻飛奔而去。


    “來,麻煩讓一下!”


    姍姍來遲的尾崎從旁說道,再次猛烈的敲著門。可是不管誰來試,結果還是一樣。


    “要不要破門而入?”


    “不,先等鑰匙來。”牛越說。


    英子跑來了。


    “請等一下。是這把嗎?給我。”


    鑰匙被插入轉動。喀鏘一聲,確實的傳來鎖打開的聲音。尾崎連忙轉動門把,但不知為何,門卻打不開。


    “果然!另一個鎖也鎖上了。”幸三郎說。


    每個房間除了門把中心的按鍵鎖之外,門把下方還有一個橢圓形的突起,隻要把它轉一圈,鐵片就會從旁伸出,再鎖上一道。這個鎖隻能從裏麵操作。


    “撞破它。”


    牛越下了決定。尾崎和阿南不斷用身體去撞門,總算把門撞壞了。


    日下仰躺在房間的正中央。桌上的醫學書籍還打開著,房間毫無打鬥的跡象。


    日下的毛衣,在心髒附近插了一把和之前完全相同的登山刀,刀柄照舊垂著白繩。同時和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日下的胸部還在起伏。


    “他還活著。”禦手洗說。


    日下的臉色蒼白,眼瞼似乎略略睜開著。


    尾崎一進入房間,就東張西望的觀察。這時,我也繼他之後看到牆上一個顯然異於這一連串事件的地方。有一張小紙片用釘子釘在牆上。


    “你看到了什麽?你應該看到了什麽吧?迴答我!”尾崎叫著,試圖去握日下的手腕。禦手洗製止了他。


    “南大門先生,外麵車上應該有擔架,請快去拿來!”


    “你說什麽?像你這種莫名其妙的人,我們幹嘛非聽你的指揮不可?瘋子給我閃一邊,不要妨礙我們,這裏交給專家來處理。”


    “當然應該這樣做。老弟,來,我們閃一邊吧。長田醫生,麻煩你了。”


    穿白袍的


    長田醫生推開我們,走進房間。


    “情況很危險。他現在什麽也不能說,請不要跟他說話。”專家這麽說。


    這時,在禦手洗明快的指揮下,擔架拿來了。長田和禦手洗小心的將日下放到擔架上。


    幾乎完全沒有流血。長田和阿南抬起擔架,正要朝外走出時,發生了令人難以想像的事:濱本英子哭著撲向擔架。


    “日下,你不能死呀。”她哭著叫道。


    不知從何處出現的戶飼,也看到了這副情景。


    留在房間的尾崎,慎重的取下釘在牆上的小紙片。看來那顯然是犯人留下的。當然!那時他並來立刻將紙上的內容公開,後來我獲準看到時,上麵寫著簡單的幾句話:


    “戶飼先生,三點左右你在哪裏?”


    戶飼一個人被單獨叫去會客室一隅,牛越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我在外麵散步。因為天氣不錯,我有事情要好好想想。”


    “有人能證明你的話嗎?”


    “很遺憾……”


    “我想也是。我這麽說你別見怪,因為你並非沒有殺死日下的動機。”


    “這太過分了,我現在受到的衝擊比任何人都大。”


    久美和英子兩人都聲稱待在自己的房間。這兩人的供述極為平凡,但是接下來梶原的供詞,卻令心髒強健的刑警也嚇慌了。


    “之前我覺得沒什麽意義所以沒有說,不,不是日下先生遇害時的事。是菊岡先生被殺那晚,我靠在廚房入口的柱子上站著。這時我聽見外麵暴風雪的聲音中,混雜著一種咻咻,好像蛇在爬行的聲音。”


    “蛇?”刑警驚訝得幾乎跳起來,“那是幾點左右的事?”


    “大概十一點左右吧。”


    “正好是兇手殺人的時刻。”


    “別人也聽見了嗎?”


    “我問過康平他們,他們說沒聽到,我以為我聽錯了,所以一直沒有說。對不起。”※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關於那個聲音,你再說詳細點。”


    “這叫我怎麽說呢?……除了咻咻的聲音之外,好像有點像女人啜泣的聲音吧。聲音很細微。日下先生出事時,我就沒注意到了。”


    “女人的啜泣聲?”


    刑警們麵麵相覷。這簡直是怪談。


    “上田一哉遇害的時候呢?”


    “我沒注意。對不起。”


    “這麽說,隻有菊岡死的時候嗎?”


    “是的。”


    警官針對這個奇怪的聲音逐一詢問了其他人。可是除了梶原,沒人聽過那個聲音。


    “這是怎麽迴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大熊對著兩名刑警說,“真是受不了。我都快抓狂了。到底是怎麽迴事?我完全搞不懂!”


    “我也已經束手無策了。”


    “這裏該不會棲息著什麽可怕的惡魔吧?要不就是這個屋子本身就是惡魔。簡直隻能說是這個屋子自己擁有意誌力去殺人嘛。尤其是這次的日下命案,絕對不是人幹得出來的。如果有誰能做到,就隻有這個‘屋子’了。”


    “要不然,就是有什麽驚人的機關。比方說利用機械抬起整個房間,或是射出飛刀,來個三百六十度轉……”尾崎說。


    “如果真是這樣,那兇手就不是客人,而是負責招待的這邊……”牛越低語。


    於是大熊接著說:“可是就是找不到兇手。我認為若要在這十一個人裏找,相倉最可疑。說來說去,那個人偶從窗邊窺視的事實在很奇怪。怎麽可能有這麽荒唐的事?絕對不可能。這麽一來,那當然就是捏造的。她看起來就是那種會說謊的女人,而且三件命案她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可是大熊兄,這樣的話就出現一個奇妙的狀況了。那個久美在二十九日之前,應該從未見過三號房的高雷姆。可是她供述的長相就連小地方都和那具人偶完全一致。”尾崎說。


    大熊皺起鼻頭喃喃自語:“可是不管怎樣,兇手絕對不在這些天天和我們碰麵的人當中。一定有什麽怪物潛伏在這裏。這下子隻能徹底的搜了。牆壁和天花板都要剝開。尤其是十三號和十四號。隻有這個辦法了。你不認為嗎,牛越兄?”


    “是啊。雖然明天是正月初一,我不大想做這麽煞風景的事,不過兇手大概不會因為過年就休息吧,或許隻有這個辦法了。”


    這時禦手洗經過。


    “怎麽搞的,算命先生?你不是說,你來了以後就再也不會出現屍體了嗎?”


    大熊故意諷刺道。禦手洗對此並沒有任何表示,不過看起來有點無精打采。


    [第三幕]&第五場圖書室


    一九八四年一月一日,我和禦手洗從上午就一直窩在圖書室。他大概認為日下被殺令他顏麵盡失,一直很消沉。我跟他說話,他也不大理睬。一邊用雙手手指做出三角形、四方形,一邊喃喃自語。


    從圖書室最靠角落的椅子,可以望見浮滿流冰的北海。我就這樣看了一陣子,樓下不絕於耳的鑿子和鐵槌聲,終於緩緩敲破了我的白日夢。


    “恭喜。”


    我對禦手洗說。他隻是心不在焉的應著“嗯,嗯,是啊。”


    “我在對你說恭喜呢。”


    我又說了一遍。他總算認真的看著我,然後似乎有點焦躁的反問我:“恭喜什麽?”


    “當然是恭喜新年呀。從今天起就是一九八四年了耶。”


    禦手洗發現問了半天原來是這麽無聊的事,哼了一聲。


    “你看起來好像很焦躁耶。”我說,“誰叫你當初要那麽自負的誇口。對了,你不去看看那幾個正在十三、十四號房拆牆壁和天花板的刑警嗎?”


    “哈哈!”禦手洗聽了嗤鼻一笑,。


    “你認為他們不會有收獲是吧?連地道或暗室都沒有?”


    “我敢打賭,今晚警察先生會兩手起泡,癱在會客室的椅子上。尤其是那個叫什麽尾崎的年輕歐吉桑,就年齡來說,正是最賣力的時候,今晚他一定會安分多了,等著瞧吧。”


    “十三號房和十四號房完全沒有機關嗎?”


    “根本不可能有。”


    我聽了之後默默思索了一陣子,可是什麽也沒想出來。於是我又問他:“你好像什麽都搞清楚了,是嗎?”


    於是我的朋友宛如背上被澆了熱水似的,反射性的看著天花板。然後又低低哼了一聲。看來他真的不大對勁。


    “你已經完全明白了嗎?”


    “沒那迴事,我現在正在傷腦筋呢。”禦手洗用沙啞的聲音低聲答道。


    “你知道自己應該想什麽嗎?”


    禦手洗聽了,似乎很驚訝,認真的盯著我。


    “老實說,問題就在這裏。”


    我突然有點不安,接著就轉為恐俱。這下子或許我該振作點才行。


    “你何不跟我說說看?我想我多少可以幫上一點忙……”


    “那是沒用的。與其用說的不如解謎……不,還是很困難。樓梯有分上下,這時人們會站在哪一邊呢?問題就在這裏。搞不好根本無解,我被迫要賭一賭。”※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你在說什麽啊?”


    看禦手洗說話的樣子,令人有種不安的感覺,不知他是否真的把腦筋用在正確的地方。在我看來,他已經快要精神錯亂了。


    “算了,那讓我來提問題好了。上田一哉的屍體為什麽會擺出類似跳舞的姿勢呢?”


    “噢,那個隻要在這個房間待上一天,就會明白。”


    “這個房間?”


    “嗯,答案就在這裏。”


    我環視房間,隻看到書架。


    “拜托別敷衍我


    了。那昨天的日下命案,又怎麽說呢?這件事不是讓你感到自責,所以很消沉嗎?根據我的觀察,你明明沒搞清楚狀況,偏要說什麽不會再有屍體出現……”


    “那是沒辦法的事。”禦手洗悲痛的說,“除了他以外……可是,不,也許不是這樣……總之,現在……”


    看來我的朋友並未掌握到足以稱為案件真相的證據。然而,不管是在什麽情況下,這還是我頭一次聽見他嘴裏冒出對命案“沒辦法”這種台詞。


    “我倒有個想法……”我說,“剛才聽了你的話,讓我多少產生了一點自信。日下該不會是‘自殺’吧?”


    禦手洗頓時似乎受到相當大的衝擊。他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開口說:“自殺……原來如此,有道理……我倒沒想到這一點。對了。原來還有這招啊。”


    他泄氣的垂下肩。如果連這麽簡單的事他都沒注意到,那可就前途不妙了。


    “如果把它推論成為自殺,就更能讓他們摸不著頭緒了。”


    我突然有點火大。


    “禦手洗!你到現在還在想這種狡猾的邪門歪道嗎?你自己搞不清楚,所以就隻在乎名偵探的架子嗎?哼,我真是沒想到。不懂就幹脆說不懂。連專門幹這行的刑警絞盡腦汁還想不出來,你根本不用覺得丟臉。一時糊塗隻會帶來事後更大的恥辱。”


    “唉,累死了。我想休息一下。”


    “那你就聽聽我的說法。”


    我說完後,他還是繼續保持沉默,於是我又開始說了。關於這次的事件,我也做過通盤的,有我自己的意見。


    “可是,如果是自殺,那又叫人想不透了。牆上不是留了一張紙嗎?”


    “嗯。”


    “那封極度欠缺文采的信上……”


    “你說什麽?”


    “那篇文章不是很爛嗎?”


    “會嗎?”


    “你不覺得嗎?”


    “我倒覺得那種內容沒什麽別的寫法。”


    “以一封表明複仇決心的信來說,隻能算是三流的。應該還有其他更好的寫法吧?”


    “比方說?”


    “比方說用文言文啦,我想想噢……‘吾將取汝性命。吾以複仇為名,乘著血色之馬而來’之類的。”


    “真是太美了。”


    “像這種寫法不是很多嗎?或是……”


    “夠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關於複仇這一點,如果是要向濱本幸三郎報複,按照剛才說日下是兇手的推論,他沒有理由向濱本報複。他和濱本是最近才認識的,兩人之間相處得很融洽。而且,沒殺死濱本就自殺,這樣不算是複仇。難道他預先設了什麽機關,可以奪取濱本的性命嗎?”


    “警方現在就在拚命調查這個。他們說連塔上的房間也要搜查呢。”


    “話說迴來,奪取上田和菊岡的性命,為什麽算是向濱本報複呢?”


    “對、對。”


    “可是即使撇開日下是犯人的說法,這個家裏也隻剩下三個傭人,和女兒英子、相倉久美、金井夫婦、嘉彥、戶飼。就這麽幾個人,實在看不出其中有哪個人會想報複濱本。”


    “看不出來。”


    “如果迴過頭來考慮日下命案,就算殺了他,也不算是對濱本的報複。”


    “嗯,我也這麽想。”


    “要不就是因為英子很關心日下,兇手認為殺死日下來折磨女兒,就等於是在折磨做父親的濱本。簡直是莫名其妙的事件!從那個冷笑的人偶開始,就有一大堆奇怪的東西。還有雪地上插的兩根棒子……”


    這時門被粗暴的打開,兩名女性進入圖書室。是濱本英子和相倉久美。兩人雖然步伐冷靜且穩定的走向窗邊,但是似乎都處於即將失常的亢奮狀態。最好的證據就是,她們顯然完全沒注意到我們兩人正坐在屋內一隅,驚訝的看著她們。


    “你好像很活躍啊。”英子用仿佛在談論天氣真好似的平穩音調說。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相倉久美也謹慎的應道。這點我也有同感。不過根據後來聽到的內容,原來是在說久美頻頻試著接近日下、戶飼以及梶原等人。


    英子帶著柔和的笑臉說:“我勸你還是別浪費時間好嗎?你應該了解我的意思吧?”英子依然保持高姿態。


    “奇怪……我一點也不懂耶。”久美也以高姿態選擇適當的字眼。我不禁咽了一口口水。※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別的事就算了,你己經習慣這種輕浮隨便的生活態度,我可不一樣,如此而己。雖然我做不出這種事,不過那也就算了,唯有日下,我絕對不允許,你應該懂吧?”


    “我不懂我有什麽輕浮隨便的生活態度。你說你跟我完全不同,可是你倒是滿了解我這種態度的嘛。”


    “你不迴答我的問題嗎?”


    “我也在問你呀。”


    “這是為了你自己好。你如果老是在這種問題上牽扯不清,你自己不覺得困擾嗎?難道要我說明菊岡董事長和你這個秘書之間的關係嗎?”


    這話果然令久美啞口無言,帶來一陣足以凍結血液的沉默。


    “日下的事又怎樣了?”


    久美的遣詞用字開始出現漏洞。這大概也代表她的部分失敗吧。


    “奇怪,你應該知道呀。”


    英子頓時恢複溫柔悅耳的聲音。


    “你不是用那套千錘百練出來的職業武器,去欺騙純情的日下嗎?”


    “喂,你說職業武器是什麽意思?”


    “咦,和男人睡覺不是你的職業嗎?”


    這時不發出任何情緒性的反駁是比較聰明的作法。久美似乎硬生生的將話吞迴肚裏,然後露出一種挑戰性的笑容。


    “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你還撲到日下的擔架上,醜態百出是吧。就像‘下女’纏著主人哭哭啼啼似的,真是太精彩了。”


    “……”


    “所以你就不準別的女人碰你的日下是嗎?笑死人了。你還真落伍。這種古板的思想己經發黴了。如果你真的以為那是你的男人,就拿根繩子栓在他脖子上啊。”


    看來兩人的激動情緒即將絕望的爆發了。禦手洗察覺到自身的危險,己經抬起腰來準備落跑了。可是英子不愧是性情高傲的女性,總算勉強控製住自己。


    “跟你這種人在一起,要保持自己的氣質和冷靜還真困難。”


    久美嗬嗬嗬的嘲笑著。


    “氣質?等你‘變瘦’一點再說吧。”


    這下子英子又掙紮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我就老實說吧。日下是你殺的吧?”


    “你說什麽?”


    兩人彼此瞪視著。


    “笑死人!我要怎麽殺日下?我有什麽動機?”


    “方法我是不知道,不過你應該有動機吧。”


    “……”


    “你是為了不讓我得到日下。”


    久美頓時又爆出刺耳的笑聲。令人發毛的是,她的眼睛完全沒有笑意,一直瞪著英子。


    “拜托,你不要說這種害我失笑的話好嗎?太可笑了!如果我真的非殺日下不可,那應該是在他迷戀你,而我也喜歡他的情況下吧。不是嗎?哈,笑死人了!我對他根本沒意思,他也沒把你當一迴事,我幹嘛非殺他不可?真的必須殺他的人是你吧。我說錯了嗎?因為他好像對我比較有興趣嘛。”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


    最令人害怕的災難終於發生了。


    “像你這種肮髒的女人,我根本不該讓你進入這個家!你給我出去!離開我家!”


    “要是可以,我也很想呀。隻要警察答應,我馬上走!老


    是發生殺人命案,又有個像摔跤選手似的歇斯底裏的女人,成天發出刺耳的聲音,這種地方我已經受夠了!”


    接下來兩人繼續用我無法在此寫出的難解言詞盡情爭吵。我們在恐懼感的籠罩下,屏息縮在一邊。


    門終於伴隨著可怕的巨響關上,房間剩下英子一個人,伴著怔怔的寂靜留下。經過激烈的爭吵後,她暫時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後來好像總算有力氣看看房間了,就轉過頭來。於是,理所當然的,她發現了好似混在貴賓席中的窮人,坐在那兒的兩名受驚的觀眾。


    英子的臉上頓時失去血色,即使距離相當遠,仍然可以看出她的嘴唇在顫抖。


    “你好。”禦手洗果敢的打招唿。


    “你們一直待在那裏嗎?”


    從她的聲音可以知道她在強作鎮定,問出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難道她以為我們是在戰爭中悄悄從窗子爬進來的嗎?


    “為什麽你們在那裏也不說一聲?”


    “這個……我們怕得不敢出聲。”


    禦手洗說出非常愚蠢的話。幸好她因為大失冷靜,似乎沒聽懂禦手洗話中的含意。


    “你們竟然一聲不吭,實在太過分了。你們就在這裏一直默默聽著嗎?”


    禦手洗轉身看我,低聲對我說:“看來果然不該保持沉默,應該聲援她才對。”


    “我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我不理會禦手洗,連忙誠心誠意的說。


    “可是因為實在太擔心了……”


    我這麽一說,禦手洗立刻從旁打岔,加了一句:“對,就順便聽了。”


    “什麽叫做順便?”她咬牙切齒的說,肩膀微微顫抖,“你們到底是抱著什麽好奇心在聽我們說話?”


    英子的聲音逐漸拔高。但是我認為自己剛才的辯解並不算太糟,根據前一刻的氣氛,也本能的察覺出事情可以擺平的徵兆。我有把握憑我自己應該可以搞定。我是說,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的話”。


    奉勸各位千萬別交沒常識的朋友。我身旁這個男人,說出了完全不像人說的話,輕易就把我之前的努力給毀了。


    “呃……我想看看到底哪一邊會贏……”


    她肩膀的顫抖在一瞬間停住了,然後仿佛從腹部深處擠出聲音說:“你真沒常識。”※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啊,我己經習慣人家這麽說了。”禦手洗快活的應道,“我的確很沒常識,一直到剛才為止,我都以為圖書室是用來看書的地方呢。”


    我捅了一下禦手洗的腰側,低聲用堅定的語氣叫他閉嘴。那當然己經太遲了,事態顯然發展到無可收抬的地步。她沒有再說半句話,隻是一直瞪著禦手洗,然後緩緩走向門口。


    她打開門,略微向我們轉身,好像在思索什麽有效的咒語,可是最後大概沒想出來,就這麽把門關上了。


    這次換成我發出低吼了。我吼完之後,邊在心裏想著“怎麽有這種男人”邊說:“你好像完全沒有一般人所謂的那種常識。”


    “我已經聽過一千遍了。”


    “我也已經說膩了。這個元旦被你搞得真精采。”


    “偶爾這樣也不壞吧?”


    “偶爾?那我顯然總是遇上你‘偶爾’的時候。我完全想不出來我哪一次和你出去沒發生這種麻煩。拜托你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一想好嗎?每次我拚命要把事情圓滿擺平,你卻故意從旁開玩笑把它搞砸。”


    “我知道,石岡,下次我會注意的。”


    “下次?噢,下次啊?如果還有下次的話,拜托你務必這樣做。”


    “這什麽意思?”


    “我正在認真考慮和你絕交。”


    接著我們便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可是我立刻想到,現在不是吵這種事的時候。


    “總之,先不管這個了,你能解決這個事件嗎?到底怎麽樣?”


    “關於這個啊……”禦手洗無力的說。


    “拜托你振作一點。我可不想陪你從這種地方半夜亂跑,我還不想凍死呢。不過這下子至少可以明白一件事,對吧?那兩位小姐應該可以排除嫌疑了。”


    這時鐵槌的聲音已經停止了。


    “我還明白了另一件事。”禦手洗說。


    “什麽事?”我抱著期待問道。


    “這下子我們恐怕要在那間不舒服的‘儲藏室’繼續住下去了。”


    “既然明白,就拜托你給我安分點!”


    [第三幕]&第六場會客室


    那晚,我心裏雖然七上八下的,總算還是把晚餐應付過去了。


    說到客人的樣子,待在這裏快一周,眾人臉上果然己有藏不住的憔悴。這也難怪,殺人魔顯然就在我們這群人的身邊(或是我們這群人之中),搞不好哪天自己的左胸就會插著那把係著白繩的刀子。


    然而那一晚,最難掩憔悴的人,恐怕還是警官吧。他們比禦手洗預期的還疲倦十倍,垂頭喪氣的樣子,簡直讓人不忍卒睹。用餐時以及吃完之後,他們都無人開口。大概是怕一旦開口,又要重複之前說過上百遍的台詞吧。


    至於我,一直在小心戒備著,生怕禦手洗對刑警們說出“有沒有發現什麽老鼠窩?”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大熊警佐終能說出第一百零一次的台詞。沒人理會。至於尾崎,經過一天的奮鬥,右手己經舉不起來,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抱怨此事。


    “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什麽也不知道。”牛越用幾乎是低語的音調說,“那把登山刀上為什麽綁著一公尺多的白繩?最初殺人的那一晚,雪地上為何插著兩根棒子?還有那三間密室。尤其是後麵那兩間,簡直完全搞不懂。每發生一起事件,密室就變得更難解。像那樣完美的密室,照理說應該沒有人能夠侵入殺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我們把牆壁和天花板、地板統統剝開,結果什麽也沒找到。暖氣的管子也沒人動過手腳。我們毫無所知,幾乎沒有任何收獲。到了這個地步,隻能相信那是惡魔幹的。我每天為了給局裏寫報告也在傷腦筋。如果有人能用符合常理的說明,解釋這個瘋狂的事件,叫我低頭哀求也願意。如果真有這種人的話。”


    “根本不會有的。”尾崎一邊搓著右臂,勉強說出了這句話。


    我和禦手洗,和幸三郎談了一會兒。雖然我們來此作客隻有短短的時間,濱本幸三郎看起來卻好似老了十歲,話也變得很少,不過一談到音樂或藝術,便又恢複了以往的快活。禦手洗大概是因為我剛才的抗議,或是喪失自信的緣故,並未對刑警開什麽無聊的玩笑,算是相當安分。


    一提到音樂,禦手洗和幸三郎似乎特別談得來。兩人對理察·華格納(richardwagter)的厚顏自大,談論了將近一小時。


    “華格納這個人,是第一個把那種中世紀以降完成並延續下來的時代‘和諧’,用音樂打破的革命性人物。”禦手洗說。


    “有道理,難怪他的音樂在當時的英國,會被視為完全前衛,就像如今的現代音樂一樣。”幸三郎應道。


    “是的。他的作法要比蘿拉·蒙蒂茲(lmonte)對路德維西一世的作法更徹底。華格納是透過純情的路德維西二世,試圖接近王權。或許他是察覺到當時那種類似舞台劇裝模作樣的絕對君主製度背後的本質吧。否則就有點難以解釋他那種厚臉皮了。”


    “應該可以這麽想吧,因為華格納雖然己經獲得援助,卻還不斷理直氣壯的向國王要求巨款。不過,如果沒有路德維西二世這個搭檔,就不可能誕生《尼貝龍的指環》之後的那些傑作,因為他簡直變成了借錢專家。他在歐洲各地四處逃亡,如果沒有路德維西的救濟,他恐怕早已在


    哪個鄉下小鎮,默默無聞的枯朽了吧。”


    “的確有這種可能,不過他也寫了總譜。”


    “剛才你說的和諧……”


    “我認為當時的歐洲城市,在路德維西和華格納出現前,己經達到某種和諧。比方說組成建築的石塊與玻璃、木材,已經形成一種相當不錯的平衡。”


    “嗯,有道理。”


    “當時對於理想城市的設計概念,是把城市理所當然的視為巨大的戲劇舞台裝置。城市就是劇場。在那裏上演的,人們所經營的一切生活,全被視為一種演出。”


    “嗯。”※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其中玻璃這個最新科技的成熟度,‘湊巧’完美的決定了舞台裝置中最重要的建築物正麵。因為做不出比這更大的東西了。當時自然造不出這裏這種玻璃斜塔。再加上馬車這種交通工具,換句話說,汽車還未出現,這種和諧狀況,不隻是建築家和城市規畫者,就連畫家和音樂家,也都心裏有數,主動參與。這時,仿佛為了配合強力的鐵架、巨大的玻璃板和汽車這些科技產物的步調,華格納這個怪物在巴伐利亞出現了。”


    “有道理、有道理。他是以破壞哥德時代既有和諧的姿態出現。”


    “沒錯。從此歐洲就煩惱不斷,可說一直持續到現在。”


    “那麽年輕純情的國王路德維西二世,扮演的是何種角色呢?他隻是模仿法國路易王朝文化那樣接納華格納,是個單純的輕薄漢嗎?”


    “不,這可能是當時一般巴伐利亞人的傾向吧。他們為了將路德維西二世塑造成狂人,故意做出這種蒙騙的行為。不隻是他,路德維西一世也模仿巴黎,在慕尼黑建造毫無必要的凱旋門。不過我現在最感興趣的是你喲,濱本先生。”


    “我?”


    “你看起來不像路德維西二世,這個屋子也不是新天鵝堡。像你這樣知性的人,應該不會毫無理由的在極北之地蓋這種屋子吧。”


    “這大概是一種高估吧?要不就是對一般日本人的高估。在東京,還有比那個更糟的迎賓館呢。”


    “這個屋子是迎賓館嗎?”


    “沒錯。”


    “我倒是看不出來。”


    “就像我怎麽看也不認為你隻是個輕薄漢一樣。”


    兩人沉默一陣子。


    “禦手洗先生,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幸三郎說,“我完全猜不到你在想什麽。”


    “是嗎?我大概比那邊的警察先生稍微難理解一點吧。”


    “你認為警察先生掌握到什麽線索了嗎?”


    “他們的腦中,和來此之前一樣。他們就像哥德式建築的正麵‘裝飾’,即使沒那玩意房子也不會倒。”


    “那你呢?”


    “你是指什麽?”


    “這個事件的真相。你明白了嗎?你知道犯人是誰嗎?”


    “如果光說犯人,應該一看就知道吧。”


    “噢?是誰?”


    “我應該說過吧,是那具人偶。”


    “可是我不相信你是認真的。”


    “連你也這麽說嗎?不管怎樣,這是相當費工夫的犯罪。而我們的這盤棋局似乎也早己開始了。如果用太尋常的手法就喊‘將軍’,對這位藝術家豈不是太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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