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周後,劉銘在書房打電話時被林想聽到,他打給一個用了很多年的狗仔記者,讓他放消息出去來偷拍,明天要上頭條。 季淩以為林想會鬧,但他沒有,他找到季淩,坦白說自己聽到了那通電話,問他能不能讓自己拿到身份再走,他願意配合。 站在臥室的門口,季淩以為林想會問一句:你有沒有真心喜歡過我?但他沒有,林想理智地提出交換要求,隻字不提任何感性情緒。 前方擁堵了片刻,司機說下雨了,季淩方從迴憶裏迴過神來。 快抵達機場時,季淩收到了汪雪發來的微信,說體檢提前到了今天,正在過去的路上,過了一會兒,又發來一條說:你和你爸爸,有什麽說不開的呢? 季淩放下手機,隻針對前麵的微信迴了一句‘謝謝’,便不再迴複。 劉銘急匆匆趕到,把公司裏季淩的私章和剃須刀拿到了貴賓室裏。 “克萊爾說,三十號是周四,您能趕得迴來嗎?”劉銘問道。 “可以。”季淩說。 距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劉銘在旁邊問:“林想媽媽的錢已經還掉了,等他拿到身份後,還用管嗎?” 貴賓室的空姐送來一杯茶,放到了棕色的桌子上,又走開。 “不用了。”季淩看了一眼還在下雨的窗外,沉聲說道。 極其微妙的是,季淩在尚未睡醒的此刻 -- 一個不太合適的環境下,仿佛搞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麽他對林想會有一些若有似無的“虧欠感”。 大概是因為,他和自己一樣,在經曆了一段如夢般的日子後,突然被告知了事實,他在某種程度上,和林想感同身受過。 林想被告知愛是假的,而季淩被告知,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如何利用母親,甚至間接將她害死才能有的今天。 不同的是,林想在一個平凡無奇的午後明白了真相,而季淩是在自己二十歲生日那天。 btw:說起來,我最近不知道怎麽了,備忘錄又擬了兩個新的設定,但,一定先好好寫完這篇!謝謝看文的大家!第11章 看起來的確像不會愛人那樣 季淩在當地時間十一點抵達了清邁,盡管是冬天,這邊依舊很熱。當地的合作方派人來接,送到了酒店,原本想要他休息下,但季淩說收拾下就可以直接開會。 劉銘這一趟也跟過來了,他和克萊爾分工不同,主要是跟著季淩做公司裏的生意和業務,克萊爾更像是私人助理,處理季淩生活上的瑣事。 合作方的主要對接人萬昆也是華裔,在泰國呆了很多年,他同季淩在五年前結識,關係還算得上不錯。 他們在萬昆位於清邁的辦公室見麵,先聊了一下關於那塊地皮的事,萬昆說給季淩約一下政府的人,一起吃頓飯。 “這一次就一個人?”正事聊完之後,萬昆開口問。 “嗯?”季淩喝了一口他泡的茶,沒明白。 “我記得三年前,你那一次來,是不是帶了未婚夫?”萬昆笑著說,他皮膚黑,身材矮小,笑起來的 時候露出一排突兀的烤瓷牙。 “哦,他在聯盟國。”季淩反應過來萬昆在說林想。 “還好?”萬昆把茶杯洗了洗,隨意地問道。 今天清邁陽光很耀眼,萬昆的辦公室在二十七層,拉開了窗簾後,房間裏被照射得過分透亮。季淩恍惚記得,他同林想來清邁那一次,也是這樣的天氣。 很炎熱,空氣如同熱浪。 “打算離婚了。”季淩說。 萬昆倒茶的手頓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季淩,過了半天,才說:“離婚?你提的?” 季淩顯得有些無所謂地說,“他提出的。” “和你離婚……”萬昆重複了一次,他雖然在清邁生活,但頻繁往返聯盟國和這邊,對於合作夥伴的事情也算是知曉一二,季淩很受歡迎,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那位看起來沒有什麽主見、很粘人的林想會提出這個,“想不開嗎?” “沒有。”季淩說,“估計是想過自己的生活了吧。” 萬昆並不清楚季淩和林想之間的所謂交易,他搖了搖頭,說:“那你再找一個。” 喝光一小杯茶,他又補了一句:“我看上次那樣子,以為他很愛你呢。” 季淩頓了一下,不再說話,把目光看向了外頭。 克萊爾發來機票,給他買了周三晚上的航班,這樣正好能夠趕得上周四的審查日,問他是否可以。季淩看了一眼,迴複了好。 林想在家看康小姐發來的入職材料時,注意到著裝要求這一項,裏麵明確表示道,員工的製服會由公司派發,但皮鞋需要自己購買,並且隻能是黑色,無明顯品牌標示和花紋。 今天天氣不錯,林想在家待了一會兒後,決定去街上逛逛,他聯係了司機,問他能不能送自己去一趟中央街,司機說可以,大概二十分鍾後能過來接他。 掛掉電話後,林想在臥室的床頭櫃第一層,翻出了一個收納袋,袋子不算大,他拿出來後,把裏麵的東西稀裏嘩啦地倒在了床上。 一個很破舊的記事本、一枚淡藍色的胸針 -- 上麵的珍珠是假的,和兩張照片。 林想把東西撥開,拿起照片,看了一會兒。 一張照片是在星城的林業公園拍的,林想那時候很小,個子剛剛到林玉芝的腰,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棉襖,帶著一頂灰色毛線帽,臉很肉,笑得有些過分燦爛。 而旁邊的林玉芝打扮得很時髦,大衣下麵穿著絲襪和低跟鞋,還係了一條絲巾在脖子上,她摟著林想的肩膀,甜美地露出笑容。 另一張是林想單人的照片,是他還在義務高中讀高一的時候,同桌拍的。 當時學校的單車棚附近有一些流浪貓時常盤踞,同桌和他一起,每周四下午負責清掃單車棚,那位同桌家裏條件算不上富裕,但至少是小康,某次他從家裏拿來一台相機,在學校裏胡亂地拍。 後來兩個人在做清掃的時候,又遇到了那幾隻流浪貓,同桌推了推林想,說我們和他們拍張照,讓林想站過去。 流浪貓不怕人,趴在單車的後座上也不躲,林想也覺得可愛,便拿著掃把走過去,彎下腰,等待同桌給自己拍照,但同桌弄不好那個相機,讓林想等了許久,他笑累了,嘴角放了下來。 “好了!”同桌突然大喊了一聲,林想愣了一下,眼睛瞪大,沒什麽表情地看過去,照片便被拍下來了。 後來同桌把照片洗出來,送給了他。但因為林想後來與林玉芝偷渡到聯盟國,斷掉了國內幾乎所有社交,那位同桌自然也沒有聯係了。 他拿到那本記事本,翻開第一頁,然後又停了下來。 房間裏太安靜,林想覺得自己借著這些舊物,迴到了自己的某一部分過去。 記事本上記錄的內容很淩亂,並不連貫,字跡歪歪扭扭,有些地方幾乎沒有墨水。 “今天是在船上第三天,龍哥給我們吃了蛋,媽媽隻吃了半個,都給我了。” “暈船,我一直在吐。” “麗麗姐和媽媽打架了,龍哥把她們分開了,還罵了我們。” “討厭集裝箱。” “媽媽一直在哭,說她後悔了,問我怕不怕,我不怕,我愛媽媽。” “我會死掉嗎?” 最後林想的手開始抖,他啪地合上了記事本,把它塞迴了收納袋裏。 那一個月黑暗又無助的迴憶,伴隨著這些隻字片語撲麵襲來,他仿佛又迴到了那艘床的的最低下,充滿了鐵鏽和難聞氣味的集裝箱裏,反複搖晃。 四年了,林想永遠也不想再迴憶那樣的過去。 他要往前走。 林想在記事本最後透明夾層裏,翻出一張銀行卡,是聯盟國首都銀行的。 卡片很新,他沒怎麽用過,沒和季淩結婚之前,他沒辦法辦卡,隻能把錢存在收納袋裏,是後來他結婚後通過季淩的擔保辦了銀行卡。 這裏麵沒有什麽錢,都是林想以前在餐廳打工留下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經陸陸續續打給自己的母親了。 季淩給過他卡和生活費,林想偶爾需要時會用,他並不認為自己用季淩的錢有什麽問題,林想也付出了,但這一次是要為自己的新工作,新人生來買單,他想要花自己的錢。 司機到了樓下,周姐上來喊林想,他換了個衣服便出門了。在車上,司機問他要去那家店,中央街那邊大部分都是名牌,但也有一些不那麽貴的男裝店。 到了之後,林想走進了一家不算大的商場,他轉了一圈,看到一個男裝店。 店員是男生,熱情地招待了林想,並給他試了不少風格樸素的黑色皮鞋。 “這雙很好穿,會越穿越合腳。”店員笑著說,“價格也不貴,正好在打折。” 林想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穿著一身休閑裝,搭配皮鞋總覺得怪怪的,店員很有眼力勁,立刻說:“要不我給您搭一套西服?襯衫西褲也可以,這樣比較好看效果。” “好。”林想想了一下,“麻煩您了。” 店員給林想拿了一件襯衫和一條西褲,感歎了一下林想太瘦,隻剩下最後一條小碼褲子了。 換好後,林想站在試衣鏡前,男裝店的頂燈把他的臉照得很亮,襯衫和褲子剛剛好合身,因為不太適應這種購物服務,林想有些局促。 “很好看啊。”店員在一旁說,“顯得腿很長,很瀟灑。” 林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謝謝。 鏡子裏的人讓林想感到有些陌生,穿著被熨燙得很整潔的正裝,在亮堂的商場門店裏,像一個未來會過得很好的大人。 林想覺得這種感覺很好,他低頭又看了看鞋子,側過頭笑著對店員說:“我要這雙鞋,謝謝。” “好。”店員笑了一下,“我給您找一雙新的包起來。” 買完鞋之後,林想提著袋子走出來,剛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迴過頭,看到了也拎著購物袋的克萊爾。 “還真是你呀。”克萊爾笑著走過來,她穿著一雙短靴,依舊很精致,“出來逛街?” “克萊爾。”林想喊了一聲,說:“是,想買雙鞋上班穿。” “一個人?”克萊爾問。 “嗯。”林想點了點頭。 “哦,我也是一個人,要不要喝杯咖啡?”克萊爾提議道,“買得我好累啊。” 林想頓了一下,想著自己也沒有什麽事,便說可以。 克萊爾找了一家三樓的咖啡店,她說今天她來請客。 “買東西太累了。”克萊爾把大包小包丟在沙發椅上,坐下後把頭發綁了起來,“好不容易季總出差了,可以休假,結果還是好累。” 林想沒在其他時候見過克萊爾,因此看到她這幅模樣頗有些意外,“但應該挺開心的吧?” “開心啊。”克萊爾笑著說,“買東西最開心了,還打折呢。” 林想點頭說是,克萊爾突然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對那邊的人說:“對,你直接把季總穿的碼準備好,到時候送到他家裏,嗯,領帶嗎?要素一點的,他不喜歡亮色。” 掛完電話後,克萊爾朝林想笑了一下,說:“給季總訂衣服和領帶。” 林想說了句辛苦了,低下頭喝咖啡,克萊爾又在手機上弄了一會兒,才繼續說話。 “後天就是第一次審查日了,都ok了吧?”她問。 “嗯,差不多了。”林想說。 “季總明天晚上迴來。”克萊爾喝了一口咖啡,大概是覺得燙,皺了皺眉頭,“真不容易啊,總算快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