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淩吃完了,放下了湯勺,說:“什麽工作?”  “一家鍾表行的實習學徒。”林想說,“實習半年後可以轉正。”  “鍾表行。”季淩重複了一下,林想感覺他有些意外,不知道有什麽好意外的。  “對啊,我在專門學校學的就是這個。”林想也吃飽了,“專業對口。”  他覺得季淩今天心情應該不錯,否則也不會和他廢話這麽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他看到季淩手腕上那隻手表。  “你這個手表,上次上課我看到了。”林想盯著一下,季淩正好手腕在動,表麵反了頭頂燈泡一瞬,發出一些資本主義的光,“很貴。”  “嗯。”季淩沒有什麽反應,點了點頭,“你們學校還會買這些教課?”  林想又看了一下,覺得實物表盤更好看,他揚起臉笑了笑,說:“沒有啊,ppt上的圖片呢,哪裏買得起。”  “笑什麽?”季淩看著他,問道。  “隨便笑一下。”林想說。  周姐問還要不要再喝點粥,季淩說不用了,林想也說自己吃飽了,該走了。林想沒有車,平時出行都是司機接送,今天自然跟季淩一起走。  他們倆從來沒有任何深仇大恨,林想覺得季淩能夠和他結婚,讓自己有一個身份,自己應該感激才對。  沒道理季淩不喜歡自己,就認為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早熟的林想不會那樣想。  季淩工作忙,今天是要去和一位客戶打高爾夫,約在了郊外的一個球場,和林想的學校不順路,但司機還是先去學校。  他們坐在轎車的後座上,林想一直在劃手機,似乎在閱讀什麽文章,季淩瞟了幾眼。  “克萊爾說,30號移民局的人要來家裏,做一次對談審查。”林想仿佛知道季淩想什麽,“她發給我了別人整理的問題,我先看看,做個準備。”  按理來說,季淩應該對這些沒興趣的,但可能在車上有些無聊,他開口問:“有些什麽問題?”  前麵的路段有些擁堵,司機開得一腳油門一腳刹車,林想覺得不舒服,關上了手機。  “比如兩個人之間的相處,看起來主要是一些關於生活習慣上的,還有一些很怪異的心理測試題。”林想憑借迴憶說道。  “怪異。”  “對啊。”林想點頭,“感覺有些兒戲,很隨便。”  季淩覺得,這一次見麵,林想看起來心情很好,說什麽都很愉悅。  外頭的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林想恰好坐在向陽側,整個人籠罩到了日光之中。  像那種讀書讀了很久,終於畢業要解放的學生,倒計時的一個月裏,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流露出開心。  “哪個鍾表行?”季淩又問。  林想把目光從窗外收迴來,放到了季淩身上,他雙手交叉疊在胸前,他那隻昂貴的手表再次露了出來。  “西新區的stone。”林想知道他在問什麽,於是報了一個店名。  “stone?那個百年老店?”季淩愣了一下說道。  “對啊。”林想說,“我也挺意外的,之前的一個學徒不幹了來招人,老師推薦了我。”  說這些話的林想顯得有些驕傲,這種表情很少會在他臉上展現。  季淩嗯了一聲,林想知道他在想什麽,畢竟兩個人在一起也三年了。  “不過一開始不在總店,要去另一家店實習。”林想對上季淩的目光,“不會碰到你的熟人。”  西新區那邊房價高,消費也高,不少城中有錢人都愛出入,stone開了很多年,累積下來有頭有臉的客人很多,其中不乏與季家相熟的。  車子拐過一個街角,下一個街區就是唐人街了。  “那時候克萊爾給你找的綜合大學怎麽不讀?”季淩問,“學曆比這個高。”  林想知道季淩一直不太滿意他讀這個,認為他可以去讀一家綜合學校,文憑更高。  “這個能考技能證,出來找工作很快。”林想抿嘴笑了一下,“綜合大學競爭好大,我比別人年紀都大了那麽多。”  季淩看著林想,他沒有太多表情地與自己對視。  有時候,林想的這張臉會讓季淩忽略一些事:比如他曾經跟著媽媽在海上漂了一個月,差點餓死才來聯盟國;比如他在唐人街摸爬滾打了四年,許多事比其他人看得更透,也更有目的性。  但林想所遭遇的經曆很底層,本性也早就在來聯盟國之前定了,偶爾會有一些天真。  而這些殘留下來的特性,在這三年裏,季淩沒少領略。  車子開過這一段之後,開到了林想的學校,他說了聲謝謝,就下了車。這一段不能隨便停車,司機也沒有做任何停留就往前開走了。  駛出市區之後,克萊爾給自己的老板來了個電話。  “老板,林想的審查期這個月底就結束了。“克萊爾在那邊一邊敲鍵盤一邊說,“移民局的人很搞的,又精明,卡身份也是kpi的一部分。”  “什麽意思?”季淩問。  “林想原本就是黑戶,算是有案底的人,要拿身份很難。”克萊爾遲疑了一下,“也需要你配合。”  季淩等著她說完。  “如果你方便的話,這個月盡量多在他那邊留宿。”克萊爾那頭的鍵盤聲停止了,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那天我去弄材料,移民局的andy在看八卦雜誌,問我你們婚姻是不是有問題。”  “知道了。”季淩說,然後掛掉了電話。  半個月前,季淩送了eric一輛跑車,還給他拍了一塊生日數字的車牌,這輛車顏色很特別,開出去很容易被人注意到。eric拿到車後,經常開去市中心消費,十分張揚。  這天高爾夫快打完的時候,季淩在休息室收到了他父親的電話。  季建華在電話裏的語氣可以說是氣急敗壞。  “你自己什麽身份,怎麽專挑這種下三濫的人來往?林想是偷渡客,現在這個eric又是牛郎,你到底要不要臉?”  季淩一邊喝水,一邊聽父親在那頭罵。  等他罵完了,才慢悠悠地說:“沒辦法,爸,我就喜歡這種人,跟我媽一樣。”  《便宜貨》目前還有存稿,所以應該會保持日更第04章 曾經他也這樣和林想打過電話  季淩從高爾夫球場出來後,直接去了公司,r&s海外的業務越來越好,泰國那邊的資方在清邁規劃了一塊地,決定要建一家酒店。  在辦公室季淩見了劉銘,他先整理一些關於清邁那邊的文件給季淩看,兩個人聊了幾句後,提起了關於林想母親的事。  “上次您要我查的事,我查了一下。”劉銘站在旁邊,“林想的母親應該是又欠了債,看起來像是去了不幹淨的賭場。”  季淩沒明白劉銘說的說,問:“不幹淨?”  “嗯。”劉銘點了點頭,說:“一般賭場都會放貸給那些賭徒,但這家的利息特別高,之前聽說有人欠了錢還不上,最後用器官抵的債。”  季淩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問:“欠了多少?”  “挺多的。”劉銘搖了搖頭說,“她那個男朋友和她一起,兩個人的債都在她名下。”  在季淩的追問下,劉銘說了一個數字,數字很驚人,是林想在鍾表行幹十年也還不上的那種。  看老板不再說話,劉銘欲言又止,過了半天,終於還是開口說:“老板,你要給她還嗎?”  季淩看了他一眼,沒有說是,但也沒有否認。  跟了季淩上十年的劉銘,除了員工之外,也算是半個朋友,因此對季淩不像其他員工那樣拘謹,“我聽克萊爾說,林想很快拿到身份,打算搬走了。其實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關你的事。”  “你先出去吧。”季淩嗯了一聲,說道,“幫我安排一下和清邁那邊開會。”  劉銘看他不想多談,也不再說什麽,點頭說好,退了出去。  r&s集團的辦公室位於首都的舊東區,這邊不似西新區那樣高樓林立,辦公室落地窗看出去的視線很開闊,能看見很遠的地方。  辦公室正前方有一塊基地正在修建,起重機立在那頭像一個揮舞手臂的怪物,再往東一點,就是首都的唐人街了,但因為層高的關係,季淩站在窗邊隻能看到聯排的淺褐色矮小樓房。  林想在同他結婚前,也住在那裏。  三年前的林想與現在差別其實不大,但比現在廉價許多。  他在美玲餐館幹的時間並不久,但店裏的人都挺喜歡他。林想夠勤奮,平時也願意吃點小虧,來吃飯的都是附近的熟人,見多了都對他很好。  他和季淩第一次說超過三句話,是那次季淩一個人去吃麵,工作日的下午三點多,客人不多。林想一個人在大堂,靠在收銀台裏看什麽東西。  季淩走進去後,看到餐廳裏空無一人,走到收銀台前,林想也沒有發覺他。  “您好!”林想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向季淩,笑著打招唿。他把手裏的資料塞到了櫃台裏麵,從那張高腳凳上站起來,“想吃什麽?”  大概因為是服務業慣性,林想說這些話時一直在笑。  他的眼睛很大,在接近眼尾的地方,線條變得有些向下,可能是陽光的關係,他被照得整個人看起來很白。  “排骨麵。”季淩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也沒有看菜單,很熟悉地報了自己想吃的東西。  “好的。”林想在收銀機上打了幾下,還沒告訴季淩價格,就看到對方從錢包裏拿出了幾張紙幣遞過來。  “不用找了。”季淩說,便找了個座位坐下。  麵沒多久就做好了,林想送過去的時候,季淩正在打電話,當時正逢集團要開拓新的業務線,季淩十分地忙,電話一直不斷。  最後那一通電話打了將近半個小時,季淩掛掉之後,看到眼前的麵條已經全糊掉了。  看起來讓人毫無食欲。  季淩正要拿起筷子,就聽到有人在那頭說話。  “誒,別吃了。”他轉過頭,看到林想走了過來,“你打那麽久電話,麵都糊了,我要師傅再煮一碗,很快就好。”  季淩愣了一下,看著林想,說不用了。  “不行啊。”林想指了指那碗麵,眉頭皺了一下,“這真的不能吃了,你等一下,馬上好。”  那頭傳來按鈴的聲音,林想聽到後趕緊往廚房走去。  季淩認為,剛剛聽到鈴聲的林想,很像自己曾經養過的流浪貓,聽到一些動靜後的應激反應。  “好了,你吃吧。”林想把麵條端出來,放到季淩麵前,又把那碗麵收走了,笑咪咪地說,“mary姐說了,不能給客人吃不好吃的東西。”  季淩看了他幾秒,說謝謝,然後開始低頭吃麵。那天走的時候,他又放了一些小費在桌上才離開。  那時候季淩也沒想到,這個唐人街男孩,最後會成為自己合法配偶。  林想在學校填寫完申請表後,又和專業課的鍾老師聊了幾句。  鍾老師知道他和季淩的事,林想很用功,盡管年紀比其他人稍微大了一兩歲,但很受鍾老師賞識。  “stone的梁師傅和我以前都在瑞士做過學徒,所以才找來的。”鍾老師在申請表上簽字蓋章後,放到文件夾裏,“你好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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