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約半個時辰,躺著的仇金狸那僵白的麵龐突然抽搐了一下,雖然很是輕微,但是,仇金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一直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仇金狸的。


    仇金狸的右手,就在仇金豹的手邊,此時,也是抖動了一下。


    “弟弟,你醒了麽?”仇金豹努力地壓低他那憨厚渾濁的語調,盡量以一種輕柔之聲音,充滿感情地問道,他當然是察覺到他醒了,他的喜極而泣便是最好的證明。


    “哥……”


    仇金狸神魂清晰,倒是比先前強得多了,可是,這隻怕也就是所謂迴光返照了,仇金狸已經走到了他人生的盡頭,他受傷太重,哪怕就是大羅金仙來,也是迴天乏術了。


    “哥……我……我錯了……”


    仇金狸想說話,可是,他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使盡了力氣,出的聲音,卻還是如同蚊子叫,即便是在他的周圍,不是用神細聽,都是聽不到的。


    “先歇著……”仇金豹心疼弟弟,想不讓他再說,故此,出聲阻止。


    “讓他說吧,仇大哥,這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柳思健伸出厚重的手掌,壓在仇金豹的肥壯的肩膀上,給他力量,同時,點醒他,讓他最好傾聽,而不要阻止仇金狸,因為,他真的時間不多了。


    柳思健是跟馮玲兒在一處,不忍心再看仇金狸這副慘像,但他和馮玲兒也就是立在仇金豹旁邊的不遠處,故此,仇金狸醒來聲,他是及時聽到了的。


    及時聽到,自然也就能及時趕到了。


    “哥……我……真的……錯……了……”


    仇金狸氣若遊絲地說著,說到最後,已經幾乎是跟沒說差不多了,因為,真得聽不清楚了,但他還是在拚命掙紮著說下去,他的幹裂的嘴唇還在抖動著,越來越輕微,最終一動不動了。


    他那微微閃現出一絲光亮的眸子,那一點餘光,也是在此時,消散了。


    仇金狸死了,是在悔愧交加中死去了——對他而言,一切都結束了!


    但是,對於大家來說,事情卻是剛剛開始,圍繞處理仇金狸的屍體,還必須得費一番功夫了哩!


    “弟弟……”仇金豹痛唿一聲,淚水如同江河決堤,再次地奔湧而出,泛濫開去,仇金狸背叛小河古堡,他雖然恨不得殺了這個叛徒,但是,說到底,二人可是親兄弟,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是這麽一種存在,這是絕對無法輕易就能割舍得下的。


    “仇大哥,死者不能複生,你要節哀順變哪!”柳思健勸慰他道,章白虎也是走過來,一樣地對其進行勸慰,以盡結拜兄弟之間的這種情分。


    仇金豹一宿無眠,他是在為仇金狸守靈。


    柳思健和章白虎說是要陪同仇金豹,一起為仇金狸守靈的,然而,仇金豹卻不許,他忍住了那極度的悲痛,說道:“我們兄弟三人結拜,以義氣為重,說到底,這隻是我們三人之間的事情,二弟和三弟你們倆是不可以像我這麽苦熬的。因為,仇金狸到底還隻是我一個人的弟弟,所以,還是就由我一個人來為仇金狸守這個靈吧!”


    仇金豹說得在情在理,柳思健和章白虎隻得同意,一邊答應仇金豹的請求,一邊便是告辭了出來,是各自迴各自的屋子休息。


    這一種休息是必須的,因為明天還要為安葬仇金狸而奔波勞累,所以,不在此時就趕緊睡覺,以養精蓄銳,明天的事情,二人處理起來,隻怕會是無精打采的,而這,顯然是不應該的。


    隆冬的太陽,出得很遲,像是就連它都是懼怕寒冷的,寧願在自己的窩兒裏多呆一會兒,所以,當新的一天裏的太陽,終於升起來了的時候,已經是到了卯時中刻了。


    仇金豹是一夜沒有合眼,他一直都在陪仇金狸,一份情,兄長對弟弟的,而且,還是做了叛徒的弟弟,這是很夠意思的了。


    章白虎抽出了二十多個工人,不去伐木了,而是趕到近南鎮上去,買了孝布等物,當然,最為重要的是給仇金狸買了一副棺材,把他收殮在裏麵。


    就由這些工人給抬了那口棺材,將仇金狸埋葬在了小樓的東邊,也就是先前他所居住的那片瓦房的西方略偏向西北一點的方向上。


    仇金豹思來想去,不能把仇金狸的屍運迴小河古堡,那樣的話,他是要遭受審判的,到時候,沒事都得審出事來!


    人死了,屍體還在,還能為它活著時候,所犯的罪過,承擔責任,按說也是應該的,隻是仇金豹卻不願意讓他的親弟弟經受那一切。


    站在墓坑邊上,看著工人們將土一鍬一鍬掘起來,撒下去,將裝著仇金狸屍的棺木給埋了,很快,就在那裏堆出一個土丘,圓圓的,仇金豹卻是久久不能離去。


    不過,他的傷痛卻也不再像是昨夜那般令他無法忍受,他已經逐漸地能夠接受這一事實了。


    工人們的任務,完成了,於是,他們就撤退了。


    他們迴去,等著開飯,這一頓飯,那可是特別為他們準備的,他們隻是幹活,沒有絲毫的憂傷,雖然也並沒有笑,這個時候笑,顯然是不合時宜的,這麽一點覺悟他們倒還是有的。


    但是,他們卻也沒有必要陪著仇金豹去痛苦,畢竟,仇金狸隻是他的親人,而不是他們的親人。


    章白虎迴去了,是要對安排飯食下達指令,不然,加班的事兒,他們可是不願意幹的,而他這位場主,所要做的,則是告訴廚師們,盡管做飯菜,他會給他們獎賞的,每人一兩銀子。


    “玲兒,你和章姑娘先迴去吧,我留下陪陪仇大哥。”


    柳思健向著馮玲兒說著,便是鬆開了她的手,兒女情長雖然是他需要的,但是,作為男子漢大丈夫,他也是有著事情要做的。


    “嗯,好的。”馮玲兒當然是理解自己的夫君的,便是努力地點了一點頭,而後,便是和章竹姿一起,隨同大家迴去了。


    柳思健見仇金豹依然立在那裏,麵對那個墳丘,呆呆出神,他便是走過去,看他神情平靜,這才緩緩地說道:“仇大哥,小弟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吧!仇金狸能有今天這樣一個結局,或許已經是最好的了,因為,再怎麽說,總比把他押迴小河古堡受審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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