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戚陽歎了口氣,說道:“上官雲光,您真的老了。”


    上官雲光變色,說道:“你說什麽?”


    “對不起,可這是實話。對您,我曾最尊重的老師,我不能不說。”


    上官雲光穩定了一下情緒,說道:“沒關係,我這人還就喜歡聽些不同意見,你說吧,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意見。”


    “是的,以前,你自恃才高,把一切都不放在眼裏,甚至感情,愛情。我隻是就事論事,並不想批評你的私生活。你蔑視一切不尊重人性的封建思想和行為,但在海南,你親手建立了一個掛著帝張畫像的商業張國,在這個張國裏,你為所欲為地表演著:一方麵,你教導我們每個員工要勤儉奮鬥,我記得你還親自拿出過一條打過補上官的床單向我們炫耀,可另一方麵,你自己卻日擲千金,花天酒地,成了名副其實的海南張,你知道,光你帶著東宮雪梅四處遊山玩水,題詩做畫,就化了多少錢嗎?”


    上官雲光點頭,說道:“不錯,你批評得對,對海南那段曆史,我深刻反思過,問題還遠遠不止你說的這些,當時我還冒充過救世主,寫了大量自以為是啟蒙一代人的滿紙荒唐文章,我還排斥一同創業的夥伴,一手獨攬大權,實施**,把所有下屬當奴才使喚,包括你軒轅戚陽,對不對?”


    “不錯,但是,我心裏還是崇拜那時的你。”


    上官雲光大吃一驚,說道:“什麽?”


    “是的,從我在這個窮山溝裏有幸認識你開始,你就是我的偶像,無論你後來做過再荒唐的事,我心裏對你有再多的意見,在我心裏,你依然是個英雄,即使是個奸雄,我也一樣敬佩你,在你麵前,我隻有俯首帖耳,決不敢像今天這樣放肆地說話。上官主席,可你現在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上官雲光故做輕鬆,說道:“是嗎?也許我本來就什麽也不是,是你自己看走眼了。”


    軒轅戚陽歎了口氣,說道:“我真的為你惋惜。我今天來這隻不過是看看不是英雄的上官雲光,差點像個老農一樣被糞車壓死的上官雲光是什麽樣的。”


    “你不是全看見了嗎?滿足了嗎?好吧,讓我這個什麽也不是的人也聽聽你這位當代英雄的偉大抱負。”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就你當年那樣的輝煌,也許是生不逢時,我沒趕上你們那個需要英雄的時代,但我決不放棄現在。”


    “現在?現在是什麽時代呢?”


    “就憑這句話,你已經與時代無關了。現在的社會已經進入了後工業文明,進入了信息時代,在這樣一個新思想、新浪潮風起雲湧、人類文明進步一日百變的年代,已經不需要說教、不需要導師、不需要哲學、甚至不需要曆史,當然也不需要您上官老師了,人人都可以做英雄。我軒轅戚陽決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我要追上這個潮流,在互聯網時代,創造一個屬於我們這一代的奇跡,就像當年上官主席那樣。”


    上官雲光望


    著越說越亢奮的軒轅戚陽,楞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說道:“那,我祝你成功。”


    “我知道你其實從心眼裏瞧不上我,但要不了多久,我自信可以讓事實來證明今天我說的話。我走了,保重,上官老師。”


    上官雲光理都不理他,低頭拿起床頭的書。


    軒轅戚陽走到病房門口,又迴過頭來,說道:“還有一句話,我已經跟王雪倩說過了,如果有一天,你們在這窮山僻壤裏呆不下去了,請不要客氣,歡迎你們來找我,我隨時會以最好的待遇接納你們。”說完徑自出門。


    上官雲光氣得眼直直地望著已空無一人的房門,猛然將手裏的書扔了過去。


    王雪倩將熬好的雞湯裝進保暖壺,交給了竇鳳翠。


    上官雲光拿著煙,坐在墳邊望著四周茶園的一片綠色發呆,腳下一大堆煙頭。


    王雪倩種出了“霧裏青”,小不點開迴了小汽車,就連軒轅戚陽也重新規劃了自己的人生目標。隻有他上官雲光竟然還在向陶淵明學習,找個什麽桃花源當隱士,簡直是荒唐,比唐?吉珂德還荒唐!


    竇鳳翠慌慌張張地跑了迴來,說道:“他——他沒有迴家?”


    王雪倩搖搖頭,說道:“怎麽迴事?”


    竇鳳翠急切地,說道:“他——上官老師跑了!”


    王雪倩楞了一下,很快平靜了下來,說道:“你是說他出院了吧?”


    “哎呀,你怎麽還不明白?他偷偷跑了!要不叫些人來四處找找?”


    王雪倩歎了口氣,說道:“算了,別操心了,他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叫人拐賣了?他這是迴城裏去了,療傷期過去了,就是不知道他的傷好了沒有。”


    竇鳳翠望了望王雪倩陰沉的臉色,悄聲地建議道:“我說,你就別犯傻了啊,幹脆直接把你已經懷了孩子的事告訴他,男人嘛,你總得拿個什麽去拴住他,不然的話,難免他會三心二意的啊。”


    王雪倩搖頭,說道:“我要一份拴著的感情做什麽用?”


    竇鳳翠奇怪地看著她,也搖了搖頭,說道:“真弄不懂你們這些在城裏讀過書的人怎麽想的啊。”


    一天傍晚,黃昏夕照,已空無一人,隻有滿地的煙頭還隱隱冒著青煙。


    王雪倩擦著汗進來,說道:“什麽事?”


    竇鳳翠正在洗涮,見王雪倩進來連忙擦了擦濕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封信來,說道:“有你的信,青藏來的,我怕有什麽急事耽擱了。”


    王雪倩接過信,說道:“青藏來的啊?”


    竇鳳翠很好奇,說道:“你還有朋友在青藏呀?”


    王雪倩一邊拆信一邊冷笑,說道:“哪來那麽多的朋友,我可不配。”


    展開信,來信果然是上官玉鳳的呢。


    上官玉鳳的聲音——媽媽,說道:“請允許我這樣叫您,也許您還在生我的氣。以前我太不懂事,惹您傷心了,我向你道歉,真心的,如果您能


    像我一樣在這塊土地上,就會知道,我此刻的內疚和懺悔是多麽的真誠。在雲一樣白淨的雪峰下,望著祖祖輩輩在高原上生息的牧民,我真切地感受到我們的渺小,感受到我曾以為的所謂高尚和鄙俗是那麽不堪一擊。高原那能包容一切的純淨的藍天白雲讓我總想到你——媽媽!這麽多年,我是在那這座高原的嗬護下成長起來的,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想像臧民一樣向您下跪獻禮。好媽媽,我還想向您說說我那可憐的爸爸,他真的很可憐,折騰一輩子,也不知道歸宿在哪,您千萬不要恨他,當年那個不可一世的上官主席隻是個虛假的幻影,從他偷偷給我那張銀行卡開始,(對了,那張銀行卡也請您不要記恨啊)他已經脆弱不堪了,生活中,他真的遠遠比不上你,我希望您能不記前嫌,照顧他的下半輩子,他真的太需要您了……”


    王雪倩從一開始讀信,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落,至此已哭得讀不下去了。


    竇鳳翠慌了手腳,說道:“怎麽迴事?出什麽事了?你別光哭呀!”


    王雪倩收起信,擦了擦眼淚,又笑了。


    竇鳳翠莫名其妙,說道:“究竟是怎麽迴事?你倒是說話呀!”


    王雪倩搖著頭,不知是哭是笑,說道:“傻孩子!”


    王雪倩撫摩著自己明顯凸起的腹部,迎著朝陽在窗玻璃的晨霧上寫著未來孩子的名字:上官吉吉、上官麗麗……


    王雪倩很久沒有看窗景了,窗外的風景一如往昔,隻是看窗景的人已從一個充滿幻想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即將成為媽媽的真正女人了,隻是不知道未來她的孩子在這個窗前還會生出什麽夢幻來,隻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決不會再像他爸爸那麽苦、那麽累了!


    窗景立即化為一片的雪景。


    上官雲光艱難地跋涉在白雪紛飛的路上。


    雪地上留著執著的腳印。


    上官雲光的聲音——王雪倩,說道:“我的妻。原諒我又一次不辭而別,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走,走到哪裏去,隻有一點是肯定的,我不能停下來,不管肩上多麽沉重、腳下多麽疲憊,也許這是我們這代人的宿命,但願終點處有一個我們共同的美麗的家園。”


    雪停了,遠處血紅的雪日投射出豔麗的光芒。


    上官雲光驀然迴首。


    山穀裏,迴蕩著初生嬰兒那嘹亮的哭聲。


    “是個漂亮的女嬰。”上官雲光開心的對王雪倩說。


    “嗬嗬……那請你幫她取個名字吧。”王雪倩聞言,臉上泛滿了幸福。


    “你不是說過是女就叫上官麗麗嗎?那就叫她上官麗麗吧?”上官雲光說道。


    “好啊。”王雪倩應道。


    “上官麗麗,你真乖啊。”上官雲光看著王雪倩懷裏的孩子,不覺開心地笑起來了。


    笑得很甜啊。


    看著上官雲光在開心地笑,王雪倩也在開心地微笑呢。


    哎,這就是真愛的微笑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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