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四年八月十六日(星期一)


    1


    我穿上已經很久沒穿的登山鞋,再準備好登山背包。今天應該也會很熱吧!得多帶些水出門才行。早上因為怕太早打過去擾人清夢沒禮貌,所以一直等到九點才敢打電話給佐久良且二,但是且二也不知道“穀中城”的存在。就連我問他“城山”,他的迴答也跟和子差不多。看樣子,為了把佐久良桐子找出來,勢必得在八幡神社後麵的山區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不過和之前完全摸不著頭緒的狀況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唯一擔心的隻是我自己的體力撐不撐得住罷了。


    正當我準備出發的時候,移動電話響了。是半平打來的。


    “啊,部長,早安。”


    聲音聽起來就是一副累斃了的樣子。


    “早安……你打工打到天亮嗎?”


    “不是,我之前有請打工的地方幫我調整成時數比較短的班表。我是要告訴你,我已經把調查報告寫好了,想請部長幫我看一下。你今天會來事務所吧?”


    “已經寫好了嗎?這麽快。那好,我現在就過去。”


    “那我就出門囉!”


    工作有效率是件好事,但為什麽偏偏選在今天呢?間壁都已經追到八保來,眼看著就要找到桐子了。站在我的立場,就算隻快一秒也好,我也想要盡快趕到穀中去啊!


    不過,百地的委托也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既然半平都已經熬夜把調查報告寫出來了,我當然也得負起我檢查的責任,不然對他也說不過去。間壁的事再等一下下應該沒關係吧!反倒是桐子的精神狀態比較令我擔心。


    我歎了一口氣。雖然我的心裏很著急,但也隻能這樣了。


    唯今之計,隻好趕快看完趕快閃人。


    我坐在沙發裏,一動也不動地等待半平出現。


    過沒多久,就看到半平伴隨著唿嘯而來的m400引擎聲一起現身,平常總是梳得有型有款的頭發全塌下來,眼睛底下一輪黑眼圈,直接穿著集貨中心的連身工作服就來了。盡管如此,他的表情卻很滿足,把拿在手裏的一迭紙交給我。


    “你看這樣寫行不行?”


    我接過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看。封麵上的標題是“保存於小伏町穀中的八幡神社的古文書解讀——主要是以江馬常光的研究為依據——”。


    還滿厚的,我稍微翻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頁吧!第一頁是目錄,光看目錄就覺得節章編排得還不錯,也有適度地加入圖表,看起來整理得還算井井有條。


    “這些你隻花了一個晚上?”


    半平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所以我快要撐不住了。你看一下,如果沒問題的話,先讓我睡一下。傍晚再拿去給百地先生應該沒問題吧!”


    “你不是說你不太會寫作文嗎?”


    “才不是不太會呢!隻是很久沒寫罷了。實際上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難啦!隻不過是把昨天我給你看的那本書剪下貼上罷了。”


    就算是這樣也很厲害。半平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啊!雖然有一點脫線的感覺,可是又有一些不能小看的地方。想當初,他死皮賴臉地求我雇用他的時候,我其實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可是搞不好他比我想象的還要有用也說不定。話又說迴來,我本來也沒有要使喚他的打算。


    不過,現在說這些未免太早了點,還是等全部看完再來佩服也不遲。


    可能因為實在太累,半平已經開始有點口齒不清了:


    “對了,還有還有,就像我昨天說的,關於這份古文書的調查,二十年前江馬常光就已經做過了。所以,我真的,隻是剪下貼上而已。不隻是我這麽做,有一個高中生也是這麽做的……啊!對了!”


    “又、又怎麽了?”


    沒事突然喊那麽大聲幹嘛,害我嚇了一大跳。半平突然變得很有精神,剛才的疲勞困頓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啊,我終於想起來了。沒錯沒錯,就是佐久良桐子。我就記得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嘛!”


    “這不是廢話嗎?”這有什麽好激動的?


    “她就是我正在找的那個女人,之前不是就告訴過你了嗎?”


    “不是啦!我是在別的地方聽到的。對了,是山北高中的岩茂先生告訴我的。而且之前在八幡神社也聽到過一次。她就是那個和我一樣,也曾經調查過八幡神社的古文書的高中生。嗯,不會錯的。終於搞清楚了,真是太好了。”


    佐久良桐子和半平做過一樣的事?


    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緣分呢?我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的確,佐久良桐子常常去位於穀中的祖父母家玩,如果她對曆史有興趣的話,就算想要調查一下當地的古文書也不奇怪,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我從沙發移動到自己的辦公桌。指著沙發對半平說:


    “我很快就看完了,你先在那裏瞇一下吧!”


    半平小小聲地說聲謝謝,脫下腳上的蓮動鞋,就在沙發上躺平了。


    2


    我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非常羅曼蒂克非常驚險刺激非常緊張懸疑非常爆笑荒謬非常暖和舒適非常生死攸關的夢,隻不過,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就全部忘光光了。


    把我吵醒的並不是紺屋部長,而是我自己的移動電話。瞥了一眼液晶屏幕,發現是不認識的號碼,正想要拒接的時候,無意間瞄到區域號碼,是小伏的區域號碼。於是我按下了通話鍵,迷迷糊糊地說:


    “你好,我是半田……”


    “啊,喂,請問是半田平吉先生嗎?”


    “是的……”


    “我這裏是小伏町圖書館。您有一本預約的書《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已經還迴來了,請問您要過來拿嗎?”


    我稍微有一點清醒過來了。電話那頭是個女的,語氣雖然很公事化,但還算客氣。


    “啊,江馬常光的那本書嗎?”


    “是的,沒錯。”


    “那本書的話,我已經從別的管道借到了。不好意思,可以請妳幫我把預約取消掉嗎?”


    聽我這麽一說,電話那頭傳來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這樣嗎?那真是太好了。”


    取消預約有值得這麽高興嗎?就算我再愛困也覺得有違常理,所以就反問迴去:


    “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是這樣的,剛好有個學生說他無論如何都想要借看這本書,所以我剛剛先把書借給他了。當然我有要求他不可以把書帶出館外,怕萬一半田先生馬上就要過來拿的話……”


    我想要大笑,卻隻能發出有氣無力的竊笑聲:


    “啊,我大概知道妳說的那個家夥是誰。因為他也跟我說過他無論如何都想要看這本書,還叫我先借給他呢!”


    “這樣啊!那就好了……”


    我掛上電話。


    那份調查報告,部長看到哪裏了呢?不管是要改還是不用改,可以的話,我都希望能早一點搞定。雖然身體強壯是我僅有的幾個優點之一,但是一個晚上要不停地進行肉體勞動和腦力激蕩,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吃力。說老實話,我比較想抱著棉被一覺到天亮。


    我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望向部長。


    隻見部長鐵青著一張臉,表情十分僵硬。


    3


    半平的調查報告寫得很好,一點也感覺不出來是隻花了一個晚上就寫好的。透過這份調查報告,就好像也親身經曆了半平這幾天的調查行動。


    同時,從這份調查報告裏,我還發現了一件事。


    以現在這個時間點來說,沒有人可以找到桐子,因


    為誰也不知道“穀中城”的位置。不光是身為在地人的我,就連且二跟和子也不知道的話,間壁當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所以,桐子隻要像她寫的一樣,繼續在“穀中城”裏躲下去的話,間壁是找不到她的行蹤的。所以,間壁應該暫時還不能傷害到桐子才對。


    ……我本來是這麽想的。


    但是,根據半平在調查報告上所寫的內容,江馬常光的著作《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裏卻清楚地描述出“穀中城”的地理位置。所以,如果半平有心要找的話,他現在就可以找到“穀中城”。換句話說,隻要拿到這本《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間壁就可以找到桐子了。


    就在這個時候,半平躺在沙發上接了那通該死的電話。


    (啊,江馬常光的那本書嗎?)


    (啊,我大概知道妳說的那個家夥是誰。因為他也跟我說過他無論如何都想要看這本書,還叫我先借給他呢!)


    我想起來了,他昨天的確說過有個學生也在找《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那本書。


    間壁今年二十一歲。要裝的話是可以裝成學生的。也搞不好他真的是學生。可惜我忘了問田中間壁的職業。


    我翻了翻口袋,拿出一張照片。那是間壁良太郎的照片。我一直都帶在身上。


    “部長,發生什麽事了?”


    半平一臉驚訝的樣子,我把照片拿給他看。


    於是半平從沙發上撐起了上半身,仔細地盯著那張照片看。


    “這是誰啊?”


    “你對這個男人有沒有印象?”


    “嗯……”


    半平認真地盯著那張照片,彷佛是要從已經累癱了的腦子裏榨出有關於這個人的記憶。然後,他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啊,這不是鎌手嗎?”


    “……在小伏的圖書館裏要找《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的就是這個男人,對吧?”


    “對呀!”


    半平直截了當地迴答。過了幾秒鍾之後,可能是一團漿糊的腦筋終於轉過來了,突然整個身體探出來,光著腳就站起來。


    “為、為什麽部長會有鎌手的照片?而且我有說過那個家夥正在找江馬常光的書嗎?”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迴答他的問題了。


    我低著頭,用力地咬緊了牙關。對於自己的記性,我還有那麽一點點的自信。我在腦海裏迴想出一個又一個的片段,然後再把這些片段一個個地拚湊起來。我那顆沉睡已久的腦袋,現在正勤快地運轉著。


    佐久良且二的委托、寄去他家的信件、遷戶口的舉動、打給“gooth”的電話、打給佐久良朝子的電話、從渡邊那裏打聽到的消息、“gendarme”、“charingcross”、神崎找上我、在網絡上和gen的討論、被抹去痕跡的“duplicate”、爭議事件觀察網站“天網恢恢”的文章、“duplicate”以前的網頁存檔、小伏町穀中、佐久良且二的家、桐子的筆記本、雇用田中當保鑣、間壁、《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


    我想,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非常明顯了。


    間壁一定會去襲擊躲在“穀中城”的桐子吧!


    怎麽辦才好?我的手下隻有一個——半田平吉,交通工具是摩托車m400。雖然還不是很清楚他的戰力,不過應該還不至於是隻軟腳蝦吧!也學過劍道,雖然很遜就是了但體力還算不錯。隻是昨晚一夜沒睡,情況不太正點就是了。


    我問他:“半平,你還動得了嗎?”


    半平一時之間搞不清楚我在問什麽,呆呆地望著我,不過很快就迴過神來,一臉嚴肅地迴答:


    “還可以。隻要給我一瓶蠻牛,我應該還可以再撐一陣子。”


    “那好。”


    我把雙手撐在辦公桌上。


    “我簡單地說明一下。那個叫做鎌手的男人,其實用的是假名,他的本名叫間壁。是正在騷擾我所搜查的佐久良桐子的跟蹤狂。他之所以想借那本《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就是因為那本書上記載著佐久良桐子的藏身之處。”


    “鎌手”這個假名乍聽之下有點無厘頭,但螳螂的手不正是鎌刀的形狀嗎?沒想到他喜歡螳螂喜歡到這種地步啊!


    突然聽我這麽說,半平顯然有些疑惑:


    “跟蹤狂?鎌手嗎?”


    半平凝視著空氣中一個不知名的點,彷佛想起鎌手的樣子。


    “一點也看不出來耶!”


    “管他看不看得出來,事實就是如此。”


    “……呃,可是,為什麽咧?就算鎌手真的是間壁好了,他又為什麽非得攻擊佐久良小姐不可呢?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理由吧?”


    半平什麽都不知道。這是當然的,因為半平的工作隻是調查古文書。所以他會這麽問也是人之常情。隻不過,現在沒時間跟他解釋清楚了。


    “如果沒有理由你就不去了嗎?”


    “我隻是想要知道為什麽而已。你什麽都不告訴我,隨便隻用一個‘跟蹤狂’的名義就斷定鎌手是壞人的話,我沒辦法接受。”


    我平靜地說道:


    “具有慎思明辨的能力是件好事,但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卻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那我就改用命令的方式,你隻要照我說的話去做就是了。”


    我也知道要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的半平跟我有相同的危機意識是很無理的要求。就算我板起臉來,用各種危言聳聽的詞匯來描述現在的情況有多麽緊急,對於完全置身事外的半平來說,聽起來比較像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吧!


    另外,正如同我還沒有完全相信半平一樣,我也知道半平始終認為我是個做事有氣無力、不值得信任的男人。雖然我並不在乎他怎麽看我,但是我也十分清楚,自己之前做了那麽多讓人無法信賴的行為,等到一旦有事發生的時候,卻要他相信我,乖乖服從我的命令,也實在太強人所難。


    不知道是因為愛困還是純粹不爽,半平斜睨著我,然後慢慢地開口說道: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隻剩一句話好說。”


    不想幹了嗎?


    反正我們之間的雇傭關係在法律上本來就不具有任何實質效力。是我硬要他接下一個他不是很感興趣的工作,而他也剛好在這個時候把那件工作處理掉。對半平而言,此時此刻正好也是辭職的大好機會吧!


    半平慢慢地舉起右手,握緊拳頭,伸出大拇指。然後再把大拇指用力地指向自己。掛著黑眼圈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我就把這家夥借給你了,老大。”


    我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半平繼續豎著他的大拇指,小聲地補了一句:


    “……順便告訴你,這句話可是我自己發明的。”


    “如果有時間開玩笑,還不如趕快聽我把話說完。”


    “啊,真沒禮貌。”


    雖然我還準備了其他手段要來對付他,不過既然半平這麽爽快地一口答應,那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雖然我很感激他,不過還是等事情結束之後再跟他道謝吧!我迅速地做出指示:


    “你現在馬上去小伏町的圖書館。如果間壁還在那裏的話,千萬別讓他踏出圖書館一步。必要的時候可以把佐久良桐子的名字抬出來。隻要表現出‘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所以不能讓你離開’的態度就行了。拜托你了。”


    聽完我交代的內容,半平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了。


    “部長……現在是很嚴重的情況,對吧?”


    我點點頭。


    半平把脫得東一隻、西一隻的運動鞋穿迴腳上,身體一翻就走


    到了大門口。臨出門的時候,又迴過頭來丟下一句:


    “我會在五十分鍾內趕到。”


    “拜托你了。”


    “還有,我還是覺得部長的案子比較有偵探的味道呢!”


    4


    我目送半平離去之後,馬上拿出我的移動電話,打給“d&g”。以這個時間來說,咖啡廳應該已經開門做生意了吧!


    “您好,這裏是‘d&g’。”


    是小梓。剛好我今天要找的也是小梓。


    我盡可能不要講得太快:


    “小梓嗎?我是長一郎啦!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非常抱歉,這位客人,本店不做外送的服務。”


    “拜托妳幫幫忙嘛!”


    “……沒有就是沒有,不然你是要怎樣?”


    我隻好一個字一個字地把話說清楚:


    “拜托妳載我去小伏。我那輛老爺車就算操到破表至少也得花上一個小時。但如果是妳的技術再加上那種車,就隻需要三十分鍾吧!”


    想當然爾,小梓在電話那頭聽得呆掉了。


    “啥?你在說什麽鬼話啊?我今天還要上班耶!”


    “人命關天,再不快點趕過去的話,真的會出現死人啦!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情況,拜托妳了!”


    “……人命……關天嗎?”


    小梓在話筒那頭“嗯……”了半天。


    “非得找我不可嗎?你可以搭出租車啊!還有你那個奇怪的手下呢?”


    “如果他的摩托車可以雙載的話我也想要拜托他啊!至於出租車,應該不肯冒著被開單的危險幫我飆車吧!所以隻能拜托妳了。”


    我換了口氣,再補上一句:


    “……如果妳死都不肯答應的話,那我也隻好開我的破車去了。”


    “那樣的話,可能會來不及不是嗎?”


    “是啊!”


    這次話筒那頭傳來“啊——真是拿你沒辦法!”的抱怨聲。


    “好啦好啦!我跟友春講一下。”


    “不行的話也請迴我個電話。”


    “知道了啦!先這樣。”


    從窗戶往下俯瞰事務所前的馬路。距離我掛上電話才過了短短五分鍾,小梓就開著她的雙門跑車出現了。但是這五分鍾在我的感覺裏卻是無比地漫長。


    翻開來的電話簿就擺在桌上,我連門也沒鎖,就衝出辦公室,隨即衝進她的副駕駛座上。小梓也還穿著她那一條印有貓咪圖案和店名“d&g”的黑色圍裙。不過她看起來非常不爽的樣子,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就直接把車子打到二檔,也不等我係好安全帶,就用力地踩下油門,兩隻眼睛直視著前方說道:


    “說吧!你要我開多快呢?馬力全開的話,大概二十分鍾就可以到小伏了。”


    我一邊把自己固定在座椅上,稍微想了一下。


    “萬一被警察盯上也很麻煩……不要太暴衝,但盡可能快一點。”


    “……說了等於沒說嘛!”


    小梓一邊抱怨,一邊把左手伸進圍裙上的口袋裏,掏出移動電話。同一隻手一邊要把車子打入三檔,一邊還能打開移動電話,音頻撥號。


    電話似乎一下子就通了。


    “喂,小馬嗎?我現在有點急事要趕去小伏,你可以幫我查一下哪裏有測速照相嗎?”


    小梓用右手控製方向盤,將雙門跑車開上國道。引擎的轉速顯然已經超過三檔應有的轉速,因此發出了不滿的尖叫聲。


    “……我當然不會告訴別人啦!下一個是在穀中的交流道嗎?好,如果你還有發現哪裏有測速照相的話,隻要打電話來響個一聲我就知道了。拜托你囉!”


    掛掉電話之後,小梓馬上把車子退到一檔。


    雖然才上午,不過已經有很多人出門了。路上的車輛也不少。國道兩側都是雙線道,小梓輕輕鬆鬆地超了一輛小型客貨兩用車,卻不打算硬超前麵的轎車。還是那麽酷地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地說道:


    “在市中心還是不要飆得太誇張比較好,畢竟現在是大白天,你也不想招惹警察吧!”


    “了解。”


    “你到底幹了什麽壞事啊?老哥。”


    “不想招惹警察的人並不是我。”


    是佐久良桐子。


    “哼……”小梓完全不感興趣地漫應一聲,然後正色地說:“要是我被開單的話,你要幫我付喔!要是我被吊扣駕駛的話,在期限截止之前,你都要當我的專用司機喔!沒意見吧?”


    正前方的紅綠燈剛好開始由黃變紅。一般人要在這種情況下左轉肯定抓不準時間點,但小梓才不管這麽多,一邊重踩煞車,一邊硬生生地切進對麵車道的右轉車流裏。


    “啊——”


    雙門跑車終於逐漸開到八保的市外,也看見距離小伏還有四十公裏的告示牌了。不過,從這裏開始又是一小段主要道路,所以小梓也不能太暴衝。


    我補上一句:


    “對了,我會把這個案子所收到的酬勞分四分之一給妳。”


    可是小梓卻突然翻臉:


    “我才不要!我還沒有窮到要跟悶在家裏搞自閉的哥哥要錢的地步,如果我是為了錢的話,就不會把店裏的工作丟下不管,跑來當你的免費司機了!”


    悶在家裏搞自閉……


    我隻是為了養病所以才失業而已……


    算了,隨便她怎麽說吧!我明知道小梓沒在看我這邊,但還是低下頭來道歉:


    “……對不起。”


    “店裏可是很忙的耶!可不可以請你閉嘴?你愈跟我道歉我反而更生氣。”


    我這個妹妹還是老樣子,嘴巴壞得不得了。


    接下來是一條長長的大直路,本來跑在前麵的廂型車也轉入旁邊的小徑了,前麵現在是一片空曠。小梓也把引擎轉速拉到最高。


    感覺到重力加速度的威力,我整個人又深深地陷入座椅裏。


    5


    在隔開八保與小伏的山路上,小梓的雙門跑車被一輛油罐車給擋慢了速度。由於是上坡路段,所以看不太見前方的路況。雖說路上沒什麽車,但也不能保證對麵車道就一定沒有來車。小梓試了幾次想超那輛油罐車,但都因為視線被油罐車龐大的體積給擋住而不得不作罷。


    “等一下就會有大型車專用的車道了。”


    不知道小梓是講給她自己聽?還是講給我聽的?


    我實在沒辦法平心靜氣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於是拿出行動電話。也不知道先走一步的半平麽時候會跟我聯絡,所以電話還是不要占線比較好,但如果要我什麽事都不做,隻是乖乖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等,那也實在太痛苦了。雖然我之前已經很習慣處於什麽事都不做的狀態上,但就是沒辦法安安靜靜地等待,這或許也是我這半年毅力衰退的證明吧!我在手機上按下了剛剛在小梓還沒來之前所查到的二手衣店“marchhare”的電話號碼。


    響了幾聲之後電話就接通了。


    “您好,這裏是‘marchhare’。”


    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年紀了,但感覺上是個活潑的女人。


    “喂,您好,請問是‘marchhare’嗎?”


    “是的。”


    “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請說。”


    “請問您認識佐久良桐子小姐嗎?”


    當我一說出桐子的名字,對方的口氣立刻變了個樣。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如果你不先告訴我你是誰,我是無法迴答你任何問題的。如果你再打來的話,我就要報警囉!”


    對方劈頭把我痛罵一頓,就把電


    話掛斷了。


    我靜靜地把移動電話放迴口袋裏。我早料到“marchhare”會有這樣的反應。在“duplicate”的紀錄裏,位於八保,而且唯一一家有把店名寫出來的店,據我所知隻有“marchhare”。如果間壁真的追著桐子來到八保,第一家鎖定調查的店肯定是“marchhare”吧!當我問渡邊,桐子常去哪些地方的時候,她並沒有提到“marchhare”這家店,這對我來說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隻是,從結果來看的話,是幸還是不幸都已經無所謂了。


    間壁的交通工具是什麽呢?或許這點就是決定我來不來得及的關鍵也說不定。在這之前他應該都是用走路的或者是開車吧!雖然他為了尋找桐子的下落而出現在穀中,但是這裏的居民一眼就能分辨出你是本地人還是外來客,所以他既不能搭公交車,也不能坐出租車,就算開的是自己的車或者是摩托車,車牌號碼也會引人注意。所以恐怕他的活動多半都集中在晚上吧!


    但是,如果他偽裝成“主修曆史的學生在參加廟會之後到神社查資料”的話,那麽就算是在小伏也不會顯得太可疑。所以他搭乘出租車的可能性就大大地提高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間壁現在應該也正要進入“城山”了。


    終於開到有大型車專用道的地方,油罐車變換了車道。小梓把車維持在二檔的狀態下,把油門踩到最底。等速度完全被拉起來之後,再切換到三檔。盡管坡度十分地陡峭,但她還是一口氣打到最高檔。我才在擔心的時候,引擎就發出尖銳的怒吼,速度一下子快了許多。


    開到靠近山頂的時候,小梓終於放慢了速度。我知道她這麽做的用意。因為前方有測速照相。通過那台測速照相機之後,就是一口氣的下坡路段。這條山路不管是在靠近八保這邊還是靠近小伏那邊都一樣,在衝進穀中地區之前幾乎是沒有人煙的。然而,小梓卻隻是輕聲說道:


    “再來要跟著大家的速度囉!大白天的,如果太暴衝的話,會給其他車子帶來太大的壓力。”


    我看了看手表。從“紺屋s&r”出發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十二分鍾。雖然沒辦法在三十分鍾內到達穀中,但是比起我那輛老爺車,這種速度已經令人非常滿意了。


    雖然說是跟著大家的速度走,但時速還是維持在一百公裏左右。


    “抓緊囉!”


    聽見小梓這麽說,我趕緊用兩隻手往後抱住整個座椅。小梓把車子退到二檔,一口氣衝過發夾彎。突如其來的減速害我整個人差點飛出去。過彎之後,馬上又打到三檔。接下來還有一些沒那麽大的彎,就直接用三檔一路往前狂奔。


    看到房子了。終於進入穀中地區。


    “小梓,妳知道穀中的八幡神社在哪裏嗎?”


    “我怎麽可能會知道!”


    說得也是。這下子問題大了。好不容易進到穀中卻不認識路,真是太丟臉了。我本來還以為隻要到這裏就萬無一失了,沒想到卻在最後關頭搞出大笑話,因為我也不知道八幡神社在哪裏。雖然上次去佐久良家的時候,有稍微問了一下大致的方向……


    雙門跑車沿著山路順勢而下。房子雖然稀稀疏疏地,但還是有人居住,所以小梓的速度也明顯地慢了下來。


    “所以咧?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


    “……”


    幹脆打電話問佐久良且二吧!我正打算這麽做的時候,眼角餘光瞥到了白色的旗子。對了!隻要跟著這些旗子,就可以找到山上的神社了。我的嗓門不禁大了起來:


    “右邊、右邊。右邊不是有旗子嗎?”


    “咦?哦,那個啊!”


    “就往那個方向開吧!”


    小梓雖然皺了一下眉頭,但還是找了條適當的路右轉。


    村子裏的路都是沿著田地迂迴曲折的,沒辦法一下子就直直地衝到目的地。但是好在我們也沒有迷路迷到死胡同裏,車子完好無缺地停在八幡神社的石階前。


    我解開安全帶就往外衝。


    “等一下!”


    車裏傳來小梓的叫聲。我連忙緊急煞車。小梓坐在駕駛座上問我:


    “那接下來我要幹嘛?”


    哎呀!我完全忘了這件事。


    “抱歉害妳丟下店裏的工作,妳可以迴去了。”


    “那你待會兒要怎麽迴去?”


    “坐公交車吧!反正迴去的話就不用急了。”


    隻見小梓歎了一口氣。


    “……沒差啦!反正我都已經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就在這裏等你吧!”


    “可是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迴來耶!”


    “沒關係。”


    而且我也不知道還迴不迴得來耶——本想要接這句話的,想一想還是算了。聽起來太不吉利了。所以我隻說了句“歹勢!”就往前走,結果又被叫住了。


    “等一下!”


    “又怎麽了?”


    我一迴頭,隻見小梓臉上堆著笑容。


    “老哥,你又複活了呢!”


    我禮貌性地迴以一個微笑,沒迴答她就轉頭跑上了石階。


    6


    我才剛爬到石階上,手機就響了。是半平打來的。


    “怎麽樣了?”


    “不行,沒堵到。我問了圖書館裏的人,他們說他早在我到之前就已經走了。”


    “我知道了。害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呢!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你迴去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也是這麽想的。老實說,我就連迴八保的體力都沒有了。”


    我看一下表,從半平接到小伏町圖書館打給他的電話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以上了。


    還來得及嗎……?


    我環顧整個八幡神社。昨天應該有廟會吧!然而神社裏卻已經整理得非常幹淨,讓人幾乎感覺不到有辦過廟會的痕跡。要說有什麽還沒有收拾好的,大概就隻剩下旗子了吧!有一個老人正在把帆布折起來。本來想去問他有沒有看到間壁的,但是一想到如果他反過頭來問我是誰的話也挺麻煩的,所以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走近正殿,然後從旁邊鑽了進去。


    我聞到青草的味道,這種味道,我已經好久都沒有聞到過了。本來以為這個夏天一滴雨都沒下,天地萬物應該都已經幹燥到快要燒起來了吧!沒想到一靠近泥土,還是可以感覺到濕氣。抬頭看看斜坡上麵,圍繞著小伏和八保的山地全都覆蓋著一片綠油油的杉樹。這都拜林業政策所賜。唯獨八幡神社後麵的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視為神明的領域,所以還混雜著一些不知名的樹木。


    我從口袋拿出一張折好的a4用紙。那是半平的調查報告的其中一頁。我想應該是從江馬常光的《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一書裏所影印下來的地圖,上頭就標示著“穀中城”的位置。


    從八幡神社幾乎是直直地往東走就可以到達“穀中城”了。以等高線來判斷的話,從這裏往東至少有三座相連的山,隻要越過這些山,就可以進入六桑村。而“穀中城”就位在先從八幡神社的後麵爬到山頂上,再往下走,然後再爬上下一座山的山頂附近的位置上。在其北部可以看到兩個鐵塔的符號,從我現在所站的位置雖然看不見,但隻要爬上眼前這座山,視野就會變得開闊,到時候也可以比較清楚地把握住地理位置的相對關係了吧!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變得愈來愈快。在爬上眼前的山,再往下走,然後再爬上下一座山的地方……


    在那裏,或許正上演著一樁殺人慘案。我來得及阻止那場悲劇的發生嗎?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現在的狀況和前天早上有點類似呢!雖


    然有點類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前天早上,我找的是攻擊孩童的野狗.,而現在,我是為了阻止犯罪才上山的。


    然而,兩次的心情卻相差十萬八千裏。在找狗的時候,就像gen說的那樣,主要是基於我的宿命論。發現渡邊慶子其實是個意想不到的收獲,所以我是為了要接近渡邊慶子才去找狗麻煩的,充其量隻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就結果論來說,那隻狗的確是因為我才送命,但是我並不覺得後悔,也沒有罪惡感。說是“必然”可能有點過分,但那的確是“必要”的。說得冠冕堂皇一點,那隻不過是工作的一環。


    另一方麵,接下來我即將要麵對的,恐怕……不是恐怕,肯定是殺人事件。雖然我在接受尋找佐久良桐子這個案件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會有一定程度的危險,也做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但是我萬萬也沒想到,自己得在這種熱死人不償命的夏天,而且還是在深山裏,和一個下定決心要殺人的人進行對峙。換句話說,這件事既不是“必然”,也非“必要”,甚至不在我工作的範圍之內。


    但是,我還是繼續往上爬。


    佐久良且二、神崎知德、渡邊慶子、gen,再加上最關鍵的佐久良桐子,他們一個一個地輪流來把我從沉睡中喚醒。這五天比我之前的六個月還要漫長。在我辭職之後,這恐怕是第一次基於想做而去做的自由意識所采取的行為。我想要阻止這件殺人慘案的發生,搞不好也隻是基於一般約定俗成的社會規範。畢竟我是個胸無大誌,隻想要平靜度日的人,是隻徹頭徹尾的社會化生物,所以殺人對我來說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要不是我殺人,或者是人家來殺我就好了。那為什麽我現在又突然認為人不可以殺人了呢?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隻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正要擺脫宿命論的安排。


    現在的我一心隻想要阻止兩個別說是沒見過麵了,就連話也沒說上過一句的人類自相殘殺,也許就像小梓說的一樣,是因為我複活了吧!


    我開始往山上爬。枝繁葉茂的杉樹與橡樹阻絕了太陽的光線。


    突然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因為我們同樣都是殘兵敗將的關係。


    剛迴到八保的時候,我幾乎可以說是一副行屍走肉。所以,對於遭遇和我有點類似的桐子,我也下意識地將她歸類為同一種人。而在佐久良家發現的那本筆記本更加深了我這樣的印象。我在那本筆記本裏所看到的,是一個傷痕累累、隻能任人宰割的佐久良桐子。


    但是……


    當我看到半平的調查報告時,我忽然有個不同的想法。半平在報告裏介紹了江馬常光的作品,甚至還把《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的第四章第一節影印下來直接貼上。以下是半平的結論——根據江馬常光所描繪的中世時代的形象,當時的人們為了保護自己,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看完整篇半平的調查報告之後,我不認為那個結論隻是半平自己單方麵的臆測。雖然我不知道這些人在曆史上的定位是什麽,但是至少在江馬常光的筆下,這些人強悍得不得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佐久良桐子不可能不知道,穀中的人為了活下去,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他們絕不會隻是逃避,而是會把自己武裝起來、組織化起來,必要的時候見風轉舵,平常的時候就建築碉堡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筆記本裏的內容就非常地不自然了。桐子在筆記本裏所描繪的自我形象非常地不自然。我記得她是這樣寫的——


    ——我以前總認為建造穀中城的那批人,都是些隻曉得躲躲藏藏,既可悲又可憐的人——


    ——在既可悲又可憐、隻曉得躲躲藏藏的弱者這一點上,我和他們其實是一樣的——


    ——隻能藏頭縮尾地一邊顫抖著,一邊日夜祈禱這場風波早日過去的我,和他們又有什麽不同呢——


    根本是鬼話連篇!全都是佐久良桐子自己編造的謊言。


    就算桐子被間壁傷害了,就算她被打入失望的深淵,她也不可能寫出這樣的東西來。


    而當我發現這些全都是佐久良桐子編造的謊言時,一切的謎底就都解開了。


    風都被樹木擋住吹不進來,幸好山裏的泥土還留有前一晚的冷空氣,所以還不至於熱到受不了的地步,但是額頭上還是冒著豆大的汗珠,已經半年沒這麽操過的膝蓋也開始痛了起來,彷佛是在抗議被我虐待似的。抬頭一看,山頂還在好遠的地方,低頭一看,在杉樹的樹葉縫隙之間,可以看到八幡神社的正殿,比我想象的還要近。


    再不快點不行了。我用力地深唿吸。在爬上眼前的山,再往下走,然後再爬上下一座山的地方……


    在那裏,或許正上演著一樁殺人慘案。


    我來得及阻止那場悲劇的發生嗎?


    那場佐久良桐子謀殺間壁良太郎的悲劇。


    迴溯整件事情的時間順序,一開始讓人覺得不自然的點是網站“duplicate”的關站與重新開站。就如檢舉網站“天網恢恢”所說的,“duplicate”的關站其實是非常自然的。因為桐子對這個網站,應該還沒有執著到願意忍受莫名其妙的攻擊還要堅持下去的地步。如果她厭倦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自然就會把網站關掉。這點我是可以理解的。


    問題在於才過了一個月不到,桐子又把網站打開。而且居然還把之前引起軒然大波的主戰場留言都留著。“天網恢恢”的站長也說過,明明隻要把留言板砍掉就天下太平了。我非常同意他的意見。既然桐子都敢關站了,為什麽不乘機把留言板砍掉呢?


    我曾經想過把網站關起來和把網站打開的可能不是同一個人。但是這點怎麽想都覺得不合邏輯。“duplicate”的站長從頭到尾應該都隻有佐久良桐子一個人。


    而她在關閉“duplicate”時的處理方式,感覺上也有點不太對勁。她在每一頁都寫上“此網頁已移除”,或許是為了不想讓人利用搜索引擎抓到以前的頁庫存檔,但是對於那些早就已經把她的網頁儲存下來的人根本一點用也沒有吧!更何況間壁之前曾經針對她過去的發言不斷地雞蛋裏挑骨頭,所以這種做法對他更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吧!


    盡管如此,桐子還是大費周章地把每一頁改成“此網頁已移除”,為什麽?


    我邁開大步往上爬。地麵上散落著枯葉和樹枝。現在是夏天,所以這些枯葉應該是去年以前就掉下來的吧!而且全都被曬得幹巴巴的,登山鞋一踩下去,馬上就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碎掉了。


    桐子是故意要留下線索讓間壁找到她的。


    隻要“duplicate”還存在一天,間壁就會看到。雖然桐子自己的生活可能會因此而曝光,但隻要確定間壁有在看這個網站,那麽桐子就可以利用這個網站把某種訊息傳送給間壁。


    從這個角度來想的話,桐子之所以要把已經關閉的網站又重新打開的理由就說得通了。四月初,桐子被間壁煩到受不了,所以就把網站給關閉了。四月底,桐子為了要傳送某種訊息給間壁,所以又把網站打開。


    也就是說,在那一個月內,發生了某件事讓桐子必須傳送一些訊息給間壁。


    但是,到底是什麽事呢?


    其實隻要對照後來所發生的事就不難猜了。


    追著間壁來到八保的田中,在這裏待了兩個禮拜。他說桐子刺傷了間壁,要一個月才能康複。也就是說,桐子刺傷間壁這件事,大概是發生在七月初的時候。


    “螳螂”是在六月中旬以後從“duplicate”上消聲匿跡的。這是當然的。因為在那之後,他就受了重傷、住院治療了。而在另一方麵,桐


    子則向神崎要求分手。除此之外,桐子把戶口遷到小伏也是這個時候。


    所以,並不是桐子不小心讓間壁受了重傷。


    而是桐子根本就想殺間壁而沒殺成。


    四月,在網站第一次關閉的期間,間壁找上了桐子,並且強暴了她。而且在那之後還不停地騷擾她。已經和男友論及婚嫁的桐子所受到的傷害,老實說,我還真的想象不出來。


    原本過著平靜的生活,卻突然出現了間壁這顆攔路大石,桐子隻好拿起刀來與他對抗。是不是就在這種對抗的過程中,讓她聯想到了穀中的人們也是這樣全副武裝地對抗侵略者的呢?


    為了埋下伏筆,桐子認為有必要留下一些線索,於是就重新把“duplicate”打開。


    從田中的說辭上來推敲,桐子刺傷間壁的事件之所以沒有鬧上警局,不難想象衝突或許是發生在現場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密閉空間裏。搞不好桐子就是利用“duplicate”把間壁引出來的,但是網頁存檔上並沒有類似的敘述,也就是說,七月的事件可能隻是一個突發的事件。


    然而,不管是突發還是預謀,總之第一次的刺殺行動是失敗了。間壁隻受了一個月就可以治好的傷。但是後來間壁對於這個事情的處理方式,讓桐子確信他的執著今後會愈演愈烈。


    因此,桐子才會跟神崎提說要分手。


    她已經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徹底地讓間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且她還打算若無其事地迴到社會上繼續生活。她死都不想因為間壁失去任何一樣東西,也死都不要隻是因為莫名其妙被盯上,就得放棄半輩子辛苦掙來的東西。


    因此,她必須事先做好準備、擬定計劃、收集工具。所以她不能讓神崎去她家,以免壞了她的大事。當然,她也可能隻是純粹沒空搭理神崎也說不定。


    然後她又使用“duplicate”。為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院的間壁,她巧妙地寫下了自己將往哪裏逃的暗示。桐子恐怕也是看了自己以前寫在網站上的文章,發現有很多地方都隱藏著八保這個關鍵詞。然後她又發現從江馬常光這條線索,除了八保之外,還可以導出小伏這個地名。所以她在殺害間壁未遂之後的七月二日,刻意地寫下了文中暗示著小伏的文章。


    接著她就關掉網站,還把工作辭掉、公寓退租。


    當間壁得知這些狀況之後,他會怎麽想呢?


    他一定會這麽想吧——佐久良桐子怕我怕得要死。


    怕到不得不逃走……吧!


    他一定會找上桐子,要她付出害他住院一個月的代價。而桐子也算準他一定會這麽做吧!算準間壁為了報一刀之仇,一定會不計任何代價也要找到自己。看了間壁寫的明信片,再從田中口中聽到他出院之後的舉動,我也知道一切發展都如桐子的預料。


    對於桐子來說,最害怕的莫過於間壁追到一半就放棄了吧!如果他在東京,或者是在八保就半途而廢,那她一輩子都要活在間壁的陰影底下了。所以桐子肯定得極力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她才會在八保到處留下自己的足跡。像是故意去曾經在網站上出現過線索的咖啡廳吃午餐、明明居無定所還跑去專門賣小東西的店、在“charingcross”巧遇老同學的喜悅大概也是裝出來的吧!因為她隻是需要一個人把佐久良桐子就在八保的訊息透露給間壁知道罷了。既然看店的是一個剛好認識桐子的人,那自然再好不過。她之所以買下那個綁著紅色頭巾的洋娃娃,其實也有她的用意,雖然那個洋娃娃可能早就不知道被她給丟到哪裏去了。她讓信件全部轉寄到小伏可能也是誘導的一環吧!


    接下來桐子繼續在小伏也留下足跡。她寄給佐久良且二的明信片就是這個用意。別說佐久良且二搞不懂她的意思,就連我也是一頭霧水。但是間壁不一樣,隻要他偷偷地打開佐久良家的信箱,偷偷地看到桐子寄來的明信片……他就能確定桐子是真的迴到八保一帶了。


    隻不過,事情發展到這裏,出現了一個就連桐子也料想不到的變化。那就是佐久良且二在收到明信片之後,居然跑來找我幫他調查桐子的去向。


    來到八保一帶的間壁,發現桐子到處留下的足跡,確定她真的逃到這一帶來了。所以根據“duplicate”二〇〇四年七月二日的誘導,偷偷地潛入佐久良家。因為代替梯子的東西就擺在隨便一找就可以看見的地方,所以馬上就給了間壁靈感。隻要給他摸上二樓,就可以發現桐子刻意留下的味道,然後再追著食物的味道,就可以找到那個藏在小閣樓裏的房間。接著他會發現桐子的筆記本,看見桐子刻意裝出來的恐懼。雖然不知道間壁到底變態到什麽程度,但是桐子寫在筆記本裏的東西,搞不好就是為了刺激間壁,讓他更緊咬著自己不放也說不定。也搞不好桐子根本就沒有躲在這間小閣樓裏過,她的用意隻是要把間壁引誘過去,這樣她的目的就達到了。所以她的筆記本上才沒有注明日記的日期,可能就是基於這個理由也說不定。


    ……在那個當口,桐子有沒有考慮到佐久良夫婦的安全呢?把一個襲擊自己的男人誘導到祖父母家去,難道她都不會覺得危險嗎?


    如果間壁膽敢傷害桐子的祖父母,就會罪證確鑿地演變成犯罪案件了,間壁從此就得過著亡命天涯的日子,那麽,對桐子而言,雖然不是決定性的,但是也可以算是成功的策略。


    隻不過,間壁在找到桐子之前,應該不至於這麽做吧!因此,佐久良夫婦的安全應該還是具有某種程度的保障。當然,這種事情沒有絕對的。桐子選擇佐久良家做為誘導間壁的地點,對她而言,肯定是一項非常冒險的行為。桐子把“逃到鄉下的祖父母家裏”這個劇本的自然性、間壁的行為模式和將他誘導到穀中的必要性放到天平上之後,還是決定以祖父母的安全為賭注賭上一把。就結果來說,她算是賭贏了。


    因此,間壁在佐久良家的閣樓房間裏得知“穀中城”的存在。但也僅止於此,因為他也不知道“穀中城”在哪裏。不過像他這麽認真的人,一定會去查吧!他一定會留在小伏,一定會去圖書館,一定會去借鄉土史家江馬常光的書來看吧!


    但是,就算這樣,他還是找不到“穀中城”。


    因為在江馬常光的著作裏,就隻有《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一書有提到“穀中城”的確切位置。但是最重要的這本書卻被人借走了。


    到底是被誰借走的呢?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佐久良桐子啊!


    隻要這本書在桐子手上,間壁就暫時找不到她。相反地,隻要她把這本書還迴去,間壁就可以找上她。換句話說,桐子隻要透過《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這本書,就可以自由地操縱間壁找上她的時間。


    這就是桐子之所以要遷戶口的原因。因為要拿到那本書,就一定得把戶籍遷迴來。


    根據半平寫在調查報告上的備注……隻有戶籍在小伏町或者是在其近郊的居民,才能向小伏町的圓書館借書。


    桐子是為了要借那本書,才把戶籍遷迴來的。


    但是,桐子為什麽會挑上穀中呢?


    是因為具有地利之便嗎?是因為在那裏她就有絕對的勝算嗎?就隻是因為這樣嗎?


    間壁就要來了,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就要出現在桐子麵前了。就像在東京的時候一樣,細心地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地出現在桐子身邊。


    隻要是為了桐子這個誘餌,就算是在人煙罕至的深山裏,他也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前去。所以他才會那麽輕易地中了“duplicate”的計、中了“marchhare”的計、中了明信片的計、中了閣樓房間裏的日記的計、中


    了《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的計……一步步地靠近桐子。


    而桐子正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靠近……


    殺了他……


    ……再就地掩埋就好了。


    誰都不會看見,誰都不會知道。因為被害者會主動避開所有人的耳目而來。


    然後她就可以重新出發,重新迴到她平常的生活裏,迴到她視為天職的工作崗位上。


    不會失去任何的東西。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踏出最後一步。已經爬上第一座山的山頂了。


    我站在山頂上,望著下坡路。照地圖上顯示,隻要從這裏下坡,再往上爬,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可惜前方都被杉林遮住,什麽都看不見。總而言之,先往下走就是了。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必須非常慎重地前進才行。


    不然的話,搞不好就連我也會被桐子殺掉。


    7


    我小心地踩了踩地上,以確認枯葉和枯枝有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每前進個兩、三步,就確認一次周圍的狀況,以確認有沒有人躲在樹林之間。


    就連上頭,我也不忘常常抬起頭來確認一下,以確認樹枝之間有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我的心跳愈來愈快,唿吸也漸漸變得困難。明明是前一秒才在山頂上決定要前進,卻在開始下坡的那一秒就後悔了。一不小心,後悔的話就從嘴巴裏溜出來:


    “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迴去好了……”


    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踏進這麽恐怖的空間。


    我堅信自己的結論是對的,桐子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生活而決定要謀殺間壁。就連她的手法,相信我也猜得八九不離十。為了減少內心的恐懼,我開始像念經一樣地念了起來:


    “腳邊ok,右邊ok,左邊ok,上麵ok,前進。腳邊ok,右邊ok,左邊ok……”


    桐子有的是時間,在這座山的“穀中城”裏,好整以暇地等待間壁自投羅網。隻要她一直不把《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還迴去,時間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麽,在這段時間裏,桐子做了些什麽?


    我倒過來想,假設今天是我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盯上,假設我也決定要殺了他,那麽,在那座人煙罕至的“穀中城”裏,換作是我,我會怎麽做?


    我會做陷阱。


    雖然我沒有真的殺過人,但想象總是會的。如果要殺一個人,卻從正麵去跟他硬碰硬的話,就連自己也會有危險,因為我不知道對方會怎麽反擊。事實上,桐子已經失敗過一次了。


    如果事先就知道對方會來的話,當然會想到要做個陷阱給他跳。


    最好還是一次就可以把對方置於死地的陷阱。因為如果隻是讓對方受點輕傷的話,可能又會讓他逃脫。如果讓他逃脫的話,可能又要繼續活在他的陰影底下。


    “腳邊ok,右邊ok,左邊ok,上麵ok,前進……阿彌陀佛,神明保佑……”


    她該不會挖了一個洞,還在底下插滿竹箭吧?就算掉下去沒有當場死亡,插上十個鍾頭也差不多了。她該不會也做了落石堆吧?如果她拿得到毒藥的話,搞不好還會把毒針插在軟木塞上……畢竟桐子也是拚了命的。這麽點化學常識,她應該早就努力地搜集到了吧!我可沒辦法一笑置之,認為用毒是不可能的事。


    這麽說的話……


    我想起渡邊慶子打來的那通要哭要哭的電話。她說看到一個很像桐子的人,鬼鬼祟祟地在五金行買了一條繩子。時間就在佐久良桐子出現在“gendarme”和“charingcross”,可能還有“marchhare”的同一天。


    渡邊很怕桐子會把那條繩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而我當時也認為那個可能性不低。


    現在我明白了,那條繩子顯然是要做陷阱用的……


    我一步一步地拖著沉重的腳步,把重心放低,好讓自己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能迅速地做出反應。但是用這種姿勢下坡,我的膝蓋馬上就尖叫抗議。“……早知道就帶隻狗來了。”


    而且還要是受過找陷阱訓練的軍用犬。


    如果現在在這裏掉進陷阱裏,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吧……不對,是根本不會有人聽到吧!這裏可是山穀呢!不管是求救聲,還是尖叫聲,都被山給擋住了。


    “啊!不是還有這個法寶嗎?”


    我拿出移動電話。萬一真發生什麽情況的時候還可以打電話求救。


    可是下一秒鍾,我就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了。根本沒有訊號嘛!這也難怪,山上本來就常有收不到訊號的狀況,而且也沒有架設基地台的必要。


    佐久良桐子真是個厲害的角色。她特地選了一個不僅求救的聲音傳不出去,就連手機的訊號也傳不進來的地方。


    這下子我隻能苦笑了。


    腳邊ok,右邊ok,左邊ok,上麵ok,前進。


    突然,好像有一陣陰風吹來。原來我已經走到山穀裏了。接下來得再往上爬。我看一下表,從我上山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我繼續繃緊神經,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


    視線在四周繞了一圈。


    然後,我看見了那個。


    8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扯開嗓門,用響徹整座山的音量說道:


    “桐子小姐!佐久良桐子小姐!妳在哪裏?我是來找妳的!”


    我側耳傾聽,沒有反應。我站在原地,再喊一次:


    “桐子小姐!我是來找妳的!並不是什麽可疑的人,請妳出來好嗎?”


    然後等待她的迴答。


    從斜上方傳來細微的聲音:


    “我現在就下去。”


    接下來是一串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劈哩啪啦,劈哩啪啦……腳步聲慢慢地靠過來,不疾不徐,不疾不徐……由於視線都被擋住了,隻能從聲音來判斷她正一步步地接近我。


    然後,從幾棵杉樹中間一棵比較大的杉樹陰影裏,出其不意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眼睛小小的,嘴唇薄薄的,身材瘦瘦的,就連整個給人的感覺也都是靜靜的。頭發有點亂,臉和手臂都沾了些泥土,就連身上的黑色牛仔褲和白色襯衫也都搞得髒兮兮。


    我看過她的照片,她就是佐久良桐子沒錯。


    她正在微笑,神情有些恍惚。


    桐子停下腳步,雖然那個距離硬要說的話實在有點遠,但我也站在原地不動,笑容可掬地說道:“太好了!妳沒事吧?”


    “你是……?”


    她的聲音比我想象的還要溫柔。


    我向她低頭致意:“我是‘紺屋s&r’的人。受佐久良且二先生的委托前來找妳。”


    “你能找到這裏真是不容易呢!”


    “真不好意思,我看了妳留在閣樓房間裏的筆記本。”


    我在語氣裏放進真心和深切的同情,強而有力地說道:


    “我不知道妳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且二先生很擔心妳。可以請妳跟他聯絡一下嗎?與其待在這種雞不生蛋的地方,還不如把妳的問題拿出來跟家人商量或許會比較好。”


    “說得也是……”


    桐子的聲音聽起來雖然很溫柔,但總覺得有點輕飄飄的。臉上掛著一抹不知道該說是茫然還是恍惚的微笑,桐子迴答道:


    “也許這樣比較好吧!”


    “那就拜托妳了!”


    我看了看手表。


    “啊,已經這麽晚啦!總而言之,能夠找到佐久良小姐真是太好了。可以的話請妳盡快跟且二先生聯絡。到時候還請妳跟他說,是‘紺屋s&


    r’的人請妳跟他們聯絡的,這樣我在請款的時候也比較方便,萬事拜托。”


    桐子的表情絲毫未變,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會這麽做的。”


    我笑著把雙手打開。


    “這麽一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我還有別的事,必須馬上迴八保去,佐久良小姐要跟我一起走到八幡神社嗎?”


    “不了。”


    桐子慢慢地搖了搖頭,伸出食指,指著上方。


    “我還有一些行李,得收拾好才能走。”


    “這樣啊!那麽今後如果還有什麽需要效勞的地方,歡迎隨時來我們‘紺屋s&r’。再見!”


    我再次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然後轉過身去,一邊擦汗,一邊頭也不迴地沿著來時路往迴走。


    雙眼緊盯著來時路,頭也不迴地往前走。


    第七章


    二〇〇四年八月十九日(星期四)


    後來,佐久良且二確實有把錢匯進我的戶頭。也收到百地支付的酬勞,不過大部分都給了半平。


    外麵剛下過雨。最近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


    我把自己深深地種在椅子裏,望著窗外。雖然說是夏天的雨,但卻不是那種雷陣雨,而是靜靜的雨聲。這個城市看起來比往常還要安靜。


    我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天在城山看到的東西。那是一頂灰色的帽子。


    帽子的內側黏乎乎地染著別的顏色。覆蓋在灰色之上的顏色,與其說是紅色還更像是黑色。在那片黑色當中,我似乎還看見一點點白色的碎片。


    從帽子被染成黑色的範圍之大來看,我知道自己去遲了一步。


    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那也沒有辦法。如果是正在自己的麵前上演,那還能夠想辦法阻止,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也沒什麽好阻止不阻止的了。


    所以我選擇了讓任務圓滿達成的這條路。


    “……”


    我望著以“紺屋s&r”的名義所開的存折。


    我之所以主動現身,並不是為了請款方便,也不是為了要取信於桐子。而是因為桐子可能早就在什麽地方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而且之後她也可能會從別人口中知道我在調查她的事,既然如此,我就有必要先主動表達來意。


    我把視線移迴下著雨的街道,喃喃自語:


    “我什麽都沒有看見,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定得讓桐子這麽相信才行。要是像間壁擋到佐久良桐子的路一樣,桐子接下來如果認為紺屋長一郎會威脅到她的生活,那我可就麻煩了。


    無論如何,桐子似乎已經照著我的請求,和且二聯絡過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桐子相信我所說的話。因此,我最近都把小刀藏在口袋裏。


    不管是誰,都有可能遭受莫名其妙的攻擊。為了保護自己,抵抗是非常人性的一種行為。


    就像農民拿刀砍向侵略者一樣。


    就像病人打針一樣。


    就像紺屋長一郎在把野狗送進衛生所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一樣。


    就像佐久良桐子設下陷阱來給間壁良太郎跳一樣。


    所以,我也得自己保護自己。


    我也想過要報警。但是我又沒有任何證據。就連屍體也沒看見。唯一看到的,隻有一頂染著血跡的帽子而已。


    在那之後,確定桐子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之後,我又去了一次穀中的“城山”。結果卻是一無所獲。隻有炎熱的天氣跟那天差不多,除此之外,別說是兇器、陷阱、洞穴了,就連有沒有人在那裏生活過的痕跡也沒留下。唯一的收獲隻有爬上“穀中城”附近的樹木之後,發現從那裏可以看見佐久良家的附近。隻要有一副望遠鏡之類的,就可以從那裏監視佐久良家,桐子大概就是透過這種方式來確定間壁是不是真的上勾吧!收獲?哪有什麽收獲啊?我隻是看到那裏有棵樹罷了。


    也正因為如此,我總算可以稍微安心一點。一個連屍體埋在哪裏都說不上來的證人,對於桐子而言,應該不會構成威脅吧!


    可是……


    在我的內心深處,無法抹去的不安卻慢慢地沉澱了下來。一想到不知道桐子是不是真的這麽想,就覺得口袋裏的刀子實在是太小支了,一點也不足為恃。


    如果這些全都是我想太多那該有多好,如果那頂帽子上的血跡隻是我眼花看錯、如果間壁現在也還在騷擾桐子的話那該有多好。然而,根據我追蹤調查的結果顯示,間壁化名為鎌手所下榻的旅館,後來並沒有任何人迴去。


    現在才說這種話已經太遲了——明知如此,但我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如果隻是找狗的話那該有多好。”


    話雖如此,但事實上偏偏就不是如此。


    雨。


    桐子現在也很不安吧!那個偵探到底知道多少……光這點就夠她睡不安穩了吧!


    雨水會不會把埋在“穀中城”那座山的某個角落裏的東西給衝出來……這點也會令她吃不下飯吧!


    每到了下雨天,我也開始不安。


    萬一埋在地下的東西出了土,我們之間的恐怖平衡就會跟著土崩瓦解。因為桐子可是死都不想因為間壁失去任何一樣東西呢!


    我想我會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得隨身帶著刀子了。


    不如利用這次的酬勞去買隻看門狗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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