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澄經過一番慎思,她是不敢貿然上醫院,所以隻好拐了個大老遠,去別的市鎮找中藥鋪。


    握著手裏好不容易才弄得的那帖墮胎藥,她特地等到夜深入靜時分才親自煎煮。


    電器化的自動煎藥罐,不帶絲毫的煙灰,可是她卻直覺兩眼酸澀,硬是一片霧茫茫……


    無聲無息的淚水成串的滑落,滲入她緊抿的唇隙,映澄吞下那種苦澀。


    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還無異狀的平坦肚皮,她知道就在裏頭,正有個和自己血肉相連的小生命在孕育,他或者是她,正隨著自己的唿吸而唿吸,而是否也隨著她的悲喜而悲喜?


    「孩子,那麽你會知道我此時的痛嗎?你……也會痛嗎?」擱在肚子上的手輕緩的上下來迴,她幽幽哽咽道:「不要怪我,不是我的殘忍,而是我……我根本沒有勇氣麵對你的到來,這不是你該來的……別怕,再過一會兒你也就不痛了……」


    話未完,淚卻荊


    紅燈一熄,知道時候到了,她木然的將罐裏那黑色濃稠液體倒在碗裏,在半空中顫抖的雙手,像被四周空氣給灼傷似的,疼得伸不出去,卻又無路可逃。


    就在此時,來自胃部的一陣痙攣,讓她花容失色,兩手捂著快痛哭失聲的嘴,她瞪著那碗藥像見著了啥可怖玩意,拚命的搖著頭喃道:「不不……我不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我感覺到了,我真的可以感覺他的存在,他……在我的體內,他跟我是一體的。」


    她頻頻後退,最後奪門而出。


    她激動得逃離那個自覺「行兇」的現場,卻在迴廊處,她聽見了花塢那兒傳出了一道輕微的騷動,忍不住趨前一探究竟,赫然驚覺竟是南羿和許立彰的密晤。


    結束了上半段交談,南羿知道許立彰這家夥是真的有備而來。


    據許立彰所知,嶽軍根本沒來得及「動」石映澄,這事情還是嶽軍親口告訴他的;而現在又讓他找到了這張人皮麵具,更可以證明當初映澄所聲稱「嶽軍」曾迴房的事實真相。


    許立彰直截了當就以石映澄肚子裏的孩子為要脅。


    他知道孩子是南羿的,更讓南羿知道一旦真相揭露,隻怕嶽家非但不放人,還會以此為手段,到時隻怕南羿所有的計畫都將失敗。


    南羿沉定怒視著他,心裏頭卻有道聲音在作響--


    去他個鬼計畫,他現在隻想帶著映澄,遠遠的離開這兒,他要她光明正大當他孩子的媽。


    可是--


    忽然間,某種覺悟卻讓他氣餒的放鬆了兩手掌。


    就算他肯放了一切,映澄就會跟他走嗎?


    他永遠忘不了她拒絕自己的那一晚;她為了嶽家拒絕了他。


    「好吧。」


    躡手躡腳躲在一旁的映澄,正好趕上南羿妥協的聲音。


    「幹脆!」她望著許立彰不知道將什麽丟向南羿,然後問著:「東西還給你,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茉莉人在哪兒了吧?」


    原來他們談的是這個?不!南羿,別說……映澄篤定的認為許立彰必有不軌。


    「你憑什麽認為我一定知道那個酒女的下落?」


    「哼,我早查出來了,酒店的人說她被一個大戶用兩百萬給包了,我就猜那個人一定是你,因為就憑茉莉是根本沒那個行情的,隻不過,我就不知道你的錢是從什麽地方弄來的?」


    南羿冷冷應道:「那你就管不著那麽多了,你要的不就是茉莉嗎?我現在就把地方告訴你,接下來的事我也不想過問了。」


    結果,南羿做出了讓映澄絕望透頂的決定。她不敢置信他的冷酷幾近……毫無人性?


    當許立彰一消失,映澄小小的身影就像吃了炸藥似的,轟向南羿。「南羿,我不知道你真的變得這麽……可惡!你怎麽可以把茉莉的下落告訴他?難道你看不出來許立彰的意圖?如果那個女孩有什麽不測,那……你跟殺人兇手又有什麽不同?南羿,我……對你真的失望透頂了!」


    麵對她劈哩啪啦的怒罵聲,南羿起先一楞,待還了魂,乍然驚覺她拂袖而去的身影正在遠離,閃過他腦子最直接的意念,讓他飛也似地衝上前抱住了她。


    「你、你--」她挺直了脊背,痛心的聲音裏有著許多的質疑。


    「別迴頭,也不要開口說話。」


    原以為會聽見的解釋或是可能的爭執,卻都沒發生。


    他的雙臂環腰抱住她,臉貼著她的背,就在她感受到他那幾許胡碴輕刺耳頸邊時,她聽到了他喑啞的低喃:「就讓我靜靜的抱著你一會兒,好嗎?不要再嚷什麽放手了,映澄……我好累,真的累。」


    她的鼻頭一陣酸,一個「累」字,道盡多少憎癡?


    她有種衝動想掉過頭投入他的懷抱,可是……


    「你知道嗎?我……懷了孩子了。」這個孩子勢必改寫她的生命。


    「我知道。」


    是她的錯覺嗎?她好像感覺到他更加抱緊了她,怎麽可能?她以為他會放開自己……


    「你的心裏難道……不會介意這個孩子是……誰的嗎?」映澄閉了下眼。


    他的答案卻出乎她的意外。「是妳的。」


    「你--」她再也忍不住轉過身來麵對著他,揣測的神色中逐漸釋然,天!映澄竟然有種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滋味。


    是的,孩子就在她體內,當然是她的。


    孩子可以跟任何人不相幹,甚至是那個該死的「始作俑者」,但是和她卻已是生生相息的,不是嗎?


    深吸了口氣,她的眸光恢複動人神采,由衷道:「謝謝你。」


    「謝……我?」南羿有種空前未有的心虛。


    他想著她的處境,也想著自己在她身上所造成的既定傷害,可是,她卻……言謝?


    「是你這話,讓我有了勇氣將孩子留下來。」她淡淡應出口的話,卻讓他臉色大變。


    她要把孩子給弄掉?


    「不,你不能那麽做,映澄,你聽清楚了嗎?我不許你做這種傻事,那孩子是……是……」


    說,把話給說出口呀!


    「映澄,我……」


    「我知道,孩子是無辜的,是不是?南羿,我真的很高興你能這麽說。」


    「澄澄,孩子當然是無辜的,但是你並沒弄懂我所要說的,其實我--」他的話未落,不遠處映澄的臥房內卻傳出了奇怪的聲響。


    類似杯盤碎裂的輕脆聲,立即吸引他們移動腳步。


    哪知一進屋內--


    乍見嶽菲菲抱著肚子倒地申吟,而她的身邊倒灑的那隻空碗,竟是映澄原本意欲飲用的墮胎藥。


    原來,菲菲心有不甘,本想過來「捉奸」,卻正好瞧見了映澄桌上的藥碗,她誤以為是安胎藥,也就不客氣的來個先飲為快,不過卻--


    「我的肚子好疼……」


    「菲菲,你、你怎麽了?」映澄被嚇壞了。


    倒是南羿兩眼雪亮、心頭沉定,馬上知曉狀況。


    「她可能動了胎氣。」


    「動了……菲菲她已經--」


    菲菲是懷了身孕,可是,現在卻保不住了。


    第二天,這件事情在嶽家再掀風雲,別的不說,單就映澄存心買來墮胎藥的事,就讓嶽家兩老勃然大怒。


    「你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那麽做?」


    「我、我……」


    「老爺,不好了,出事了,許先生出事了!」從外頭狂奔入內的家丁,結巴道。


    「什麽事?」


    「他被捉到警察局去了!」


    警察局?莫非是……映澄正好瞥著了南羿掛在臉上的那抹神秘笑容。


    直到此時,映澄才恍然明白--


    原來當南羿告訴許立彰有關茉莉下落的同時,就已經報了警,然後就等著那一心想殺人滅口的許立彰上鉤。


    隨著許立彰的落網和酒女茉莉的證詞,終於證實了嶽軍結婚當天,的確是被設計外出,隻為了茉莉在電話中聲稱自己已懷有孩子,並以此做為要脅,揚言要大鬧婚禮,嶽軍生怕惹出笑話,隻好趁著客人漸散之際,火速趕往茉莉的小套房。


    結果服下了一帖精心特製的藥而魂歸西天,然而下毒的茉莉卻完全被蒙在鼓裏,她貪著許立彰那五十萬的利誘,誤將毒藥視為春藥,麵對這條人命她可慌了,雖然依照許立彰的指示還是不動聲色的迴酒店上班,可是心裏頭的疙瘩始終作祟,終於在一次酒醉之下,不小心對店裏的某個小姐說溜了嘴.....


    「某小姐」自然就是南羿派去臥底的好幫手,柳采青。


    對映澄來說,許立彰是怎麽害死嶽軍的細節已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南羿終於還是沒讓她失望!


    就在她自以為更有信心化解宿怨時,這迴的真相卻給她致命的一擊--


    真相來自於正出現在電視鏡頭的許立彰的口中。


    許立彰對著記者的攝影機舞著手銬,他是故意的,張著猙獰的大嘴,扯著嗓門吼道:「石映澄,你看到了嗎?哈哈,妳一定正在看,是不是?」


    映澄的心陡地一緊,他……又想幹什麽?


    「是我害死了嶽軍,我被捉無話可說,可是我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為什麽偏偏就是有人一樣在做壞事卻沒事?石映澄,你知道我在說誰?就是妳!嶽家最高貴美麗的少奶奶!各位呀--」許立彰忽然像發瘋似地朝著周邊的記者頻頻作揖。


    「現在我就告訴各位有關這個小寡婦的八卦,你們一定會很有興趣的。大家知道嗎?她肚子裏的小孩根本不是嶽軍的,她背地裏偷人!而且對象還是嶽家的工人柳男毅!他利用一張嶽軍的麵具瞞天過海,上了少奶奶的床,他們才是一對奸夫淫婦!你們為什麽不去捉?為什麽隻有捉我--」隨即,在警員製止的聲浪中,許立彰被消了音。


    許立彰終於消失在螢幕上,而他那魔鬼的嘶聲卻已成千萬毒藥,腐蝕了映澄的五髒六腑。


    一臉慘白的她,緊咬的唇瓣早已沁血,然而她是不覺得疼痛,另一種劇痛正在吞蝕她的靈魂……


    是他!真的是南羿……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這樣子對待她?


    她現在想起他百般勸她保有肚中胎兒的情景,才恍然明白了過來。


    隻因為他就是孩子的爸爸埃


    映澄被一種深沉的悲哀給罩住,甚至忘了哭泣。


    這難道不是她曾經對上天暗許的心願--


    她可以給他,自己所有的一切;如果環境許可,她更願意為他生兒育女,可是……


    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是、不是……過度哀傷的她,兩眼一個翻白,便昏死了過去。


    *****


    就在石映澄甫睜開雙眼時,「咱!」一記響亮的巴掌轟向了她。


    虛弱的她,無言的麵對著怒焰衝天的嶽家兩老。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給我滾下來!」嶽王美惠狠狠地一把將她硬拉下床,「你不配睡這張床,不要弄髒了嶽家的東西!」


    「媽--」


    「不要叫我,你不夠資格!咱們嶽家沒有那種會偷人的媳婦!」


    映澄轉而望向公公嶽才富,然後她馬上從那益發無情的臉色中知道,她再說什麽也沒用。


    「你自己說,許立彰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映澄緩緩站直了身子,心頭冷清的認知讓她不再哀怨,她給了他們唯一的答案--


    點了頭。


    她完全接受了許立彰的指控。


    接下來的,是她早已預料到更多的難堪與羞辱,然而,這對她來說,又有什麽不好承受的?南羿已經給了她承受痛苦最大指數的「磨煉」。


    原來,再大的苦痛也能麻木,那麽還有什麽日子會過不下去?映澄忽然發現耳邊什麽也不複存在,當然也包括嶽氏兩老種種不堪入耳的辱罵。


    直到南羿的出現,才終結了映澄的恍惚。


    「放開她!」他火速上前推開嶽王美惠,「離她遠一點!誰都不許碰她!」


    「哇!」地一聲,目睹「奸夫」的明目張膽,讓嶽王美惠怒到極點。「你還敢迴來?好呀,反了是不是?什麽時候輪得到你這個下人來發號施令?我打她,你心疼了?那好,我就打給你看!」


    話說完,嶽王氏立即又揮向映澄,「啊!」隻是她還沒沾到邊,整個人又被南羿給轟得老遠。然後,她像發瘋了似地,開始對著外頭「招兵買馬」。


    「柳男毅,你太放肆了!簡直是欺人太甚!你到底想怎麽樣?」嶽才富怒氣衝天。不一會兒,南羿馬上被嶽家所有的家丁給包圍祝


    然而依然狂妄的南羿,卻隻是冷冷掃了眼,「我不相信你們都可以為了這老頭而不要命,如果是的話,那就……不妨試試。」


    一時之間,被他那種玩命意味所恫喝的下人們都相覷不語。


    「依我看,還是別為難這些人了,更何況有些事也許真的不必勞師動眾吧?」他這一說,才讓嶽才富將所有人摒退,畢竟是「家醜不外揚」呀!


    緊接著,南羿直說了:「現在我就要將她帶走。」


    不!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麻木,讓映澄如置身事外,而南羿的話卻讓她兩瓣唇蠕動,她來不及大聲說出話,嶽王美惠就搶先道:「休想!」


    「本來我們就沒打算讓這個壞女人再留下來,但是,就衝著你造句話,我們就不可能這麽簡單的放她走,要真這個樣子,往後我們嶽家的臉往哪兒擺?就是嶽軍地下有知,他也一定不甘心!」


    「沒錯,」嶽才富附和道:「既然事情到了這般田地,我們隻有將錯就錯。」


    他們肯接受這個孩子?但映澄很快的知道自己又會錯意了。


    「對外麵一定不能承認這件事,然後暗地裏將她肚子裏的孩子拿掉--」


    「不!」


    「不要!」異口同聲的是南羿和映澄兩人。


    然後,映澄快速掉開了兩人交集的視線,她斬釘截鐵的道:「我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我的孩子。」


    「妳不肯?那很簡單,我現在馬上就凍結你爸媽的醫療經費,而且……」嶽才富陰笑地望了南羿,「我馬上就提出告訴,告這家夥誘奸!」


    「告我?那恐怕也得看你的本事。」隨即,南羿忽然掏出手機,按鍵之後,「現在可以出現了。」


    不久,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出現在嶽家大廳。


    「林經理,你……」


    年輕人卻不理會嶽才富的喚聲,他直接走向南羿,行了個禮,恭敬道出了教人驚歎的字眼。「總裁。」


    「你、你們……」這時大夢初醒的嶽才富才支支吾吾指著南羿道:「原來你就是……『巨將』的那個少主?」


    也就是嶽家寄望仰賴的「貴人」?


    映澄對這個事實全無反應,她知道南羿還有更多的驚爆會上演,也明白他總是會成功的,再過不久將是所有人對他妥協。


    但,不包括她。


    誠如映澄所想的,南羿一番話,馬上讓嶽才富生不如死。


    「不妨就直接告訴你吧,不隻是巨將,還有你所有的下遊工廠也全是我的,如果我沒記錯,巨將幫了你不少忙,這次還跟你訂了挺大筆的生意,隻不過,我是怕……萬一你的原料來源還有加工廠出了狀況的話……隻怕到時候貨交不出來,你是承擔不起毀約的損失。」


    也就是說,他們嶽家隻有麵臨倒閉一途?


    「是你!原來都是你在搞鬼!你……故意介紹工廠給我,又跟我簽約,其實你……你根本就已經設計好讓我毀約!」


    「就是我!」南羿揚高聲音應著,「所有加工廠的毀約金還有原料的損失,我自信還負擔得起,而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整垮你,嶽才富!」


    「你、你到底是誰?」


    「把柳去掉,會讓你更快的恢複記憶。」


    「柳……你是南羿?南宣的孩子?!」嶽才富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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