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唿!”


    苦兒搓搓雙手,圍在嘴邊哈著熱氣,才讓快凍僵的雙手靈活些。


    明天是蒼炎迎娶駱家姑娘的日子,經過幾天幾夜的趕工,總算趕在十天內將嫁衣繡安,也合該是她離去的時候了。


    她將繡妥的嫁衣,小心翼翼地疊好,她知道他會去她的房間拿,也順便將他當初送給她,當作定情物的碧綠玉石,一並還給他。


    她對他的眷戀,隨著一針一針地縫著,全都縫進了嫁衣裏,如今嫁衣完成了,她的心也跟著被抽空了,隻剩下一剖沒有靈魂的軀體。


    趁著蒼府今日忙於布置時,她乘隙稿出,她不知道她能去哪裏,隻能漫無目的地,在鹿鳴城裏間晃。


    咕嚕、咕嚕嚕!


    “好餓!”她摸著響個不停的肚子,為了趕工,她有好幾餐沒有好好吃,早知道,她該吃飽一點才是。


    此時,天際飄下幾枚雪花,苦兒仰起頭,望著一片片的雪花,從天而降,落在她的頰上、身上。


    “苦兒,你還適應不了北方嚴寒的天氣,多穿些衣服,夜間我全差人送熱爐爐給你。”


    “我、我們不同眠嗎?”


    一想到要獨自成眠,她驚慌地扯住他的衣袖。從南方啟程後,她隻剩下他可以依靠,若他不在身邊,她會心慌。


    隻要看見飄雪,她就會想起和他過去相處的種種,第一次到北方,第一次碰到雪,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


    雖然雪一碰到她的掌心,就融了,可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雪。


    苦兒閉起雙眼,眨掉眼淚,張開雙臂,在原地開始繞著圈,盡情享受雪花撲麵的冰冷觸感,也隻有這樣,她才能稍稍忘記還淌著血的心傷啊!


    驀然,腦袋一陣暈眩,而她的意識也逐漸模糊,身子一軟,就這麽昏了過去,隨即引來眾人的注目。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苦兒怪異的行徑,眾人惟一的結論就是:她瘋了。


    眾人圍著苦兒,在街上形成一幕突兀的景致。


    在街的另一端,有一名搖著玉扇的華衣男子,眼看聚集的群眾幾乎擋去了他們的去路,他隻好遣家仆去一探究竟。


    “紹興!你去看看發生什麽事。”


    “是!”家仆領命,鑽進人群裏,問明原由後,又趕緊迴到主子身旁。“迴少爺,有一名女子昏倒在雪地裏,聽他們說;她好像是瘋子。”


    “瘋子?這倒有趣了。”


    “讓開!讓開!闕少爺來了,快讓開。”


    闕言非輕搖玉柄扇,在家仆的開路下,順利見到昏倒在地的苦兒,隻見人兒的發梢、衣衫上,皆沾滿雪花片片,而他一見到苦兒覆蓋在白雪下的清麗姿妍,他驀地眯迷雙眸。


    好個水蒙人兒,撇開她讓雪給凍得發紅的臉頰,五官就像江南春水般柔媚,不過若再拖延下去,她恐恰就要凍壞了,就算春水也會變成一攤死水。


    闕言非合起玉扇,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紹興,將姑娘送迴偃月莊,怠慢遠來的客人,可就是我們的不對了。”瞧她勻稱的骨架子,就知道是南方來的姑娘。


    “啊?客人?”紹興摸摸頭,一臉訝異,不明白主子幹嗎沒事撿個人迴莊。


    “照做就是了,囉嗦什麽。”闕言非以扇柄敲了多嘴的下人一記。


    一聽到闕言非要將苦兒給帶迴去,眾人更是議論紛紛,大夥兒搞不清楚的是,以風流聞名的闕言非,竟會看上一名女瘋子?


    微弱的燭光,在昏暗的書房裏搖曳著,顯得有些詭譎。


    “她走了是嗎?”蒼炎把玩著讓他握熱的玉石,他記得,這枚玉石她都貼身戴著,而現在她親手將玉石送迴,是否表示她總算對他死心了?


    傍晚他遣冷亦去瞧瞧她的狀況,沒想到他卻抱迴一件精致的嫁衣,以及一枚玉石。


    “嗯!”看著主子過於靜默的表情。冷亦有些擔心。


    “是嗎?她終究死心了,走了也好。”


    要她對他死心,本來就是他既定的目標,因此他才會不停以言詞刺傷她,目的也正是在此,可為何在知驍她真的死心後,反而感到悵然,而無一絲喜悅?


    情緒更像是被人奪走最珍貴的東西般,悶悶不樂。


    他是不是病了?不然為何會對於她的離去,而感到後悔?


    “蒼爺……”冷亦擔憂地驚唿。


    “冷亦,你從來不質疑我要你做的事,難道你不擔心,我計劃的大事可能會失敗?而你可能會受了我的連累,跟著喪命?”


    冷亦讓蒼炎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嚇出一身冷


    汗,他望著追隨多年的主子,心情格外沉重。


    “怎麽不說話了?”蒼炎迴眸望著冷汗涔涔的冷亦,犀利的眸光似在搜尋些什麽,忽然他放聲大笑。


    “你是在擔心我娶了駱氏,她會對我不利嗎?”蒼炎忽然站起身,來到冷亦跟前拍拍他的肩膀。


    “冷亦,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到必須殺了我才能活命的情況下,請不要手下留情。”


    “啊!蒼爺!”冷亦驚惶地望著蒼炎。


    “嗬嗬,別緊張,沒什麽用意。”


    “張氏特地將駱氏安排在我身邊,想必還在擔心,我會不會將蒼龍商號交出,我當然會交出去,但隻是個僅剩空殼的蒼龍商號,屆時她哭天喊地都沒用了,她絕對想不到,我竟然會以另外的名義,成立錢鋪、繡坊、馬場、商隊,張氏還會開心地以為拿到賺大錢的蒼龍商號,殊不知那不過是假賬做得漂亮罷了。”


    眼看大計將成,蒼炎興奮地擰緊拳心。


    他絕對不甘心,看著努力十年的心血,就這麽落入張氏和蒼書行的口袋,因此他想出以偷天換日的計策,將原本屬於蒼龍商號的產業,全部納入他私人的名下。


    不過目前他還不方便親自管理,因此全交由冷亦去打點一切,隻要過了一段時日,他就可以大方公開他是新商號的主子,而張氏母子,拿到的不過是空無一物的蒼龍商號罷了。


    “蒼爺,那該如何柯處置駱姑娘,有她在,總不好做事。”


    “駱霏,我一成親後,就會以處理商務為由,將她帶至楠犽別莊軟禁,我絕對不會給她與張氏互通消息的機會,她一輩子隻能注定老死在那,誰叫她活該成了我蒼某人的妻子,要怨就去怨將她推來我身邊的張氏。”


    “是!”


    “冷亦,你跟了我十多年,老實說,過去知道你是老頭派來我身邊的人,我懷疑你根本是老頭的眼線,我日夜防著你,防著、防著,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後來真把你當心腹了,我應該可以相信你吧?”蒼炎笑問著。


    當他十三歲時,冷亦來到他身邊,不管他如何羞辱他,淩虐他,他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趕也趕不走,後來他煩了,索性就讓他跟著,沒想到一跟就是十多年,一直到現在,而他對他的信賴也是與日俱增。


    “冷亦感謝蒼爺的知遇之恩,蒼爺恩澤,冷亦這一生無以迴報。”縱使他真的有難言之隱不可說,也確實打從心底尊敬蒼炎這個主事,以他的風範,絕對是能成大事之人,要不是讓偏激的仇恨蒙蔽他的心誌,他今天該不隻有爾爾。


    “是嗎?”’


    冷亦的無以迴報,驀然,讓蒼炎想起一抹儷影,她也說要迴報他幾個月以來的照顧恩澤,所以她為他的新嫁娘繡了件獨一無二的嫁衣。


    該死,他怎麽老是會想起她……她已走出他的生命,跟他再也毫無關係了。


    蒼炎撫著額際詛咒著。


    “蒼爺,明天就要成親了,你還是安歇吧。”冷亦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識相地退出書房,留給蒼炎獨處的空間。


    他無法迴答蒼炎方才問他的問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讓蒼炎信任,尤其在他做了“那些事”以後。


    “唔……”苦兒眨眨眼睫,慢慢睜開眼眸。


    “醒了嗎?”闕言非端著薑湯,來到苦兒榻前。


    “你……”苦兒的眼眨了眨,發現眼前過分逼近的俊顏是真實存在的,她怎麽會在男人的家裏,她不是……


    “你…葉?我……要走了。”她嚇得慌忙坐起身,水眸盈滿恐懼,擔心他是像蒼書行之流的禽獸。


    苦兒才剛彎身,拿起繡鞋要穿之際,腦袋又是一陣暈眩,逼得她不得不暫時坐下來哨口氣。


    “姑娘別慌,我闕某並非貪色之徒,你之所以在這裏,是因家仆發現你昏倒在雪地上,眼看你就要凍壞了,我才遣人將你送來我的住處歇一歇,若姑娘痊愈後,要走要留,闕某絕對不會幹涉。”


    刷一聲,闕言非揚開扇麵輕搖著,一派瀟灑自若。


    “原來是這樣,抱歉,誤會闕公子了”苦兒羞愧地低下頭。


    “無妨,你已經昏迷兩三天了,好不容易醒了,身子還虛得很,還是在我偃月莊歇歇,再做打算,如何?”


    “啊!我昏迷兩三天了?那蒼府……”


    苦兒猛然咬住舌頭,她怎麽跟外人說起這些事來,真丟人。


    “蒼府兩天前,辦了蒼二少爺的弱冠禮,也辦了蒼大少爺的婚事,不知姑媳問的是哪樁?”


    他終究成親了……


    “是呀,他本來就要成親了。我為什麽要昏睡那麽久……”她低喃著,小臉微皺著,埋怨自己錯過了蒼炎的婚典,若她在現場,至少還可以讓她再多看他一眼,他成為新郎官的喜氣模樣吧!


    “姑娘?發生什麽事了嗎?還是姑娘認識蒼府的人?”


    “不、不是,我、我不過是蒼府的繡娘。”她忙不迭搖頭否認,簡略說出她的身份。


    她是以繡娘的身份待在蒼府,這點她相當清楚。


    “姑娘,別慌,在下並非要探尋些什麽,隻是因為見姑娘就昏倒在離蒼府不過百步的街上,才會有此一問,若姑娘想迴蒼府,在下也可馬上派人送姑娘迴去。”


    “不、不用了,我已經離開那裏了,自然就不會迴去。”就算她想迴去,她又能以什麽身份駐足呢?


    “無妨,那姑娘就安心待在偃月莊調養,到時姑娘想去哪,在下再遣人送你過去便是,對了,尚未請教姑娘芳名,不知方便與否?”


    苦兒望著瀟灑從容的闕言非幾眼,橫看豎看,都不覺得他是壞人,何況還是他救了她一條小命。


    “我姓樂,名苦兒,闕公子喊我苦兒便是。”


    “樂苦兒?這名字好耳熟啊。”闕言非思索著。“啊,我想到了,樂姑娘想必就是樂心繡鋪的千金吧?”


    苦兒一聽到他正確無誤說出她的身份,她心頭倏地一驚,也隻好硬著頭皮承認:“嗯,是我。”


    “果然如此,那為何樂姑娘會在蒼府當繡娘?”


    “……”闕言非的問題,再次勾起她心底的傷痕,她咬緊唇,撇開臉。不願迴答。


    闕言非仔細觀察著苦兒的表情,沒有絲毫遺漏,而是在心中細細推敲著可能的結果。聽說蒼炎曾南下江南一趟,不過行程過於保密,無人知曉他去江南做了些什麽,而如今南方繡技堪稱第一的樂苦兒,卻突然出現在北方,還昏倒在距離蒼府,不到百步的距離,這其中顯然有著某種關聯。


    有意思,相當有意思。


    闕肓非望著苦兒清麗的側臉,心中隱然有了打算,不知是否有方法可以一舉抱迴沒嬌娘,又可以借機一掃三年前,生意被奪之恨呢?


    “嗬,既然苦兌姑娘不願說,在下也不會勉強,苦兒姑娘身子尚虛,還請多多歇息,在下就先告退了。”


    正當闕言非要離去之際,苦兒忽然喊住他。


    “闕公子,你說我想去哪裏,你都會送我去,是嗎?”


    南方樂家,她已經不能迴去了,北方蒼府,她更是不能去,久住偃月莊,更非良策,天下之大,眼看就隻剩下一個地方,可以讓她容身了。


    “當然,樂姑娘說了便是。”


    “其實我的身子已無大礙,明一早,你能不能請人送我到終恨山。”


    “終恨山?”闕言非大感意外。


    “是的,終恨山有個恨情湖,那個湖很美,我希望我的下半輩子,都能住在那裏。”苦兒咬緊唇,努力撐住眼淚。


    她還記得,她在恨情湖有個美好的迴憶,在還沒有到楠狙別莊前,她真的認為她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子,那裏是她入夢的開始,隻要繼續待在那,她就能夠繼續待在那美麗的夢境裏,夢裏有溫柔的蒼炎陪伴,還有他溫熱的深吻,就算一輩子醉死在夢裏,她也不在乎。


    夢醒的日子,太苦大澀,她幾乎快要活不下去


    了,況且她也沒地方可去了,她更相信,這輩子要她再愛上另一個男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的靈魂、軀體,全給了蒼炎,如今他離開了,也連帶將她的靈魂抽離,如今隻剩下一具空殼,要不是還有一口氣在,她怕是跟死人沒什麽兩樣吧。


    “是嗎?既然樂姑娘,如此堅持,闕某自然照辦。”


    “那就麻煩闕公子了。”


    “那就請樂姑娘好好安歇,在下告退了。”


    闕言非才剛合上房門,懸在苦兒眼框邊的淚水,隨即滾落。


    為什麽她到現在,還是無法記住蒼炎曾經對她的殘忍,反倒是念念不忘對他的謄戀,她更堅信,蒼炎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必須造擇這種方式傷害她。


    因為她親眼目睹,蒼府裏的人是如何對待他,在那樣環境中成長的他,椎有以利刺保護自己,才能免於受到傷害啊!


    苦兒啊,到現在你還是在替他找借口嗎?他都說他不愛你了啊!


    這世間的女子,有人愛得像她這般盲目嗎?


    哭得淚眼汪汪的苦兒,絲毫沒有注意,闕言非並沒有走遠,而是貼在門邊,仔細傾聽她的一舉一動。


    苦兒究竟和蒼炎,有沒有關係?


    這點著實傷透了他的腦筋,可說不定這次他真撿了個寶。


    蒼炎,或許我們兩人之間,可以再有一次機會,一並將新仗舊恨給算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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