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對麵的椅子上,吳榮成屏住唿吸,手持化妝刷的刷頭靠近她的臉龐。吳為她畫好眉毛,塗上睫毛膏,人偶的表情看上去栩栩如生。畫這些東西時必須集中精神,不能考慮其他事情


    然而吳卻無法抑製之間的顫抖。


    (還不到時候。)


    (什麽意思?)


    (那群陰險家夥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專心經營你的業務就行了。)


    切。


    吳懊悔地咂了咂舌,然後將化妝盒和眉刷放迴到桌上。


    行了,修好了。彼得魯什卡(注:現代芭蕾舞劇《彼得魯什卡》中的一個人偶名)。


    聽到主人焦躁的語氣,被稱為彼得魯什卡的玩賞人偶伸出手擦拭著自己的臉龐,吳將近一個小時的努力付諸東流。


    (真搞不懂劉那家夥究竟在想些什麽?)


    先殺害李天遠奪取幫主之位,然後再講罪名冠在前來複仇的濤羅身上。這本是一箭雙雕的好主意。


    因此,吳才助了他一臂之力,把殺害幫主的罪名完全推給了孔濤羅。


    但是劉卻在進行著最後一手之前猶豫了。現在將幫主的死公之於眾的話,就能出動幫會以報仇之名追殺孔了。


    (居然說什麽幫會的顏麵?少開玩笑了,劉你從來不在乎這種東西的。)


    不過既然劉決定了要韜光養晦,吳再摻上一腳也無濟於事。就是再多想也沒用。


    現在自己所在的這間房間本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心火從這種煩瑣的事情裏解放出來而準備的然而今晚吳實在難以沉醉在曾經廢寢忘食的嗜好上。


    和那群隻把玩賞人偶當成性欲發泄裝置的粗俗家不同,吳是真正喜歡人偶的人偶愛好者。他將原來董事長辦公室裏麵的休息室改裝成了設計工房,裏麵的裝備甚至不亞於專業玩偶工匠的工房。


    人多數名聲顯赫的黑客都具有藝術家的美感,吳也小例外。但他追求的不止是諸如象棋博奕之類的網絡犯罪技巧的美學,同時也追求指尖可以明確感觸到的美感,這種美感在電子化信息編織的虛擬空間是無法呈現出來的。


    吳百無聊賴中唯一的慰藉就是改裝機械玩偶。機械電子學所具有的構造美完全模仿了細膩可愛的真正的女人,吳的指尖和審美觀都借此得到了極大的愉悅感。


    事實上,以網絡蠱毒聞名上海時,吳的表麵工作就是玩賞人偶設計師。


    對吳來說,劉送給他的上海義肢公司是最好不過的禮物了。就算不去考慮幫會經濟上和戰略上的意義,僅從個人興趣出發,吳也能完美地完成自己的任務。


    每天都沒感到任何束縛,過得十分充實。但他沒想到舒適的生活竟會受到這種威脅。


    繼樟之後,朱和她的部下也受到了襲擊。之後過了五天。兇手孔濤羅的下落依舊不明。


    他知道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了,但幫會沒有正式采取對策,他隻能自己保護自己。於是,吳媒體安都閉居在可以說是自己的城堡的上海義肢公司大廈裏,沒有踏出這裏半步。


    他捏造了一份恐怖活動的犯罪預告,大幅度地加強了警備。但是程序化的護衛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肯定有空子可以鑽。這是吳本身作為第一線的電腦犯罪者所信奉的鐵條。


    劉和斌萬一遇到什麽還能靠自己的武功抵擋一陣,但吳不是習武之人,他別無選擇。麵對不知會何時來襲的暗殺者的威脅,他隻能戰戰兢兢地束手等待。


    仿佛要刺激他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一樣,秘書那裏的鈴聲響了起來。


    什麽事!?


    吳再三交待過。當自己在這間房裏時,對公司裏的一切事務都不過問。聽到吳焦躁的聲音後,秘書誠惶誠恐地問答說:


    那個是斌偉信先生派來的人


    既然是青雲幫的來客,吳也沒法置之不理。


    好了,讓他進來。


    還是想盡量少見幫會的人。特別是盟證斌手下昀人。


    (都怪劉磨磨蹭蹭的,連斌那家夥都開始行動了)


    兩個長得一摸一樣的機械化人類走進工房內。


    元氏兄弟嗎


    元氏兄弟嗎


    好久沒見了,吳香主。


    哥哥名叫元家英,弟弟名叫元尚英。這對機械化雙胞胎以元氏雙俠之稱聞名。在幫會內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們倆什麽時候變成傳話的人了?


    不,我們並沒有擔任這類工作。


    家英拱手抱拳,淡淡地否定了吳的說法。接著尚英用與哥哥一模一樣的聲音繼續往下說。


    我們兄弟倆受斌盟證之命,前來吳香主身邊保護您。


    保護我,啊?


    驚惶與焦躁之情交雜著湧上吳的心頭,他的聲音都變了。但機械化雙胞胎兄弟依然不為所動,淡然地繼續說下去。


    不忠不義的奸賊孔濤羅已經明顯威脅到了青雲幫的香主。您是幫會無可替代的人材,請務必多多加小心。


    切


    吳已經知道了斌的想法。借護衛之名,實際上是想監控吳周圍的情況。如果斌開始懷疑劉了,他就會最早關注吳的動向,畢竟吳與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開什麽玩笑,混蛋。想攪了別人的局嗎?)


    兄弟倆自然不明白吳內心的焦躁不安。


    從今天起我們兄弟倆會隨時守候在您身邊,請您


    喂,你們的拳腳能派上用場嗎?


    能


    吳一臉憤恨地盯著雙胞胎。斌周密的計劃自然不用說了,這對兄弟的不苟言笑也讓吳十分窩火。


    就連你們的宗師羅刹太後都被孔那家夥給幹掉了現在還要請機械化外家來保護我嗎?真是感激涕零啊。


    吳的話語裏充滿了譏諷,但雙俠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拳士的護衛能靠得住嗎!在解決一切之前,我不會跨出這座大樓一步的。不用你們費心了。


    可是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要說又不是打發小孩子對吧?叫你們迴去你們就乖乖迴去的話,又會挨盟證大人一頓臭罵了。公司內部的通行證在警衛科發放,你們過去領吧。a2以上可以自由出入的那種。


    不過如果你們妨礙到公司業務的話,就馬上給我離開大樓。還有就是別出現在我麵前。


    兩個機械化拳士用毫無感情的電子義眼凝視著吳。但吳不會因為這樣就讓步的。


    這裏的警備已經是萬無一失了。你們倆少來瞎攪和。隨便去哪個咖啡店消磨一下時間吧。


    是,我們明白了。


    出乎吳的意料,雙俠輕易地讓步了。兩人看上去都是頑固不化的那種類型,估計是斌跟他們提過不要太刺激吳吧。


    (一個個的就隻會試探對方的心思真實的,居然把野狗放到這兒來了。)


    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心思又迴到了眼前端坐的人偶彼得魯什卡身上。這是他的收藏品中花費精力最多,最為貴重的玩賞人偶。精雕細酌的身體構造可以說是吳的最高傑作。


    你哥哥還真是讓人頭疼啊。?


    彼得魯什卡完全不明白主人說的是什麽意思,不解地偏著頭。這一無意的動作裏完全看不出情緒模擬留下的生硬痕跡。


    吳曾經對人偶的這種演技持否定態度。在他這個純粹的玩偶愛好者眼裏,特意給玩賞人偶加入感情腳本模仿人類的動作很沒有意思。從真人那裏進行魂魄轉寫,更是無聊之極。


    人偶保持著人偶的樣子就好。因為陶瓷眼珠裏的葛蓓莉婭(注:芭蕾舞劇《葛蓓莉婭》裏出現的人偶名字)本來就很漂亮了。


    然而在接觸到左道鉗子的這一作品之後,吳改變了他的想法。本來在吳看


    來,那隻不過是劉的異想開天而已,但一旦將其據為己有之後,他便感受到了其中無盡的樂趣。


    畢竟左道鉗子親手給這個玩賞人偶轉寫了占總容量百分之二十的魂魄源。這個有機存儲器本身已經是價值連城了。跟大街小巷裏的違法玩賞人偶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彼得魯什卡也堪稱是體現吳收藏精神的絕品。


    也許已經為你準備好華麗的舞台了喲。?


    孔對這些從孔瑞麗的大腦進行魂魄轉寫的玩賞人偶抱有近乎執念的興趣。


    (那家夥的目標果然是)


    萬一孔突然出現在吳麵前的時候或許那時就是可乘之機。


    按照吳的指示,兩兄弟往警衛科的樓層走去。尚英一邊走在走廊上,一邊叫住了前頭的哥哥家英。


    哥哥


    別說了。連羅刹太後朱都失手了.我們外家拳士早該放下那無聊的自尊了。


    家英沒有迴過頭,搶先用強硬的語氣迴答道。


    能留在公司大樓裏就已經是萬幸了,之後我們隻需盡最大努力保護這裏就行了。


    吳的嘲弄激起了兄弟倆心中的怒火,但他們隻能一邊強忍著內心的澎湃,一邊不快地往前走去。


    吳香主這邊不出去的話,孔濤羅肯定會潛進來。那家夥就是這種人。


    終於要和那個孔交鋒了嗎


    這兩兄弟雖然是外家拳士,但同時也是屈指可數的幾個肯與內家氣功派的濤羅結交的好漢。在幫內結交為義兄弟的話,流派的差異都是小事三人曾是舉杯i共飲,意氣相投的好兄弟。


    我到現在都想不清楚。孔那樣的一代豪傑怎麽會做出這種行徑


    啊,這個嘛。哥哥沒聽說過嗎?有傳聞說孔是在為妹妹報仇。


    別亂說話。都是毫無根據的謠傳而已。


    家英嘴上告誡著尚英,但他的表情也十分愁苦。哥哥的想法和弟弟看來沒有多少差別。


    哥哥也看到了吧?吳香主身邊帶著的那個玩賞人偶,那個行為舉止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偶。如果謠言是真的,孔的妹妹被獻給了劉副幫主所率領的香主們的人偶


    別說了。


    這次家英毅然打斷了他的話。


    如果孔是為了報仇的話,倒也合情合理。但他並沒有那個意思,隻是像餓狼一般噬血無論事態如何,現在很明顯是孔的錯。我們絕不能饒恕他殺害同胞的不忠不義的事實。


    唔


    尚英,莫非你想說副幫主斃命於孔的劍下更好嗎?


    怎麽會。我什麽也沒


    這樣就行了。


    家英對矢口否認的弟弟重重地點了點頭。


    最近鬼眼麗人實在是太專橫,我也看不過去了。如果不是李幫主有令在先,我現在就想去取下他的首級。


    哥哥


    就算持劍踏上了無義之路,但隻要有義相隨,也是名正言順的誅戮。如果光是揮起砍刀就能算是斬奸除惡的話,誰都不會把仁義道德掛在嘴邊了。


    嗯。


    別忘了我們的夢想。我們是以義兄弟的誓約聚集在一一起的幫會成員,和那群光會亂咬人的野狗是不同的。為了讓大家明白這點,我們必須幹掉孔。


    心情很沉重。


    嗯


    經過一番冥思苦想之後,雙俠的想法歸結到了一點。


    黑暗中,充滿塵埃味道的空氣異常寧靜。這宛如時間靜止的緘默被一陣重重的拉門滑動聲打破。


    略帶柴油氣味的河風和臨近曙光的淺淡黎明滲入了這座封閉了很久的倉庫內。入口拉開了一道小縫,外


    邊毗鄰著黃浦江的南市紹寧碼頭的靠岸處。外麵的空氣混合著塵埃,隱隱的黑暗中塵埃飛舞,這時,一陣電筒的光線將黑暗切成了兩半。


    這邊,大哥。小心腳下。


    低低的說話聲後,響起了兩個腳步聲。電簡的光在黑暗中遊移了一小會,最後定格在倉庫裏麵的牆壁上。


    這個是?


    五個比人還要高的木箱整齊排列在眼前,上方覆蓋著防水布。箱子上麵沒有貼任何標簽,紫電掌孔濤羅用手觸摸著箱子的側麵,低低地問著。


    這些東西雖然是型號不全新舊不一,但都是軍用武器。武裝、彈藥等所有裝備一應俱全。打一場戰爭都沒問題。


    帶領濤羅進來的年輕人得意洋洋地介紹道,那個年輕人看上去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但偶爾朝濤羅投去的視線裏卻充滿了單純的畏敬之意。


    梁力為。青雲幫最底層的一員。平時靠販賣二手貨或是提供情報糊口,不過偶爾也會為青雲幫做點事。


    濤羅擔任幫會殺手時,好幾次派他做聯絡員。


    這些都是收納在軍隊倉庫裏的新家夥喲,不過就是超出了說明書的使用年限而被丟棄了。之後隻要重新打上製造號碼,轉賣到南美或者非洲去的話軍部的大人們和義肢公司都能賺到不少一筆錢。


    你也參與他們那些大官的倒賣活動了嗎?梁。


    這些東西還需要在這個倉庫裏存放三個月。一時不見了也沒有人會注意到的。另外,關於軟件


    梁從夾克衫裏掏出兩張存儲卡。


    這是奪取sv控製權的消除器。安裝了這家夥的sv可以飛到任何地方。還有這家夥是這次最難搞到手的東西。


    說著,梁把另一張用紅色紙帶做好標誌的存儲卡遞給了濤羅。


    這是吳以前製成的網絡蠱毒。在網絡上流傳自然進化之後,我再把它改寫成了這樣。一開始隻是普通的防火牆程序,不過一旦防火牆被攻入之後就能轉化成殺人蠕蟲病毒。感染後的硬件都會出現物理損傷,所以使用時一定要小心。


    殺人蠕蟲程序如今在網絡上已經得以普及,受害者大多是通過移植神經終端直接使用接口接入,使用這一程序攻擊城市可以發揮出相當於過去bc兵器(注:biochemical,生化)的威力。


    這個程序是最適合恐怖分子使用的攻擊手段,因為它比過去的殺戮兵器要便宜得多,而且不受一切地理上的製約,可以任意選擇目標。


    不好意思了,梁。辛苦你了。


    這點小事,不用在意。


    梁輕佻地一笑,神色又恢複了嚴肅。


    你是要用這些東西討伐他們吧?


    什麽?


    你是想摧毀劉那一派吧?我聽說大哥迴到上海後把劉的那群狐朋狗黨殺了個痛快,啊,果然如此啊。


    這些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


    濤羅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但梁說得越來越起勁了。


    不用再瞞我了。我們的心情都是一一樣的。自從鬼眼那家夥當了副幫主以後,青雲幫就被他攪得亂七八槽的。戰鬥機械化人類四處專橫跋扈,簡直就成了人渣堆了。


    李幫主生病了沒法采取行動,鬼眼就恣意妄為地掌控了幫會。最近都沒有人見過幫主了。有人在私下說搞不好幫主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大家都忍耐到極限了。所以大哥,請一定要幫幫我們,隻要你一聲令下,馬上能為你準備好軍隊。


    梁徑直地凝望著濤羅,濤羅撇過臉去,不敢正視他的眼神。


    我不是那塊料。


    怎麽會,孔大哥的大名可是威震全上海啊。大哥,隻有你才能重振青雲幫


    一直喋喋不休地的梁突然閉口不言了。他察覺到有汽車發動機的聲響朝這邊靠近。


    糟了,大哥,趕緊躲起來吧。


    不不用擔心。


    和梁不同,濤羅知道對方是誰。隻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麽早出現。


    發機動的聲音停在倉庫門口,外麵有人把半開的倉庫門全部拉開,一輛卡車


    緩緩地開了進來。


    鹵素燈發出的光芒從正麵照在梁和濤羅的身上,讓兩人感覺十分晃眼。幾個人影不慌不忙地光源背後走了出來。


    大哥,這,這些家夥究竟是


    斯求格列夫看著梁一臉的狼狽不堪,臉上浮出邪惡的微笑。


    (打擾到你們了嗎?同誌。)(一串俄語饒了我吧)


    盡管不明白意思,但聽上去就知道是俄語的發音。梁的表情僵住了。


    在梁還沒反應過來時,濤羅就采取了行動。


    他飛快地把手伸向呆立不動的梁的後腦.點丁他的玉枕穴。孔在他失去意識,昏倒前抱住了他。接著義點了他胸部的窮絞穴。


    性命憂關的經胳被封閉後,循環係統停止了運作,梁暈厥後因缺氧而一命嗚唿了。濤羅先點他的玉枕穴讓他昏迷過去也算是對深信自己的愚昧信徒的一點慈悲吧。


    用一根手指就把他送往地獄了嗎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殺手啊。


    斯求格列夫一臉欽佩地說,濤羅用冰冷的眼神怒視了他一眼。


    要不是你們突然出現,我也不用幹掉他了。


    我就知道你會說出這種傻話,才特意要滅口的。


    斯求格列夫冷笑道,卸下藏在身後的自動手槍的消音器,扳上安全裝置後收進皮套裏。


    不過,你的行動也太快了一點。


    在兩人談話時,斯求格列夫的部下們每個人都偽裝成了東洋人,但實際上都是貨真價實的俄羅斯人他們在用鐵棍撬開梁給濤羅看的木箱之一。


    裏麵是一個稍扁的球體,類似於橄欖球狀的巨大物體。


    固定在木箱裏的物體直徑比成人的身高稍短一點。物體上麵沒有任何塗飾,也沒有任何表麵處理,露出的材料的金屬質地給人帶來一種一切都以性能優先的軍用機械的冷酷感。


    好了,讓專家來檢查一下吧?


    一個男人把梁的屍體抬進卡車,然後從貨賀上把一個古式木桶卸了下來。濤羅看到木桶側麵加蓋的西裏爾字母的烙印,蹙眉問道:


    魚子醬?


    是喲。黑海產的高級貨,要不要嚐一口?


    斯求格列夫半開玩笑地說著,他把木桶蓋上的起貨鉤揭開,然後把手伸進去抓了一把像焦油一樣黑黑的東西。


    斯求格列夫在木桶裏摸了一小會,最後掏出了一個用塑料袋捆得嚴嚴實實的大包裹,約有一個籃球大。


    這是哪個?


    斯求格列夫問自己的一個部下,那個人檢查了木桶的編號後,迴答說:是米歇。


    要叫醒他嗎?


    嗯,你準備一下吧。


    部下毫不吝惜地把一匙數千元的高級魚子醬撒在也上,斯求格列夫解開塑料袋,取出裏麵的東西。


    半圓形的金屬容器外麵纏著柔韌的金屬管。這是與完全義肢化身體相適應的標準規格的腦殼也可以說是將人類壓縮到極限的模板化的人類。半園形部分收納了控製腦部的防震動腦殼以及生命維持裝置,而周圍的軟管則收納了脊髓的中樞神經囊。


    居然想的出這種方法潛入國境。


    比藏在後備箱裏越境要舒服多了。


    男人按斯求格列夫所命令的,從卡車的儀表盤裏取出了移動pdycam(注:handycam是sony公司的消費性數碼攝像機品牌)。


    他把纏繞式的電纜抽出來之後,按順序把pc,以及handycam連接在從捆包裏取出的腦殼上。


    ok。


    斯求格列夫給手裏的handycam插上電源,然後一邊窺望著鏡頭,一邊朝著麥克風說:


    早上好,米歇同誌。該起床了。


    這時,移動pc的擴音器裏傳出一陣近乎噪音的嘟嚷,然後開始用俄語說話。


    啊,能看見了。你是米哈伊爾嗎?


    沒錯。歡迎來到上海。天空之旅怎麽樣?


    一點都沒意思。維希利那家夥,居然把我和那本我都看過了一百遍的黃色書籍連接在一起


    聲音是中性的合成音,但語調栩栩如生。應該是這個大腦米歇原本的語氣吧。


    我已經厭煩了vr(注:演習)。想快點活動真實的手腳。這次的身體在哪啊?


    現在就給你看,你自己檢查吧。


    斯求格列夫把handycam拿向了木箱中的重機動裝甲。這時,擴音器裏傳出了尖銳的嗓音聽起來像是米歇喝彩的口哨聲。


    三七型重機動裝甲嗎這家夥不錯。火力和機動力都是首屈一指的。最適合短時間作戰行動和身體。再拿近點。


    斯求格列夫按米歇所說的,又走近了幾步,改變handycam的畫麵角度,拍攝下了各種細節。


    不錯。接下來就是裏麵的內容了。把終端和維護端口連接在一起。


    斯求格列夫按他所命令的,用電纜把移動pc的插槽和重裝甲外部終端連接在一起。


    很快電腦開始自檢,pc液晶畫麵上顯示出重裝甲的詳細性能。


    米歇的大腦可以直接檢查數據,比斯求格列夫直接用眼睛去看要快得多。擴音器裏傳出歡愉的合成聲音。


    哈哈哈。太讓人興奮了。五點五六毫米多發連裝鏈槍,還有全自動手榴彈和高波震動劍。這些都是一流的突擊裝備啊。有了這些,連首相官邸都能大搖大擺地衝進去了。ok。馬上連接好,我想盡快試試這具身體。


    喂喂。vr麻醉還沒完全醒吧?先等麻醉過了再說。


    別小瞧人。我從十五歲那年春天就舍棄肉體了。我曾經在醒來五分鍾後就幹掉了敵人哦。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的話


    斯求格列夫從外部進行操作,將重機動裝甲背麵的緊急艙口打開,把腦殼放進艙口下方的插槽中。


    重機動裝甲開啟了動力,外部的軸承如石榴一般炸裂展開,折疊在內部的四肢伸展開來。


    光學傳感器開始旋轉,感知周圍的空間。從起身到用雙腳步行的控製都很靈活自如。看來米歇果然習慣了改換身體,所以才會有那樣的自信。


    運轉中的重機動裝甲光是那威風凜凜的外表就能讓見者心生畏懼了。金屬鑄造的身體像真正的生物一樣敏捷迅速,讓人不禁聯想起恐龍之類的巨大節肢動物。


    盡管他的外形已經隻能用怪物來稱唿了,但仍然具備人類的腦子,還可以將每一個螺絲都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毫無疑問這仍是人類的一種形態。


    怎麽樣,紫電掌


    斯求格列夫對活動自如的重機動裝甲看得入了神,他的語氣已經有點飄飄然了。現在,他的腦海裏已經在勾勒襲擊作戰成功的畫麵了吧。


    你的電磁發勁和這家夥交鋒的話能取勝嗎?


    濤羅沉默地搖了搖頭。如果對手是這種懌物的話,瞄準自己的那一瞬間就會被炸得血肉橫飛了。根本就沒有靠近它的機會。


    不過話說迴來,隻要不被他瞄準,自己就有辦法對付。也就是說要看選擇什麽樣的方式來戰鬥了,但現在沒必要說這些來挑釁這幫俄羅斯人。在事情解決之前,這些家夥是重要的戰鬥力。


    馬上喚醒其他的駕駛員。身體調整有半天就足夠了。一切按計劃進行,今晚出擊。


    知道了。


    米歇的重機動裝甲操縱著機械手,盡管看上去平衡失調,但動作卻十分安穩有力,它把木箱一個個地搬上了卡車,之後來檢查倉庫的青雲幫手下恐怕會大驚失色吧。小偷的痕跡隻留下了地上的魚子醬。


    今天先休息吧。你這幅血肉之軀也需要調養吧?


    那我就去休息了。


    濤羅獨自轉身離開了倉庫,身後的俄羅斯人還在忙


    著撤退的準備。他突然想起死在自己手上的梁,心裏甚至湧出一種衝動,想要從俄羅斯人那裏把他的屍骨要迴來但事到如今,再怎麽感傷也無濟於事了。


    自己不是早就下定決心了嗎,為了贏得這場以瑞麗的靈魂為賭注的戰鬥的勝利,自己甘願舍棄人心,成為魔鬼。


    濤羅稍稍眺望了一眼被曙光染成虹色的黃浦汀,接著便離開了碼頭。


    夜幕又一次籠罩了上海。但是沒有人知道,今晚將會成為一個炙熱的特別夜晚。


    濤羅從淺淺的假寐中蘇醒後,引導調整自己的內息。很快就到了和俄羅斯人約好的時間。


    比起擁有眾多現代兵器的斯求格列夫他們,濤羅還沒有完全做好充分的準備。他隻不過重釘了一下倭刀上的釘子,重係了一下刀柄而已。


    那麽,我先出去一下。


    濤羅穿上徒有其表的耐環境大衣,朝蹲在牆邊的瑞麗說:


    外麵很危險,乖乖地待在這裏別出去。還有如果警報響了的話,就說明有人過來了。你馬上躲起來。知道了嗎?


    平時的話瑞麗會很聽話地點頭答應,但不知道為何,今晚卻一直背對著哥哥不肯迴答。


    瑞麗?


    不會是沒聽到吧。還是不能做出反應?一陣不安的感情忽然襲向了濤羅心頭。現在的瑞麗發生什麽事都沒什麽可稀奇的。畢竟她能存在就可以稱得上是奇跡了。


    濤羅小心翼翼地探過身子窺望她的反應她並沒有出什麽故障,也沒有發生什麽異常,隻是繃著臉扭向一邊而已。


    誰讓哥哥不和瑞麗玩。


    什麽事都沒有,隻不過是瑞麗孩子氣地抱怨自己無聊而已。安心感和對幼弱的妹妹的憐愛之情同時湧上心頭,濤羅心中那根繃緊的弦終於鬆了下來。


    對不起。不過,今天晚上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濤羅誠摯地說著,同時輕輕撫摸著瑞麗的小腦袋。


    今天晚上哥哥會給瑞麗帶來特別的禮物喲。等我迴來之後我們一塊聊天好嗎?還可以做很多遊戲呢?


    真的嗎?


    嗯。今天晚上我迴來之後瑞麗就會感覺有更多的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也會說很多很多的話。又能夠接近原來的瑞麗一步了。所以現在先在這兒乖乖等著我,好嗎?


    嗯。


    如果想要保證百分之百的安全,現在關掉瑞麗的動力,把她設為待機狀態就可以了。玩賞人偶的開關按鍵在頸部皮膚內側。隻要用力按下頸窩就行。


    隻要把人偶的功能凍結後藏起來,就不用擔心她自己會闖出什麽禍了。


    但是濤羅不願把她當作人偶來對待。妹妹現在還生龍活虎的跟自己說話,如果讓她變迴冷冰冰的機械人偶哪怕隻是一小會,都會感覺和自己親手殺死了她一次沒有區別。


    現在瑞麗的肉體隻是沒有生命力的玩賞人偶。對濤羅來說或許有點可笑但他盡可能地想要逃避這一現實。


    那麽,我先走了。


    那麽,我先走了。


    今晚自己活著迴來時將會帶迴另一片瑞麗的魂魄碎片。


    下次她將會記起什麽呢?或許會是歌舞的技巧,或許會是貞淑的氣質。或許會是捉弄哥哥的小聰明。


    瑞麗會一點點地恢複原狀。光是想到她的將來,溫暖便溢滿了濤羅心間。


    濤羅在離開廟宇前,仔細檢查了一下入口周圍安裝的動態傳感器。三台傳感器藏得很隱蔽,一般來說很難被人發現。


    萬一有人想要侵入室內,瑞麗也能事先知道異常狀況。


    濤羅本想把防禦措施準備得更加森嚴一點,但如果設下太過危險的陷阱,要是瑞麗萬一不小心觸碰到了就危險了。


    可能的話,真不想讓瑞麗一個人待這麽長時間但今晚的戰鬥無法事先預估戰況。隻能到時臨機


    應變地做出判斷了。


    等著我,瑞麗。


    濤羅低低地自語,然後,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死一般寂靜的夜幕中。


    濤羅離開後,瑞麗百無聊賴地玩著從海邊撿來的金屬管和手鐲上的鈴鐺,借此打發時間。


    一個人玩太沒意思了。但是哥哥的吩咐是絕對要聽的。


    哥哥跟自己約好了,自己乖乖地呆在這裏的話,哥哥就一定會迴來的。所以瑞麗一直等著哥哥。獨自在寬闊的屋子裏


    是的,當時她生活的地方不是這裏,而是在別的地方。


    記憶的碎片偶爾浮上水麵,或許是某處的風景,或許是誰的麵容,但這一切都很飄渺模糊。


    然而,偶爾會突然感覺曾經接觸過這些人和景色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有著很大的區別。


    但是,現在的她並沒有什麽興趣和精力去深刻反省自己。當瑞麗厭倦了茫然的感慨後,便又開始玩起手鐲,發飾,還有衣服下襟,借此打發時間。


    這時,瑞麗聽到一陣慢慢踩過地上散亂瓦片的腳步聲響,她抬起頭來。有個人走進了廟堂內。?


    濤羅出門前曾說過,如果有人過來的話瑞麗會事先知道的


    晚上好,瑞麗。


    男人的眼神十分溫柔親切,仿佛早就熟識瑞麗一樣。?


    你不記得我了嗎????


    這麽說起來,的確有點眼熟。


    嗯~~呐


    少女端詳了陣男人的臉龐,然後拍了一下手掌。


    想起來了!你是哥哥的朋友!


    是的,記起來了。這個人經常到家裏玩。和濤羅關係十分要好


    嗯,嗯是劉大哥吧?


    沒錯。瑞麗。哥哥的朋友嗎,對現在的你來說,我也隻是這種存在吧。


    男人的視線遊離向遠方,嘴角掛著一絲苦笑。不知為何,他的微笑隱隱藏著一絲孤寂。這時,瑞麗小心翼翼地向他道歉。


    對不起。不過呢,哥哥說過,瑞麗很快就能想起很多很多事情了。那時就能想起很多劉大哥的事情了。


    是嗎,我很期待喲。


    男人點點頭,用開朗的聲音鼓勵瑞麗說:


    要是能想起很多美好的記憶就好了呢。


    嗯!


    男人往旁邊移了半步,這時瑞麗注意到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盡管身處昏暗的廟堂,但那人身穿的白綢緞旗袍仍十分奪目,瑞麗看得入了迷。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帶來的瑞麗。


    咦?可是,瑞麗是我呀。


    是的。但這個女孩和你一樣,也是瑞麗。仔細


    看看這張臉,是不是很眼熟??


    瑞麗凝視著眼前美麗的麵龐,如瀑布般的黑色長發,含情幽豔的美貌。設錯感覺曾經在鏡子裏看到過多次。但是明明和現在的瑞麗長得不一樣啊。


    嗯,是的,那是瑞麗的樣子。有一個瑞麗長著瑞麗的樣子,可是我也還是瑞麗嗯,咦?搞不清楚了


    瑞麗抱住了腦袋,男人的臉上仍然掛滿了微笑,用溫柔的眼神凝望著她。


    好了,想太多也累了吧?


    嗯


    不是什麽大事。都忘了吧。現在你正在做夢。


    夢?現在,是在做夢嗎?


    是的。所以好好休息吧。等你下次睜開眼時,濤羅就迴來了。


    男人伸出手,溫柔地把瑞麗的眼瞼合上。


    再見,瑞麗。睡一小會兒,等著濤羅迴來吧。


    嗯,再見,劉大哥。等哥哥迴來後我就跟哥哥說,瑞麗做了劉大哥的夢。


    那真不錯呢。他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伴隨著一陣愉快地歡笑,腳步聲慢慢遠去。瑞麗閉著眼睛,等待著這不可思議的夢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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