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禦史夫人抬手戰術性地喝了口茶,腳趾頭在錦雲紫緞的繡花鞋裏尷尬地扣著地。


    丞相夫人一句拜托老姐妹自去省心了,累她思量了一宿也不知該怎麽說,隻好硬著頭皮先來了見機行事。


    沒辦法也先禮賢下士拉拉關係:“老姐妹這茶可好,我喝出來了,今年新采的雨前龍井。”


    尹夫人先聽都禦史夫人和她論上了姐妹,這心裏就不知道多美。


    又聽她誇讚自家茶葉好,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夫人果然識貨,這是我娘家哥哥從產地茶農手裏收得,最是正宗不過,隻留著招待貴客。自家人也隻是逢年過節才沏上一壺品鑒。”


    頓了頓,她又討好地說道:“夫人喜歡,一會兒我讓下人給府上送幾罐去,待喝沒了,我再迴娘家取去。”


    都禦史夫人連忙推辭:“那怎麽使得,老姐妹不必如此客氣。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實際上我在家裏喝茶沒有講究,實不相瞞,就是裏麵放上兩片樹葉子,老姐姐我也能將就下去。”


    尹夫人一聽,不由得笑道:“幾包茶葉當得什麽!往日裏沒有走動,卻不知姐姐如此親切又會說笑。以後……”


    “妹妹這鞋子樣子也好別致,可是出自知意繡紡?”都禦史夫人連忙搶過話頭。


    這事兒辦完了,沒有以後,他們尹家是送閨女給相府做妾的,又不是正規親家,哪有什麽以後還能再和尹府來往。


    “姐姐好眼力,這還是繡坊老板知意姑娘親自給我定製的呢,穿起來又合腳又舒服。”


    知意坊的繡品不便宜,官再高,家境不殷實也是穿戴不起。


    尹夫人娘家非常富庶,陪嫁的時候給她陪送了不少嫁妝,田宅商鋪也盡皆有之。


    萬春山那個小別院就是自她娘家陪送而來,不然就憑尹壽年那點俸祿銀子,養這一家子,定然日日捉襟見肘。


    尹壽年還是托了她的福,一家老小裏裏外外都過得滋潤體麵,還能升官發財。


    因此她在這方麵甚為得意,暗搓搓地炫富:“雲英也隻穿知意坊的鞋子。那孩子挑剔,別的繡坊做出來的活計,她不是說不合腳就是嫌花繡得不精細,說什麽也不肯穿。我這裏隻生得她一個女兒,也隻得隨了她了。”


    都禦史夫人一聽心裏暗喜,東拉西扯的這半天,總算把話頭子引過來了。


    趕緊抓住機會開口:“說到雲英,那孩子可是招人喜歡的很,模樣生得好,又知書答理,咱們滿京城的各家小姐比一比,竟是找不出來幾個能強過這孩子的。”


    都禦史夫人這番話可誇到了尹夫人心裏,登時就樂開了花:“唉,那孩子是個淘氣的,也就姐姐肯誇誇她!”


    “哪裏哪裏,展夫人也是喜歡的緊。老姐姐我這次可也是展夫人交代我來的…”都禦史夫人喝了口茶:“展夫人說了,雲英這孩子容貌教養哪裏都挑不出錯來,又是長在尹夫人身邊的嫡女,尹夫人平時肯定也得似眼珠子一般的疼了。


    就這麽去了相府做妾,著實也是委屈了孩子。傳出去也不大好聽,怕有那起子愛嚼舌根的人在背地裏對著相府和尹府胡說八道。”


    尹夫人聽得此話,心下一緊,難不成這門親事要就此黃了?


    她默默不語,靜聽下文。


    “但是呢,展相爺賞識尹大人,覺得尹大人有辦事能力,假以時日,必能前途無量。展夫人又恰巧喜愛尹夫人會教養閨女,身邊養下的孩子個個規矩懂禮。所以呢,這親事還是得做。”


    尹夫人聽得此話,那已經涼下來的心瞬間燃起了大火,喜色已經控製不住地爬上了眉梢。


    不做妾室,親事還是得做,難不成………


    都禦史夫人一看她神色不對,知道她被捧得暈暈然,有些誤會,趕緊說道:“展夫人說了,雲英身份金貴,怕在相府裏受了委屈尹夫人難過。聽說貴府的四姑娘未英是先房遺下,倒是身份合適,不若折個中,不如把貴府的四姑娘未英許給展公子做個偏房,如此便可兩全其美。”


    “………”


    “………”


    尹夫人的心情在這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裏大起大落,神色也隨之變來變去,她生生張了幾次嘴,愣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那上次夫人不是說,雲英是展公子自己看中,定要迎進府裏的嗎?”


    想起上次都禦史夫人為了說服她將雲英嫁入相府為貴妾,說起展公子如何心儀雲英,…總覺得此事透著古怪。


    “呃……”


    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都禦史夫人連連喝了兩口茶,方才幹笑道:“嗬嗬嗬嗬,我說老姐妹,這孩子們的心哪有一定,都小著呢,一忽兒一個變化也是有的。主要還得是大人們做主,展夫人那裏也是為雙方的臉麵考量。


    咱姐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您家那位四姑娘,說是嫡小姐她就是嫡小姐,說她是庶的,她就是庶的。怎麽安排怎麽是,兩家府裏都不為難。”


    尹夫人也不是白給,飛快地捋好思緒,明白了,這八成又是展公子看上了未英。


    她一時憤懣,朝著都禦史夫人話裏的漏洞開懟:“既是哪個都可以,我看還是落英比較合適。”


    “未英那孩子不單是身份複雜,性子也不柔和,在府裏就不是個省心的,我怕她去了相府日日闖禍,倒累得展夫人操心。”


    “倒是落英和我們家雲英同歲,隻比雲英小了三個月,她姨娘是我們府裏正正經經的良妾,這孩子自幼在我身邊養大,性子溫順,她進相府肯定能好好伺候展夫人,我也放心。”


    說完盯牢都禦史夫人,看她如何辯答。


    “……”


    都禦史夫人了解來龍去脈,卻至始至終不知還有個落英的存在。


    那倒黴孩子在此次事件中就是個打醬油的,還被帶累著關了禁閉抄佛經。


    結果展夫人提都沒提過她一嘴。


    都禦史夫人毫無準備,有心說她年歲不相當,誒?人家尹夫人告訴你了,同雲英同歲。


    要說她性子不好,誒?人家尹夫人又說了,性子不好的是未英,這個性子溫順,不用人操心。


    身份也比未英合適,人家正經八本兒的庶女,給相府去當妾室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來毛病。


    這個尹夫人真是厲害,短時間內就想到把每一條說辭的路都提前給堵死了,坐等著都禦史夫人的迴答。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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