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個禮拜之後的一個午休。
高中部的走廊上出現這樣的光景。
“你們剛剛說了佳代花小姐的壞話對吧。”
“啊，老師。並、並沒有。我們絕對——”
“我們隻是在說那個……我們隻是在說最近校規變得很嚴，對學生來說有點不方便而已。我們並不是在說姬子人人的壞話。”
“批判學院府長的方針就等同是在批判學院。報上你們的學年、班級和姓名。我們會依據你們犯錯的輕重程度決定要不要送你們進榻榻米牢。”
“怎麽可以！”
就在這個時候！悅耳的女子二人和聲不知道從哪裏傳了出來。雖然歌詞和旋律都非常奇特，可是這兩個人似乎練習已久，和聲和得很漂亮。
“上吧！花時雨麵具”作詞/作曲一化時雨麵具j
yeswe！不要害怕為了少女們
隻有花之假麵是好朋友喔
你是為何而生而你又為何而活
為了打倒佳代花姬子為了守護世界免受魔女危害
每個人每個人每個人都會幫你以最棒的力量拯救你
（口白）“為了愛，我們上，a！”“為了正義，ok的，j！”
flymetothemoon，standbyme″
啦啦啦我最喜歡你化時雨麵具啊成為神話吧
唱完之後，走廊上的窗戶鏗啦！一聲被敲開，用麵具藏起臉的兩名少女出現。
“花時雨麵具j，報到！”
“跟她一樣，a，報到！”
兩人咻啪一聲擺出姿勢。不過a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動作看起來有些僵硬。
“來吧，這邊就交給我們處理，你們快逃吧。”
“是、是的！”
“謝謝你們，花時雨麵具。我不會忘記你們這份恩情的。”
“等等，報上你們的學年、班級和姓名！”
“喔喔，我這個花時雨麵具j不會讓你再前進的。”
“唔，你們就是傳說中的花時雨麵具對吧。你們不隻打扮得像個笨蛋一樣，而且還反抗老師，你們這樣也算得上是我們學院的學生嗎！做人要知恥！”
“我們也不把佳代花姬子手下的老師當做是老師。如果你們抓得到我們，那就來抓抓看啊。走人了，a！”
“我知道了，j！”
“你們給我等一下——咦？她、她們去哪裏了？她們就像是雲霧一般消失了。”
當然，菖蒲跟樹裏亞是躲到了秘密通道裏。
“唉呀，你們可真是活躍呢，花時雨麵具a跟j！你們是足以替代姬子的超級偶像啊！”
在舊校舍的秘密基地裏，麵對高興出來迎接她們的愛爾莎，樹裏亞則是皺著眉頭迴應。
“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麽輕鬆。我們可是每次都遊走在危險邊緣呢。”
“我個人是覺得能認真做這件事就很厲害了。”
菖蒲一邊聽著樹裏亞和愛爾莎的對話，一邊偷偷摸摸地到角落拿下麵具，然後戴上眼鏡、
把頭發綁成辮子。樹裏亞她們還不知道菖蒲長得跟姬子一模一樣。
夜鶯宮的領導者，圖書宮的‘媛’也是一臉笑容。
“現在的花時雨麵具可是全校學生的希望之星喔。尤其是菖蒲小姐的人氣超高。她們說你雖然是佳代花姬子的親戚，但你卻果敢地投身起義，為了學生而戰。”
“我隻是隨波逐流走到這一步而已……”
麵對表情鬱悶的菖蒲，其他的夜鶯宮成員親切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用不著謙虛，你們可是擁有一個粉絲俱樂部的呢。”
“當然，要是被姬子小姐發現這個粉絲俱樂部的話，大家可是會被送進榻榻米牢的，所以你們的粉絲隻能在私底下活動。”
大家不是抱住菖蒲的肩膀，就是把手環在她的腰上，緊緊地貼了上來。之前愛爾莎說得沒錯，大家隻要一看到菖蒲，就會想要跟她說說話、或是貼在一起。
仍然戴著麵具的樹裏亞強力地訴說：
“對抗蠻橫暴君時，一定會有一個戴著麵具的英雄出現。譬如說什麽天狗、快傑什麽之類的，曆史課本上不也很多例子嗎？”
“真的嗎？”
“我們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要讓大家打起精神。等我們把姬子從學院府長的位子拉下來之後，接下來就換菖蒲，你就去當學院府長吧。”
“你開什麽玩笑啊！”
樹裏亞的話讓菖蒲慘叫出聲。
樹裏亞並不是在開玩笑。
順著事情發展成為夜鶯宮的一員、而且還以“花時雨麵具”這個團體廣受歡迎的菖蒲到現在都還認為自己是站在姬子那一方。
舞也跟她說過，如果不幫姬子的忙，菖蒲就無法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所以她不能背叛姬子。
（姬子她在生我的氣吧……）
這一個禮拜以來，她完全沒跟姬子說過話。這種事情是第一次發生。
問題是如果菖蒲就這麽去見姬子，一定會被她當場抓注，到時候不是要去榻榻米牢待一個月，就是要接受姬子那強烈到無法告訴別人、超乎想像的激烈懲罰。
話是這麽說，但要是菖蒲繼續以花時雨麵具的身分活躍下去，她和姬子之間的距離隻會愈拉愈開。菖蒲完全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最近菖蒲、樹裏亞、愛爾莎、純和明日美都沒有去上課。因為隻要一去上課，她們就會被老師逮捕。
老師們或許已經連絡學生的家長了。但不知道該說她們是無憂無慮還是太隨便，大家似乎都不太在意的樣子。不過考慮到出席日數和考試等事的時候，菖蒲還是覺得她們不能一直過著這樣的逃亡生活。
事實上，菖蒲一直對某件事抱有疑問。
（姬子為什麽不來抓我們呢？）
對於神出鬼沒的“花時雨麵具”。姬子一定知道菖蒲和樹裏亞用了秘密通道。
她隻要埋伏在秘密通道，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逮住她們。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動作，感覺她好像是故意放這兩個人不管。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姬子……）
會議開始了，這是為了對抗姬子而開的作戰會議。夜鶯宮的學生、菖蒲跟樹裏亞、純和明日美、還有愛爾莎聚在一起討論。
“姬子這個禮拜所做的事都是在亂來。”
愛爾莎率先發言。
“隻要有人稍微批判學院府跟姬子、或是對學院府抱有任何疑問，就會被送進榻榻米牢。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她。老師們站在姬子那邊，學院府的成員也隻剩下姬子一人。”
“完全的獨裁狀態是吧……”
純環起雙手。夜鶯宮的成員們點了點頭。
“最近學校跟宿舍裏的氣氛都很緊繃，大家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現在也沒有人敢跟好朋友有親密動作了。要是有人一不小心表現得比較親密，就會被老師們以違反風紀的名目逮捕，所以大家對此都變得很慎重。”
“而且要是有人說出自己跟誰是‘好朋友’的話，姬子也很有可能會拿這些把柄去威脅人。”
“就像她以我去威脅純那樣，對吧……”
明日美的表情黯淡。
“對反抗者絕不留情，這就是姬子小姐的方針。”
夜鶯宮的領導者也是一臉沉痛。
“已經有好幾個宮被勒令要停止活動，而成員們不是被關到榻榻米牢裏去，就是被軟禁在自己房間裏。這都是因為她們批判姬子、或是準備進行罷免運動的關係喔。”
大家以沉鬱的表情環起
雙手。
“簡直就是黑暗時代的到來……”
“剛剛我們班上的女生在吃飯的時候說了一些學院府的壞話，結果她們下午就沒來上課了。可是班上的每個人都不說這樣的情況‘很怪’或是‘不太對勁’，她們都裝成不知情。因為要是有誰一個不小心說出這種話，她自己也會消失無蹤。”
“老師她們好像也是一樣。大家都很害怕理事長呢。”
“那個……我最近在學院裏到處都看到假的鳶尾花，那是怎麽一迴事啊？”
菖蒲提出疑惑，樹裏亞迴答：
“好像是姬子說要弄的喔。大概是為了要誇示自己的勢力吧？聽說那些花好像是被關到榻榻米牢的人所做的。”
“那小由麻和杏奈她們也被強迫要做假花囉？”
“我想是吧。在那麽狹窄的地方被關上一個禮拜，希望她們可不要生病了。”
“……”
菖蒲感到愈來愈不安。
“事情變得很有趣呢。”
蘇芳美環子嗬嗬笑道。毫無人煙的森林中。放學之後。菖蒲在美環子的鞋櫃裏放了一封信，把她約出來。
美環子一如往常地頂著一臉悠閑的笑容。不管校內的氣氛變得怎樣，這個人還是維持她一貫的步調。
“我原本就有想過，姬子在當上學院府長之後，學校裏是不是會發生什麽事，可是我倒沒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真的很期待看到事情接下來的發展。”
“你不要盡說這些悠閑的話，你去阻止姬子啦，美環子小姐。現在隻剩下美環子小姐你可以阻止姬子了。”
“我啊，想知道姬子到底要做什麽呢。”
美環子的眼裏出現些許認真。
“這樣的做法的確不像那女生的風格，她一定有什麽目的，或許跟快要打開的封印之扉有關係吧？”
“什麽樣的關係？”
“我就是因為不知道有什麽關係，所以才這麽有興趣啊。我想再觀察一下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女究竟要做什麽。這間學院的老師裏雖然也有蘇芳家的人，可是我要她們什麽都不要做，隻要靜觀其變就好。”
“可是，有愈來愈多學生被禁足喔。連高田小姐也在今天被關進榻榻米牢了。”
高田小姐下定決心，把一封訴狀交給姬子。
——身為你朋友的我無法對你現在的行為裝做視若無睹。我求求你，請你迴到當初那個我們所喜愛的姬子。
那是一封內容滿溢著誠意與友情的信。
然而，高田小姐卻轉眼就被送進榻榻米牢。雖然菖蒲和樹裏亞也有化身成“花時雨麵具”前去搭救高田小姐，但她們並沒來得及趕上。不管是對同班同學或是朋友，姬子都是毫不留情。
菖蒲也很擔心由麻和杏奈，很想前去解救她們，但在老師們的監視之下很難有所動作，更何況菖蒲並不清楚前往榻榻米牢的秘密通道要怎麽走。
“你不需要把事情看得這麽嚴重，這又不是說跟人命扯上關係。深山裏的女校因為校規變嚴，所以內部起了一些衝突——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吧。”
“唔，話是這樣說沒有錯……”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就算愛爾莎和樹裏亞她們在生姬子的氣，她們之間的氣氛還是帶了點看熱鬧的成分在。更何況現在並沒有任何人受傷，也沒有發生任何需要請警察來解決的事。
“……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學院的氣氛隻會愈來愈糟糕。而且我也沒辦法看著姬子變成大家所討厭的人。”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聽你的話，去說服姬子看看吧。”
“真的嗎？”
“不過呢，你可以當我的妹妹嗎？”
菖蒲的表情倏地僵住，她後退一步。
“你、你又在開玩笑了——”
“我就說我不是在開玩笑了。佳代花家已經沒有生出巫女的能力。你應該放棄即將沒落的佳代花家，和我保持良好的關係才是啊。”
美環子硬是把手環上菖蒲的腰，把她拉了過來。
“不可以！我就說不可以了，啊啊！”
“隻要你說好，我就聽你的話。我好想好想好好寵愛你喔。”
“嗚嗚嗚嗚……”
菖蒲迷惘了。如果是平常的話，她早就拒絕她了。
——可是，我現在應該隻能照著美環子所說的去做吧。既然能夠說服姬子的人應該隻有美環子一個……不，可是……
看著陷入煩惱的菖蒲，美環子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菖蒲妹妹真是太可愛了。如果是為了姬子，你甚至願意把你自己獻給我呢。”
“把我獻給你？你是這個意思？呣啾！”
美環子緊～～緊緊緊地把菖蒲抱住。美環子她非常喜歡抱住女孩子。
“姬子真是個笨蛋。她明明就該拋下佳代花家，好好對待菖蒲妹妹才對啊。是說，如果是我的話，我絕對會這麽做。”
“美美美、美環子小姐，我好難過、好難過啦！”
“可是，我剛剛說的話可都是認真的喔。如果發生了什麽事，你可以找我幫忙。對了，我來親你一下，以示我們的約定成立吧。”
“不用、不用了，這就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菖蒲把身體從美環子身上剝開，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美環子並沒有追上來。她什麽都沒做，就被美環子給趕了出來。
“啊啊，美環子小姐果然比較厲害啊……”
隻是這麽一來，她就束手無策了。既然美環子已經拒絕了她，那她就找不到人去跟姬子談了。
“你在這裏啊，菖蒲。”
愛爾莎從林中深處衝了出來。
“愛爾莎，發生什麽事了？”
“樹裏亞被抓到了！她被送進榻榻米牢了！”
菖蒲倒吸了一口氣。愛爾莎喘著氣為菖蒲說明。
“那家夥剛剛潛進宿舍，她好像是要去見她姐姐，告訴姐姐她沒事。”
“然後就被抓到了——？”
“啊啊。她用自己當餌上讓姐姐先逃走。結果姐姐是逃走了，可是自己卻被抓到了。”
“……！”
菖蒲一邊聽，一邊立下決心。
（看來還是要由我去跟姬子談了……）
時間來到夜晚。菖蒲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進入宿舍的秘密通道。
她壓低了腳步聲來到閣樓。下麵就是姬子的房間。
怎麽說呢，菖蒲覺得自己好像成了潛入戰國武將寢室的忍者。
（要是姬子她能好好聽我說話就好了……）
說真的，她並沒有自信，因為她覺得姬子是真的對她動怒了。姬子或許會覺得菖蒲背叛了她，所以不願相信菖蒲也說不定。
可是，菖蒲也還是隻能試試看。
菖蒲走下狹窄的秘密樓梯，來到一扇門前。她做了一個小小的深唿吸。
“姬子，姬、子。”
她低聲叫著姬子的名字，同時鏗鏗鏗地小聲敲了敲門。
姬子大概沒聽到吧？還是說她還沒迴來呢。
“姬子，你不在嗎？是我啊，我是菖蒲。”
風飄然吹起，門被打開。
“你終於來了，菖蒲。”
姬子就站在菖蒲眼前。
“我每天晚上都在等你喔，還因此而沒睡飽呢。”
“姬子……！”
菖蒲安下心來。姬子她還是相信著自己的。
“你坐吧，我來泡茶。”
“啊，我來泡吧。”
“沒關係。今天是輪到
我當值日生啊。”
“啊，是喔……”
姬子不會把菖蒲當成女傭來使喚。她們兩個每天都會輪流處理雜務。譬如說整理床鋪、打掃、洗衣、還有泡茶之類的事。
這麽一說起來，今天的確是輪到姬子當值日生。不知道是該說她是有條不紊還是太乖巧，她居然能在學院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還記得這種事。
姬子大概是剛從校舍迴來吧，她身上還穿著製服。她一如往常地戴著紅色發飾，腳上穿著拖鞋。
菖蒲也穿著製服。她戴著眼鏡，頭發綁成辮子，腳上則穿著室外用的鞋子。
“我原本以為你會更早來的，結果你讓我等了很久呢。”
姬子一邊泡茶，一邊用帶了點責備的眼神看向菖蒲。
“對不起喔。我總覺得姬子好像變了，所以才會這麽怕來見你……”
“我壓根兒就沒變，我打從一開始就是這種人。你應該是最清楚這一點的人才對啊。”
菖蒲喝了一口姬子給她的茶。好喝。
“呐，姬子。”
菖蒲以認真的語氣開了口。
“什麽事？”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為什麽你會突然做出這種粗暴的事呢？你不但把反對你的人關進榻榻米牢，還把很多宮都毀了……”
“既然大家都已經知道我過去所做的壞事，那我也隻能這麽做啊。既然我這張模範生麵具已經被撕開，那我也隻能用恐怖來換取他人的服從。”
“被大家討厭也沒關係嗎？你打算這樣一直用暴力壓製大家嗎？”
“這是唯一的方法囉。”
“姬子……”
菖蒲探出上身，壓低了聲音說道：
“其實你是有其他理由的吧？不然的話，姬子是不會做這麽過分的事的。”
“你倒是挺看得起我的嘛，菖蒲。”
姬子冷笑。
“現在的我想做什麽都可以，沒有任何人能違逆我。我之前一直壓抑著自己，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做我想做的事，那我隨心所欲又有什麽不對了？”
“可是，姬子，你根本沒有為你自己做什麽事情啊。”
“咦？”
姬子眨了眨眼睛。在菖蒲的指摘之下，她才發現到這個事實。姬子的表情仿佛這麽訴說著。
“你沒有讓自己過得特別奢侈，也沒有一讓自己受特別待遇對吧。讓違逆你的學生禁足，用暴力逼迫他人服從，我不認為姬子你會以做這種事為樂。”
“……”
姬子的表情說著她正拚了命在找藉口。不久後，她讀起了一首和歌。
“……此世即吾世，如滿月無缺。這是平安時代的權力者，藤原道長所寫的和歌喔。”
“不要用和歌敷衍我，我要你迴答我。”
“我沒有在敷衍你。沒有什麽事情會比能夠隨心所欲地操縱他人還快樂，而這種快樂隻有得到權力的人才會知道。這才是我想說的。”
“姬子！”
再也忍不下去的菖蒲一個不小心就拉高了分貝。
“你不要太過分啦。難道我不是另一個姬子嗎？你要把事實告訴我——隻告訴我啊！”
“所以我就跟你說過了，我沒有瞞你任何事啊。”
“這是騙人的！你不是那麽疼愛小由麻和杏奈嗎？雖然你嘴上總是在說你要利用她們、舍棄她們……可是到最後的最後，你總是會拚了命保護她們不是嗎！”
“隻要有那個必要，我也會擺出溫柔的態度。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姬子笑了。那是一個惡魔般的邪惡笑容。
“如果你想要那幾個女生，那我就把她們給你啊。看你想要怎麽玩弄她們都可以，就像我玩弄你那樣。”
“……！”
菖蒲瞬間怒上心頭。
她放下茶杯，伸手甩了姬子一巴掌。巨大的聲音響起。
頭發微亂的姬子頂著變紅的臉頰瞪著菖蒲。
“這是我第二次被你打了呢，菖蒲。”
接著，姬子也站了起來，她緩緩伸出手，賞了菖蒲一巴掌。菖蒲並沒有閃開。這次她改用拳頭打上姬子的臉。姬子也沒有閃開菖蒲迅速地還給菖蒲一記右鉤拳。
菖蒲的拳頭傳來陣陣疼痛。姬子大概也一樣吧。
她調好眼鏡，憤怒地瞪著姬子。姬子也以噴火的雙眼盯著菖蒲。兩人那平滑的臉頰瞬間腫起。
“……我最討厭你了，菖蒲。”
那是一道從喉嚨深處所擠出來的聲音。
“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直待在自己身邊，這種事實在讓人太不愉快了。隻要看到你笑得那麽愚蠢的模樣，我的胸口就很不舒服。我一直希望你可以趕快從我眼前消失呢。”
菖蒲也沒有認輸。
“我也是跟你一樣啊。我們明明就什麽都一模一樣，可是你總是在裝威風、對我做壞事。你愛說謊又黑心，腦袋裏總是在想要怎麽操縱別人。這樣的女生居然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教我怎麽吞得下這口氣！”
“你說的喔，菖蒲。”
“是我說的又怎樣！”
“我忍不下去了——”
“我也是一樣啦！”
“……！”
“……！”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她們兩個開始動起手來。菖蒲抓起姬子的頭發，姬子就扯住菖蒲的辮—子。菖蒲用指甲劃過姬子的臉，姬子也毫不認輸地像隻貓一樣刮抓菖蒲。菖蒲咬上姬子的身體，姬子也不認輸地迴她一咬。兩個絕世美少女就這麽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兩個人一邊發出無意義的動物般吼聲，一邊纏打對方，一下上、一下下，互打、互踹，用頭槌攻擊。兩個人的姿勢不斷轉換，就連她們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姬子還是菖蒲了。
“喝——！”
姬子賞了菖蒲一記過肩摔。菖蒲的身體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後，重重摔到地板上。她痛到唿吸都快停止。
姬子坐到菖蒲身上。她的發飾掉下，製服皺得亂七八糟。她的裙子卷起，內褲都露了出來。不過姬子還是絲毫不在意地拉開嗓門說道：
“我要把你也送進榻榻米牢去。我再也不會把你放出來，你就給我覺悟吧！”
被壓住的菖蒲不斷掙紮。她拉長了脖子要咬姬子鼻子，牙齒發出喀喳喀喳的聲音。
“這種事你根本就做不到。要是你做得到就試試看啊！”
“我是認真的。要是你不想被關的話，就想辦法逃獄看看啊！”
接著，姬子朝走廊上大叫。
“我抓到春日菖蒲了！派個人過來！”
房門瞬間被用力打開，老師們從走廊上衝了進來。
“姬子大人！”
“您有受傷嗎！”
老師對學生用敬語。而且還稱她為“大人”。不過，對現在的菖蒲而言，她覺得這樣的異常不過是小事。
“我沒事。把這個女生帶到榻榻米牢去。”
“遵命，姬子大人。”
老師們恭敬地向姬子行了一個禮。
二
咚！
格子門在一聲沉重的聲音之下關上。
“菖蒲大人！”
“春日小姐，連你都被關進來了！？”
杏奈和高田小姐，還有其他被關起來的學生都朝菖蒲衝了過來。
但菖蒲沒有迴答她們，隻是一個勁兒地抓著格子門大喊：
“姬子，把我放出去！我的話還沒說完！”
然而，在地下室的微暗燈光中，姬子冷徹的表情仍然沒有垮下。她的衣服已經整理好，發型也沒有一絲紊亂。
“我跟背叛者無話好說。我說過了對吧，現在你是我的敵人。”
“……！”
“我現在要去學院府室工作。你有意見的話，就逃獄來找我啊。”
姬子的說法有些挑釁，好像在催促菖蒲去做什麽似的——這樣的想法曾在一瞬間劃過菖蒲的腦海，不過她沒那個精神去冷靜思考。
製服裙擺飛起，姬子離去。她的身旁站滿了老師，就有如她的護衛一樣。
“唔……”
手還架在格子門上的菖蒲當場跌跪到地上。學生們擔心地圍繞在她身旁。
“菖蒲，發生了什麽事？你的製服和頭發都亂七八糟耶。”
高田小姐關心地問道。
“我沒想到連菖蒲大人都會被關進來……”
杏奈也接著說道。大概是因為她已經被關了一個禮拜的關係吧，看起來十分憔悴。
菖蒲歎了一口氣後坐起身。
“……杏奈，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杏奈無畏地這麽說：
“我沒事。我的工作就是服從姬子大人的所有決定。”
她嘴上是這麽說，但她的氣色之差卻是不容否認。此時，樹裏亞推開人牆，出現在菖蒲麵前。
“菖蒲！”
“樹裏亞小姐，你沒事吧？”
“我怎麽可能沒事。花時雨麵具的麵具被沒收，我氣都快氣死了——啊，糟了！我自曝身分了！”
“呃，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們就是花時雨麵具吧。”
菖蒲苦笑，樹裏亞這愚蠢的發言讓她好不容易冷靜了一點。
榻榻米牢把地下室分成左右兩個區塊。兩間房間中央有一條通路。兩個房間裏都擠滿了被處分的學生。
房裏的照明隻有一個裸露的電燈泡，微暗的房間角落上堆滿了粗製濫造的棉被，旁邊還有一間小洗手間。
床上擺滿了做紙花的材料和道具。各種顏色及各式種類的紙、鐵絲、小巧的裁縫道具、布、橡皮筋和其他道具。
“大家一——直在這裏做鳶尾花的紙花嗎？└
菖蒲問道。杏奈點了點頭。
“是的。在我們被抓到、送進來之後，就一直沒有休息……”
高田小姐強調說明。
“每間房間都有各自必須達成的業績，老師會在熄燈時間前來收花。要是我們沒能完成當天所規定的量就不能吃飯。”
學生之間起了一陣騷動。
“對了，要是我們不趕快的話，就趕不出今天的量了。”
“我們得趕快把工作做完才行。”
大家一邊說，一邊坐到地板上，開始做起紙花。穿著製服的可愛女生拿著針和橡皮筋小心翼翼地在做紙花，這一幕實在讓人不禁想微笑。感覺就像是在為學園祭做準備一樣。
所有的紙花都是鳶尾花。這裏所製造出來的紙花被拿去裝飾校舍，成為姬子展示權力的道具。
“香奈，小由麻她在哪裏啊？她不在這間房間裏嗎？”
被菖蒲這樣一問，杏奈的表情暗下。
“她……”
杏奈的視線轉向牆壁角落邊。菖蒲也跟著看過去。
“小由麻！”
“啊，菖蒲大人……”
由麻就在那裏。她的頭發紊亂，膚色褪去光輝，形容枯槁的模樣要比杏奈更嚴重。她那可愛的五官雖然沒變，但她的表情卻是疲累到讓人同情。
然而，她的眼神裏卻寄宿著些許的希望之光。
“菖蒲大人，您是來迎接我們的嗎？姬子大人她原諒我們……”
“不是的。我也被姬子關到這裏麵來了。”
“……！”
由麻所有的氣力瞬間流失。這句話所帶給她的衝擊太大了吧。
“小由麻！”
菖蒲和杏奈急忙撐住由麻。
“由麻，你沒事吧？由麻！”
杏奈拚命地搖著由麻。雖然杏奈總是跟由麻相互爭吵，可是她絕對不是打從心底討厭由麻。
“我就跟你說過了，你要好好休息啊。你就是愛逞強。”
“因為我……除了這個，我什麽事都沒辦法幫姬子大人做啊……”
由麻手上拿著做到一半的鳶尾紙花，哽咽了起來。
樹裏亞、高田小姐，還有待在由麻身旁的同學們都開口安慰由麻。
“唉呀呀，你不要說話嘛。”
“你這一個禮拜幾乎都無眠無休地在做紙花對吧？”
“我來幫你鋪棉被，先躺下來吧。”
“大家會幫忙分擔你的工作的。”
“不，我要工作。我得工作才行。為了姬子大人……姬子大人……”
終於用盡所有力氣的由麻當場咚地倒下。
“小由麻！”
菖蒲急忙把她抱起來。由麻的身體是那麽冰冷。
“菖蒲大人……”
由麻以顫抖的手指劃過菖蒲的臉頰。
那失去血色的雙唇揚起一個淡淡的笑。
“感覺好像被……姬子大人抱住一樣……”
由麻才這麽低語完——
她的頭隨即垂下。
“小由麻，小由麻！”
菖蒲搖了搖由麻，但由麻卻毫無反應。
“小由麻——！”
“唔——”
由麻微弱的唿聲。
雖然由麻不經意地讓這一幕變得非常戲劇化，但她當然沒有死，隻是睡著了。她一直都沒睡飽，所以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
但要是她們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遲早真的會有病人出現。不，由麻的身體狀況已經逐漸崩壞了。
菖蒲把由麻輕盈的身體放在棉被上，和樹裏亞、杏奈還有高田小姐她們一起低頭看著由麻。
“……這樣感覺好像在為由麻守夜呢。”
樹裏亞的感想實在讓人笑不出來。由麻的手上拿著做到一半的鳶尾紙花，更加深了這樣的印象。再加上裸露電燈泡那微弱的燈光，菖蒲覺得愈來愈絕望。
“……小花澤小姐，好可憐喔。”
有個人低聲嘟噥。
由麻尊敬姬子的心絕對不輸給任何人，而且她也非常重視姬子。同時，她也是個珍惜朋友、同學的好女孩。
然而，她卻被自己所尊敬的姬子關進榻榻米牢，最後還倒了下來。比任何人都溫柔體貼的好女孩最後卻是滿身瘡痍，被傷得比任何人都深。
“這樣是錯的……！”
菖蒲在口中低語。針對姬子的怒火又要再次燃起。
“咦，您說什麽？”
“你說了什麽，菖蒲？”
杏奈和樹裏亞看向菖蒲。
“我說這樣是錯的！”
菖蒲甩開編成辮子的頭發，大聲地喊了出來。
血氣衝上腦袋，雙頰開始潮紅——同時，剛才被姬子巴掌打痛的臉頰又再次痛了起來。
“現在的姬子絕對有問題！我不能再讓那個女生繼續當學院府長了！”
“你、你怎麽了，菖蒲？”
樹裏亞眨著眼睛往後退開。杏奈和高田小姐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姬子沒有當學院府長的資格！既然學院府長有錯，那讓她改正過錯就是學生的義務！要是我們讓這種事繼續下去的話，像小由麻這種可憐的女孩隻會愈來愈多。我不可能放任她這麽做！”
在做紙花的學生們也停下手，困惑地彼此對看。
“就算您這麽說，菖蒲大人……”
“我們又能做什麽呢？”
“姬子大人，把老師們都拉攏過去了……”
咚鏗！菖蒲用力地敲了一下格子門，她並不覺得痛。
“大家聽我說！”
菖蒲舉起拳頭，拉開嗓門大喊。不隻是這間房間，她要讓所有被關起來的學生都聽到。菖蒲有個習慣，她隻要一興奮起來，就會發表演說。
“我們不能再這樣乖乖地任姬子隨心所欲地操縱！我們要拿出勇氣，挺身以對！如此一來，我們就一定能把姬子從學院府長的位子上拉下來！並不是所有的老師都站在姬子那一邊。一定有老師是因為害怕理事長，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遵從姬子現在的方針。反正我們不能讓姬子繼續當學院府長！這間學院是屬於所有學生的。我們大家應該能營造出一個更愉快、更容易生活的學院才對啊！呐，你們不這麽認為嗎？杏奈！”
“我、我——”
被菖蒲突然這樣一間，杏奈的表情顯得苦澀。
“……我沒辦法背叛姬子大人。我之前一直為姬子大人工作，遵照姬子大人命令才是我的……”
“可是姬子她變得太奇怪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姬子會變得比任何人都不幸。為了姬子好，我必須阻止她。”
“或許，是這樣沒有錯……”
“喜歡那個人並不代表你必須全麵聽從那個人的命令。我不會叫你丟下姬子。隻是現在，隻要一下下就好，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我拜托你好嗎？杏奈。為了姬子！”
“菖蒲大人……”
在菖蒲熱切表情的逼迫下，無法抵抗的杏奈垂下頭。
同學們之中，也有不少人是一臉空白。因為大家都以為杏奈是菖蒲的‘好朋友’，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菖蒲仍舊不顧一切地拉高了聲音。
“大家想想你們的朋友！你們之中應該也有人是被迫和自己的‘好朋友’分開，然後被關進來的吧。你們還想要見到那個人吧？你們想要和那個人和好吧？你們想要再次自由自在地聊聊天、手牽手對吧？”
同學們畏懼地點了點頭。
“那是當然……”
“可是要是我們擅自有了什麽行動，可能會連我們的好朋友都被送進榻榻米牢啊……”
“你們這樣的思考方式是錯的！你們不去完成眼前應該完成的義務，這是寬以待己的行為，是欺瞞自己，是小人才會做的事！”
菖蒲不分青紅皂白就妄下結論。隻要用寬以待己、欺瞞、小人這種強烈的字眼，很容易就能為自己的發言增加氣勢。
“再這樣下去，整間學院就會變得像一座榻榻米牢一樣啊。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姬子辭職，重新建立一座學院府。隻要大家願意這麽做，我們就一定能辦到！”
每個人都以不同的表情看著菖蒲。有人想說“我讚成菖蒲！”，但也還有很多人在猶豫。
她——她還需要一個足以讓大家振作起來的衝擊。一個能夠讓大家對姬子燃起怒火的理由，一個能證明自己正確的理由。
（對了！）
菖蒲立刻實行自己所想到的點子。氣昏頭的菖蒲根本沒多加猶豫。
“大家看我！”
唰——菖蒲拿下眼鏡，解開辮子。
“咦……？”
“什、什麽？這是怎麽一迴事……”
學生們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還有人傻傻地張大了嘴巴。騷動有如漣漪一般不斷擴散。
出現在她們麵前的，是一個長得跟姬子一模一樣的另一個姬子。
菖蒲終於把自己的真麵目展現在其他同學麵前。
“你、你是菖蒲……對吧？”
樹裏亞問道。
“沒錯，這才是我的真麵目！這是春日菖蒲的真麵目！”
鏗鏗——！無聲的衝擊有如一道落雷般打在地下室裏。
“可、可是、為什麽你們會……”
“我是有聽說你們是親戚，可是我沒想到你們居然長得一模一樣……”
“我是姬子的影武者。我們不時會交換身分，欺騙大家。”
“！！”
衝擊的事實接連打在大家的頭上。隔著一道格子門，對麵房間的學生們也是一臉驚愕地看著菖蒲。
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菖蒲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當然，我跟姬子同罪，因為我也欺騙了大家。可是！所以我才希望大家讓我贖罪。大家，跟我一起對抗姬子吧！”
菖蒲以強力的視線掃射每一個學生。
“大家，看著我。仔細地看著我！這裏有另外一個姬子！我不會輸給佳代花姬子那種人！
為了各位，我將成為一個為了各位而存在的姬子！”
“我要跟隨菖蒲！”
樹裏亞以不輸給菖蒲的聲量說道。她唰地一聲，用力甩開她那兩條辮子。
“另一個姬子出現在我們麵前了！不，應該說她才是真正的姬子！現在擔任學院府長的姬子是假的！菖蒲才是真正的姬子！真正的學院府長！菖蒲才是我們的公主！”
下一個瞬間，歡聲在榻榻米牢中爆發。
“讚成——！”
“我也讚成樹裏亞小姐！”
“隻要有菖蒲小姐在，姬子小姐根本一點都不可怕！”
“我也這麽覺得了！”
“我要和菖蒲大人一起戰鬥！”
“我再也不要以‘大人’稱唿姬子！叫她姬子就夠了！”
“我們挺身起義吧！不要讓小由麻那樣的例子再次出現！”
“還有，為了守護我們的‘好朋友’！”
菖蒲把手放到製服裙子上，把紋章的部分撕開。由於她剛剛跟姬子打架時，已經把衣服弄得破破爛爛，所以很容易就撕下來了。她纖長的雙腿露了出來。
菖蒲高高舉起她撕下的鳶尾紋章。
“這是我們的旗幟！相信我的人就聚集在這麵旗子之下！”
哇啊啊啊啊啊——！
足以撼動地下室的超大音量。
“哇——！哇——！哇——！”
“菖蒲！菖蒲！菖蒲！菖蒲！”
所有的學生——除了睡著的由麻之外——都不斷唿喊著菖蒲的名字。到剛才大家都還有如死魚般的眼睛裏，如今充滿著著炙熱的光芒。
樹裏亞拿起鳶尾紙花，對大家喊道：
“各位，這就是我們的同誌之證！這不是鳶尾花，這是菖蒲！和我們的公主一樣，是菖蒲花。”
歡聲更加高昂。有些學生和菖蒲一樣，撕開自己的裙子，有些則是拿起自己所做的鳶尾紙花。
“菖蒲！菖蒲！菖蒲！菖蒲！”
有人把手放在格子門上，開始搖了起來。接著又一個人，再來一個人。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大家用力地搖晃格子門——
啪嘰！門上的鉸鏈壞掉，整扇門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弄掉。
“各位！這很簡單就可以弄壞的！”
有人叫道。對麵房間的學生們也一齊把手放到格子門上，開始用力地搖晃。
啪嘰、啪嘰、啪嘰。
鉸鏈接連落下——簡直就像是在等人把它們弄壞一樣。
“哇啊啊——！”
學生們跳到走道上。
“哇啊啊——！哇啊啊——！”
“菖蒲！菖蒲！菖蒲！菖蒲！”
學生們同心協力，以身體用力地撞擊通往外麵的門。
這邊的門也是輕而易舉地就被破壞，被關住的學生隨著歡唿聲一同衝到外麵去。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風兒吹起。頭上是夜空。雲的流動速度極快，月兒不停從雲朵的縫隙間探出頭來。
背著由麻
的杏奈衝到菖蒲身邊。
“菖蒲大人，我再也不迷惘了。”
杏奈斬釘截鐵地答道。她的眼裏寫滿堅定的決心。
“我的公主仍舊是姬子大人。可是，菖蒲大人也是我另一個公主。雖然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不過我接下來要跟隨菖蒲大人！”
“謝謝你，杏奈。所有事情一定都會進行得很順利的。”
“是的！”
樹裏亞催促菖蒲。
“大家都在等待你的指示。快告訴大家你要怎麽做！”
菖蒲點了點頭，輕飄飄地跳到大石頭上。
“我們的敵人就在高中部的學院府室裏！”
菖蒲背對著月光大叫。
“我們要打倒佳代花姬子！大家，請跟著我——春日菖蒲一起來！”
菖蒲一邊說，一邊把縫有紋章的裙片指向宿舍的方向。
不時吹來的夜風讓菖蒲那美麗的長發和她手上的鳶尾——不，菖蒲紋章鮮麗地揚起。
“哇啊啊——！”
“菖蒲！菖蒲！菖蒲！菖蒲！”
在大家的簇擁之下，站在最前方的菖蒲開始衝刺。學生們一邊叫著菖蒲的名字，一邊跟了上去。
三
宿舍裏正是吃晚飯的時間。
最近沒什麽開口說話的學生們在陰暗的氣氛中吃著晚餐。此時，有人傳來那個情報。
“榻榻米牢裏的學生逃出來了！”
衝進宿舍裏的學生叫道。所有人停下筷子。
“逃出來了？”
“嗯。剛剛外麵一片騷動，所以我就去看看是發生了什麽事……”
“可、可是，榻榻米牢不是有上鎖嗎？”
“好像是菖蒲大人帶頭把門弄壞了喔。”
“聽說她們現在正往學院府室前進！”
騷動不斷擴散開來。
“你們打算袖手旁觀嗎！”
銳利的聲音飛來，站在門口的人是愛爾莎。愛爾莎雖然才高中一年級，但學姐們對她都是另眼看待。
“菖蒲她們打算和姬子戰鬥！我們也要挺身起義！要是我們毀了這個機會，之前那樣的學校生活是絕對不會再出現的！”
不安在學生之間擴散開來。
此時，刈穀純的聲音響起。
“我們也要挺身起義！我的朋友正要投入戰場。我們不可能沉默地旁觀！我說的有錯嗎！”
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響起——
“沒錯……我的‘好朋友’也被關進榻榻米牢裏了。”
“我的室友也因為替我頂罪而被關進榻榻米牢……”
“我的好朋友也是……”
“我的姐姐大人也是……”
“我的妹妹也是……”
“我的好朋友、姐姐大人、妹妹、還有‘好朋友’都……”
裏麵還有些女生的交友關係沒什麽節操的樣子。
愛爾莎做出最後的致命一擊。
“被關在榻榻米牢裏的小花澤因為過度勞動而倒下，她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
好幾個人倒吸了一口氣。這個可愛又認真的由麻其實意外地有很多隱性粉絲。
“再這樣下去的話，你們的朋友也可能會變得跟小花澤由麻小姐一樣！我們不能白費她的犧牲！為了由麻小姐，請各位拿出你的勇氣！”
愛爾莎接在純後麵講下去。
“各位，和菖蒲一起戰鬥吧！我們的公主是春日菖蒲！”
在兩人的煽動之下，學生們接連站了起來。
“我要照著純大人和愛爾莎小姐所說的去做！”
“我也是！如果是跟身為花時雨麵具a的菖蒲人人在一起，我就有信心能戰下去！”
“我也要跟隨菖蒲大人！”
愛爾莎拉高了聲音。
“菖蒲她們正朝著這邊過來！我們也上吧！”
哇啊啊——！
這裏也響起了震耳的歡聲——
接著，學生們蹬開榻榻米，一同向外飛奔而去。
她們並沒有發現。
自己的腳邊漂著一道綻放著微紅光芒的怪煙。
“姬子大人！”
水野小夜子老師用力地打開門，衝進學院府室裏。
姬子皺起眉頭。在把菖蒲關進榻榻米牢後，她都沒有迴到宿舍房間，一直在這邊處理文件。
“我有跟你說過不要過來對吧。你因為那場校內廣播的衝擊，現在是停職中——不是嗎？”
水野小夜子也是佳代花家分家的一員，所以她才當上姬子的導師。但要是被其他學生發現這件事，她們辛苦寫的劇本就會付諸流水。
然而，水野老師並沒有心情去管這件事的樣子。
“被關進榻榻米牢的學生全都逃出來了。宿舍裏的學生也唿應她們的行動，全都來到外麵了。”
“已經出來了？”
姬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比我估計的還早呢，真不愧是菖蒲。”
“現在所有佳代花家的職員都出動去擋住她們，可是還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發起暴動的學生們好像在找姬子大人您的樣子，如果您不趕快逃走的話……”
“暴動？”
姬子哼地一笑。
“這才不是什麽暴動——這是菖蒲的革命啊。”
“打倒姬子！打倒姬子！”
“打倒暴君！把女王拉下台！”
“找迴和平的學院！”
學生們一邊叫喊，一邊團結一致地在林中疾奔。
帶頭的人是春日菖蒲。這個發色漆黑的美少女自己把製服裙子撕破，裸露出那即使在夜晚也很顯眼的白皙雙腿狂奔。除了沒戴紅色發飾這一點外，她的一切都和佳代花姬子一模一樣。
撕下來的裙子碎片被綁在某個人拿來的長長棒子上，變得像真正的旗子一樣。菖蒲揮舞著這麵旗子，筆直地朝高中部校舍奔去。
（總、總覺得大家好像興奮過頭了吧。）
夜風吹涼了菖蒲的腦袋，她現在才開始覺得不安。
（這樣簡直就像是被“被封印者”附身一樣……）
“菖蒲！”
兩條辮子飛揚的樹裏亞追了上來。她的製服和頭發上都插了好幾朵鳶尾紙花，讓她的外表看起來相當獨特。
“既然事情都走到這個地步，我會陪你一路走到地獄的盡頭。我剛剛也說過了，我的公主不是姬子，是你！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我、我說啊，樹裏亞小姐。你要不要冷靜一點比較好？大家好像都興奮過頭了，這要怎麽說——”
“是你自己煽動大家的，你怎麽現在才說這種話！”
樹裏亞甩開頭上的兩條辮子，對菖蒲怒吼。
“我們現在正要攻進獨裁者的要塞，主謀者的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啊！”
“獨、獨裁者的要塞——”
“大家的憤怒和壓力都已經累積了很久，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唔，不過如果平常沒有在打架的女生開始有了暴力行為，的確是會變得很難製止。”
樹裏亞的思考意外地冷靜。因為她自己就常常跟姐姐吵架，所以才會這麽熟悉這種事吧。
“你看，是老師們！”
跑在稍後方的高田小姐指向老師們的方向。老師們疊起桌子椅子，封鎖菖蒲她們的動線。菖蒲記得這些老師。她們就是那些永遠服從姬子命令，把學生送進榻榻米牢的老師們。
“不要害怕！衝進去——！”
樹裏亞從菖蒲的手上搶下旗子，向前衝刺。
菖蒲迴想起美術課本上那幅德拉克羅瓦所畫的“自由引導民眾”。
老師們非常勇敢。好幾十個女生甩亂頭發，憤怒地瞪大了眼睛衝上去，但老師們並沒有逃走，她們果敢地麵對眼前的挑戰。
然而，人數的差異實在太懸殊。咚鏗、咚鏗、咚鏗！不堪一擊。被推開、撞開、彈開的老師們隨著慘叫聲一同落地。
“我們要一路衝到姬子那邊去！”
樹裏亞大叫。“哇啊啊——”學生們也跟著大叫。
菖蒲一邊跑，一邊感到愈來愈不安。這些血氣方剛的學生要是一齊朝姬子攻過去，姬子會發生什麽事呢？
在眾人的前方，高中部的校舍那邊發出巨大的喧囂聲。發生了什麽事。好像是起了什麽騷動的樣子。
“菖蒲！”
愛爾莎從前麵跑了過來。菖蒲停下腳步。高田小姐和其他學生跟在舉旗的樹裏亞後麵，穿過菖蒲的身旁。
“愛爾莎，發生什麽事了？”
“宿舍裏的學生衝進高中部校舍裏去了。我也沒料到騷動會演變成這麽大……”
愛爾莎也是一臉困惑。的確，那些學生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就算大家心裏累積了針對姬子和老師們的憤怒、挫折感，大家的眼神看起來也絕不尋常，她們的精神狀態似乎已經不太正常。
“姬子呢？”
“我不知道。高中部四周擠滿了人，我根本進不去。”
“要是她有逃走就好了……”
她心裏那不祥的預感不斷擴大。不過她可是姬子，一定能順利逃走的。況且學校裏有秘密通道，而她也可以假扮成菖蒲。
然而，胸口這股不祥的感覺又是怎麽一迴事？
菖蒲對現在還在擔心姬子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
現在的菖蒲明明就是阻止姬子野心的最大敵人啊——
姬子一直工作到最後一瞬間。
首先，她必須把接下來一個禮拜的事情處理好。不然的話，從明天開始，學院的營運會出現問題。
——不管明天之後，是誰要坐在這個位子上。
她讓水野老師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危險的事就交給她一個人麵對就好。
“佳代花姬子！”
房門被用力地打開，學生們一臉憤怒地瞪著姬子。
“……不是菖蒲啊。”
姬子覺得很沮喪。既然都要被抓了，她希望是菖蒲親手把她從這間房裏拖出去。
“佳代花姬子，你居然這樣欺騙我們！”
“你才不是什麽天使，你也不是女神。你是惡魔！是魔女！”
“我要你知道朋友被送進榻榻米牢的恨！”
“我要你償還設下陷阱、陷害這麽多人的罪！”
學生們的雙眼顯得異常閃亮。姬子確認到她們的腳邊都纏著紅煙。
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
學生們立刻朝姬子攻了上來。她們抓起、扯住、捏緊、撕裂姬子那塞麗的秀發、紅色的發飾、纖細的手臂、長長的雙腿、她的製服、她的緞帶，騎到她身上。
姬子沒有抵抗。
菖蒲終於發現到異常的地方。
“紅煙……”
老師們和學生們在高中部的校舍前陷入集團亂鬥狀態。她們的腳邊纏繞著一道緊貼著地麵的紅煙。
所以老師和學生的樣子才會那麽奇怪。她們的臉上的表情有如惡魔般兇暴，很難想像她們平常是安靜又優雅的女生。
“趕快迴到房間裏去！你們要是不聽話，我就讓你退學！”
“你要是做得到就試試看啊！”
“我早就對你們那無聊的管教感到厭煩了！”
“你怎麽這樣對老師說話！”
“你們讓姬子隨心所欲，這算什麽老師！”
“你們這些死小鬼！要說我也會說！”
“囉嗦，死老太婆！上啊！”
老師和學生眼裏都閃爍著異樣的光輝。被“被封印者”附身之後，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菖蒲迴想起美環子前幾天告訴她的事。美環子說封印之扉快要被打開了。大家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也說不定。
“冷靜下來！不要再吵了，大家振作啊！”
菖蒲拉高了聲音，不過好像沒有人聽到的樣子。冷靜的話語似乎已經無法適用，大家看也不看菖蒲一眼。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跟愛爾莎走散了。樹裏亞跟高田小姐、以及杏奈跟由麻她們也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我找到佳代花姬子了！”
有一群學生邊叫邊跳了過來。那是小咪、悠子和廣子三人組。
菖蒲急忙往後跳開，躲過這三個人。然而，這三個手上拿著掃把、拖把的女生卻把菖蒲包圍了起來。她們三個人的眼睛閃亮，身體上纏繞著紅煙。
“小咪，住手。是我，是菖蒲啊！”
“去死吧，姬子！”
小咪她們完全不理會菖蒲所說的話，朝她攻了過來。她們似乎已經完全失去理性。這三個人明明就那麽喜歡姬子啊。
“菖蒲妹妹，閃開！”
蘇芳美環子從暗處跳了出來。金黃色的光芒一閃。
“呀——！”
小咪她們發出符合這個年齡的可愛慘叫聲，滾落地麵後昏了過去。纏繞在她們身上的紅煙溶解在暗闇中消失，兇惡的表情也隨之褪去。
“真是千鈞一發呢，菖蒲妹妹。你沒受傷吧？”
“美環子小姐，你這身打扮——”
菖蒲瞪大了雙眼。美環子穿著巫女的服裝。服裝的設計跟姬子平常穿的一樣。她的手上拿著一把金黃色的錫杖。
“做巫女工作的時候，我也會穿著這個樣子喔。既然騷動都已經大到這個地步，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啊。”
在美環子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又用錫杖把從旁跳過來的學生揮開。倒下的學生昏了過去，纏繞在她們身上的紅煙消失。
“我所擔心的事變成現實了。出自蘇芳家的老師們也都變得很奇怪。人數這麽多的話，我實在沒有辦法一個人應付。”
“這是因為封印之扉快被打開的關係嗎？”
“是啊。因為學生們的憤怒爆發了，所以封印之扉就快徹底被打開了。”
說完之後，美環子看向亂鬥中的學生和老師。
“這大概就是姬子的目的吧。為了打開封印之扉，她用校規綁死學生，讓她們的憤怒和無法被完成的欲望不斷高漲。然後她讓你擔任煽動大家的人，讓大家的憤怒爆發。”
“……！”
又來了，菖蒲心想。如果美環子說的沒錯，菖蒲又是照著姬子的計劃行動了。
把菖蒲趕出學院府、送進榻榻米牢，一切都是為了引發這個狀況——這就是姬子的計劃。
“菖蒲妹妹，去找姬子。”
菖蒲倏地迴過神來。美環子以認真的眼神看著菖蒲，滿溢著危機感的表情。菖蒲從沒看過美環子這樣的表情。
“我不知道那孩子最終的目的是什麽，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混亂隻會愈擴愈大。要是所有的學生和老師都被‘被封印者’附身的話，我一個人是束手無策的。我需要姬子的力量。”
“美環子小姐，你要怎麽做呢？”
“我要幫大家除掉附在身上的‘被封印者’。雖然我隻能一個一個除，效率不會太高，可是我會盡我所有的力量去做。”
“我知道了。你小心喔。”
“菖蒲妹妹你也是。”
兩個人互相點了點頭後，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跑了出去。美環子跑向化做大亂鬥場的操場。菖蒲
則跑向空蕩蕩的高中部校舍。
“姬子！姬子！姬子！”
在跑著的時候，各式各樣的感情在菖蒲體內不斷轉繞。憤怒、悲哀、不安、失望。
為什麽姬子會讓菖蒲這麽做？不，為什麽她連規模這麽大的混亂都計算到了？
菖蒲衝上空曠的階梯，跳進學院府室裏。
“姬子！”
房裏沒有任何人。隻有混亂的痕跡鮮明地留在現場。
姬子所使用的辦公桌被翻了過來。
大家一起喝茶的桌子裂成兩半。
騰著姬子漂亮手寫字的文件散落在地板上，還被好幾雙鞋子踩過。
哇啊——外麵又發出一道聲音。菖蒲把身體探出窗外。
位於高中部校舍和宿舍間的鳶尾池。這是姬子家——也就是佳代花家所讚助的池子，學生們逐漸聚集到池邊。
——難不成姬子會在那裏？
沒有那個耐心從走廊上循原路出去的菖蒲當機立斷，直接跳出窗外。她踩了一下屋簷，降落在地麵上。她雖然跌坐在地上，但並沒有受傷。
長發和裂開的裙子飛起，菖蒲朝池邊跑過去。她在路上看到班上同學、穗乃香跟放送宮的學生、還有夜鶯宮的學生，大家都身陷亂鬥之中。菖蒲也很在意她們沒錯，但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姬子的安危。
她終於來到鳶尾池邊。寫著“佳代花家讚助”的立牌被拔起，上麵沾滿了泥土。
池邊已經化做一條動亂的大街，一大群學生不知在高聲叫著什麽。
菖蒲奮力推開人群往前擠去。
“啊啊！”
雙眼所目睹的衝擊讓菖蒲的唿吸止住。
綻放著無數鳶尾花的池邊正緩緩架起一座巨大的十字架。
姬子被釘在十字架上。
她的長發依舊，但她的衣服被撕開。露出了大半的肌膚上是無數的傷痕。內出血的淤青，紅色的爪痕、刮痕、腫起的肌膚。這大概是她被學生們毆打、踢過的傷痕吧。
她頭上沒有紅色的發飾，而是被放上了一頂以玫瑰藤編的帶刺頭冠。
她的雙手雙腳、胸部和胴體都被玫瑰藤纏住，細瘦的身體被固定在十字架上。
無數的尖刺刺進姬子白色的肌膚，血絲滲出。
撐住十字架的人是學生。她們把十字架的底部插在她們在地上挖出的洞裏。十字架的角落還寫了小小的話劇宮三個字。看來這是她們用來演戲的道具。
“姬子！姬子！姬子！”
菖蒲拚命唿喊的叫聲被學生們的怒罵聲蓋過。失去了意識的姬子頭部無力地垂下，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就像死了似的。
“哇啊啊——！”
學生們之間爆發出巨大的歡唿聲。
在那一瞬間！
咚咚！像是有東西爆炸的聲音隨著地震聲撼動現場。嚇了一跳的菖蒲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是……！”
菖蒲倒吸了一口氣。五重塔那邊立起了一根朝天而去的巨大光柱。
那是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哇——！哇——！哇——！歡唿聲響起。裏麵甚至還有人說什麽“把她刺穿！”“烤了她！”之類的話。
每個學生的眼裏都綻放著異常的光輝，身體上則纏繞的紅色的煙。菖蒲可以微微聞到煙味，那是一股有如鮮血般的味道，大家都沉醉在鮮血的氣味中。
每個女生都很明顯地被‘被封印者’附身了。她們的行動已經是為了暴力而暴力、為了破壞而破壞，而她們自己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失去了正常的判斷能力。
在這異常狀況之中——
被架在十字架上的姬子是那麽美麗。
背對著盛開鳶尾花的姬子全身沐浴在月光之中，被玫瑰藤纏繞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她讓人感到一種淒愴之美。
——不過，她現在根本不該想這種事情。隻要她待在這個集團之中，她也有很有可能會被“被封印者”附身，被卷入這場狂亂。
突然之間！
“你們太過頭了！大家冷靜下來！”
啪啪啪！有如鞭炮炸開的撼耳聲音響起。同時，煙火般的光芒當場炸裂。
學生們發出慘叫後退。此時衝進來的，正是菖蒲也熟知的兩人。
“三千代小姐，和季小姐！”
她們兩個也穿著巫女服裝，手上拿著錫杖。她們兩個人的錫杖是赤銅色的。
“好久不見了，菖蒲小姐。”
“我可沒想到我會在這樣的狀況下和你重逢啊。”
她們兩個拿著錫杖，把被架在十字架上的姬子護住。
“事、事情是怎樣？你們不是因為憎恨姬子，所以要讓她垮台嗎……”
“這也是姬子大人所寫的劇本。”
“你也知道，我們也是佳代花家的巫女。雖然我們沒有姬子那樣的力量，可是為了應付不時之需，我們一直待在祖母大人的身邊待命。”
“你說的祖母大人是指理事長嗎？”
“我等一下再跟你說明。現場的這些人就由我們來處理。”
“菖蒲小姐請把姬子大人帶到安全的地方。”
“唔、嗯！”
三千代的錫杖一閃，縛綁住姬子的玫瑰藤隨之斷裂，她那細瘦的身體不斷往下滑落。
“姬子！”
菖蒲接下癱軟一動也不動的姬子。被戴上玫瑰藤冠的姬子一臉蒼白，雙眼仍舊緊閉。
菖蒲不顧自己的手指會受傷，她把玫瑰藤冠從姬子額頭上拿下來。
三千代大叫。
“你不需要擔心我們！身為佳代花家巫女的我們也是修練已久了呢。”
“嗯，謝謝你！”
唰嘰！三千代與和季以整齊劃一的動作舉起同色的錫杖。
“來，上來吧。前任學院府長大人來對付你們！”
“前任學院府書記也來陪您過上一手！”
好帥氣啊！不，她不應該看到出神的，她得加快速度。菖蒲背著姬子，迅速地奔離現場。
四
背著姬子的菖蒲衝進林中，最後終於來到一個看起來還蠻安全的地方。
這是那棵遙望五重塔的大樹旁，是菖蒲和姬子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從塔裏升起的光柱愈來愈耀眼。那道光是什麽？
“姬子、姬子，你振作點。你沒事吧？”
菖蒲拍打著姬子失去血氣的臉頰。
“沒事的。我醒著……”
顫動著纖長睫毛的姬子張開雙眼。
“你一直是清醒的嗎？”
“是啊……雖然被大家那樣粗暴地對待，不過我還是忍住了。”
“姬子，你傷得很重啊。很痛吧？我們趕快去保健室吧。”
然而，姬子看起來卻有些滿足的樣子。
“沒關係，我可是對大家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被大家這樣對待也是當然……嗯嗯，這樣應該還不夠呢。”
菖蒲從以前就知道，姬子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像這樣被誰懲罰。
之前她之所以會找藉口要欺負菖蒲，其實也是因為她想要讓自己……
姬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啊，姬子？”
“我看到你，就想到花時雨麵具。你跟蜂須賀小姐好像玩得很開心呢。我很想要加入你們喔。”
接著，姬子突然變得一臉認真。
“蜂須賀小姐和高田小姐呢？還有，杏奈跟小由麻她們沒事吧？菖蒲，你一直跟她們在一起對吧？另外，愛爾莎跟純大人……”
菖蒲心中一股怒火燒
了上來。
“你又在擔心別人了！要是你有這種多餘的心思，你早就應該逃走啊。姬子你那麽強，就算人數多了一點，你也一定能成功逃走的吧。”
“想到我之前所做的事，就覺得自己不能那麽輕易地就一走了之。而且——”
姬子凝視著菖蒲。
“我想要等等看，看你會不會來救我。”
“……沒有人能保證我一定會來救你啊。現在的我可是姬子的敵人耶。”
“是啊。不過，你還是來了。”
“……”
姬子緩緩地坐起身。
“來，我們走吧，前往最後的舞台。”
“咦……？”
“五重塔。你第一次出現在這間學院的地方。”
姬子好像還沒完全恢複的樣子。她靠著菖蒲的肩膀，兩個人貼在一起走路。
“呐，姬子，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美環子小姐說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按照你的計劃在走……”
“她說得沒有錯。我果然沒辦法騙過美環子大人。”
姬子看向五重塔，豎起的光柱愈來愈明亮。
“封印之扉終於要打開了。等它完全打開之後，被封印者會接連跳出來。妖怪、惡靈、怨靈、魔物、魑魅魍魎。”
“為什麽……姬子家不是一直守著這扇門，不讓它打開嗎？”
“情況改變了。”
姬子打開五重塔的門，進到塔裏。裏麵是一片黑暗，外麵的喧囂聲也進不到這座塔裏。
“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而慎重進行的計劃。我當上學院府長、我讓校規變得更嚴格、我讓大家的憤怒和欲求不滿不斷累積，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
“可是你剛當上學院府長的時候，不是放寬校規了嗎……”
“隻要讓大家嚐一次自由的甜頭，自由被剝奪時的反彈會更強大。如此一來，我就能把大家的憤怒集中在我身上。隻要讓大家的憤怒爆發，就會有巨大的力量產生，我就能把封印之扉打開。”
就算受傷、就算疲累，姬子說話還是很有條理。
“我不能把這件事交給三千代大人跟和季小姐。這個計劃是我跟祖母大人所規劃的。若是把我們的計劃告訴別人，被蘇芳家發現的危險也就隨之增高，我非保守這個秘密不可。”
“所以你才沒有把事情告訴我……”
“是啊。而且，要是我告訴你的話，你一定會阻止我吧。”
菖蒲當然會阻止姬子。她不可能讓姬子去做這麽危險的事。菖蒲可能會說她要代替姬子吧。
“寫黑函的人也是我。要你跟蜂須賀小姐來保健室聽我和水野老師對話的人也是我。不隻是水野老師，所有幫忙我的老師都是佳代花家分家的人。而且，在廣播中受訪的女生也是來幫忙我的人。雖然她們不像杏奈一樣跟我那麽親密，但她們都是我的間諜。”
這麽說起來，那些幫忙作證的人都沒有被送進榻榻米牢。一切都是姬子的自導自演嗎？
“把我、小由麻和杏奈趕出學院府則是因為——”
“壞人由我一個人來當就夠了。尤其是你，菖蒲，我不能讓你成為壞人，我希望你能成為取代我的領導者，受到學生們的景仰。”
“……一切都照著姬子的劇本走呢。”
“是啊。”
姬子點了點頭。
“一切都照著我的劇本走。”
樓梯間昏暗，菖蒲看不到姬子臉上的表情。
菖蒲走過她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樓梯間。那天晚上，舞寫留言給菖蒲的那扇窗子現在也關了起來。
兩人來到五重塔的頂樓。天花板很高，月光從陽台上投射進來，地板上沒有放任何東西，房內一片空曠。
有個人坐在房間深處的黑暗中。
“我終於見到您了呢，春日菖蒲大人。”
嚇了一跳的菖蒲盯著那個人。隻見一個穿著和服的年老女性拘謹地坐在那裏。
“我是佳代花常世，是佳代花家本代的當主。”
“那您就是成為我保證人的……那個，謝謝您。姬子她一直很照顧我。”
雖然菖蒲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但佳代花常世並沒有笑出來。
“您不需要向我道謝——讓您複活、把您請到這個地方來的，就是我們。”
一個禮拜之後的一個午休。
高中部的走廊上出現這樣的光景。
“你們剛剛說了佳代花小姐的壞話對吧。”
“啊，老師。並、並沒有。我們絕對——”
“我們隻是在說那個……我們隻是在說最近校規變得很嚴，對學生來說有點不方便而已。我們並不是在說姬子人人的壞話。”
“批判學院府長的方針就等同是在批判學院。報上你們的學年、班級和姓名。我們會依據你們犯錯的輕重程度決定要不要送你們進榻榻米牢。”
“怎麽可以！”
就在這個時候！悅耳的女子二人和聲不知道從哪裏傳了出來。雖然歌詞和旋律都非常奇特，可是這兩個人似乎練習已久，和聲和得很漂亮。
“上吧！花時雨麵具”作詞/作曲一化時雨麵具j
yeswe！不要害怕為了少女們
隻有花之假麵是好朋友喔
你是為何而生而你又為何而活
為了打倒佳代花姬子為了守護世界免受魔女危害
每個人每個人每個人都會幫你以最棒的力量拯救你
（口白）“為了愛，我們上，a！”“為了正義，ok的，j！”
flymetothemoon，standbyme″
啦啦啦我最喜歡你化時雨麵具啊成為神話吧
唱完之後，走廊上的窗戶鏗啦！一聲被敲開，用麵具藏起臉的兩名少女出現。
“花時雨麵具j，報到！”
“跟她一樣，a，報到！”
兩人咻啪一聲擺出姿勢。不過a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動作看起來有些僵硬。
“來吧，這邊就交給我們處理，你們快逃吧。”
“是、是的！”
“謝謝你們，花時雨麵具。我不會忘記你們這份恩情的。”
“等等，報上你們的學年、班級和姓名！”
“喔喔，我這個花時雨麵具j不會讓你再前進的。”
“唔，你們就是傳說中的花時雨麵具對吧。你們不隻打扮得像個笨蛋一樣，而且還反抗老師，你們這樣也算得上是我們學院的學生嗎！做人要知恥！”
“我們也不把佳代花姬子手下的老師當做是老師。如果你們抓得到我們，那就來抓抓看啊。走人了，a！”
“我知道了，j！”
“你們給我等一下——咦？她、她們去哪裏了？她們就像是雲霧一般消失了。”
當然，菖蒲跟樹裏亞是躲到了秘密通道裏。
“唉呀，你們可真是活躍呢，花時雨麵具a跟j！你們是足以替代姬子的超級偶像啊！”
在舊校舍的秘密基地裏，麵對高興出來迎接她們的愛爾莎，樹裏亞則是皺著眉頭迴應。
“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麽輕鬆。我們可是每次都遊走在危險邊緣呢。”
“我個人是覺得能認真做這件事就很厲害了。”
菖蒲一邊聽著樹裏亞和愛爾莎的對話，一邊偷偷摸摸地到角落拿下麵具，然後戴上眼鏡、
把頭發綁成辮子。樹裏亞她們還不知道菖蒲長得跟姬子一模一樣。
夜鶯宮的領導者，圖書宮的‘媛’也是一臉笑容。
“現在的花時雨麵具可是全校學生的希望之星喔。尤其是菖蒲小姐的人氣超高。她們說你雖然是佳代花姬子的親戚，但你卻果敢地投身起義，為了學生而戰。”
“我隻是隨波逐流走到這一步而已……”
麵對表情鬱悶的菖蒲，其他的夜鶯宮成員親切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用不著謙虛，你們可是擁有一個粉絲俱樂部的呢。”
“當然，要是被姬子小姐發現這個粉絲俱樂部的話，大家可是會被送進榻榻米牢的，所以你們的粉絲隻能在私底下活動。”
大家不是抱住菖蒲的肩膀，就是把手環在她的腰上，緊緊地貼了上來。之前愛爾莎說得沒錯，大家隻要一看到菖蒲，就會想要跟她說說話、或是貼在一起。
仍然戴著麵具的樹裏亞強力地訴說：
“對抗蠻橫暴君時，一定會有一個戴著麵具的英雄出現。譬如說什麽天狗、快傑什麽之類的，曆史課本上不也很多例子嗎？”
“真的嗎？”
“我們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要讓大家打起精神。等我們把姬子從學院府長的位子拉下來之後，接下來就換菖蒲，你就去當學院府長吧。”
“你開什麽玩笑啊！”
樹裏亞的話讓菖蒲慘叫出聲。
樹裏亞並不是在開玩笑。
順著事情發展成為夜鶯宮的一員、而且還以“花時雨麵具”這個團體廣受歡迎的菖蒲到現在都還認為自己是站在姬子那一方。
舞也跟她說過，如果不幫姬子的忙，菖蒲就無法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所以她不能背叛姬子。
（姬子她在生我的氣吧……）
這一個禮拜以來，她完全沒跟姬子說過話。這種事情是第一次發生。
問題是如果菖蒲就這麽去見姬子，一定會被她當場抓注，到時候不是要去榻榻米牢待一個月，就是要接受姬子那強烈到無法告訴別人、超乎想像的激烈懲罰。
話是這麽說，但要是菖蒲繼續以花時雨麵具的身分活躍下去，她和姬子之間的距離隻會愈拉愈開。菖蒲完全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最近菖蒲、樹裏亞、愛爾莎、純和明日美都沒有去上課。因為隻要一去上課，她們就會被老師逮捕。
老師們或許已經連絡學生的家長了。但不知道該說她們是無憂無慮還是太隨便，大家似乎都不太在意的樣子。不過考慮到出席日數和考試等事的時候，菖蒲還是覺得她們不能一直過著這樣的逃亡生活。
事實上，菖蒲一直對某件事抱有疑問。
（姬子為什麽不來抓我們呢？）
對於神出鬼沒的“花時雨麵具”。姬子一定知道菖蒲和樹裏亞用了秘密通道。
她隻要埋伏在秘密通道，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逮住她們。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動作，感覺她好像是故意放這兩個人不管。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姬子……）
會議開始了，這是為了對抗姬子而開的作戰會議。夜鶯宮的學生、菖蒲跟樹裏亞、純和明日美、還有愛爾莎聚在一起討論。
“姬子這個禮拜所做的事都是在亂來。”
愛爾莎率先發言。
“隻要有人稍微批判學院府跟姬子、或是對學院府抱有任何疑問，就會被送進榻榻米牢。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她。老師們站在姬子那邊，學院府的成員也隻剩下姬子一人。”
“完全的獨裁狀態是吧……”
純環起雙手。夜鶯宮的成員們點了點頭。
“最近學校跟宿舍裏的氣氛都很緊繃，大家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現在也沒有人敢跟好朋友有親密動作了。要是有人一不小心表現得比較親密，就會被老師們以違反風紀的名目逮捕，所以大家對此都變得很慎重。”
“而且要是有人說出自己跟誰是‘好朋友’的話，姬子也很有可能會拿這些把柄去威脅人。”
“就像她以我去威脅純那樣，對吧……”
明日美的表情黯淡。
“對反抗者絕不留情，這就是姬子小姐的方針。”
夜鶯宮的領導者也是一臉沉痛。
“已經有好幾個宮被勒令要停止活動，而成員們不是被關到榻榻米牢裏去，就是被軟禁在自己房間裏。這都是因為她們批判姬子、或是準備進行罷免運動的關係喔。”
大家以沉鬱的表情環起
雙手。
“簡直就是黑暗時代的到來……”
“剛剛我們班上的女生在吃飯的時候說了一些學院府的壞話，結果她們下午就沒來上課了。可是班上的每個人都不說這樣的情況‘很怪’或是‘不太對勁’，她們都裝成不知情。因為要是有誰一個不小心說出這種話，她自己也會消失無蹤。”
“老師她們好像也是一樣。大家都很害怕理事長呢。”
“那個……我最近在學院裏到處都看到假的鳶尾花，那是怎麽一迴事啊？”
菖蒲提出疑惑，樹裏亞迴答：
“好像是姬子說要弄的喔。大概是為了要誇示自己的勢力吧？聽說那些花好像是被關到榻榻米牢的人所做的。”
“那小由麻和杏奈她們也被強迫要做假花囉？”
“我想是吧。在那麽狹窄的地方被關上一個禮拜，希望她們可不要生病了。”
“……”
菖蒲感到愈來愈不安。
“事情變得很有趣呢。”
蘇芳美環子嗬嗬笑道。毫無人煙的森林中。放學之後。菖蒲在美環子的鞋櫃裏放了一封信，把她約出來。
美環子一如往常地頂著一臉悠閑的笑容。不管校內的氣氛變得怎樣，這個人還是維持她一貫的步調。
“我原本就有想過，姬子在當上學院府長之後，學校裏是不是會發生什麽事，可是我倒沒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真的很期待看到事情接下來的發展。”
“你不要盡說這些悠閑的話，你去阻止姬子啦，美環子小姐。現在隻剩下美環子小姐你可以阻止姬子了。”
“我啊，想知道姬子到底要做什麽呢。”
美環子的眼裏出現些許認真。
“這樣的做法的確不像那女生的風格，她一定有什麽目的，或許跟快要打開的封印之扉有關係吧？”
“什麽樣的關係？”
“我就是因為不知道有什麽關係，所以才這麽有興趣啊。我想再觀察一下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女究竟要做什麽。這間學院的老師裏雖然也有蘇芳家的人，可是我要她們什麽都不要做，隻要靜觀其變就好。”
“可是，有愈來愈多學生被禁足喔。連高田小姐也在今天被關進榻榻米牢了。”
高田小姐下定決心，把一封訴狀交給姬子。
——身為你朋友的我無法對你現在的行為裝做視若無睹。我求求你，請你迴到當初那個我們所喜愛的姬子。
那是一封內容滿溢著誠意與友情的信。
然而，高田小姐卻轉眼就被送進榻榻米牢。雖然菖蒲和樹裏亞也有化身成“花時雨麵具”前去搭救高田小姐，但她們並沒來得及趕上。不管是對同班同學或是朋友，姬子都是毫不留情。
菖蒲也很擔心由麻和杏奈，很想前去解救她們，但在老師們的監視之下很難有所動作，更何況菖蒲並不清楚前往榻榻米牢的秘密通道要怎麽走。
“你不需要把事情看得這麽嚴重，這又不是說跟人命扯上關係。深山裏的女校因為校規變嚴，所以內部起了一些衝突——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吧。”
“唔，話是這樣說沒有錯……”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就算愛爾莎和樹裏亞她們在生姬子的氣，她們之間的氣氛還是帶了點看熱鬧的成分在。更何況現在並沒有任何人受傷，也沒有發生任何需要請警察來解決的事。
“……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學院的氣氛隻會愈來愈糟糕。而且我也沒辦法看著姬子變成大家所討厭的人。”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聽你的話，去說服姬子看看吧。”
“真的嗎？”
“不過呢，你可以當我的妹妹嗎？”
菖蒲的表情倏地僵住，她後退一步。
“你、你又在開玩笑了——”
“我就說我不是在開玩笑了。佳代花家已經沒有生出巫女的能力。你應該放棄即將沒落的佳代花家，和我保持良好的關係才是啊。”
美環子硬是把手環上菖蒲的腰，把她拉了過來。
“不可以！我就說不可以了，啊啊！”
“隻要你說好，我就聽你的話。我好想好想好好寵愛你喔。”
“嗚嗚嗚嗚……”
菖蒲迷惘了。如果是平常的話，她早就拒絕她了。
——可是，我現在應該隻能照著美環子所說的去做吧。既然能夠說服姬子的人應該隻有美環子一個……不，可是……
看著陷入煩惱的菖蒲，美環子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菖蒲妹妹真是太可愛了。如果是為了姬子，你甚至願意把你自己獻給我呢。”
“把我獻給你？你是這個意思？呣啾！”
美環子緊～～緊緊緊地把菖蒲抱住。美環子她非常喜歡抱住女孩子。
“姬子真是個笨蛋。她明明就該拋下佳代花家，好好對待菖蒲妹妹才對啊。是說，如果是我的話，我絕對會這麽做。”
“美美美、美環子小姐，我好難過、好難過啦！”
“可是，我剛剛說的話可都是認真的喔。如果發生了什麽事，你可以找我幫忙。對了，我來親你一下，以示我們的約定成立吧。”
“不用、不用了，這就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菖蒲把身體從美環子身上剝開，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美環子並沒有追上來。她什麽都沒做，就被美環子給趕了出來。
“啊啊，美環子小姐果然比較厲害啊……”
隻是這麽一來，她就束手無策了。既然美環子已經拒絕了她，那她就找不到人去跟姬子談了。
“你在這裏啊，菖蒲。”
愛爾莎從林中深處衝了出來。
“愛爾莎，發生什麽事了？”
“樹裏亞被抓到了！她被送進榻榻米牢了！”
菖蒲倒吸了一口氣。愛爾莎喘著氣為菖蒲說明。
“那家夥剛剛潛進宿舍，她好像是要去見她姐姐，告訴姐姐她沒事。”
“然後就被抓到了——？”
“啊啊。她用自己當餌上讓姐姐先逃走。結果姐姐是逃走了，可是自己卻被抓到了。”
“……！”
菖蒲一邊聽，一邊立下決心。
（看來還是要由我去跟姬子談了……）
時間來到夜晚。菖蒲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進入宿舍的秘密通道。
她壓低了腳步聲來到閣樓。下麵就是姬子的房間。
怎麽說呢，菖蒲覺得自己好像成了潛入戰國武將寢室的忍者。
（要是姬子她能好好聽我說話就好了……）
說真的，她並沒有自信，因為她覺得姬子是真的對她動怒了。姬子或許會覺得菖蒲背叛了她，所以不願相信菖蒲也說不定。
可是，菖蒲也還是隻能試試看。
菖蒲走下狹窄的秘密樓梯，來到一扇門前。她做了一個小小的深唿吸。
“姬子，姬、子。”
她低聲叫著姬子的名字，同時鏗鏗鏗地小聲敲了敲門。
姬子大概沒聽到吧？還是說她還沒迴來呢。
“姬子，你不在嗎？是我啊，我是菖蒲。”
風飄然吹起，門被打開。
“你終於來了，菖蒲。”
姬子就站在菖蒲眼前。
“我每天晚上都在等你喔，還因此而沒睡飽呢。”
“姬子……！”
菖蒲安下心來。姬子她還是相信著自己的。
“你坐吧，我來泡茶。”
“啊，我來泡吧。”
“沒關係。今天是輪到
我當值日生啊。”
“啊，是喔……”
姬子不會把菖蒲當成女傭來使喚。她們兩個每天都會輪流處理雜務。譬如說整理床鋪、打掃、洗衣、還有泡茶之類的事。
這麽一說起來，今天的確是輪到姬子當值日生。不知道是該說她是有條不紊還是太乖巧，她居然能在學院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還記得這種事。
姬子大概是剛從校舍迴來吧，她身上還穿著製服。她一如往常地戴著紅色發飾，腳上穿著拖鞋。
菖蒲也穿著製服。她戴著眼鏡，頭發綁成辮子，腳上則穿著室外用的鞋子。
“我原本以為你會更早來的，結果你讓我等了很久呢。”
姬子一邊泡茶，一邊用帶了點責備的眼神看向菖蒲。
“對不起喔。我總覺得姬子好像變了，所以才會這麽怕來見你……”
“我壓根兒就沒變，我打從一開始就是這種人。你應該是最清楚這一點的人才對啊。”
菖蒲喝了一口姬子給她的茶。好喝。
“呐，姬子。”
菖蒲以認真的語氣開了口。
“什麽事？”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為什麽你會突然做出這種粗暴的事呢？你不但把反對你的人關進榻榻米牢，還把很多宮都毀了……”
“既然大家都已經知道我過去所做的壞事，那我也隻能這麽做啊。既然我這張模範生麵具已經被撕開，那我也隻能用恐怖來換取他人的服從。”
“被大家討厭也沒關係嗎？你打算這樣一直用暴力壓製大家嗎？”
“這是唯一的方法囉。”
“姬子……”
菖蒲探出上身，壓低了聲音說道：
“其實你是有其他理由的吧？不然的話，姬子是不會做這麽過分的事的。”
“你倒是挺看得起我的嘛，菖蒲。”
姬子冷笑。
“現在的我想做什麽都可以，沒有任何人能違逆我。我之前一直壓抑著自己，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做我想做的事，那我隨心所欲又有什麽不對了？”
“可是，姬子，你根本沒有為你自己做什麽事情啊。”
“咦？”
姬子眨了眨眼睛。在菖蒲的指摘之下，她才發現到這個事實。姬子的表情仿佛這麽訴說著。
“你沒有讓自己過得特別奢侈，也沒有一讓自己受特別待遇對吧。讓違逆你的學生禁足，用暴力逼迫他人服從，我不認為姬子你會以做這種事為樂。”
“……”
姬子的表情說著她正拚了命在找藉口。不久後，她讀起了一首和歌。
“……此世即吾世，如滿月無缺。這是平安時代的權力者，藤原道長所寫的和歌喔。”
“不要用和歌敷衍我，我要你迴答我。”
“我沒有在敷衍你。沒有什麽事情會比能夠隨心所欲地操縱他人還快樂，而這種快樂隻有得到權力的人才會知道。這才是我想說的。”
“姬子！”
再也忍不下去的菖蒲一個不小心就拉高了分貝。
“你不要太過分啦。難道我不是另一個姬子嗎？你要把事實告訴我——隻告訴我啊！”
“所以我就跟你說過了，我沒有瞞你任何事啊。”
“這是騙人的！你不是那麽疼愛小由麻和杏奈嗎？雖然你嘴上總是在說你要利用她們、舍棄她們……可是到最後的最後，你總是會拚了命保護她們不是嗎！”
“隻要有那個必要，我也會擺出溫柔的態度。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姬子笑了。那是一個惡魔般的邪惡笑容。
“如果你想要那幾個女生，那我就把她們給你啊。看你想要怎麽玩弄她們都可以，就像我玩弄你那樣。”
“……！”
菖蒲瞬間怒上心頭。
她放下茶杯，伸手甩了姬子一巴掌。巨大的聲音響起。
頭發微亂的姬子頂著變紅的臉頰瞪著菖蒲。
“這是我第二次被你打了呢，菖蒲。”
接著，姬子也站了起來，她緩緩伸出手，賞了菖蒲一巴掌。菖蒲並沒有閃開。這次她改用拳頭打上姬子的臉。姬子也沒有閃開菖蒲迅速地還給菖蒲一記右鉤拳。
菖蒲的拳頭傳來陣陣疼痛。姬子大概也一樣吧。
她調好眼鏡，憤怒地瞪著姬子。姬子也以噴火的雙眼盯著菖蒲。兩人那平滑的臉頰瞬間腫起。
“……我最討厭你了，菖蒲。”
那是一道從喉嚨深處所擠出來的聲音。
“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直待在自己身邊，這種事實在讓人太不愉快了。隻要看到你笑得那麽愚蠢的模樣，我的胸口就很不舒服。我一直希望你可以趕快從我眼前消失呢。”
菖蒲也沒有認輸。
“我也是跟你一樣啊。我們明明就什麽都一模一樣，可是你總是在裝威風、對我做壞事。你愛說謊又黑心，腦袋裏總是在想要怎麽操縱別人。這樣的女生居然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教我怎麽吞得下這口氣！”
“你說的喔，菖蒲。”
“是我說的又怎樣！”
“我忍不下去了——”
“我也是一樣啦！”
“……！”
“……！”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她們兩個開始動起手來。菖蒲抓起姬子的頭發，姬子就扯住菖蒲的辮—子。菖蒲用指甲劃過姬子的臉，姬子也毫不認輸地像隻貓一樣刮抓菖蒲。菖蒲咬上姬子的身體，姬子也不認輸地迴她一咬。兩個絕世美少女就這麽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兩個人一邊發出無意義的動物般吼聲，一邊纏打對方，一下上、一下下，互打、互踹，用頭槌攻擊。兩個人的姿勢不斷轉換，就連她們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姬子還是菖蒲了。
“喝——！”
姬子賞了菖蒲一記過肩摔。菖蒲的身體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後，重重摔到地板上。她痛到唿吸都快停止。
姬子坐到菖蒲身上。她的發飾掉下，製服皺得亂七八糟。她的裙子卷起，內褲都露了出來。不過姬子還是絲毫不在意地拉開嗓門說道：
“我要把你也送進榻榻米牢去。我再也不會把你放出來，你就給我覺悟吧！”
被壓住的菖蒲不斷掙紮。她拉長了脖子要咬姬子鼻子，牙齒發出喀喳喀喳的聲音。
“這種事你根本就做不到。要是你做得到就試試看啊！”
“我是認真的。要是你不想被關的話，就想辦法逃獄看看啊！”
接著，姬子朝走廊上大叫。
“我抓到春日菖蒲了！派個人過來！”
房門瞬間被用力打開，老師們從走廊上衝了進來。
“姬子大人！”
“您有受傷嗎！”
老師對學生用敬語。而且還稱她為“大人”。不過，對現在的菖蒲而言，她覺得這樣的異常不過是小事。
“我沒事。把這個女生帶到榻榻米牢去。”
“遵命，姬子大人。”
老師們恭敬地向姬子行了一個禮。
二
咚！
格子門在一聲沉重的聲音之下關上。
“菖蒲大人！”
“春日小姐，連你都被關進來了！？”
杏奈和高田小姐，還有其他被關起來的學生都朝菖蒲衝了過來。
但菖蒲沒有迴答她們，隻是一個勁兒地抓著格子門大喊：
“姬子，把我放出去！我的話還沒說完！”
然而，在地下室的微暗燈光中，姬子冷徹的表情仍然沒有垮下。她的衣服已經整理好，發型也沒有一絲紊亂。
“我跟背叛者無話好說。我說過了對吧，現在你是我的敵人。”
“……！”
“我現在要去學院府室工作。你有意見的話，就逃獄來找我啊。”
姬子的說法有些挑釁，好像在催促菖蒲去做什麽似的——這樣的想法曾在一瞬間劃過菖蒲的腦海，不過她沒那個精神去冷靜思考。
製服裙擺飛起，姬子離去。她的身旁站滿了老師，就有如她的護衛一樣。
“唔……”
手還架在格子門上的菖蒲當場跌跪到地上。學生們擔心地圍繞在她身旁。
“菖蒲，發生了什麽事？你的製服和頭發都亂七八糟耶。”
高田小姐關心地問道。
“我沒想到連菖蒲大人都會被關進來……”
杏奈也接著說道。大概是因為她已經被關了一個禮拜的關係吧，看起來十分憔悴。
菖蒲歎了一口氣後坐起身。
“……杏奈，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杏奈無畏地這麽說：
“我沒事。我的工作就是服從姬子大人的所有決定。”
她嘴上是這麽說，但她的氣色之差卻是不容否認。此時，樹裏亞推開人牆，出現在菖蒲麵前。
“菖蒲！”
“樹裏亞小姐，你沒事吧？”
“我怎麽可能沒事。花時雨麵具的麵具被沒收，我氣都快氣死了——啊，糟了！我自曝身分了！”
“呃，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們就是花時雨麵具吧。”
菖蒲苦笑，樹裏亞這愚蠢的發言讓她好不容易冷靜了一點。
榻榻米牢把地下室分成左右兩個區塊。兩間房間中央有一條通路。兩個房間裏都擠滿了被處分的學生。
房裏的照明隻有一個裸露的電燈泡，微暗的房間角落上堆滿了粗製濫造的棉被，旁邊還有一間小洗手間。
床上擺滿了做紙花的材料和道具。各種顏色及各式種類的紙、鐵絲、小巧的裁縫道具、布、橡皮筋和其他道具。
“大家一——直在這裏做鳶尾花的紙花嗎？└
菖蒲問道。杏奈點了點頭。
“是的。在我們被抓到、送進來之後，就一直沒有休息……”
高田小姐強調說明。
“每間房間都有各自必須達成的業績，老師會在熄燈時間前來收花。要是我們沒能完成當天所規定的量就不能吃飯。”
學生之間起了一陣騷動。
“對了，要是我們不趕快的話，就趕不出今天的量了。”
“我們得趕快把工作做完才行。”
大家一邊說，一邊坐到地板上，開始做起紙花。穿著製服的可愛女生拿著針和橡皮筋小心翼翼地在做紙花，這一幕實在讓人不禁想微笑。感覺就像是在為學園祭做準備一樣。
所有的紙花都是鳶尾花。這裏所製造出來的紙花被拿去裝飾校舍，成為姬子展示權力的道具。
“香奈，小由麻她在哪裏啊？她不在這間房間裏嗎？”
被菖蒲這樣一問，杏奈的表情暗下。
“她……”
杏奈的視線轉向牆壁角落邊。菖蒲也跟著看過去。
“小由麻！”
“啊，菖蒲大人……”
由麻就在那裏。她的頭發紊亂，膚色褪去光輝，形容枯槁的模樣要比杏奈更嚴重。她那可愛的五官雖然沒變，但她的表情卻是疲累到讓人同情。
然而，她的眼神裏卻寄宿著些許的希望之光。
“菖蒲大人，您是來迎接我們的嗎？姬子大人她原諒我們……”
“不是的。我也被姬子關到這裏麵來了。”
“……！”
由麻所有的氣力瞬間流失。這句話所帶給她的衝擊太大了吧。
“小由麻！”
菖蒲和杏奈急忙撐住由麻。
“由麻，你沒事吧？由麻！”
杏奈拚命地搖著由麻。雖然杏奈總是跟由麻相互爭吵，可是她絕對不是打從心底討厭由麻。
“我就跟你說過了，你要好好休息啊。你就是愛逞強。”
“因為我……除了這個，我什麽事都沒辦法幫姬子大人做啊……”
由麻手上拿著做到一半的鳶尾紙花，哽咽了起來。
樹裏亞、高田小姐，還有待在由麻身旁的同學們都開口安慰由麻。
“唉呀呀，你不要說話嘛。”
“你這一個禮拜幾乎都無眠無休地在做紙花對吧？”
“我來幫你鋪棉被，先躺下來吧。”
“大家會幫忙分擔你的工作的。”
“不，我要工作。我得工作才行。為了姬子大人……姬子大人……”
終於用盡所有力氣的由麻當場咚地倒下。
“小由麻！”
菖蒲急忙把她抱起來。由麻的身體是那麽冰冷。
“菖蒲大人……”
由麻以顫抖的手指劃過菖蒲的臉頰。
那失去血色的雙唇揚起一個淡淡的笑。
“感覺好像被……姬子大人抱住一樣……”
由麻才這麽低語完——
她的頭隨即垂下。
“小由麻，小由麻！”
菖蒲搖了搖由麻，但由麻卻毫無反應。
“小由麻——！”
“唔——”
由麻微弱的唿聲。
雖然由麻不經意地讓這一幕變得非常戲劇化，但她當然沒有死，隻是睡著了。她一直都沒睡飽，所以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
但要是她們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遲早真的會有病人出現。不，由麻的身體狀況已經逐漸崩壞了。
菖蒲把由麻輕盈的身體放在棉被上，和樹裏亞、杏奈還有高田小姐她們一起低頭看著由麻。
“……這樣感覺好像在為由麻守夜呢。”
樹裏亞的感想實在讓人笑不出來。由麻的手上拿著做到一半的鳶尾紙花，更加深了這樣的印象。再加上裸露電燈泡那微弱的燈光，菖蒲覺得愈來愈絕望。
“……小花澤小姐，好可憐喔。”
有個人低聲嘟噥。
由麻尊敬姬子的心絕對不輸給任何人，而且她也非常重視姬子。同時，她也是個珍惜朋友、同學的好女孩。
然而，她卻被自己所尊敬的姬子關進榻榻米牢，最後還倒了下來。比任何人都溫柔體貼的好女孩最後卻是滿身瘡痍，被傷得比任何人都深。
“這樣是錯的……！”
菖蒲在口中低語。針對姬子的怒火又要再次燃起。
“咦，您說什麽？”
“你說了什麽，菖蒲？”
杏奈和樹裏亞看向菖蒲。
“我說這樣是錯的！”
菖蒲甩開編成辮子的頭發，大聲地喊了出來。
血氣衝上腦袋，雙頰開始潮紅——同時，剛才被姬子巴掌打痛的臉頰又再次痛了起來。
“現在的姬子絕對有問題！我不能再讓那個女生繼續當學院府長了！”
“你、你怎麽了，菖蒲？”
樹裏亞眨著眼睛往後退開。杏奈和高田小姐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姬子沒有當學院府長的資格！既然學院府長有錯，那讓她改正過錯就是學生的義務！要是我們讓這種事繼續下去的話，像小由麻這種可憐的女孩隻會愈來愈多。我不可能放任她這麽做！”
在做紙花的學生們也停下手，困惑地彼此對看。
“就算您這麽說，菖蒲大人……”
“我們又能做什麽呢？”
“姬子大人，把老師們都拉攏過去了……”
咚鏗！菖蒲用力地敲了一下格子門，她並不覺得痛。
“大家聽我說！”
菖蒲舉起拳頭，拉開嗓門大喊。不隻是這間房間，她要讓所有被關起來的學生都聽到。菖蒲有個習慣，她隻要一興奮起來，就會發表演說。
“我們不能再這樣乖乖地任姬子隨心所欲地操縱！我們要拿出勇氣，挺身以對！如此一來，我們就一定能把姬子從學院府長的位子上拉下來！並不是所有的老師都站在姬子那一邊。一定有老師是因為害怕理事長，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遵從姬子現在的方針。反正我們不能讓姬子繼續當學院府長！這間學院是屬於所有學生的。我們大家應該能營造出一個更愉快、更容易生活的學院才對啊！呐，你們不這麽認為嗎？杏奈！”
“我、我——”
被菖蒲突然這樣一間，杏奈的表情顯得苦澀。
“……我沒辦法背叛姬子大人。我之前一直為姬子大人工作，遵照姬子大人命令才是我的……”
“可是姬子她變得太奇怪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姬子會變得比任何人都不幸。為了姬子好，我必須阻止她。”
“或許，是這樣沒有錯……”
“喜歡那個人並不代表你必須全麵聽從那個人的命令。我不會叫你丟下姬子。隻是現在，隻要一下下就好，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我拜托你好嗎？杏奈。為了姬子！”
“菖蒲大人……”
在菖蒲熱切表情的逼迫下，無法抵抗的杏奈垂下頭。
同學們之中，也有不少人是一臉空白。因為大家都以為杏奈是菖蒲的‘好朋友’，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菖蒲仍舊不顧一切地拉高了聲音。
“大家想想你們的朋友！你們之中應該也有人是被迫和自己的‘好朋友’分開，然後被關進來的吧。你們還想要見到那個人吧？你們想要和那個人和好吧？你們想要再次自由自在地聊聊天、手牽手對吧？”
同學們畏懼地點了點頭。
“那是當然……”
“可是要是我們擅自有了什麽行動，可能會連我們的好朋友都被送進榻榻米牢啊……”
“你們這樣的思考方式是錯的！你們不去完成眼前應該完成的義務，這是寬以待己的行為，是欺瞞自己，是小人才會做的事！”
菖蒲不分青紅皂白就妄下結論。隻要用寬以待己、欺瞞、小人這種強烈的字眼，很容易就能為自己的發言增加氣勢。
“再這樣下去，整間學院就會變得像一座榻榻米牢一樣啊。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姬子辭職，重新建立一座學院府。隻要大家願意這麽做，我們就一定能辦到！”
每個人都以不同的表情看著菖蒲。有人想說“我讚成菖蒲！”，但也還有很多人在猶豫。
她——她還需要一個足以讓大家振作起來的衝擊。一個能夠讓大家對姬子燃起怒火的理由，一個能證明自己正確的理由。
（對了！）
菖蒲立刻實行自己所想到的點子。氣昏頭的菖蒲根本沒多加猶豫。
“大家看我！”
唰——菖蒲拿下眼鏡，解開辮子。
“咦……？”
“什、什麽？這是怎麽一迴事……”
學生們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還有人傻傻地張大了嘴巴。騷動有如漣漪一般不斷擴散。
出現在她們麵前的，是一個長得跟姬子一模一樣的另一個姬子。
菖蒲終於把自己的真麵目展現在其他同學麵前。
“你、你是菖蒲……對吧？”
樹裏亞問道。
“沒錯，這才是我的真麵目！這是春日菖蒲的真麵目！”
鏗鏗——！無聲的衝擊有如一道落雷般打在地下室裏。
“可、可是、為什麽你們會……”
“我是有聽說你們是親戚，可是我沒想到你們居然長得一模一樣……”
“我是姬子的影武者。我們不時會交換身分，欺騙大家。”
“！！”
衝擊的事實接連打在大家的頭上。隔著一道格子門，對麵房間的學生們也是一臉驚愕地看著菖蒲。
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菖蒲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當然，我跟姬子同罪，因為我也欺騙了大家。可是！所以我才希望大家讓我贖罪。大家，跟我一起對抗姬子吧！”
菖蒲以強力的視線掃射每一個學生。
“大家，看著我。仔細地看著我！這裏有另外一個姬子！我不會輸給佳代花姬子那種人！
為了各位，我將成為一個為了各位而存在的姬子！”
“我要跟隨菖蒲！”
樹裏亞以不輸給菖蒲的聲量說道。她唰地一聲，用力甩開她那兩條辮子。
“另一個姬子出現在我們麵前了！不，應該說她才是真正的姬子！現在擔任學院府長的姬子是假的！菖蒲才是真正的姬子！真正的學院府長！菖蒲才是我們的公主！”
下一個瞬間，歡聲在榻榻米牢中爆發。
“讚成——！”
“我也讚成樹裏亞小姐！”
“隻要有菖蒲小姐在，姬子小姐根本一點都不可怕！”
“我也這麽覺得了！”
“我要和菖蒲大人一起戰鬥！”
“我再也不要以‘大人’稱唿姬子！叫她姬子就夠了！”
“我們挺身起義吧！不要讓小由麻那樣的例子再次出現！”
“還有，為了守護我們的‘好朋友’！”
菖蒲把手放到製服裙子上，把紋章的部分撕開。由於她剛剛跟姬子打架時，已經把衣服弄得破破爛爛，所以很容易就撕下來了。她纖長的雙腿露了出來。
菖蒲高高舉起她撕下的鳶尾紋章。
“這是我們的旗幟！相信我的人就聚集在這麵旗子之下！”
哇啊啊啊啊啊——！
足以撼動地下室的超大音量。
“哇——！哇——！哇——！”
“菖蒲！菖蒲！菖蒲！菖蒲！”
所有的學生——除了睡著的由麻之外——都不斷唿喊著菖蒲的名字。到剛才大家都還有如死魚般的眼睛裏，如今充滿著著炙熱的光芒。
樹裏亞拿起鳶尾紙花，對大家喊道：
“各位，這就是我們的同誌之證！這不是鳶尾花，這是菖蒲！和我們的公主一樣，是菖蒲花。”
歡聲更加高昂。有些學生和菖蒲一樣，撕開自己的裙子，有些則是拿起自己所做的鳶尾紙花。
“菖蒲！菖蒲！菖蒲！菖蒲！”
有人把手放在格子門上，開始搖了起來。接著又一個人，再來一個人。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大家用力地搖晃格子門——
啪嘰！門上的鉸鏈壞掉，整扇門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弄掉。
“各位！這很簡單就可以弄壞的！”
有人叫道。對麵房間的學生們也一齊把手放到格子門上，開始用力地搖晃。
啪嘰、啪嘰、啪嘰。
鉸鏈接連落下——簡直就像是在等人把它們弄壞一樣。
“哇啊啊——！”
學生們跳到走道上。
“哇啊啊——！哇啊啊——！”
“菖蒲！菖蒲！菖蒲！菖蒲！”
學生們同心協力，以身體用力地撞擊通往外麵的門。
這邊的門也是輕而易舉地就被破壞，被關住的學生隨著歡唿聲一同衝到外麵去。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風兒吹起。頭上是夜空。雲的流動速度極快，月兒不停從雲朵的縫隙間探出頭來。
背著由麻
的杏奈衝到菖蒲身邊。
“菖蒲大人，我再也不迷惘了。”
杏奈斬釘截鐵地答道。她的眼裏寫滿堅定的決心。
“我的公主仍舊是姬子大人。可是，菖蒲大人也是我另一個公主。雖然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不過我接下來要跟隨菖蒲大人！”
“謝謝你，杏奈。所有事情一定都會進行得很順利的。”
“是的！”
樹裏亞催促菖蒲。
“大家都在等待你的指示。快告訴大家你要怎麽做！”
菖蒲點了點頭，輕飄飄地跳到大石頭上。
“我們的敵人就在高中部的學院府室裏！”
菖蒲背對著月光大叫。
“我們要打倒佳代花姬子！大家，請跟著我——春日菖蒲一起來！”
菖蒲一邊說，一邊把縫有紋章的裙片指向宿舍的方向。
不時吹來的夜風讓菖蒲那美麗的長發和她手上的鳶尾——不，菖蒲紋章鮮麗地揚起。
“哇啊啊——！”
“菖蒲！菖蒲！菖蒲！菖蒲！”
在大家的簇擁之下，站在最前方的菖蒲開始衝刺。學生們一邊叫著菖蒲的名字，一邊跟了上去。
三
宿舍裏正是吃晚飯的時間。
最近沒什麽開口說話的學生們在陰暗的氣氛中吃著晚餐。此時，有人傳來那個情報。
“榻榻米牢裏的學生逃出來了！”
衝進宿舍裏的學生叫道。所有人停下筷子。
“逃出來了？”
“嗯。剛剛外麵一片騷動，所以我就去看看是發生了什麽事……”
“可、可是，榻榻米牢不是有上鎖嗎？”
“好像是菖蒲大人帶頭把門弄壞了喔。”
“聽說她們現在正往學院府室前進！”
騷動不斷擴散開來。
“你們打算袖手旁觀嗎！”
銳利的聲音飛來，站在門口的人是愛爾莎。愛爾莎雖然才高中一年級，但學姐們對她都是另眼看待。
“菖蒲她們打算和姬子戰鬥！我們也要挺身起義！要是我們毀了這個機會，之前那樣的學校生活是絕對不會再出現的！”
不安在學生之間擴散開來。
此時，刈穀純的聲音響起。
“我們也要挺身起義！我的朋友正要投入戰場。我們不可能沉默地旁觀！我說的有錯嗎！”
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響起——
“沒錯……我的‘好朋友’也被關進榻榻米牢裏了。”
“我的室友也因為替我頂罪而被關進榻榻米牢……”
“我的好朋友也是……”
“我的姐姐大人也是……”
“我的妹妹也是……”
“我的好朋友、姐姐大人、妹妹、還有‘好朋友’都……”
裏麵還有些女生的交友關係沒什麽節操的樣子。
愛爾莎做出最後的致命一擊。
“被關在榻榻米牢裏的小花澤因為過度勞動而倒下，她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
好幾個人倒吸了一口氣。這個可愛又認真的由麻其實意外地有很多隱性粉絲。
“再這樣下去的話，你們的朋友也可能會變得跟小花澤由麻小姐一樣！我們不能白費她的犧牲！為了由麻小姐，請各位拿出你的勇氣！”
愛爾莎接在純後麵講下去。
“各位，和菖蒲一起戰鬥吧！我們的公主是春日菖蒲！”
在兩人的煽動之下，學生們接連站了起來。
“我要照著純大人和愛爾莎小姐所說的去做！”
“我也是！如果是跟身為花時雨麵具a的菖蒲人人在一起，我就有信心能戰下去！”
“我也要跟隨菖蒲大人！”
愛爾莎拉高了聲音。
“菖蒲她們正朝著這邊過來！我們也上吧！”
哇啊啊——！
這裏也響起了震耳的歡聲——
接著，學生們蹬開榻榻米，一同向外飛奔而去。
她們並沒有發現。
自己的腳邊漂著一道綻放著微紅光芒的怪煙。
“姬子大人！”
水野小夜子老師用力地打開門，衝進學院府室裏。
姬子皺起眉頭。在把菖蒲關進榻榻米牢後，她都沒有迴到宿舍房間，一直在這邊處理文件。
“我有跟你說過不要過來對吧。你因為那場校內廣播的衝擊，現在是停職中——不是嗎？”
水野小夜子也是佳代花家分家的一員，所以她才當上姬子的導師。但要是被其他學生發現這件事，她們辛苦寫的劇本就會付諸流水。
然而，水野老師並沒有心情去管這件事的樣子。
“被關進榻榻米牢的學生全都逃出來了。宿舍裏的學生也唿應她們的行動，全都來到外麵了。”
“已經出來了？”
姬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比我估計的還早呢，真不愧是菖蒲。”
“現在所有佳代花家的職員都出動去擋住她們，可是還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發起暴動的學生們好像在找姬子大人您的樣子，如果您不趕快逃走的話……”
“暴動？”
姬子哼地一笑。
“這才不是什麽暴動——這是菖蒲的革命啊。”
“打倒姬子！打倒姬子！”
“打倒暴君！把女王拉下台！”
“找迴和平的學院！”
學生們一邊叫喊，一邊團結一致地在林中疾奔。
帶頭的人是春日菖蒲。這個發色漆黑的美少女自己把製服裙子撕破，裸露出那即使在夜晚也很顯眼的白皙雙腿狂奔。除了沒戴紅色發飾這一點外，她的一切都和佳代花姬子一模一樣。
撕下來的裙子碎片被綁在某個人拿來的長長棒子上，變得像真正的旗子一樣。菖蒲揮舞著這麵旗子，筆直地朝高中部校舍奔去。
（總、總覺得大家好像興奮過頭了吧。）
夜風吹涼了菖蒲的腦袋，她現在才開始覺得不安。
（這樣簡直就像是被“被封印者”附身一樣……）
“菖蒲！”
兩條辮子飛揚的樹裏亞追了上來。她的製服和頭發上都插了好幾朵鳶尾紙花，讓她的外表看起來相當獨特。
“既然事情都走到這個地步，我會陪你一路走到地獄的盡頭。我剛剛也說過了，我的公主不是姬子，是你！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我、我說啊，樹裏亞小姐。你要不要冷靜一點比較好？大家好像都興奮過頭了，這要怎麽說——”
“是你自己煽動大家的，你怎麽現在才說這種話！”
樹裏亞甩開頭上的兩條辮子，對菖蒲怒吼。
“我們現在正要攻進獨裁者的要塞，主謀者的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啊！”
“獨、獨裁者的要塞——”
“大家的憤怒和壓力都已經累積了很久，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唔，不過如果平常沒有在打架的女生開始有了暴力行為，的確是會變得很難製止。”
樹裏亞的思考意外地冷靜。因為她自己就常常跟姐姐吵架，所以才會這麽熟悉這種事吧。
“你看，是老師們！”
跑在稍後方的高田小姐指向老師們的方向。老師們疊起桌子椅子，封鎖菖蒲她們的動線。菖蒲記得這些老師。她們就是那些永遠服從姬子命令，把學生送進榻榻米牢的老師們。
“不要害怕！衝進去——！”
樹裏亞從菖蒲的手上搶下旗子，向前衝刺。
菖蒲迴想起美術課本上那幅德拉克羅瓦所畫的“自由引導民眾”。
老師們非常勇敢。好幾十個女生甩亂頭發，憤怒地瞪大了眼睛衝上去，但老師們並沒有逃走，她們果敢地麵對眼前的挑戰。
然而，人數的差異實在太懸殊。咚鏗、咚鏗、咚鏗！不堪一擊。被推開、撞開、彈開的老師們隨著慘叫聲一同落地。
“我們要一路衝到姬子那邊去！”
樹裏亞大叫。“哇啊啊——”學生們也跟著大叫。
菖蒲一邊跑，一邊感到愈來愈不安。這些血氣方剛的學生要是一齊朝姬子攻過去，姬子會發生什麽事呢？
在眾人的前方，高中部的校舍那邊發出巨大的喧囂聲。發生了什麽事。好像是起了什麽騷動的樣子。
“菖蒲！”
愛爾莎從前麵跑了過來。菖蒲停下腳步。高田小姐和其他學生跟在舉旗的樹裏亞後麵，穿過菖蒲的身旁。
“愛爾莎，發生什麽事了？”
“宿舍裏的學生衝進高中部校舍裏去了。我也沒料到騷動會演變成這麽大……”
愛爾莎也是一臉困惑。的確，那些學生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就算大家心裏累積了針對姬子和老師們的憤怒、挫折感，大家的眼神看起來也絕不尋常，她們的精神狀態似乎已經不太正常。
“姬子呢？”
“我不知道。高中部四周擠滿了人，我根本進不去。”
“要是她有逃走就好了……”
她心裏那不祥的預感不斷擴大。不過她可是姬子，一定能順利逃走的。況且學校裏有秘密通道，而她也可以假扮成菖蒲。
然而，胸口這股不祥的感覺又是怎麽一迴事？
菖蒲對現在還在擔心姬子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
現在的菖蒲明明就是阻止姬子野心的最大敵人啊——
姬子一直工作到最後一瞬間。
首先，她必須把接下來一個禮拜的事情處理好。不然的話，從明天開始，學院的營運會出現問題。
——不管明天之後，是誰要坐在這個位子上。
她讓水野老師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危險的事就交給她一個人麵對就好。
“佳代花姬子！”
房門被用力地打開，學生們一臉憤怒地瞪著姬子。
“……不是菖蒲啊。”
姬子覺得很沮喪。既然都要被抓了，她希望是菖蒲親手把她從這間房裏拖出去。
“佳代花姬子，你居然這樣欺騙我們！”
“你才不是什麽天使，你也不是女神。你是惡魔！是魔女！”
“我要你知道朋友被送進榻榻米牢的恨！”
“我要你償還設下陷阱、陷害這麽多人的罪！”
學生們的雙眼顯得異常閃亮。姬子確認到她們的腳邊都纏著紅煙。
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
學生們立刻朝姬子攻了上來。她們抓起、扯住、捏緊、撕裂姬子那塞麗的秀發、紅色的發飾、纖細的手臂、長長的雙腿、她的製服、她的緞帶，騎到她身上。
姬子沒有抵抗。
菖蒲終於發現到異常的地方。
“紅煙……”
老師們和學生們在高中部的校舍前陷入集團亂鬥狀態。她們的腳邊纏繞著一道緊貼著地麵的紅煙。
所以老師和學生的樣子才會那麽奇怪。她們的臉上的表情有如惡魔般兇暴，很難想像她們平常是安靜又優雅的女生。
“趕快迴到房間裏去！你們要是不聽話，我就讓你退學！”
“你要是做得到就試試看啊！”
“我早就對你們那無聊的管教感到厭煩了！”
“你怎麽這樣對老師說話！”
“你們讓姬子隨心所欲，這算什麽老師！”
“你們這些死小鬼！要說我也會說！”
“囉嗦，死老太婆！上啊！”
老師和學生眼裏都閃爍著異樣的光輝。被“被封印者”附身之後，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菖蒲迴想起美環子前幾天告訴她的事。美環子說封印之扉快要被打開了。大家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也說不定。
“冷靜下來！不要再吵了，大家振作啊！”
菖蒲拉高了聲音，不過好像沒有人聽到的樣子。冷靜的話語似乎已經無法適用，大家看也不看菖蒲一眼。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跟愛爾莎走散了。樹裏亞跟高田小姐、以及杏奈跟由麻她們也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我找到佳代花姬子了！”
有一群學生邊叫邊跳了過來。那是小咪、悠子和廣子三人組。
菖蒲急忙往後跳開，躲過這三個人。然而，這三個手上拿著掃把、拖把的女生卻把菖蒲包圍了起來。她們三個人的眼睛閃亮，身體上纏繞著紅煙。
“小咪，住手。是我，是菖蒲啊！”
“去死吧，姬子！”
小咪她們完全不理會菖蒲所說的話，朝她攻了過來。她們似乎已經完全失去理性。這三個人明明就那麽喜歡姬子啊。
“菖蒲妹妹，閃開！”
蘇芳美環子從暗處跳了出來。金黃色的光芒一閃。
“呀——！”
小咪她們發出符合這個年齡的可愛慘叫聲，滾落地麵後昏了過去。纏繞在她們身上的紅煙溶解在暗闇中消失，兇惡的表情也隨之褪去。
“真是千鈞一發呢，菖蒲妹妹。你沒受傷吧？”
“美環子小姐，你這身打扮——”
菖蒲瞪大了雙眼。美環子穿著巫女的服裝。服裝的設計跟姬子平常穿的一樣。她的手上拿著一把金黃色的錫杖。
“做巫女工作的時候，我也會穿著這個樣子喔。既然騷動都已經大到這個地步，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啊。”
在美環子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又用錫杖把從旁跳過來的學生揮開。倒下的學生昏了過去，纏繞在她們身上的紅煙消失。
“我所擔心的事變成現實了。出自蘇芳家的老師們也都變得很奇怪。人數這麽多的話，我實在沒有辦法一個人應付。”
“這是因為封印之扉快被打開的關係嗎？”
“是啊。因為學生們的憤怒爆發了，所以封印之扉就快徹底被打開了。”
說完之後，美環子看向亂鬥中的學生和老師。
“這大概就是姬子的目的吧。為了打開封印之扉，她用校規綁死學生，讓她們的憤怒和無法被完成的欲望不斷高漲。然後她讓你擔任煽動大家的人，讓大家的憤怒爆發。”
“……！”
又來了，菖蒲心想。如果美環子說的沒錯，菖蒲又是照著姬子的計劃行動了。
把菖蒲趕出學院府、送進榻榻米牢，一切都是為了引發這個狀況——這就是姬子的計劃。
“菖蒲妹妹，去找姬子。”
菖蒲倏地迴過神來。美環子以認真的眼神看著菖蒲，滿溢著危機感的表情。菖蒲從沒看過美環子這樣的表情。
“我不知道那孩子最終的目的是什麽，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混亂隻會愈擴愈大。要是所有的學生和老師都被‘被封印者’附身的話，我一個人是束手無策的。我需要姬子的力量。”
“美環子小姐，你要怎麽做呢？”
“我要幫大家除掉附在身上的‘被封印者’。雖然我隻能一個一個除，效率不會太高，可是我會盡我所有的力量去做。”
“我知道了。你小心喔。”
“菖蒲妹妹你也是。”
兩個人互相點了點頭後，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跑了出去。美環子跑向化做大亂鬥場的操場。菖蒲
則跑向空蕩蕩的高中部校舍。
“姬子！姬子！姬子！”
在跑著的時候，各式各樣的感情在菖蒲體內不斷轉繞。憤怒、悲哀、不安、失望。
為什麽姬子會讓菖蒲這麽做？不，為什麽她連規模這麽大的混亂都計算到了？
菖蒲衝上空曠的階梯，跳進學院府室裏。
“姬子！”
房裏沒有任何人。隻有混亂的痕跡鮮明地留在現場。
姬子所使用的辦公桌被翻了過來。
大家一起喝茶的桌子裂成兩半。
騰著姬子漂亮手寫字的文件散落在地板上，還被好幾雙鞋子踩過。
哇啊——外麵又發出一道聲音。菖蒲把身體探出窗外。
位於高中部校舍和宿舍間的鳶尾池。這是姬子家——也就是佳代花家所讚助的池子，學生們逐漸聚集到池邊。
——難不成姬子會在那裏？
沒有那個耐心從走廊上循原路出去的菖蒲當機立斷，直接跳出窗外。她踩了一下屋簷，降落在地麵上。她雖然跌坐在地上，但並沒有受傷。
長發和裂開的裙子飛起，菖蒲朝池邊跑過去。她在路上看到班上同學、穗乃香跟放送宮的學生、還有夜鶯宮的學生，大家都身陷亂鬥之中。菖蒲也很在意她們沒錯，但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姬子的安危。
她終於來到鳶尾池邊。寫著“佳代花家讚助”的立牌被拔起，上麵沾滿了泥土。
池邊已經化做一條動亂的大街，一大群學生不知在高聲叫著什麽。
菖蒲奮力推開人群往前擠去。
“啊啊！”
雙眼所目睹的衝擊讓菖蒲的唿吸止住。
綻放著無數鳶尾花的池邊正緩緩架起一座巨大的十字架。
姬子被釘在十字架上。
她的長發依舊，但她的衣服被撕開。露出了大半的肌膚上是無數的傷痕。內出血的淤青，紅色的爪痕、刮痕、腫起的肌膚。這大概是她被學生們毆打、踢過的傷痕吧。
她頭上沒有紅色的發飾，而是被放上了一頂以玫瑰藤編的帶刺頭冠。
她的雙手雙腳、胸部和胴體都被玫瑰藤纏住，細瘦的身體被固定在十字架上。
無數的尖刺刺進姬子白色的肌膚，血絲滲出。
撐住十字架的人是學生。她們把十字架的底部插在她們在地上挖出的洞裏。十字架的角落還寫了小小的話劇宮三個字。看來這是她們用來演戲的道具。
“姬子！姬子！姬子！”
菖蒲拚命唿喊的叫聲被學生們的怒罵聲蓋過。失去了意識的姬子頭部無力地垂下，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就像死了似的。
“哇啊啊——！”
學生們之間爆發出巨大的歡唿聲。
在那一瞬間！
咚咚！像是有東西爆炸的聲音隨著地震聲撼動現場。嚇了一跳的菖蒲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是……！”
菖蒲倒吸了一口氣。五重塔那邊立起了一根朝天而去的巨大光柱。
那是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哇——！哇——！哇——！歡唿聲響起。裏麵甚至還有人說什麽“把她刺穿！”“烤了她！”之類的話。
每個學生的眼裏都綻放著異常的光輝，身體上則纏繞的紅色的煙。菖蒲可以微微聞到煙味，那是一股有如鮮血般的味道，大家都沉醉在鮮血的氣味中。
每個女生都很明顯地被‘被封印者’附身了。她們的行動已經是為了暴力而暴力、為了破壞而破壞，而她們自己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失去了正常的判斷能力。
在這異常狀況之中——
被架在十字架上的姬子是那麽美麗。
背對著盛開鳶尾花的姬子全身沐浴在月光之中，被玫瑰藤纏繞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她讓人感到一種淒愴之美。
——不過，她現在根本不該想這種事情。隻要她待在這個集團之中，她也有很有可能會被“被封印者”附身，被卷入這場狂亂。
突然之間！
“你們太過頭了！大家冷靜下來！”
啪啪啪！有如鞭炮炸開的撼耳聲音響起。同時，煙火般的光芒當場炸裂。
學生們發出慘叫後退。此時衝進來的，正是菖蒲也熟知的兩人。
“三千代小姐，和季小姐！”
她們兩個也穿著巫女服裝，手上拿著錫杖。她們兩個人的錫杖是赤銅色的。
“好久不見了，菖蒲小姐。”
“我可沒想到我會在這樣的狀況下和你重逢啊。”
她們兩個拿著錫杖，把被架在十字架上的姬子護住。
“事、事情是怎樣？你們不是因為憎恨姬子，所以要讓她垮台嗎……”
“這也是姬子大人所寫的劇本。”
“你也知道，我們也是佳代花家的巫女。雖然我們沒有姬子那樣的力量，可是為了應付不時之需，我們一直待在祖母大人的身邊待命。”
“你說的祖母大人是指理事長嗎？”
“我等一下再跟你說明。現場的這些人就由我們來處理。”
“菖蒲小姐請把姬子大人帶到安全的地方。”
“唔、嗯！”
三千代的錫杖一閃，縛綁住姬子的玫瑰藤隨之斷裂，她那細瘦的身體不斷往下滑落。
“姬子！”
菖蒲接下癱軟一動也不動的姬子。被戴上玫瑰藤冠的姬子一臉蒼白，雙眼仍舊緊閉。
菖蒲不顧自己的手指會受傷，她把玫瑰藤冠從姬子額頭上拿下來。
三千代大叫。
“你不需要擔心我們！身為佳代花家巫女的我們也是修練已久了呢。”
“嗯，謝謝你！”
唰嘰！三千代與和季以整齊劃一的動作舉起同色的錫杖。
“來，上來吧。前任學院府長大人來對付你們！”
“前任學院府書記也來陪您過上一手！”
好帥氣啊！不，她不應該看到出神的，她得加快速度。菖蒲背著姬子，迅速地奔離現場。
四
背著姬子的菖蒲衝進林中，最後終於來到一個看起來還蠻安全的地方。
這是那棵遙望五重塔的大樹旁，是菖蒲和姬子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從塔裏升起的光柱愈來愈耀眼。那道光是什麽？
“姬子、姬子，你振作點。你沒事吧？”
菖蒲拍打著姬子失去血氣的臉頰。
“沒事的。我醒著……”
顫動著纖長睫毛的姬子張開雙眼。
“你一直是清醒的嗎？”
“是啊……雖然被大家那樣粗暴地對待，不過我還是忍住了。”
“姬子，你傷得很重啊。很痛吧？我們趕快去保健室吧。”
然而，姬子看起來卻有些滿足的樣子。
“沒關係，我可是對大家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被大家這樣對待也是當然……嗯嗯，這樣應該還不夠呢。”
菖蒲從以前就知道，姬子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像這樣被誰懲罰。
之前她之所以會找藉口要欺負菖蒲，其實也是因為她想要讓自己……
姬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啊，姬子？”
“我看到你，就想到花時雨麵具。你跟蜂須賀小姐好像玩得很開心呢。我很想要加入你們喔。”
接著，姬子突然變得一臉認真。
“蜂須賀小姐和高田小姐呢？還有，杏奈跟小由麻她們沒事吧？菖蒲，你一直跟她們在一起對吧？另外，愛爾莎跟純大人……”
菖蒲心中一股怒火燒
了上來。
“你又在擔心別人了！要是你有這種多餘的心思，你早就應該逃走啊。姬子你那麽強，就算人數多了一點，你也一定能成功逃走的吧。”
“想到我之前所做的事，就覺得自己不能那麽輕易地就一走了之。而且——”
姬子凝視著菖蒲。
“我想要等等看，看你會不會來救我。”
“……沒有人能保證我一定會來救你啊。現在的我可是姬子的敵人耶。”
“是啊。不過，你還是來了。”
“……”
姬子緩緩地坐起身。
“來，我們走吧，前往最後的舞台。”
“咦……？”
“五重塔。你第一次出現在這間學院的地方。”
姬子好像還沒完全恢複的樣子。她靠著菖蒲的肩膀，兩個人貼在一起走路。
“呐，姬子，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美環子小姐說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按照你的計劃在走……”
“她說得沒有錯。我果然沒辦法騙過美環子大人。”
姬子看向五重塔，豎起的光柱愈來愈明亮。
“封印之扉終於要打開了。等它完全打開之後，被封印者會接連跳出來。妖怪、惡靈、怨靈、魔物、魑魅魍魎。”
“為什麽……姬子家不是一直守著這扇門，不讓它打開嗎？”
“情況改變了。”
姬子打開五重塔的門，進到塔裏。裏麵是一片黑暗，外麵的喧囂聲也進不到這座塔裏。
“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而慎重進行的計劃。我當上學院府長、我讓校規變得更嚴格、我讓大家的憤怒和欲求不滿不斷累積，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
“可是你剛當上學院府長的時候，不是放寬校規了嗎……”
“隻要讓大家嚐一次自由的甜頭，自由被剝奪時的反彈會更強大。如此一來，我就能把大家的憤怒集中在我身上。隻要讓大家的憤怒爆發，就會有巨大的力量產生，我就能把封印之扉打開。”
就算受傷、就算疲累，姬子說話還是很有條理。
“我不能把這件事交給三千代大人跟和季小姐。這個計劃是我跟祖母大人所規劃的。若是把我們的計劃告訴別人，被蘇芳家發現的危險也就隨之增高，我非保守這個秘密不可。”
“所以你才沒有把事情告訴我……”
“是啊。而且，要是我告訴你的話，你一定會阻止我吧。”
菖蒲當然會阻止姬子。她不可能讓姬子去做這麽危險的事。菖蒲可能會說她要代替姬子吧。
“寫黑函的人也是我。要你跟蜂須賀小姐來保健室聽我和水野老師對話的人也是我。不隻是水野老師，所有幫忙我的老師都是佳代花家分家的人。而且，在廣播中受訪的女生也是來幫忙我的人。雖然她們不像杏奈一樣跟我那麽親密，但她們都是我的間諜。”
這麽說起來，那些幫忙作證的人都沒有被送進榻榻米牢。一切都是姬子的自導自演嗎？
“把我、小由麻和杏奈趕出學院府則是因為——”
“壞人由我一個人來當就夠了。尤其是你，菖蒲，我不能讓你成為壞人，我希望你能成為取代我的領導者，受到學生們的景仰。”
“……一切都照著姬子的劇本走呢。”
“是啊。”
姬子點了點頭。
“一切都照著我的劇本走。”
樓梯間昏暗，菖蒲看不到姬子臉上的表情。
菖蒲走過她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樓梯間。那天晚上，舞寫留言給菖蒲的那扇窗子現在也關了起來。
兩人來到五重塔的頂樓。天花板很高，月光從陽台上投射進來，地板上沒有放任何東西，房內一片空曠。
有個人坐在房間深處的黑暗中。
“我終於見到您了呢，春日菖蒲大人。”
嚇了一跳的菖蒲盯著那個人。隻見一個穿著和服的年老女性拘謹地坐在那裏。
“我是佳代花常世，是佳代花家本代的當主。”
“那您就是成為我保證人的……那個，謝謝您。姬子她一直很照顧我。”
雖然菖蒲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但佳代花常世並沒有笑出來。
“您不需要向我道謝——讓您複活、把您請到這個地方來的，就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