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少女的宴會
一
“姬子那個笨蛋！啊——真是的，早知道我就甩她一巴掌了！”
情緒非常亢奮的菖蒲衝刺著。
“小由麻，你等著。我絕對會去救你！我絕對不會讓姬子隨心所欲的！”
比起自己的記憶，菖蒲現在比較擔心的是由麻。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集會，也不知道三千代為什麽會去那樣的地方，可是她一定得守護由麻，就算要毀了姬子的計劃也無妨。她甚至想積極地毀了姬子的計劃。
菖蒲在樓梯口換上自己的靴子，衝到外麵去，今天晚上的月亮點亮了夜裏的森林。
姬子沒有追上來。她大概是覺得菖蒲不可能追上由麻吧。還是說……她算準了菖蒲不可能違背自己呢？
（嗯，這個之後再想，現在當務之急是去阻止小由麻！）
菖蒲跑著穿過竹林。五重塔矗立在月光中，窗子上沒有透出光線，四周是一片黑暗。這的確會有魔物跑出來的感覺。
菖蒲驀地躲進樹後。剛剛進到門裏去的，一定就是麻由。
（太遲了！）
就算如此，她也不可能迴頭。看樣子，她也隻能進去了。
在由麻進門後，穿著黑衣的兩個女生把門關上，身影隨即消失在黑暗中。
（那應該就是夜鶯宮的學生吧。）
原來如此，他們的確是在夜晚行動。
可是這也很麻煩。如果菖蒲頂著一張和姬子一模一樣的臉，夜鶯宮的人會願意放她進去嗎？基本上，姬子為什麽要把菖蒲送進集會裏呢？
（對了，我可以變裝！）
菖蒲從口袋裏拿出剛剛的眼鏡，把它叼在嘴上。她迅速地把長發編成辮子，這樣看起來的確感覺應該就差很多吧。
菖蒲戴上眼鏡，走了出去。幸好雲朵藏起月亮，周圍盡是一片昏暗。
負責守門的女生從草叢後麵出現。讓人意外的是，她們很有禮貌地低頭行了一禮。
“那個，我也想要參加這場集會耶。”
“請問您是向哪一位聽說的呢？”
“呃——這是公主大人告訴我的。”
說出通關密語後，兩個守門的少女便互相點了點頭，放菖蒲進去。
“裏麵很暗，請您小心。繞過走廊後便是入口了。”
太好了，多虧了變裝和夜晚的昏暗，守門的人沒對菖蒲起疑心。
塔內比外麵還要黑暗。穿過樓梯後，菖蒲走向一樓的走廊。古老的地板不時發出相互擠壓的聲音，隻有門前那個小小的紙燈帶來淡淡光明。
菖蒲的心髒劇烈跳動。這是什麽樣的集會？姬子說這座塔以前是拿來進行鎮壓怨靈儀式的地方，大概是這種類型的集會吧。還是說，這是夜鶯宮幹部的秘密會議？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女高中生和女國中生的集會。菖蒲實在不覺得這會是黑手黨或暴力集團那種危險的集會——
可是，她不懂。這間學院有太多奇妙的事。
基本上，最奇妙的就是菖蒲本身的存在……
菖蒲握住把手，用力地推開門。
結果——
她看到女仆站在眼前。
“歡迎迴來，大小姐。歡迎來到秘密的巧克力宴會~”
嬌小的女仆身上的打扮有如大正時代咖啡廳侍者一般，是將和服和圍裙改造過的和風打扮。她可愛地微微歪過頭，露出一個開朗的微笑。
二
我不會讓姬子隨心所欲！我要盡全力救出小由麻——菖蒲下定了決心才會潛進這裏，沒想到她的決心全都撲了空。
（秘密的集會指的就是巧克力宴會？）
這搞不好是惡勢力幹部的會議、三千代搞不好是其中一員——菖蒲的這些想像全都沒猜中。
房間並沒有很大，頂多就兩間教室左右。窗上掛著遮光窗簾，無法從外麵一探究竟。
室內的照明就隻有四處擺設的小紙燈，很暗。菖蒲連眼前的女仆的臉部都看不太清楚。那是一種帶著秘密的危險氛圍。
地板上放了幾個坐墊，約莫二十個女生四處散坐著。灰暗的空間讓菖蒲不知道三千代是不是也在現場。
（違法的禁藥宴會搞不好也是這種感覺吧。）
然而室內飄揚的卻是甜美溫柔的巧克力香。
小聲播放的音樂也是沉靜的樂曲。
菖蒲搞不清楚這應該算是妖豔還是格調高。
（這裏的確不容易被人發現……再加上鬼魂和幽靈的傳說，應該不會有什麽學生過來這裏吧。）
不，這種傳言搞不好就是夜鶯宮放出來的。她們或許是為了不讓其他學生靠近，才散布這種奇怪的謠言。
“請往這裏走，大小姐。”
比菖蒲還矮一個頭的女仆開始走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壓下腳步聲，女仆的腳上穿著白色運動鞋。這個女生也是夜鶯宮的成員嗎？
（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那是在哪裏聽到的？可是這是一個秘密的宴會，要是菖蒲開口問“我們有在哪裏見過嗎？”的話，恐怕會讓對方起疑吧。
菖蒲決定要先問別的事。
“那個——我有一個問題。”
“請問是什麽事呢？大小姐。”
“你剛剛為什麽要說‘歡迎迴來’？”
“因為我們希望您把這裏當作是自己家。請把我們當作是貴公館所雇傭的人，有什麽要求都請您告訴我們。”
“啊……”
女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稚氣，但她的迴答輕快活潑，看起來應該是個相當厲害的女仆。雖然黑暗的現場讓菖蒲看不清楚女仆的臉，不過這個女仆看起來似乎很堅強的樣子。這個大概是國中部學生的人跟由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
另外還有好幾名女仆靜靜地四處移動，幫忙服侍客人。
客人和女仆應該都是這間學院的學生，她們各自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像菖蒲一樣穿著製服的女生也不少。
“請坐在這塊坐墊上，大小姐。”
“啊，不好意思。”
這情況實在是叫人思緒一片混亂。她原本是打算來踢館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向菖蒲表示關心。有人獨自靜靜地看著說；有人三五成群、小聲地交談；也有親昵嬉戲的女生二人組。
女仆迅速地在菖蒲麵前放下紙盤和杯子。盤子上裝了棉花糖巧克力和乳白的的牛奶糖，杯子裏麵裝的則是柳橙汁。
“那個，我想應該有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可愛女生比我早一步進來，你知道她在哪裏嗎？我想去見她。”
“那位小姐在那裏。”
菖蒲順著女仆的指示看過去，發現有一個像是由麻的嬌小身影坐在稍遠的地方。她並不是一個人，而是有個像是高中部的女生坐在她身旁，很熱心地在一旁竊竊私語的模樣。昏暗的燈光讓菖蒲看不清楚由麻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
“我想您應該明白，如果您要找她的話，請您遵守順序，在那邊那位小姐離開之後，再上前找她攀談。我們這裏不希望有任何麻煩。”
菖蒲聽不懂。
“呃，我還不是很習慣，什麽叫做順序？”
女仆壓低了聲音向菖蒲說明。
“這裏除了是享用巧克力的地方，同時也是尋找朋友的地方。”
“朋友？”
“是的。當然，您要做什麽都是您的自由，您可以像那邊那位一樣，一個人看書；您也可以像那邊那幾位一樣，幾個人聚在一起聊天。當然，您也可以尋找和您意氣相投的好朋友。”
“好朋友，是嗎？”
看菖蒲一副還沒聽懂的樣子，女仆把聲音壓得更低。
“也就是說，這裏算是一種社交場合。說得更白一點，其實這裏就是非法的搭訕咖啡廳、女同誌的性樂園。花時雨學院不隻禁止學生之間有過度親密的關係，同時還規定學生必須遵守本分，培育適當的友情，這您也很清楚吧？不過在這裏，我們無視於那樣的規定。”
（……太、太可疑了。）
菖蒲亢奮的情緒一下掉到最低點。她覺得邪惡組織的秘密會議應該要比這裏健全許多。
這麽說來，由麻現在就是在被那個學姐求愛是吧。
（她應該覺得很困擾吧！畢竟她看起來就不是那種能夠斬釘截鐵拒絕人的女生。）
把小由麻送進這種地方來，姬子的手段果然很過分。
菖蒲很想趕快把由麻救出來，但她也不能大意地引發騷動。
不過話又說迴來，就算這裏是奉行禁欲主義的大小姐學校，但如果連朋友之間的來往都要受校規限製的話，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為什麽她們要把這麽嚴格的禁欲主義強壓在學生頭上呢？
與其說這裏是學校……沒錯，這裏簡直就像是——
監獄或是收容所之類的……
“請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被女仆這麽一問，菖蒲才驀地發現。
（這個聲音——我想起來了！這就是在閣樓裏跟姬子說話的間諜女生！）
沒錯。有些口齒不清的稚氣聲音。她就是那個打從心裏尊敬姬子，說什麽“請讓我吻您的手”之類的那個少女。
“那、那個啊，我們可以再聊一下嗎？呃，你也在這裏找朋友嗎？”
菖蒲原本是想擠出一個不會讓她起疑的問題的。
但身為姬子間諜的女仆卻僵住了表情。
“不，我沒有那個目的——難不成，您對我有興趣嗎？”
菖蒲好像被她誤解了。不過這樣正好，菖蒲就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是、是啊！我覺得你很可愛，所以就想跟你多聊一些。啊哈哈。”
菖蒲想要盡可能自然地把姬子的目的和她暗地裏的那一麵問出來。雖然她心中是這麽想的，但女仆卻用手抱住自己纖細的身體，警戒地向後退開。
“很抱歉，我已經有一位跟我很親密的小姐……”
她說的應該是姬子吧。看來她是個很堅貞的女生。
“她是什麽樣的人，你可以告訴我嗎？”
“可是，我們在這裏不會談私人的事……”
“你不需要說出她的名字。我想，她一定是個很完美的人吧。”
菖蒲這樣起了頭之後，女仆雖然有些迷惘，但她還是開了口。她似乎沒辦法戰勝想要向誰炫耀姬子的這種誘惑。
“是的，她……她是這世界上最棒的人。她很美、很優雅、人又聰明，真的是一個很完美的人。”
“你和她的感情真的那麽好嗎？”
“是的，她比任何人都還要寵愛我。還有，那些她不會向別人說的真正想法，她也隻會跟我說而已。她說‘我相信的隻有你一個人’……”
女仆一臉沉醉的表情。雖然菖蒲知道這是在管閑事，但她還是想給女仆一個忠告。
“可是，如果她那麽完美的話，會不會有其他關係很親密的人呢？譬如說，她搞不好也跟其他人說一樣的話之類的。”
“那是不可能的！”
動了怒的女仆對菖蒲說道。看起來堅強的女仆在碰到姬子的事時，似乎沒辦法保持冷靜。
雙眼閃爍的女仆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那位小姐重視的應該隻有我一個。雖然她說她有了一個‘新的棋子’……可是我是絕對不會輸給那個人的。”
她的語氣滲入和年齡相符的稚氣。她緊緊咬住下唇，眼裏放出嫉妒的光芒。菖蒲感到困惑。
（她說的那個新的棋子，其實就是在說我……）
看來這個女仆非常想知道誰是“新的棋子”。
“我說太多話了，請容我告退。”
菖蒲還沒來得及叫住她，姬子的間諜女仆就快步離開了。
（那個女生也完全被姬子玩弄於股掌之間……）
菖蒲對姬子的憤怒更加沸騰。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讓剛剛那個女仆也清醒過來，菖蒲想讓她知道，姬子其實是一個向很多女生伸出魔掌的糟糕家夥。
可是她那個樣子，應該是不會相信吧。真讓人不爽又火大。
為了讓心情冷靜下來，菖蒲咬了一口巧克力，好甜。
（……不過，這好像隻是普通的巧克力。）
這顆巧克力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隻是一顆普通的巧克力，看起來也不是什麽高級品。應該隨便一家店都有在賣。
然而，對於在這種深山野外被逼著過禁欲生活的女生而言，這樣的點心就已經算是大餐了。
（雖然這裏實在有點不健全，不過仔細想想，這地方跟普通的喫茶店其實沒什麽不同。）
享受甜食、看書、聊天、尋找和自己意氣相投的朋友，這是學生商圈裏的喫茶店或速食店裏常見的景象吧。
（……唔，但要是像坐在那邊的人一樣，做出那麽親密的舉止的話，在一般店裏應該算是不合禮儀吧。）
深山野外的學院。在這個與外界隔絕的環境裏，少女們被強迫過著禁欲生活。
來參加這個宴會的學生應該都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簡單來說，因為校規太嚴了，所以這麽普通的事情也必須地下化。
隻是，她無法繼續思考下去。她得早點和由麻一起離開。
（小由麻她沒事吧……）
下定決心的菖蒲站了起來，她拿著紙盤和果汁，移動到由麻附近。可以的話，她想要盡可能在不引起騷動的情況下，悄悄地把由麻帶走。
菖蒲拉開了一點距離，在附近的坐墊上坐下，接著聽到竊竊私語的聲音。
“那個……你不吃巧克力嗎？”
是學姐的聲音。那不太像是在強迫人的聲音，甚至可以算是緊張的聲音。
“是、是的。校規也禁止我們這麽做……”
緊張程度不輸學姐的由麻以細弱的聲音答道。
學姐尷尬地笑了笑。
“你說的話還真奇怪啊，那你為什麽要參加這場宴會呢？”
“呃——”
由麻不知該如何迴答，因為姬子命令她來這件事是個秘密。
“那個、怎麽說呢，我在迴過神來的時候，事情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可是如果我擅自迴去的話，我的筆記本可能就會被看光。”
“筆記本？”
“啊，沒事，什麽都沒有。”
“嗬嗬，真是個奇怪的小孩。”
“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我很高興能夠碰到你這樣的人。其實呢，我還不習慣這種地方，所以我也很緊張呢。”
“我也完全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宴會呢。”
尷尬的對話持續進行。
“那個……我呢，沒什麽朋友。因為大家都認為我是個很古板的模範生……有一個學姐跟我感情很好，可是那個學姐她心中另有別人……我的發型和外表都是配合著那個學姐的喜好……”
“這樣真是教人為您覺得很不舍呢。”
“你懂嗎？”
“是的，我非常能理解。”
“那個學姐呢，跟我說‘你太認真了。你最好學會要怎麽放鬆自己’。學姐常常來參加這個宴會——為了多少接近學姐一些，我決定要來看看這個宴會。”
“我很
懂您的心情。”
“你覺得如何呢？你也覺得我是個古板、一點也不有趣的人嗎？”
“不，呃……我覺得您應該是個很聰明的人。”
“嗬嗬嗬。謝謝你，用這麽體貼的說法。”
學姐有些自嘲地笑了。
菖蒲開始同情起那個學姐。她聽起來不像是個壞人，大概隻是不太會和別人來往而已吧。不過就算如此，菖蒲也覺得她來參加這個宴會實在太輕率了。
（可是，我覺得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由麻繼續和學姐對話。
“如果能和你這樣的女生成為好朋友的話，生活一定會變得很有趣吧。如何……要不要成為我的朋友？”
學姐畏懼地開了口。
“可、可是，我也、有一個我想要和她成為好朋友的學姐。”
“這樣啊……我喜歡的人總是會被別人搶走呢。”
那個時候，學姐驀地轉過頭，臉被燈光照到。
（咦！）
菖蒲差點就叫出聲音了。
向由麻求愛的學姐，就是學院府書記間野和季。
（這、這是怎麽一迴事。她說她是為了更接近學姐而來的……她口中的學姐難道就是是……）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啊，好的，請坐。”
菖蒲轉過頭，準備空出一個位子——
（噫——！）
菖蒲眼鏡下的雙眼瞪得鬥大。
就算現場再暗，她也絕不可能看錯。眼前的人是嵯峨島三千代。三千代果然有參加這場宴會。
三千代甜過她那揚著淡笑的唇。
“你，很可愛呢。”
三
“三千代大……！”
“噓——！”
雙眼裏亮起惡作劇光芒的三千代用手指按住菖蒲的嘴唇。
“不要發出聲音。要是被人發現身為學院府長的我和書記和季出現在這種地方，我們就非得休學不可了。”
說完之後，三千代看向和季。和季忙著和由麻說話，完全沒發現三千代就在這裏的樣子。
“和季似乎也交到朋友了，我們也來享受這場宴會吧。”
三千代揚起妖豔的微笑。她似乎還沒發現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菖蒲。
“我在暗處向來是看得不太清楚，讓我好好看看你的臉。”
三千代把手指放到菖蒲的下巴上，要把菖蒲的臉轉過來。
可是，如果菖蒲的真實身份被揭穿了，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搞不好連由麻都沒辦法救成。菖蒲拚命地把臉轉過去背對三千代。
“可、可是，那個，要是一直被盯著的話，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菖蒲立刻裝出不同的聲音。三千代咯咯地笑了。
“你真是太可愛了。沒關係，我也不討厭你這樣捉弄我。”
三千代就這麽在菖蒲身邊坐下。就算這不是刻意的，但事情的確照著姬子所希望的方向發展。雖然菖蒲原本打算要反對姬子這個計劃的……
三千代完全沒注意到菖蒲的真實身份。但這樣一來，她們繼續緊緊貼著，身份被拆穿也隻是遲早的問題吧。
三千代完全沒注意到菖蒲心中的焦慮，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完全符合我喜歡的那一型。我喜歡年紀比我小，個性乖巧、戴著眼鏡的女生。對我來說，你的辮子得分也非常高。”
這是什麽奇特的嗜好啊。
——那麽，和季口中的“學姐”指的就是三千代咯？和季是配合三千代的喜好，才裝扮成綁著辮子的眼鏡少女。
“為什麽你要把臉轉過去？你怕我嗎？”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太過驚嚇……”
“因為理應取締夜鶯宮的我居然常常來參加這個宴會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並不是間諜。”
真要說的話，菖蒲才應該算是間諜吧。
“其實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毀了夜鶯宮的意思。我之所以會在學生總會上訂立那樣的校規，也是為了要讓學院府掌有所有的取締權。如此一來，老師她們就很難出手了。”
三千代或許是這樣想的，但姬子的打算卻完全不同。三千代並不知道，這條校規其實是個要把她從學院府長的位子上踢下去的陷阱。
“我從很久以前就是這個宴會的常客了。我交了很多‘朋友’，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打我的小報告，你知道為什麽嗎？”
“這、這個嘛……”
“那是因為呢，如果有人背叛了夜鶯宮，她一定會遭到報複。”
如果菖蒲的真實身份在這裏被揭穿，菖蒲和由麻就得接受三千代口中的報複嗎？
“這樣一來，你應該就明白我不是你的敵人了吧。”
“呃，是的，嗯。”
“不要一直低著頭嘛。啊……好美的頭發，編得如此漂亮的辮子真是藝術品。光是像這樣撫過每一個環節，我的心就快要為之瘋狂了。”
“謝、謝謝您。”
“我呢……很寂寞呢。”
三千代刻意感慨萬千般地垂下雙眼。
“啊，您很寂寞嗎？”
連菖蒲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
“我很寂寞……我太寂寞了。在這樣的深山野外，被迫過著在僧院般的生活……沒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連娛樂和朋友之間的交往都受到限製……有些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再也無法忍受。你是這間學院的學生，應該能明白吧？”
被三千代這樣尋求同意，菖蒲也覺得很困擾。菖蒲隻是個新來的，而且她根本就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而且，我還擔負著名為學院府長的重責大任。我好痛苦……我身邊的人都不懂身負重任的人抱著什麽樣的孤獨和悲哀。”
三千代嘴上講著引人同情的事，但她的手卻從裙子撫上菖蒲。隻是，菖蒲沒有辦法把她的手拍開。
“這間學院的學院府長是非常辛苦的工作。我必須麵對的，不隻是夜鶯宮的人。各種陰謀和陷阱如蜘蛛網一般四處張起，我連一瞬間都不得放鬆。身為一般學生的你們，應該是什麽都不知情吧。”
陰謀？陷阱？三千代到底在說什麽？
“所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在這種地方尋找心靈的撫慰。我知道這是危險的遊戲，但過度的孤獨卻讓我無法罷手。”
三千代唔地一聲，刻意裝出像是哽咽的聲音。這個人的演技還真細膩。
“哎喲？仔細一看，你長得有點像姬子呢。”
“唔！”
“太好了，愈來愈好了。長得像姬子的女生居然戴著眼鏡、編著辮子，這根本就是我的理想。”
奇妙的是，三千代似乎還沒發現眼前的女生就是春日菖蒲。三千代的雙眼放出燦爛的光芒，唿吸也變得急促。感覺她有些失去冷靜——而且，這個人就很多意義而言，都太過危險了。
“我已經無法壓抑自己了，能不能讓我和你更加親密啊？”
三千代握住菖蒲的手。
“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絕對要讓你成為我的。我決定了。”
“你怎麽能擅自決定呢？等一下，那個，有點痛耶。”
“不要那麽大聲。”
“可是，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話……”
“在這裏大家都不會幹涉其他人。再加上這裏這麽暗，我要做什麽都無妨。”
“怎麽可以？這哪裏無妨了啊。”
“你不喜歡被別人強迫嗎？隻要習慣了，這種做法也不錯喔。”
“我不想習慣，我一點都不想習
慣。”
“你這種純真的反應，會讓我迴想起以前那個天真的姬子啊。”
雙眼揚起異樣熱度的三千代唿吸粗重地低聲說道。
試著要轉開話題的菖蒲邊掙紮邊問道：
“您、您說以前……三千代大人和姬子大人以前就是朋友了嗎？”
和季也說過一樣的話。
“沒錯，在姬子上小學之前，我們感情好得像姐妹一樣。”
“兩位是上同一所幼稚園嗎？”
“我們是親戚。”
“咦……”
“姬子是繼承佳代花家嫡係的女兒，而我跟和季則是旁係家族的女兒。我跟姬子一起住了一段時間。那個女孩總是一直跟在我身後，我也很喜歡姬子……”
三千代撫著菖蒲的手不知何時停下，眼睛也是一片朦朧。
（……難不成三千代小姐醉了？）
忘了要繼續朝菖蒲進攻的三千代繼續說下去。
“姬子長得漂亮，而且是個比誰都溫柔的女孩。當我跌倒的時候，她會比我還先哭出來，說著好可憐、好可憐；如果我感冒了，她會擔心到不願從我身邊離開一步。就算我跟她說感冒會傳染、叫她去別的地方，她還是動也不動。結果她也被我傳染，我們兩個落得一起倒下。跟她感情最好的人是我，但她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溫柔。”
這是真的嗎？那跟現在這個殘酷又冷酷的嗜虐姬子根本判若兩人。
“她是個比任何人都怕寂寞的孩子，她很愛和別人撒嬌……卻又很會忍耐、也很愛逞強，我常常都看不下去。我必須守護這個孩子，這是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我心中真實的想法。之後，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麵的機會，最後在這間學院再會——”
這樣的好孩子為什麽會變成那種野心旺盛的腹黑少女呢？她總不可能在上小學之前都是在裝好人吧。
發生了什麽事嗎……
“姬子。”
“噫！”
三千代突然朝菖蒲逼近。
“姬子，我需要你，你不要離開我，姬子……”
“等、等一下，三千代小姐，我不是姬子——”
菖蒲說到一半，才發現。三千代的眼裏亮著異樣的光芒，沒有焦點。
（三千代小姐有問題！）
絕對沒錯。雖然菖蒲不知道問題出在何處，但三千代正逐漸失去理智。
四
三千代似乎完全把菖蒲誤認成姬子，雙手手腕都被抓住的菖蒲一動也不能動。
“我們隻有你，我們一直在等你……”
“三、三千代小姐，你冷靜一下，我不是姬子喔。”
“姬子！”
三千代硬是把菖蒲推倒在地板上。掉落在地的眼鏡發出聲音，菖蒲的素顏露了出來。
“不、不可以啦，三千代小姐。住手！啊，不要……”
三千代粗魯地把菖蒲的頭發解開。長長的黑發在地板上散開。
“你振作一點啊，三千代小姐。是我啊！你看，我是長得跟姬子一模一樣的春日菖蒲，你仔細看啊！”
“……姬子，成為我們的吧。你是我們的姬巫女，隻要有你在，我們就能來到這個世上啊。”
“三千代小姐，你在說什麽啊？”
“把你的身體給我。你是我——你是我們的。”
（誰來救救我啊……！）
菖蒲環視著其他的學生——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學會生們都站了起來，包圍住菖蒲和三千代。每個人的臉上都毫無表情，而且還雙眼無神，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她們精神並不正常。
由麻、和季，還有擔任姬子間諜的女仆，這三個人都像戴了能劇麵具一樣，麵無表情，隻是直直地盯著菖蒲和三千代看。
“大家是怎麽了？小由麻、和季小姐！”
異常現象不隻是這樣而已。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道奇妙的深紅色煙霧貼著地板擴散開來。覆住她們腳部的煙霧和波浪一般來到小腿肚和膝蓋時，便化作飛沫散開。
煙霧還沒來到菖蒲身邊。但煙霧正悄悄朝她逼近。隨著那些開始動起來的學生的腳步。
“姬子大人……”
“姬子大人來了……”
“我們尊貴的小姐……”
“您終於來了……”
在四麵八方傳來的話聲中，由麻、和季，還有其他的學生都把手放到菖蒲的身體上。
“我不要啊啊啊——！”
菖蒲被這些女生抬起，高高舉至半空中。她的劉海唰地一聲落下，整片額頭都露了出來。
“放我下來！啊啊，我要掉下去了！我會掉下去啦！”
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聽菖蒲說話。菖蒲平躺的身體就這麽像抬神轎似地被運走，然後在房間中心被粗魯地丟下。
“啊嗚！”
衝擊背部的力道讓菖蒲無法立刻動作。
菖蒲迅速地環視了四周。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地板上浮現了一個奇妙的光之圓形。
那是一個以菖蒲為中心的正方形圖案。正方形裏有一個小正方形，在那個小正方形裏還有一個小正方形。每個正方形的頂點都和外側正方形的四邊相交。
線和線之間寫滿了無數奇妙的文字。菖蒲當然看不懂，但她覺得這有點像是佛像繪畫中的“曼佗羅”。不過這和真正的曼佗羅不同，是一個不祥且意義不明的圓形。
“這是什麽啊……”
菖蒲試著坐起來卻做不到。成列的光之文字有如金屬環一般，綁住她的手腕和腳踝。雙手雙腳擺成大字形的菖蒲被綁在地板上，製服裙子大幅度地散開。
接著，由麻、和季、還有其他的學生將菖蒲包圍。失去理智的她們麵無表情，隻有雙眼放出淡淡的光輝。
三千代從頭上倒看著躺在地上的菖蒲。
“姬子，你是我們的姬巫女。”
“姬、姬巫女？”
“這裏的每個人都愛著你、追求著你，希望能夠擁有你。隻要有你在的話，我們什麽都能做到。你才是我們的姬（公主），救救我們，用你的力量——”
三千代的聲音就像從地底冒出來似地。她那偶爾咬子不清、壓低了聲音說話的樣子，簡直就像是被誰操縱了一樣。
“你真的是三千代小姐……？”
仿佛擁有意誌的紅煙在包圍住正方形的光芒之後增殖，沿著線條侵入圓形中，覆蓋住菖蒲的腳尖、小腿，接著爬上了她的腿。
紅煙似乎沒有實體，素儀菖蒲沒有被有形物體碰觸的感覺。隻是寒冷驚悚的感覺在菖蒲體內擴散，她的體溫急速下降。
紅色的煙霧沿著菖蒲的膝蓋，覆蓋住了大腿，接著往上持續延伸。
“我不要，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啊！”
沒有任何人迴答菖蒲，拚了命掙紮的菖蒲喊出她想到的那個名字。
“救救我，姬子！”
這個時候……
在圍住菖蒲的學生之中，一個女仆輕輕一跳，優雅地降落在菖蒲大張的雙腿之間。
在那一瞬間，紅煙瞬間畏懼地散去。
“你真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家夥耶。”
說完之後，女仆低頭看向菖蒲，菖蒲則大大地瞪開了雙眼。
“姬子！”
那個人是姬子。她非常適合和服加圍裙的和風女仆裝，腳上還穿著一雙白色運動鞋。
“姬、姬子！你什麽時候……”
“打扮成這樣的我一直待在你旁邊喔。不過現場太暗，你似乎沒發現我。”
失去理智的三千代以
低沉的聲音問道：
“……你是誰？你要妨礙我們嗎？”
姬子毫不畏懼地迴答道。她的語氣和平常跟三千代講話的方式完全不同。
“我是你們打算要附身的人。我是統治此地的姬巫女。”
姬子解開女仆裝的腰帶，一口氣把女仆裝脫下。
“我的名字是——佳代花姬子！”
姬子的服裝瞬間改變。
上半身是白裝束，下半身的服裝則應該是褶裙。她的手上拿著一根形狀奇特的金屬棒，那應該叫做錫杖吧。整體看起來很像巫女。（注：白裝束意指全白的服裝，是巫女、神主等人會在祭祀時穿著的服裝。）
姬子非常冷淡地對瞪大了雙眼的菖蒲這麽說：
“我是來跟你和小由麻說要中止計劃的。變裝之後，我一直在找和你說話的機會。”
“中止、計劃……？你是來接我們的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要是放著你不管，天知道你又會做出什麽事。”
接著，她更冷淡地加了這句話。
“我先跟你說了，我不是因為被你罵了才反省的。”
“咦……”
“——什麽事都沒有，你就忘了吧。”
姬子露出一臉“我多話了”的表情，轉而看向其他方向。
雖然身處於這種狀況，菖蒲的臉頰還是揚起了笑容。
一
“姬子那個笨蛋！啊——真是的，早知道我就甩她一巴掌了！”
情緒非常亢奮的菖蒲衝刺著。
“小由麻，你等著。我絕對會去救你！我絕對不會讓姬子隨心所欲的！”
比起自己的記憶，菖蒲現在比較擔心的是由麻。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集會，也不知道三千代為什麽會去那樣的地方，可是她一定得守護由麻，就算要毀了姬子的計劃也無妨。她甚至想積極地毀了姬子的計劃。
菖蒲在樓梯口換上自己的靴子，衝到外麵去，今天晚上的月亮點亮了夜裏的森林。
姬子沒有追上來。她大概是覺得菖蒲不可能追上由麻吧。還是說……她算準了菖蒲不可能違背自己呢？
（嗯，這個之後再想，現在當務之急是去阻止小由麻！）
菖蒲跑著穿過竹林。五重塔矗立在月光中，窗子上沒有透出光線，四周是一片黑暗。這的確會有魔物跑出來的感覺。
菖蒲驀地躲進樹後。剛剛進到門裏去的，一定就是麻由。
（太遲了！）
就算如此，她也不可能迴頭。看樣子，她也隻能進去了。
在由麻進門後，穿著黑衣的兩個女生把門關上，身影隨即消失在黑暗中。
（那應該就是夜鶯宮的學生吧。）
原來如此，他們的確是在夜晚行動。
可是這也很麻煩。如果菖蒲頂著一張和姬子一模一樣的臉，夜鶯宮的人會願意放她進去嗎？基本上，姬子為什麽要把菖蒲送進集會裏呢？
（對了，我可以變裝！）
菖蒲從口袋裏拿出剛剛的眼鏡，把它叼在嘴上。她迅速地把長發編成辮子，這樣看起來的確感覺應該就差很多吧。
菖蒲戴上眼鏡，走了出去。幸好雲朵藏起月亮，周圍盡是一片昏暗。
負責守門的女生從草叢後麵出現。讓人意外的是，她們很有禮貌地低頭行了一禮。
“那個，我也想要參加這場集會耶。”
“請問您是向哪一位聽說的呢？”
“呃——這是公主大人告訴我的。”
說出通關密語後，兩個守門的少女便互相點了點頭，放菖蒲進去。
“裏麵很暗，請您小心。繞過走廊後便是入口了。”
太好了，多虧了變裝和夜晚的昏暗，守門的人沒對菖蒲起疑心。
塔內比外麵還要黑暗。穿過樓梯後，菖蒲走向一樓的走廊。古老的地板不時發出相互擠壓的聲音，隻有門前那個小小的紙燈帶來淡淡光明。
菖蒲的心髒劇烈跳動。這是什麽樣的集會？姬子說這座塔以前是拿來進行鎮壓怨靈儀式的地方，大概是這種類型的集會吧。還是說，這是夜鶯宮幹部的秘密會議？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女高中生和女國中生的集會。菖蒲實在不覺得這會是黑手黨或暴力集團那種危險的集會——
可是，她不懂。這間學院有太多奇妙的事。
基本上，最奇妙的就是菖蒲本身的存在……
菖蒲握住把手，用力地推開門。
結果——
她看到女仆站在眼前。
“歡迎迴來，大小姐。歡迎來到秘密的巧克力宴會~”
嬌小的女仆身上的打扮有如大正時代咖啡廳侍者一般，是將和服和圍裙改造過的和風打扮。她可愛地微微歪過頭，露出一個開朗的微笑。
二
我不會讓姬子隨心所欲！我要盡全力救出小由麻——菖蒲下定了決心才會潛進這裏，沒想到她的決心全都撲了空。
（秘密的集會指的就是巧克力宴會？）
這搞不好是惡勢力幹部的會議、三千代搞不好是其中一員——菖蒲的這些想像全都沒猜中。
房間並沒有很大，頂多就兩間教室左右。窗上掛著遮光窗簾，無法從外麵一探究竟。
室內的照明就隻有四處擺設的小紙燈，很暗。菖蒲連眼前的女仆的臉部都看不太清楚。那是一種帶著秘密的危險氛圍。
地板上放了幾個坐墊，約莫二十個女生四處散坐著。灰暗的空間讓菖蒲不知道三千代是不是也在現場。
（違法的禁藥宴會搞不好也是這種感覺吧。）
然而室內飄揚的卻是甜美溫柔的巧克力香。
小聲播放的音樂也是沉靜的樂曲。
菖蒲搞不清楚這應該算是妖豔還是格調高。
（這裏的確不容易被人發現……再加上鬼魂和幽靈的傳說，應該不會有什麽學生過來這裏吧。）
不，這種傳言搞不好就是夜鶯宮放出來的。她們或許是為了不讓其他學生靠近，才散布這種奇怪的謠言。
“請往這裏走，大小姐。”
比菖蒲還矮一個頭的女仆開始走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壓下腳步聲，女仆的腳上穿著白色運動鞋。這個女生也是夜鶯宮的成員嗎？
（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那是在哪裏聽到的？可是這是一個秘密的宴會，要是菖蒲開口問“我們有在哪裏見過嗎？”的話，恐怕會讓對方起疑吧。
菖蒲決定要先問別的事。
“那個——我有一個問題。”
“請問是什麽事呢？大小姐。”
“你剛剛為什麽要說‘歡迎迴來’？”
“因為我們希望您把這裏當作是自己家。請把我們當作是貴公館所雇傭的人，有什麽要求都請您告訴我們。”
“啊……”
女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稚氣，但她的迴答輕快活潑，看起來應該是個相當厲害的女仆。雖然黑暗的現場讓菖蒲看不清楚女仆的臉，不過這個女仆看起來似乎很堅強的樣子。這個大概是國中部學生的人跟由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
另外還有好幾名女仆靜靜地四處移動，幫忙服侍客人。
客人和女仆應該都是這間學院的學生，她們各自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像菖蒲一樣穿著製服的女生也不少。
“請坐在這塊坐墊上，大小姐。”
“啊，不好意思。”
這情況實在是叫人思緒一片混亂。她原本是打算來踢館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向菖蒲表示關心。有人獨自靜靜地看著說；有人三五成群、小聲地交談；也有親昵嬉戲的女生二人組。
女仆迅速地在菖蒲麵前放下紙盤和杯子。盤子上裝了棉花糖巧克力和乳白的的牛奶糖，杯子裏麵裝的則是柳橙汁。
“那個，我想應該有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可愛女生比我早一步進來，你知道她在哪裏嗎？我想去見她。”
“那位小姐在那裏。”
菖蒲順著女仆的指示看過去，發現有一個像是由麻的嬌小身影坐在稍遠的地方。她並不是一個人，而是有個像是高中部的女生坐在她身旁，很熱心地在一旁竊竊私語的模樣。昏暗的燈光讓菖蒲看不清楚由麻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
“我想您應該明白，如果您要找她的話，請您遵守順序，在那邊那位小姐離開之後，再上前找她攀談。我們這裏不希望有任何麻煩。”
菖蒲聽不懂。
“呃，我還不是很習慣，什麽叫做順序？”
女仆壓低了聲音向菖蒲說明。
“這裏除了是享用巧克力的地方，同時也是尋找朋友的地方。”
“朋友？”
“是的。當然，您要做什麽都是您的自由，您可以像那邊那位一樣，一個人看書；您也可以像那邊那幾位一樣，幾個人聚在一起聊天。當然，您也可以尋找和您意氣相投的好朋友。”
“好朋友，是嗎？”
看菖蒲一副還沒聽懂的樣子，女仆把聲音壓得更低。
“也就是說，這裏算是一種社交場合。說得更白一點，其實這裏就是非法的搭訕咖啡廳、女同誌的性樂園。花時雨學院不隻禁止學生之間有過度親密的關係，同時還規定學生必須遵守本分，培育適當的友情，這您也很清楚吧？不過在這裏，我們無視於那樣的規定。”
（……太、太可疑了。）
菖蒲亢奮的情緒一下掉到最低點。她覺得邪惡組織的秘密會議應該要比這裏健全許多。
這麽說來，由麻現在就是在被那個學姐求愛是吧。
（她應該覺得很困擾吧！畢竟她看起來就不是那種能夠斬釘截鐵拒絕人的女生。）
把小由麻送進這種地方來，姬子的手段果然很過分。
菖蒲很想趕快把由麻救出來，但她也不能大意地引發騷動。
不過話又說迴來，就算這裏是奉行禁欲主義的大小姐學校，但如果連朋友之間的來往都要受校規限製的話，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為什麽她們要把這麽嚴格的禁欲主義強壓在學生頭上呢？
與其說這裏是學校……沒錯，這裏簡直就像是——
監獄或是收容所之類的……
“請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被女仆這麽一問，菖蒲才驀地發現。
（這個聲音——我想起來了！這就是在閣樓裏跟姬子說話的間諜女生！）
沒錯。有些口齒不清的稚氣聲音。她就是那個打從心裏尊敬姬子，說什麽“請讓我吻您的手”之類的那個少女。
“那、那個啊，我們可以再聊一下嗎？呃，你也在這裏找朋友嗎？”
菖蒲原本是想擠出一個不會讓她起疑的問題的。
但身為姬子間諜的女仆卻僵住了表情。
“不，我沒有那個目的——難不成，您對我有興趣嗎？”
菖蒲好像被她誤解了。不過這樣正好，菖蒲就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是、是啊！我覺得你很可愛，所以就想跟你多聊一些。啊哈哈。”
菖蒲想要盡可能自然地把姬子的目的和她暗地裏的那一麵問出來。雖然她心中是這麽想的，但女仆卻用手抱住自己纖細的身體，警戒地向後退開。
“很抱歉，我已經有一位跟我很親密的小姐……”
她說的應該是姬子吧。看來她是個很堅貞的女生。
“她是什麽樣的人，你可以告訴我嗎？”
“可是，我們在這裏不會談私人的事……”
“你不需要說出她的名字。我想，她一定是個很完美的人吧。”
菖蒲這樣起了頭之後，女仆雖然有些迷惘，但她還是開了口。她似乎沒辦法戰勝想要向誰炫耀姬子的這種誘惑。
“是的，她……她是這世界上最棒的人。她很美、很優雅、人又聰明，真的是一個很完美的人。”
“你和她的感情真的那麽好嗎？”
“是的，她比任何人都還要寵愛我。還有，那些她不會向別人說的真正想法，她也隻會跟我說而已。她說‘我相信的隻有你一個人’……”
女仆一臉沉醉的表情。雖然菖蒲知道這是在管閑事，但她還是想給女仆一個忠告。
“可是，如果她那麽完美的話，會不會有其他關係很親密的人呢？譬如說，她搞不好也跟其他人說一樣的話之類的。”
“那是不可能的！”
動了怒的女仆對菖蒲說道。看起來堅強的女仆在碰到姬子的事時，似乎沒辦法保持冷靜。
雙眼閃爍的女仆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那位小姐重視的應該隻有我一個。雖然她說她有了一個‘新的棋子’……可是我是絕對不會輸給那個人的。”
她的語氣滲入和年齡相符的稚氣。她緊緊咬住下唇，眼裏放出嫉妒的光芒。菖蒲感到困惑。
（她說的那個新的棋子，其實就是在說我……）
看來這個女仆非常想知道誰是“新的棋子”。
“我說太多話了，請容我告退。”
菖蒲還沒來得及叫住她，姬子的間諜女仆就快步離開了。
（那個女生也完全被姬子玩弄於股掌之間……）
菖蒲對姬子的憤怒更加沸騰。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讓剛剛那個女仆也清醒過來，菖蒲想讓她知道，姬子其實是一個向很多女生伸出魔掌的糟糕家夥。
可是她那個樣子，應該是不會相信吧。真讓人不爽又火大。
為了讓心情冷靜下來，菖蒲咬了一口巧克力，好甜。
（……不過，這好像隻是普通的巧克力。）
這顆巧克力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隻是一顆普通的巧克力，看起來也不是什麽高級品。應該隨便一家店都有在賣。
然而，對於在這種深山野外被逼著過禁欲生活的女生而言，這樣的點心就已經算是大餐了。
（雖然這裏實在有點不健全，不過仔細想想，這地方跟普通的喫茶店其實沒什麽不同。）
享受甜食、看書、聊天、尋找和自己意氣相投的朋友，這是學生商圈裏的喫茶店或速食店裏常見的景象吧。
（……唔，但要是像坐在那邊的人一樣，做出那麽親密的舉止的話，在一般店裏應該算是不合禮儀吧。）
深山野外的學院。在這個與外界隔絕的環境裏，少女們被強迫過著禁欲生活。
來參加這個宴會的學生應該都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簡單來說，因為校規太嚴了，所以這麽普通的事情也必須地下化。
隻是，她無法繼續思考下去。她得早點和由麻一起離開。
（小由麻她沒事吧……）
下定決心的菖蒲站了起來，她拿著紙盤和果汁，移動到由麻附近。可以的話，她想要盡可能在不引起騷動的情況下，悄悄地把由麻帶走。
菖蒲拉開了一點距離，在附近的坐墊上坐下，接著聽到竊竊私語的聲音。
“那個……你不吃巧克力嗎？”
是學姐的聲音。那不太像是在強迫人的聲音，甚至可以算是緊張的聲音。
“是、是的。校規也禁止我們這麽做……”
緊張程度不輸學姐的由麻以細弱的聲音答道。
學姐尷尬地笑了笑。
“你說的話還真奇怪啊，那你為什麽要參加這場宴會呢？”
“呃——”
由麻不知該如何迴答，因為姬子命令她來這件事是個秘密。
“那個、怎麽說呢，我在迴過神來的時候，事情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可是如果我擅自迴去的話，我的筆記本可能就會被看光。”
“筆記本？”
“啊，沒事，什麽都沒有。”
“嗬嗬，真是個奇怪的小孩。”
“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我很高興能夠碰到你這樣的人。其實呢，我還不習慣這種地方，所以我也很緊張呢。”
“我也完全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宴會呢。”
尷尬的對話持續進行。
“那個……我呢，沒什麽朋友。因為大家都認為我是個很古板的模範生……有一個學姐跟我感情很好，可是那個學姐她心中另有別人……我的發型和外表都是配合著那個學姐的喜好……”
“這樣真是教人為您覺得很不舍呢。”
“你懂嗎？”
“是的，我非常能理解。”
“那個學姐呢，跟我說‘你太認真了。你最好學會要怎麽放鬆自己’。學姐常常來參加這個宴會——為了多少接近學姐一些，我決定要來看看這個宴會。”
“我很
懂您的心情。”
“你覺得如何呢？你也覺得我是個古板、一點也不有趣的人嗎？”
“不，呃……我覺得您應該是個很聰明的人。”
“嗬嗬嗬。謝謝你，用這麽體貼的說法。”
學姐有些自嘲地笑了。
菖蒲開始同情起那個學姐。她聽起來不像是個壞人，大概隻是不太會和別人來往而已吧。不過就算如此，菖蒲也覺得她來參加這個宴會實在太輕率了。
（可是，我覺得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由麻繼續和學姐對話。
“如果能和你這樣的女生成為好朋友的話，生活一定會變得很有趣吧。如何……要不要成為我的朋友？”
學姐畏懼地開了口。
“可、可是，我也、有一個我想要和她成為好朋友的學姐。”
“這樣啊……我喜歡的人總是會被別人搶走呢。”
那個時候，學姐驀地轉過頭，臉被燈光照到。
（咦！）
菖蒲差點就叫出聲音了。
向由麻求愛的學姐，就是學院府書記間野和季。
（這、這是怎麽一迴事。她說她是為了更接近學姐而來的……她口中的學姐難道就是是……）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啊，好的，請坐。”
菖蒲轉過頭，準備空出一個位子——
（噫——！）
菖蒲眼鏡下的雙眼瞪得鬥大。
就算現場再暗，她也絕不可能看錯。眼前的人是嵯峨島三千代。三千代果然有參加這場宴會。
三千代甜過她那揚著淡笑的唇。
“你，很可愛呢。”
三
“三千代大……！”
“噓——！”
雙眼裏亮起惡作劇光芒的三千代用手指按住菖蒲的嘴唇。
“不要發出聲音。要是被人發現身為學院府長的我和書記和季出現在這種地方，我們就非得休學不可了。”
說完之後，三千代看向和季。和季忙著和由麻說話，完全沒發現三千代就在這裏的樣子。
“和季似乎也交到朋友了，我們也來享受這場宴會吧。”
三千代揚起妖豔的微笑。她似乎還沒發現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菖蒲。
“我在暗處向來是看得不太清楚，讓我好好看看你的臉。”
三千代把手指放到菖蒲的下巴上，要把菖蒲的臉轉過來。
可是，如果菖蒲的真實身份被揭穿了，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搞不好連由麻都沒辦法救成。菖蒲拚命地把臉轉過去背對三千代。
“可、可是，那個，要是一直被盯著的話，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菖蒲立刻裝出不同的聲音。三千代咯咯地笑了。
“你真是太可愛了。沒關係，我也不討厭你這樣捉弄我。”
三千代就這麽在菖蒲身邊坐下。就算這不是刻意的，但事情的確照著姬子所希望的方向發展。雖然菖蒲原本打算要反對姬子這個計劃的……
三千代完全沒注意到菖蒲的真實身份。但這樣一來，她們繼續緊緊貼著，身份被拆穿也隻是遲早的問題吧。
三千代完全沒注意到菖蒲心中的焦慮，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完全符合我喜歡的那一型。我喜歡年紀比我小，個性乖巧、戴著眼鏡的女生。對我來說，你的辮子得分也非常高。”
這是什麽奇特的嗜好啊。
——那麽，和季口中的“學姐”指的就是三千代咯？和季是配合三千代的喜好，才裝扮成綁著辮子的眼鏡少女。
“為什麽你要把臉轉過去？你怕我嗎？”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太過驚嚇……”
“因為理應取締夜鶯宮的我居然常常來參加這個宴會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並不是間諜。”
真要說的話，菖蒲才應該算是間諜吧。
“其實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毀了夜鶯宮的意思。我之所以會在學生總會上訂立那樣的校規，也是為了要讓學院府掌有所有的取締權。如此一來，老師她們就很難出手了。”
三千代或許是這樣想的，但姬子的打算卻完全不同。三千代並不知道，這條校規其實是個要把她從學院府長的位子上踢下去的陷阱。
“我從很久以前就是這個宴會的常客了。我交了很多‘朋友’，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打我的小報告，你知道為什麽嗎？”
“這、這個嘛……”
“那是因為呢，如果有人背叛了夜鶯宮，她一定會遭到報複。”
如果菖蒲的真實身份在這裏被揭穿，菖蒲和由麻就得接受三千代口中的報複嗎？
“這樣一來，你應該就明白我不是你的敵人了吧。”
“呃，是的，嗯。”
“不要一直低著頭嘛。啊……好美的頭發，編得如此漂亮的辮子真是藝術品。光是像這樣撫過每一個環節，我的心就快要為之瘋狂了。”
“謝、謝謝您。”
“我呢……很寂寞呢。”
三千代刻意感慨萬千般地垂下雙眼。
“啊，您很寂寞嗎？”
連菖蒲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
“我很寂寞……我太寂寞了。在這樣的深山野外，被迫過著在僧院般的生活……沒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連娛樂和朋友之間的交往都受到限製……有些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再也無法忍受。你是這間學院的學生，應該能明白吧？”
被三千代這樣尋求同意，菖蒲也覺得很困擾。菖蒲隻是個新來的，而且她根本就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而且，我還擔負著名為學院府長的重責大任。我好痛苦……我身邊的人都不懂身負重任的人抱著什麽樣的孤獨和悲哀。”
三千代嘴上講著引人同情的事，但她的手卻從裙子撫上菖蒲。隻是，菖蒲沒有辦法把她的手拍開。
“這間學院的學院府長是非常辛苦的工作。我必須麵對的，不隻是夜鶯宮的人。各種陰謀和陷阱如蜘蛛網一般四處張起，我連一瞬間都不得放鬆。身為一般學生的你們，應該是什麽都不知情吧。”
陰謀？陷阱？三千代到底在說什麽？
“所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在這種地方尋找心靈的撫慰。我知道這是危險的遊戲，但過度的孤獨卻讓我無法罷手。”
三千代唔地一聲，刻意裝出像是哽咽的聲音。這個人的演技還真細膩。
“哎喲？仔細一看，你長得有點像姬子呢。”
“唔！”
“太好了，愈來愈好了。長得像姬子的女生居然戴著眼鏡、編著辮子，這根本就是我的理想。”
奇妙的是，三千代似乎還沒發現眼前的女生就是春日菖蒲。三千代的雙眼放出燦爛的光芒，唿吸也變得急促。感覺她有些失去冷靜——而且，這個人就很多意義而言，都太過危險了。
“我已經無法壓抑自己了，能不能讓我和你更加親密啊？”
三千代握住菖蒲的手。
“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絕對要讓你成為我的。我決定了。”
“你怎麽能擅自決定呢？等一下，那個，有點痛耶。”
“不要那麽大聲。”
“可是，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話……”
“在這裏大家都不會幹涉其他人。再加上這裏這麽暗，我要做什麽都無妨。”
“怎麽可以？這哪裏無妨了啊。”
“你不喜歡被別人強迫嗎？隻要習慣了，這種做法也不錯喔。”
“我不想習慣，我一點都不想習
慣。”
“你這種純真的反應，會讓我迴想起以前那個天真的姬子啊。”
雙眼揚起異樣熱度的三千代唿吸粗重地低聲說道。
試著要轉開話題的菖蒲邊掙紮邊問道：
“您、您說以前……三千代大人和姬子大人以前就是朋友了嗎？”
和季也說過一樣的話。
“沒錯，在姬子上小學之前，我們感情好得像姐妹一樣。”
“兩位是上同一所幼稚園嗎？”
“我們是親戚。”
“咦……”
“姬子是繼承佳代花家嫡係的女兒，而我跟和季則是旁係家族的女兒。我跟姬子一起住了一段時間。那個女孩總是一直跟在我身後，我也很喜歡姬子……”
三千代撫著菖蒲的手不知何時停下，眼睛也是一片朦朧。
（……難不成三千代小姐醉了？）
忘了要繼續朝菖蒲進攻的三千代繼續說下去。
“姬子長得漂亮，而且是個比誰都溫柔的女孩。當我跌倒的時候，她會比我還先哭出來，說著好可憐、好可憐；如果我感冒了，她會擔心到不願從我身邊離開一步。就算我跟她說感冒會傳染、叫她去別的地方，她還是動也不動。結果她也被我傳染，我們兩個落得一起倒下。跟她感情最好的人是我，但她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溫柔。”
這是真的嗎？那跟現在這個殘酷又冷酷的嗜虐姬子根本判若兩人。
“她是個比任何人都怕寂寞的孩子，她很愛和別人撒嬌……卻又很會忍耐、也很愛逞強，我常常都看不下去。我必須守護這個孩子，這是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我心中真實的想法。之後，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麵的機會，最後在這間學院再會——”
這樣的好孩子為什麽會變成那種野心旺盛的腹黑少女呢？她總不可能在上小學之前都是在裝好人吧。
發生了什麽事嗎……
“姬子。”
“噫！”
三千代突然朝菖蒲逼近。
“姬子，我需要你，你不要離開我，姬子……”
“等、等一下，三千代小姐，我不是姬子——”
菖蒲說到一半，才發現。三千代的眼裏亮著異樣的光芒，沒有焦點。
（三千代小姐有問題！）
絕對沒錯。雖然菖蒲不知道問題出在何處，但三千代正逐漸失去理智。
四
三千代似乎完全把菖蒲誤認成姬子，雙手手腕都被抓住的菖蒲一動也不能動。
“我們隻有你，我們一直在等你……”
“三、三千代小姐，你冷靜一下，我不是姬子喔。”
“姬子！”
三千代硬是把菖蒲推倒在地板上。掉落在地的眼鏡發出聲音，菖蒲的素顏露了出來。
“不、不可以啦，三千代小姐。住手！啊，不要……”
三千代粗魯地把菖蒲的頭發解開。長長的黑發在地板上散開。
“你振作一點啊，三千代小姐。是我啊！你看，我是長得跟姬子一模一樣的春日菖蒲，你仔細看啊！”
“……姬子，成為我們的吧。你是我們的姬巫女，隻要有你在，我們就能來到這個世上啊。”
“三千代小姐，你在說什麽啊？”
“把你的身體給我。你是我——你是我們的。”
（誰來救救我啊……！）
菖蒲環視著其他的學生——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學會生們都站了起來，包圍住菖蒲和三千代。每個人的臉上都毫無表情，而且還雙眼無神，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她們精神並不正常。
由麻、和季，還有擔任姬子間諜的女仆，這三個人都像戴了能劇麵具一樣，麵無表情，隻是直直地盯著菖蒲和三千代看。
“大家是怎麽了？小由麻、和季小姐！”
異常現象不隻是這樣而已。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道奇妙的深紅色煙霧貼著地板擴散開來。覆住她們腳部的煙霧和波浪一般來到小腿肚和膝蓋時，便化作飛沫散開。
煙霧還沒來到菖蒲身邊。但煙霧正悄悄朝她逼近。隨著那些開始動起來的學生的腳步。
“姬子大人……”
“姬子大人來了……”
“我們尊貴的小姐……”
“您終於來了……”
在四麵八方傳來的話聲中，由麻、和季，還有其他的學生都把手放到菖蒲的身體上。
“我不要啊啊啊——！”
菖蒲被這些女生抬起，高高舉至半空中。她的劉海唰地一聲落下，整片額頭都露了出來。
“放我下來！啊啊，我要掉下去了！我會掉下去啦！”
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聽菖蒲說話。菖蒲平躺的身體就這麽像抬神轎似地被運走，然後在房間中心被粗魯地丟下。
“啊嗚！”
衝擊背部的力道讓菖蒲無法立刻動作。
菖蒲迅速地環視了四周。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地板上浮現了一個奇妙的光之圓形。
那是一個以菖蒲為中心的正方形圖案。正方形裏有一個小正方形，在那個小正方形裏還有一個小正方形。每個正方形的頂點都和外側正方形的四邊相交。
線和線之間寫滿了無數奇妙的文字。菖蒲當然看不懂，但她覺得這有點像是佛像繪畫中的“曼佗羅”。不過這和真正的曼佗羅不同，是一個不祥且意義不明的圓形。
“這是什麽啊……”
菖蒲試著坐起來卻做不到。成列的光之文字有如金屬環一般，綁住她的手腕和腳踝。雙手雙腳擺成大字形的菖蒲被綁在地板上，製服裙子大幅度地散開。
接著，由麻、和季、還有其他的學生將菖蒲包圍。失去理智的她們麵無表情，隻有雙眼放出淡淡的光輝。
三千代從頭上倒看著躺在地上的菖蒲。
“姬子，你是我們的姬巫女。”
“姬、姬巫女？”
“這裏的每個人都愛著你、追求著你，希望能夠擁有你。隻要有你在的話，我們什麽都能做到。你才是我們的姬（公主），救救我們，用你的力量——”
三千代的聲音就像從地底冒出來似地。她那偶爾咬子不清、壓低了聲音說話的樣子，簡直就像是被誰操縱了一樣。
“你真的是三千代小姐……？”
仿佛擁有意誌的紅煙在包圍住正方形的光芒之後增殖，沿著線條侵入圓形中，覆蓋住菖蒲的腳尖、小腿，接著爬上了她的腿。
紅煙似乎沒有實體，素儀菖蒲沒有被有形物體碰觸的感覺。隻是寒冷驚悚的感覺在菖蒲體內擴散，她的體溫急速下降。
紅色的煙霧沿著菖蒲的膝蓋，覆蓋住了大腿，接著往上持續延伸。
“我不要，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啊！”
沒有任何人迴答菖蒲，拚了命掙紮的菖蒲喊出她想到的那個名字。
“救救我，姬子！”
這個時候……
在圍住菖蒲的學生之中，一個女仆輕輕一跳，優雅地降落在菖蒲大張的雙腿之間。
在那一瞬間，紅煙瞬間畏懼地散去。
“你真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家夥耶。”
說完之後，女仆低頭看向菖蒲，菖蒲則大大地瞪開了雙眼。
“姬子！”
那個人是姬子。她非常適合和服加圍裙的和風女仆裝，腳上還穿著一雙白色運動鞋。
“姬、姬子！你什麽時候……”
“打扮成這樣的我一直待在你旁邊喔。不過現場太暗，你似乎沒發現我。”
失去理智的三千代以
低沉的聲音問道：
“……你是誰？你要妨礙我們嗎？”
姬子毫不畏懼地迴答道。她的語氣和平常跟三千代講話的方式完全不同。
“我是你們打算要附身的人。我是統治此地的姬巫女。”
姬子解開女仆裝的腰帶，一口氣把女仆裝脫下。
“我的名字是——佳代花姬子！”
姬子的服裝瞬間改變。
上半身是白裝束，下半身的服裝則應該是褶裙。她的手上拿著一根形狀奇特的金屬棒，那應該叫做錫杖吧。整體看起來很像巫女。（注：白裝束意指全白的服裝，是巫女、神主等人會在祭祀時穿著的服裝。）
姬子非常冷淡地對瞪大了雙眼的菖蒲這麽說：
“我是來跟你和小由麻說要中止計劃的。變裝之後，我一直在找和你說話的機會。”
“中止、計劃……？你是來接我們的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要是放著你不管，天知道你又會做出什麽事。”
接著，她更冷淡地加了這句話。
“我先跟你說了，我不是因為被你罵了才反省的。”
“咦……”
“——什麽事都沒有，你就忘了吧。”
姬子露出一臉“我多話了”的表情，轉而看向其他方向。
雖然身處於這種狀況，菖蒲的臉頰還是揚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