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圖茨在西蒙人的語言中是霧的意思,這座城市也如它的名字一般,每年有一半的時間被陰雨綿綿,灰白色的霧充斥著。


    西蒙並不是一個國家的稱唿,而是數十個小國為了避免被世界上其他大國的吞並而形成的聯盟,西蒙下究竟有多少個小國可能從沒人數清楚過,而這無數個小國也是因為同一種東西而聯合在一起,那就是對於禦魂師來說必不可少且彌足珍貴的東西,錫。


    所以西蒙也被稱為錫盟。


    據不完全統計,世界上錫產量百分之八十來自於錫盟下幾十個小國的國土,而錫產量如此豐富所帶來的必然是這個地區禦魂師的空前繁榮,有人說,哪怕放眼整個世界上都難得一見的禦魂師,在錫盟大街上可能你不小心撞到的人,就是其中一個。


    但錫盟也算得上世界上最為混亂的地方了,數十個小國因為利益結合在一起,卻並未有過真正的領導國,無數的宗教和禦魂師公會在這裏傾軋,錫盟就仿佛一座大寶庫,每年吸引著無數想著一夜暴富的人來到這裏,有的人成功了,可更多的人奮鬥一生終究落得了一個傾家蕩產。


    這個地方充斥著光怪陸離的價值觀,夜夜笙歌,哪怕午夜這個地方的每個城市依舊燈火通明,魚龍混雜,你不知道在你隔壁桌喝酒的老人究竟是什麽來頭,可能你會在這獲得改變你一生機緣,可更多的是你惹到了不該惹得人,緊接著在某個黑暗的小巷一去不返。


    每個人來到這裏都做好了準備,要麽出人頭地,要麽再不迴頭,人為財死,不過如此。


    塔圖茨就是西蒙屬下一座小國中的一個邊緣城市,這座城市周邊數十年前曾發現過一座未經開采的錫礦,可在這數十年中不要命般的開采下錫脈早已枯竭,而這座曾繁榮一時的小城也好像那枯竭的錫脈一般,走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班克望著窗外的陰沉沉天空,不知道為什麽,他從很小就擁有著極敏銳的洞察力,就像現在,他知道即便窗外天空陰沉的仿佛即將迎來一場狂風驟雨,可直到今夜仍不會降下一點雨絲,樓下的教會要結束了,教徒們有足夠的時間走迴到家裏,就像神父說的那樣,神總不會讓信仰的他們的人遭受苦難的。


    班克眼神動了動,從窗台上跳了下來,坐到桌前,就在班克剛打開書的一刹那,門開了,羅夫特神父走了進來,羅夫特身著一身黑色的牧師袍,牧師袍中央掛著一枚亮白色的十字架,羅夫特神父年歲已經大了,眼神有些渾濁,他臉上掛著疲憊,他的身體在一年前的一場重病中到現在也沒恢複過來,主持這一場一個多小時的傳教會已經非常吃力了,可他看見班克的時候仍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欣慰笑容,羅夫特望了一眼窗台,班克剛坐過的地方有一個明顯的屁股印,可羅夫特並沒多說什麽,隻是笑著,他走上前看向裝作認真讀書的班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神不會喜歡撒謊的孩子的”


    班克抬起頭看向羅夫特柔和的笑容,吐了吐舌頭,羅夫特又揉了揉班克的腦袋說道“來吃飯吧”說罷羅夫特就轉身向樓下走去。


    羅夫特的小教堂在塔圖茨城郊一片空地中,再向後走就是一片小村落,羅夫特在這座小教堂裏已經做了足足五十年神父,而班克並不是他收留的第一個孩子,但應該是最後一個了。


    十年前羅夫特在教堂門口撿迴了班克,而班克的繈褓裏隻留下了“班克”這兩個字,這是一個名字,卻並沒有姓氏,想必能遺棄自己親生孩子的父母,也一定不想透露自己的姓氏吧,於是班克就跟了羅夫特神父的姓,班克·羅夫特。


    隨著羅夫特年齡慢慢增高,教堂裏也隻剩下班克一個孩子了,羅夫特很喜歡班克,因為班克很小就體現出了他的善良和機敏,每天幫著羅夫特在教堂裏忙裏忙外,卻從未有過一絲怨言。


    晚餐向來是十分簡單的,班克一邊很快的吃著碗中的飯,一邊有些含糊不清的說道“神父,晚上撒切爾夫人想讓我去幫她家收拾一下新打的麥子”神父聞言放下手中的飯碗,羅夫特神父碗中的飯僅有班克碗中的一半,羅夫特神父在每次吃飯前都會佯裝吃上很大幾口,免得被班克發現,羅夫特放下碗後還向桌邊放了放,怕被班克看到,之後有些責怪的說道“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話,要珍惜神賜給我們的每一粒糧食”


    班克一邊吃著飯一邊點著頭,不再說話,羅夫特猶豫了片刻又說道“去了要多幫撒切爾夫人多幹些,他兒子不在家,撒切爾夫人一定是忙不過來了”


    班克又點了點頭,他這時已經吃完了飯,他做了簡單的禱告說道“神父,那我先走了”


    羅夫特點點頭說道“早些去吧,今晚撒切爾夫人應該會留你在她家中住,忙得晚了就在那裏休息吧,記得向撒切爾夫人道謝”


    班克點了點頭,披上外套小步跑出了教堂,身後還傳來羅夫特神父的囑咐“路上注意安全!”


    班克迴頭應了一聲,便向著教堂外的小村落跑了過去,別看班克才十歲,可卻已經像一個大孩子了,村民們都很喜歡他,而班克也總會主動去村落中幫村民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久而久之,村民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情都會主動跟班克說,班克也從未推辭過。


    羅夫特神父有些蹣跚的收拾了一下桌上的食物,他今天實在有些累了,但是他仍然認真的洗淨了手走到了教堂的正堂裏,今天傳教會做完後還有些東西沒有整理完,而這一切對於羅夫特來說是不能忍受的。


    羅夫特有些緩慢的收拾著神台上的物品,外麵已經開始下起了雨,羅夫特有些擔心班克,他清楚班克哪怕淋雨也一定會幫撒切爾夫人把麥場裏的麥子收拾完,可班克身體有些弱,淋雨後又該感冒了。


    羅夫特一邊收拾著一邊想著好像教堂裏還剩下一塊薑,明早要稍早起些給班克熬一碗薑糖水了,可羅夫特轉念又想到,教堂裏已經很久沒有糖了。


    羅夫特有些愧疚,他微微歎了口氣,繼續整理著神台上的東西,突然,教堂的門猛地被打開了。


    伴隨著雨中帶著些微腥氣的風,一個人正站在門口,哪怕羅夫特的眼睛已經有些花了,他仍是能借著雨中閃電的光看清,那人手中正握著一把斧頭,那人沒有言語一步一步向著羅夫特走來。


    羅夫特沒有任何慌張,他站直身子,拿著教義的手微微捏緊,抬起頭看向那人說道“教堂裏的東西你隨便拿,不要擔心”


    可那人並沒說任何話,他握緊斧子,徑直的越過神台,直直的劈向了羅夫特,他不是來搶劫的,他就是來殺人的。


    鮮血濺滿了整麵牆壁,也濺到了羅夫特神父手中拿著的教義上,那人走出教堂,雨下的更大了,他抹了一把臉,可仍有血跡留在他臉上,他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就這麽走進了雨夜中。


    班克一早就跑迴了教堂,可他卻第一次在教堂外見到這麽多人,第一批來做晨禱的教眾推開門就看到了羅夫特神父的屍體被放在神台上,鮮血甚至已經流到了這座不大的教堂的門口。


    神父致死都還拿著那本教義,可現在,教義掉在了血泊中。


    班克到的時候,神父的屍體已經被放在了推車上,神父的屍體上蓋了一片黑色的布,班克再沒看到羅夫特神父一眼


    據那天看到班克的人們說,班克甚至沒有流一點眼淚,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傷悲,他安靜的看著羅夫特神父的屍體被搬上車,之後就再沒有人見過他。


    一星期後,塔圖茨城市裏的一棟房屋裏一個醉酒的人被人砍了數十刀,那人的臉被砍的麵目全非,可奇怪的是沒有人知道行兇的人是怎麽進到這人家裏的,甚至鄰居都沒有聽到任何一點聲響。


    那人的屍體也被放在了桌子上,胸口放著一本沾血的教義。


    當天下午班克自己就走到了塔圖茨的戒備局,再之後班克在監禁所離奇失蹤。


    班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做什麽,他更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究竟要幹什麽,但他卻知道一切的發生自然有它的理由,可羅夫特神父死後他就更不在乎這一切了,這個世界本就是悲哀的,這是伊格尼茲的人來監禁所跟班克說的唯一一句話。


    而班克也說了進到監禁所的第一句話“神拯救不了任何人”


    再之後,班克就坐在了赫爾利斯這棟三層小房子裏,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羅牧要迴來了,可他仍舊安靜的坐著,等到樓下開門的聲音響起,繆雲像一隻小燕子般飛到門前後,班克才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羅牧正站在門外,身後跟著一匹渾身燃著青色火焰的小馬駒。


    班克臉上浮起了一個和羅夫特神父一般無二的和煦笑容,這兩人,或許就是班克的一切了,而班克甚至不想離開這兩人身邊片刻,他的眼神從沒有人懂,就像沒人知道他口袋裏永遠裝著一個沾血的亮白色十字架。


    可他自己清楚,他絕不會讓過往的事再發生第二次。


    他發誓。


    “牧哥,你迴來了啊”


    班克就這麽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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