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錯失了出去抽煙的機會,哈維露出敷衍的表情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在琦莉的床旁坐下,將手伸向披垂在琦莉臉上的發絲。


    「琦莉!琦莉!」


    突兀地傳來一陣充滿朝氣的聲音,哈維頓時感到無力,於是將手收迴。


    望向船艙的門口,少年喘著氣、滿臉笑容地開口:「琦莉,今天的甜點是巧克力布丁」他興奮說著,但馬上察覺現場的氣氛而住口。


    「怎麽了?不舒服嗎?」


    少年在門口隨便將鞋子一脫便爬上船艙,行進間將其它乘客散落在通鋪上的寢具搞得亂七八糟,也無視哈維的存在,猶如翻越障礙物似地爬過他的膝蓋。哈維一臉不爽揪住了少年的領口。


    「哇,做什麽啦!」


    「吵死了,別在這裏妨礙別人!」


    哈維站起身,頭頂馬上又往天花板一撞。他第三次咂著舌將少年拉到門口,粗魯地往走道一丟。少年馬上站起來,露出抗議的眼神。


    「琦莉怎麽了啊?從早上就沒見到她的人影,心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於是過來看看。」


    「她隻是暈船而已,趕快迴去啦!」


    「一直昏睡,這根本不是單純的暈船吧?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啊?」


    「又不是我害的」


    無緣無故被指責,雖然哈維有氣無力地反駁,但事實上連他都對自己的話感到存疑,逃避似地將眼神挪開。若隻是單純的暈船琦莉的症狀似乎又有點嚴重。


    挪開的視線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名身穿象牙色外套的男子從走道那頭走了過來。


    「啊,正好,這位客人。」一見到哈維,「砂鼴鼠七子」號的船長就露出笑容:「我聽其它客人提及,你的同伴好像身體不舒服?」


    「嗯。」


    哈維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很好,於是冷淡響應。但船長毫不在意,眼神望著天花板示意上頭的船艙。


    「不妨去醫務室,那裏的床鋪比較舒服。」


    「謝謝你的關心。」


    哈維一時想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好先誠懇地道謝。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內心不禁提高了警戒。昨天僅是在階梯底下稍微交談而已,今天的態度明顯較昨天來得異常親切。


    瞥了一眼躺在船艙內的琦莉,和這裏寒酸的寢具相較,醫務室應該會更為舒適吧?於是哈維先暫時將心中的懷疑置於一旁。


    「柔軟的感覺好奇怪」


    見到琦莉將臉頰埋在醫務室枕頭裏,反而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哈維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真是窮酸啊!」壓抑住笑意將鐵椅拉近,環抱椅背跨坐著。


    醫務室是位在第一層船艙最裏麵的狹窄房間。一側牆壁旁是擺設了鐵櫃與長椅的簡易診療空間,另一側則是比三等艙的擁擠通鋪舒適十倍的單人床。


    「因為,和哈維在一起,很少睡在很舒適的地方」


    雖然琦莉鼓著臉響應,或許僅是說話就讓她相當疲憊了,她隻能邊喘著氣邊說,光說完這一串就花了些許時間。


    「別再說了,睡吧!」哈維看著琦莉那副模樣,連他自己也快喘不過氣來。


    「尤利呢?」


    「船長帶他迴房間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他特地來找我玩的說」


    「我不是要你別說話趕快睡嗎我想去抽根煙。」


    哈維用略微強硬的口氣又重複了一次。琦莉勉為其難點點頭拉起了毛毯,原以為她會乖乖休息,沒想到她從毛毯底下露出眼睛,凝視著哈維。「我睡著之前你都會待在這裏吧?」「不會,我馬上就走。」「那我馬上就睡,留在這裏陪我吧。」琦莉終於閉上眼,將臉埋進毛毯中。


    可能是剛剛喝了擔任醫務工作船員所給的藥,琦莉話一說完便發出了入睡的唿吸聲。雜亂的唿吸顯得不規則且微弱,臉色也尚未恢複,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幾乎可見到浮現的血管。


    「如何?睡著了嗎?」


    雖然哈維嘴裏說馬上離去,但他仍將雙手置於椅背上,隻著臉頰俯視琦莉的睡臉。此時,帶尤利烏斯迴特等艙的船長返迴醫務室。哈維斜眼瞥著佇立在門口的象牙白外套一眼,點了點頭,船長將門帶上走了過來。


    「你們要去南海洛做什麽呢?是要去拜訪親感還是朋友嗎?」


    「不,我們兩人都沒有親感朋友在那。」


    「那麽算是兩人單獨的旅行嘍?沒有其它親人嗎?」


    「有什麽問題嗎?」


    對於對方失禮的探詢隱私,哈維露出明顯不悅的神情直率迴問。船長撫著下巴,自顧自地露出了解的表情點點頭。哈維不想讓對方有機會繼續提問,於是趕緊從椅子上站起。


    「你要去哪兒?」


    「抽煙,馬上迴來。」


    離開床鋪之前,他想起似地抓起置於琦莉枕邊的收音機吊帶,想跟下士到外麵談談。「沒關係沒關係,請慢慢來。」當他推開醫務室大門時,背後傳來船長那帶著詭譎笑意的聲音。


    第一層船艙的走道上沒有半個人影,而不遠前餐廳入口的燈也熄了,再往前一點,則可以看見最後一批吃完晚餐正要返迴船艙的乘客,三二兩兩地消失在階梯下方。哈維一手掛著收音機,漫步走向階梯。


    『琦莉不是暈船吧?應該是惹到不幹淨的東西還是什麽的。』


    收音機早一步說出哈維想說的話。


    「嗯。」


    『嗯什麽嗯,知道的話就做點什麽啊!』


    「如果我知道該怎麽做的話早就做了。為什麽要怪到我頭上呢」


    不管是下士還是尤利烏斯,難道你們都認為我對琦莉不聞不問嗎?(他們就是因為這麽想,所以才會如此說的吧?)哈維撇著嘴迴應。


    哈維隱約感到有一股漆黑的念力,然而,每當他察覺並想要捕捉對方的真正形體時,卻又消失無蹤。彷佛以粒子的型態融入彌漫於船內的機器動力聲和震動之中,籠罩著整艘船,是一種模糊不具形體的念力。


    「我想,抵達港口下船之後就會沒事了吧?」


    『可以說得那麽輕鬆嗎那種狀態可不能放個幾天不管啊。啊!可惡!實在是看不下去!說不定琦莉就會這樣衰弱而死』


    「別亂說話,冷靜一點!」


    『你就是太過冷靜了,才會如此從容不追。』


    「人生的曆練磨得我非常有耐心。我欠缺耐心的話,早就發狂扯出自己的心髒了。」說出口的瞬間,哈維自己也感到極度厭惡而不耐煩地咂舌。要對方冷靜,自己卻一點也不冷靜。


    「啊真是的!總之,先讓我哈一根煙啦。」


    哈維半懇求地說道。此時,他正巧穿過走道抵達階梯處。


    當他往甲板方向踏上了第一個台階,若無其事低頭望著樓梯下方後,注意到已經沒有任何離開餐廳的乘客,隻剩無人的階梯往下蜿蜒。從最底下的第三層船艙處微微透出明亮的燈光,但隻有一個角落仿佛拒絕燈光似的,呈現一片黑暗那裏就是昨天被船長阻止,通往船員專用船艙的階梯處。


    哈維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引,凝視著那裏


    (是什麽東西?)


    怱地,觸感猶如一隻冰冷的手的不明物體爬上了背脊。哈維一臉僵硬,反射性準備捕捉那東西的真正形體之際,它又倏地消失不見。


    『喂,你感應到了嗎?剛剛那是什麽』


    「誰知道」


    『咱們下去看看!這次可不能說沒什麽了吧』


    收音機的語氣聽起來好像自己贏了似的,顯得得意洋洋。「我不會這麽說啦!」哈維不高興地點點頭,原本想往上走的雙腳又走下了階梯。


    哈維的腳步聲在


    無人的階梯上更顯宏亮。走向第三層船艙的階梯仿佛有十階左右那麽遠,事實上僅下了兩個台階就到了。哈維並沒有走向通往三等艙的走道而是繞到階梯後方,與昨天相同,從通往下方的作業用階梯透出昏暗的燈光。


    哈維毫不猶豫地將收音機掛在手腕上,手伸向了階梯的欄杆,然後抓著欄杆滑下似的走下極為陡峭的階梯,抵達第四層船艙。


    兩側堆積著貨物的狹窄走道往黑暗的前方延伸(記得昨天船員們被要求得好好整理,但看起來似乎還未整理的樣子)。左右牆壁的另一頭應該放置了燃料桶吧?空氣中彌漫著類似油料的濃厚氣味。據說龐大的石化燃料桶占據了大型砂船底部的大半空間,而燃料桶之間則構成了有如迷宮般的作業用信道。


    『剛剛那奇怪的感覺就在這附近嗎?』


    「不,我想應該在更底下。」


    哈維低頭望著自己的鞋尖一帶喃念。『要怎麽再往下啊!』收音機發出了不悅的聲音。的確,哈維環顧四周,已經沒有通往下方的階梯了。


    「再往裏麵看看吧」


    正要離開階梯邁出步伐時


    救命


    低沉的聲音緊貼在脖子後方響起。誠如文字所形容的,聲音並非從耳朵聽到而是從脊髓附近傳來。那是如同緊黏在脖子後方的觸手般,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聲音。


    哈維將全身竄起的寒意狠狠揮去,麵無表情的轉過身。剛剛走下的階梯後方圍著鐵柵欄,柵欄後方隻有牆壁並無去路其中,鐵門幾乎與牆壁融為一體般,靜靜地立在黑暗之中。


    仍殘留在脖子附近的那個聲音,似乎正唿喚著:在這裏哦。


    『哈維!』


    「嗯。」


    哈維以單手支撐翻越鐵柵欄,朝門走去。將手置於門把上,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用力一轉。


    微微一轉,鐵門馬上發出嘰的金屬摩擦聲。


    (啊)


    摩擦聲在吵雜的機器動力聲中聽起來雖不明顯,但哈維仍瞬間嚇了一跳停下手。


    再一次確認後方的走道上沒有任何人,他小心謹慎地將圓形門把轉到三點鍾的位置往後推,哈維朝著約可讓自己通過的縫隙內窺探。


    正如哈維所料,門後是一片漆黑。由於他擁有極佳的夜視能力,不一會兒雙眼就勉強可看清裏麵的情形。


    又窄又陡的階梯往下方的黑暗延伸。實際的斜度應該為五、六十度左右,感覺起來卻像是垂直般陡斜,稱之為梯子應該比階梯來得貼切。


    他將手輕輕放在門上,小心翼翼地踏下第一個台階,腳下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鞋底踩在砂子上,感覺台階上積滿了砂塵與鐵鏽,看來船員平日並不會來此。


    「這裏到底是做什麽用的啊?」


    哈維內心覺得詫異。確定梯子可以承受自己的重量後,手便攀著牆壁又踏出一步,開始往下走去。金屬的摩擦聲和踩踏著沙子的足音,配合著哈維的腳步在黑暗中迴蕩。


    才往下走了片刻,空氣中砂子的氣味越來越濃烈,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氣味隱約飄來一骨刺鼻的惡臭。


    那是曆經了數十年,至今仍殘留在嗅覺中的一種臭味那無庸置疑是人類屍體所散發出來的腐敗氣味。


    哈維不禁停下腳步。打算往後退迴一階,腳跟踩了個空往下滑落,千鈞一發之際趕緊抓住牆壁,腳邊的砂子紛紛發出沙沙聲往下滑落。『真危險,你在做什麽啊!』差一點從手腕中滑落的收音機發出了抗議。


    「對不起,我不行了。」


    『啥?什麽不行?』


    「我不下去了。」哈維盯著腳下的那片黑暗,用腳後跟探尋著剛剛踩空的台階,一副打算落荒而逃的樣子。


    『你啊,又不是小孩子,都已經活了幾十年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就是不想下去」


    哈維的腳後跟往後踏上一個台階,頓時感覺背後好像有什麽東西。


    迴過頭的那一刹那,眼前飛來一個像金屬棒的東西。「什」頭部側邊被重重一擊,堅硬的鞋底緊接著朝肩膀處踢了過來,哈維就這麽被踢了下去。


    眼前閃過類似船員的連身工作服。「哇啊」對方丟下手中的鐵棒,尖叫地奔上階梯。「這」這應該是我的台詞吧!哈維在心中喊著,伸手抓住欄杆想站起身,然而,脆弱不堪的欄杆似乎承受不了,就這麽發出啪啦啪啦的損毀聲,被右手義肢給扯斷了。哈維倒栽蔥滾下急陡的階梯,中途的階梯斷裂,讓他整個人摔下空蕩蕩的空間。


    在黑暗中,感覺應該掉了約十幾公尺深


    哈維落地時重重往地麵一撞。由於是背部著地,哈維聽見自己脖子附近傳來什麽東西折斷的聲響。


    然而令哈維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此時自己最擔心的,竟然是收音機掉到何處去了。


    (好冷)


    明明睡在醫務室的柔軟床鋪上,琦莉卻感覺臉頰貼著冰冷的砂地。


    好冷!好難過!好痛!救我!從剛剛開始,渾沌的腦中不斷重複著這些字眼,然而大半並非琦莉自身的感覺,而是另有他人在她的腦中發出呻吟。她思索究竟是誰發出如此痛苦的聲音,最後發覺那並非是單獨存在的個體,而是類似匯聚眾多思念的複合體。


    「哈維」


    琦莉吐了一口氣,發出微弱的唿喚聲,但沒有響應。


    (記得哈維好像說要去抽煙,趕快迴來啊)


    略微將枕頭上的臉往旁一偏,卻沒見到一直守在枕旁的收音機。什麽嘛,連下士也不在,原來兩人一起離開了啊。


    「啊,船長」


    腳旁傳來壓低音量的談話聲。琦莉轉頭越過蓋著自己雙足的毛毯,朝醫務室的門口望去。穿著象牙白外套的船長背對琦莉站著,站在走道穿著連身工作服的船員則麵對船長說著什麽。是那名戴著圓形眼鏡的長臉男昨天對方在動力區與自己搭話時並未察覺,後來才想起他就是在港鎮時曾經碰過麵的船員。


    「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做這種事一定會被他們」


    「你這個窩囊廢說什麽廢話!那個男的已經解決了吧?」


    船長突然閉上嘴、微微轉過頭看了琦莉,琦莉下意識的將臉藏在毛毯下。「這裏不方便,跟我來。」低語聲逐漸遠離。她從毛毯縫隙中窺見船長走出醫務室並將門帶上。


    外麵傳來轉動圓形門把並上鎖的聲音。


    (上鎖?)


    琦莉頓了一下,接著猛然將毛毯一掀。「唔」原本想起身的琦莉卻全身無力跌下床,幸虧房間不大,她馬上爬到門邊,倚著門站起來。試著轉動門把,卻猶如被焊死般的一動也不動。


    「這是怎麽迴事?」


    琦莉呆然低語瞬間,剛剛所聽到的呻吟聲在腦中突然像是透過擴音器急速擴大,發出欲將瞄袋阼開約尖叫聲。


    「住住手!」


    琦莉抱頭蹲著。好痛!救命!可恨啊!男男女女的悲鳴在頭痛欲裂的腦中轟然作響。琦莉已經分辨不出究竟哪個才是自己的思緒


    她緩緩站起,一隻手抓起鐵椅對著門把用力敲下這大概已經不是琦莉本身的意識了。


    遭遇過許多災難,哈維認為這應該是自己無法逃避的報應,也從不認為自己非常悲慘,然而隻有現在,他多麽希望能夠獲得別人的同情。一個沒有犯下任何罪行的善良乘客,為何得被踢下船底遭到殺害呢?


    唯一不幸中的大幸(雖然對普通人類西言,這並非什麽值得慶幸的事),墜落之處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砂土,多多少少吸收了衝擊力道,使得哈維僅是斷了幾根骨頭而已。如果撞到堅硬的地麵使頭蓋骨破裂,那連哈維也沒有信心能夠繼續存活下去了,而且最重


    要的是,不可能以那副模樣出現在眾人眼前。


    (肋骨算了,可以不去理會比較糟糕的是鎖骨和哇!連左手也完了嗎)


    哈維就這樣臉頰貼著砂子躺在地上,確認了自己的狀況。他發現折斷的鎖骨穿破右肩的皮膚突了出來,所以舉起左手打算將它推迴原位,此時才發現左手手腕無力地往不正常的方向彎曲,他隻好先用手腕的關節將鎖骨強行推迴。


    所有損傷部分已經開始再生,然而要到達足以自由活動的程度,還得先暫時靜躺等候。他用意識阻斷了痛覺,隻剩下麻痹般的模糊疼痛。那是一種令人相當不舒服的感覺,猶如甲殼蟲爬滿了全身。


    「下士」


    被黑暗包圍的視野前方,朦朧浮現收音機那淺灰色的外殼。喇叭斷斷續續發出微弱的收音卻沒有響應,哈維伸出手想將它拉過來卻無法構到。


    他隻好放棄,環視其它視野可及之處。臉頰摩擦著沙子,在耳邊發出細微聲響。


    這裏是一處略微寬敞的空間,遠處有一麵狀似黑色牆壁般的物體,小小的逃生燈發出勉強照亮視野的微弱光芒。或許是接觸不良吧?燈光時而熄滅,時而想起似的在黑暗中緩緩點亮。


    空氣中充塞著模糊的石化燃料動力聲,這裏應該是位在船底燃料桶問的某一船艙吧?


    這裏是什麽地方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腐臭味的來源。


    從眼前堆積著砂土的地麵下方,突出一個彷佛被折斷成為彎曲棒狀物般的白色物體


    是一隻女人的手。那隻手慘白得相當怪異且擁有平滑的質感,皮膚表麵已經開始腐爛,宛如溶化的塑料。


    哈維緩緩移動視線,盯著前方的微暗地麵那附近一帶隱約可見相同的突出物,宛如建築在砂上的前衛藝術口叩,正是已經腐爛且白骨化的人類手腳。


    至少數十名的人類屍骸被堆棧埋在砂中,突出的四肢就像是對著天花板求助。


    慘了!


    當意識的一角響起警鈐之際,連鎖的反應牽引出記憶中的某個景象,那個景象以異常清晰的真實感呈現在眼前。


    背景是被教會兵追趕至荒野的戰場,視線所及全是層層堆棧毫無止盡的屍體。數十日、數百日一直眺望著相同的景象,強製性地烙印在記憶中樞裏,截至剛剛才從腦海中複蘇。獵食屍體的甲殼蟲從手背的皮膚竄出,又鑽進手臂啃噬著肌肉,爬上肩膀從鎖骨處鑽出。


    (停!不要再想了)


    哈維阻止自己。他想將眼前出現的影像從腦中驅離,然而事與願違,所有的影像仍曆曆在目。士兵的亡靈繼甲殼蟲離去後緊接著爬了過來,有的喉嚨被切開,有的被子彈貫穿一個眼睛,他們摟住哈維的手臂與背部,怨恨地控訴著:艾弗朗,你這個殺人兇手


    (你們搞清楚啊,不是我)


    全身一陣毛骨悚然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緊貼著脖子,哈維將目光轉了過去,一隻腐爛的女手從砂中伸出,掐住他的脖子。


    「哇」


    他嚇得跳起身,這次換成一隻男子的手壓住了哈維的肩膀,其它的手則將他的頭按入砂中。幾具腐爛的屍體從砂中鑽出爬向哈維,紛紛抓住他的頭與身體往地下拉去。


    (喂!冷靜點,可惡)


    哈維被屍體牽製而無法動彈,隻能這麽俯趴著。他咒罵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自以為是地責罵琦莉,屍體並沒有移動,亡靈們隻是彼此聯成一氣爬了過來。隻要不予理會,它們應該就會放棄並消失,自己也不會被拖進去。


    你這個殺人兇手


    一具屍體化成士兵的臉。


    (不,這是幻覺!一定要冷靜!)


    雖然腦中非常明白,但還是無法從眼前的幻影中逃離。他求援似的看著躺在前方的收音機,「下士」低語聲哽在喉嚨,沙啞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收音機完全沒有反應,果然被摔壞了。


    化為士兵的亡靈用異常的蠻力壓住哈維的頭部,打算將他拖進砂中。「你這個殺人兇手,大家都是被你殺死的,你殺了大家」耳膜深處不斷重複著如耳鳴般的低沉責罵!1


    砰!


    隨著一聲碰撞巨響,眼前揚起漫天飛舞的砂塵。身體內也同時發出悶響「好痛」遊走在意識縫隙問的激烈疼痛感讓哈維叫了出來,原本無法動彈的身體也因為這麽一叫而順勢解放。


    壓在身上的亡靈,有如融入了卷起的砂塵中,突然消失無蹤。


    (消失了)


    哈維頓時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呆然望向四周。


    原來是金屬骨架的右手朝地上猛然一擊。這並非哈維本身的意識,而是右手態意行動驅退了亡靈。不過,斷裂的鎖骨也因這一擊而感到一陣痛楚。


    這裏當然並非荒野也非戰場,隻是掩埋了成堆屍體(隻是嗎?)的昏暗船艙。


    哈維略為安心地恢複了無意問屏住的唿吸,將空氣緩緩吸入肺部。


    「唿」


    他二話不說重重歎了一口氣,將額頭伏在砂上。雖然右邊的鎖骨感到一陣疼痛,但他並未加以理會,因為他覺得這樣才能夠讓意識保持清醒。


    哈維瞬間喪失了活動的力氣,他筋疲力盡地躺在地上。右手又開始隨意在砂上爬行,接著小心翼翼地舉起置於一旁的左手從手腕到肩膀一陣劇烈疼痛。此時哈維才想起手腕也骨折了。


    「好痛!笨蛋,別碰」


    話說到一半,他驚訝地望著右手的行動。右手勉強將朝著不正常方向彎曲的左手腕拉直,然後緊握著固定。當然,這並非哈維的意識所為,而是從昨天開始便有如自己真正的手臂般自然活動,幾乎忘了它存在的右手自動自發的行為。


    早知如此,那麽就應該早一點出手搭救啊!哈維自私地想著然後咂舌,但馬上迴想起昨天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下次別再妄自行動」原來它直到最後關頭,一直嚴守著自己這句恫嚇的話。


    「啊,謝啦」


    哈維坦率答謝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右手有如保護般緊緊握住左手,一動也不動。「幫了我大忙,謝啦。真對不起」歎了口氣之後又低語一聲,額頭貼著地麵閉上眼。「真丟臉啊!」哈維訓起自己。


    他躺在地上傾聽從臉頰下方傳來的低沉動力聲。此時,骨頭與神經已經連接起來,可以活動了。他由右手支撐著坐起身,低頭確認自己的身體狀況。左手腕似乎稍微一用力就會再度骨折,看來還無法使用,但隻要不再疼痛,應該就能順利逃離此處。


    哈維抬頭望著自己被踢下來時的天花板,高度看起來不低,目前視線所及也僅是令人感到壓迫的漆黑。四周牆壁並沒有任何可供攀爬之物,爬上去這個想法相當愚蠢,於是他開始環視船艙內部,尋求其它手段。


    在某一麵漆黑的牆壁上,有一個模糊的藍色長方形框框,那是搬運裝載貨物的艙口想必另一側就是船腹的外壁。


    哈維站起身,踏在砂子上試走了兩、三步。


    (可以走了)


    似乎沒問題。踩著仍有點不安的腳步,走向落在前方的收音機旁。哈維拾起吊帶上下搖晃,內部傳出砂子與零件滑動的聲音。


    (看來不拆開不行了)


    他歎了一口氣,用右手微微拿起收音機,將吊帶掛在脖子上。


    拖著腳步走到牆壁旁的艙口(一度被埋在地下的屍體絆倒,跌坐地上),身體靠著門、將手放在門把上。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使用了,整個門把都生鏽到無法轉動。


    「可以拜托你嗎?」


    哈維詢問右手。似乎了解哈維的意圖,手肘附近傳來了短促的馬達聲。哈維抱著鎖骨可能會再度骨折的覺悟,但右手並未讓肩膀承受任何負擔,隻用自己的


    腕力順利打開了生鏽的門把。鐵鏽頓時嘩拉嘩啦掉落腳邊。


    隨著一陣沉重的聲音響起,厚重的鐵門開啟了一個細縫,哈維用身體的重量將門推開。


    「喝。」


    夾雜著砂子的風迎麵而來,吹散了頭發,他反射性的躲到門後避開風勢。


    唰唰


    隔著門可聽見砂子相互摩擦的低沉聲音。哈維被聲音吸引著從門後走出,到了艙口處,腳底下的砂子形成了和緩的波浪,時而一個大浪打過來在腳尖處分歧,撫摸著鞋子然後又合而為一,隨著浪潮奔流而去。


    他抬起頭,眼前是籠罩在夜色下的深藍灰砂海,遺有一望無際的藍灰色夜空。


    成為水手大約是六年之前的事。當時隻要結束一天的工作,每天晚上都會到甲板上眺望著砂海直到半夜。自己為何會如此鍾愛這片藍灰色的景象,至今還找不到一個答案。


    船員摘下圓型眼鏡,用工作服的衣袖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嗚嗚」


    「啊夠了,你幾歲啦?你這樣還算是航海男兒嗎?」


    站在一旁的船長抽著銀色的煙鬥,不耐煩地罵道。煙鬥燃起的一縷細煙,隨著甲板上的冷冽夜風飄散。船員斜著眼充滿怨恨的望著自己的上司,以帶著忤逆口吻的哭聲說:


    「我並不是為了做這種事情才當水手的。」


    「我也不是為了做這種事才當船長的。」


    「既然如此,那就收手吧!」


    「談何容易,一旦陷進去就很難再迴頭了。」船長撇了含著煙鬥的嘴迴瞪船員。「你每次都將這話掛在嘴上,可是最後還是沒有離開。」


    「那是因為」


    船員被一語道破而無言以對之時,船長對著他的臉吐了一口煙,船員被嗆得不斷咳嗽。


    自己並沒有資格這麽說船長,事實上也沒錯。共事的船員們個個都已絕望離開,自己抽抽噎噎哭著抱怨,直到現在卻還未離去。這也是非常無可奈何的事,誰都不想放棄工作而失去人生的方向。事實上「砂鼴鼠七子」號真正的老板,是以南海洛港為據點的舶來品商人,船員和自己的上司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員工,不想被炒魷魚就得乖乖完成指示的工作。


    老板的舶來品中偶爾會包含少女及孩童,這事隻有船長和部分的船員知道,而他們被分配擔任負責尋求貨源的工作。這個工作就像是早已存在於操作手冊中,從前幾任的船長開始就一直默默地執行。這次他們又盯上那名看似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的流浪女童,並將她的同伴推入船底。


    船員的身體顫抖著,不單單隻是因為刺骨的夜風。


    「我們一定會被怨恨的,總有一天他會變成厲鬼,從船底爬出咒殺我們」


    「哈,荒唐!」船長以輕蔑的語氣斥責時


    「事實上,我已經化為厲鬼爬出來了。」


    出奇不意的從某處插入了另一個聲音。


    環視甲板並沒有其它人。「什、什麽東西?」船員嚇得往後退了半步,他的背後就是甲板欄杆,而欄杆的另一頭隻有漆黑的砂海


    從船員所站的甲板正下方突然伸出一隻鐵手,金屬骨架的手指緊緊抓住欄杆。船員完全忘了慘叫這迴事,呆然地張大著嘴,全身無力當場癱坐。


    繼鐵手之後出現的,是真正的人類手臂。對方並未抓住欄杆,而是用手肘支撐身體攀爬上來,「可惡,有一隻手不能用真累」嘴裏嘮叨著爬上來的,正是剛剛船員用他自己的雙手(正確來說是揮動鐵管)打下樓梯,那位擁有獨臂、紅發、不親切等特征的三等艙乘客。對方利用金屬骨架的義肢支撐著身體,幹鈞一發的爬上甲板。他疲憊地喘著氣,確認收音機是否還掛在脖子上他為何總是小心翼翼地帶著那個古老的收音機?


    收音機生鏽的外殼朦朧地反射甲板上的燈光,映在紅銅色的眼眸中,散發出深不可測,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出、出出出現了,鬼啊」


    船員的嘴無聲的開闔了幾次後,終於發出慘叫。這一叫可能害男子內心受到創傷,他露出了一臉厭惡的表情。


    「還不是因為你,有誰喜歡做這種非人類做的事啊!」


    「對、對不起,救命啊」


    「即使我原諒了你,那些枉死的家夥恐怕也不會善罷罷休」


    男子用恫嚇的低沉語調說著,往船員靠近一步。船員想逃,卻兩腳一癱坐了下來,雙手在地上往後爬著退去,結果不小心手一滑「哇!」船員縮著身子閉上眼。腳步聲逐漸靠近,自己沒有被原諒的理由,因此隻能祈求神明幫忙了。


    此時,腳步聲經過船員的身旁往後方走去。背後傳來悲鳴聲,他張開眼戰戰兢兢轉過頭,那個拋下自己逃離甲板(太過分了,老板!)的船長,正被異形義肢抓住衣領而不斷掙紮。


    「你沒對琦莉怎麽樣吧」耳邊傳來比剛剛恐怖十倍的聲音。


    「我隻是讓她睡在醫務室裏,沒對她怎麽樣。」


    船長雙手掙紮的同時叫嚷著,不可能被風吹開的厚重甲板門,就像是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開似地敞開。


    船長與男子都住嘴抬起頭,船員也發覺異狀,戒慎恐懼地將目光轉向甲板門。


    一名嬌小的少女,背後襯著從出入口流泄的朦朧燈光佇立著。雖然隻穿著五分褲配上一件女用細肩襯衣的單薄打扮,她卻絲毫不覺得有任何寒意似的垂著雙手。醫務室的門不是被船長上鎖了嗎?想到此,船員瞬間感到背脊竄起一陣涼意。


    少女手中握著原本看似椅腳,而現在早已彎曲的鐵管。


    在場的人全被少女那不尋常的模樣嚇得無法動彈。此時,少女環顧甲板,視線落在船長的臉上,她以令人無法置信的腕力,麵無表情地揮動鐵管倏地往橫向一劈。


    (怎麽迴事?)


    迴過神時,哈維已被船長的背部一撞,飛到甲板邊緣。他嚇得趕緊抓住旁邊的欄杆,然後一把抓住快從甲板上滑落的船長的手。船長被鐵管擊中的骨頭可能已經骨折了,因而發出悲鳴,哈維反射性的伸出援手,希望他至少能夠心存感謝。投擲出去的鐵管伴隨著尖銳的聲響滾落甲板,沒入黑色的砂海。


    啪答,眼前站著一雙白淨的裸足。


    哈維抬起頭,琦莉散發出危險光芒的雙眸正望向此處。正確來說,應該是睥睨著船長。


    (喂)


    哈維內心不禁感到畏懼而咽了咽口水,琦莉那副模樣怎麽看都是極為反常的。


    船長趁著琦莉不注意,爬著想離開現場,然而卻被琦莉一把抓住領口,發出了悲慘的叫聲。少女纖細的手揪起船長的領口,用異常的腕力扭緊。「咳」船長的喉嚨發出了怪聲及骨頭相互摩擦的聲響,但同時間,琦莉的手也發出了微妙的龜裂聲。


    「住手,琦莉!」


    一時之間呆然望著琦莉一舉一動的哈維,聽到那龜裂的聲音才迴過神,他慌張地擋在兩人中間。琦莉的力量已經超越原本筋骨的極限了。「快放開,住手!」他強行將琦莉的雙手從船長的脖子上撥開,被這不用盡全力就無法抵抗的怪力一折騰,哈維的左手腕發出了他最不想聽見的聲音。痛覺雖然立刻被壓抑住,但雙手也因此鬆了開來。


    哈維踉艙往後數步才穩住步伐,琦莉也朝著相反方向跌去,然後往背後的欄杆一仰


    「啊」


    隻是在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哈維似乎見到琦莉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接著,她的身影越過欄杆,消失在甲板的下方。


    「琦莉!」


    哈維衝到欄杆旁探出身子,下方的海麵出現了一個凹洞,琦莉的身影迅速被流沙吞噬消失。


    哈維腦中一片空白。思考的迴路尚未運轉,他便本能


    地飛越欄杆,跳進甲板下方的砂海。


    雖然在蜂擁而至的流砂浪潮中早已失去了上下的方向感,但哈維迅速從海麵探出頭看著四周。他望見少女那被埋在砂中的慘白臉龐,少女的臉孔完全沒入砂中的瞬間,哈維抓住對方的手將她一把抱了過來。


    「喂,抓住!」


    斜上方傳來一個聲音。哈維抬起頭,看見戴著眼鏡的船員從甲板上放下了救生板。哈維伸出手,抓住了從空中滑落的救生板,先將全身無力的琦莉上半身放了上去,接著用右手撐住琦莉的背部,這才用左手支撐自己的身體爬上救生板。最後確認收音機安然無恙地掛在脖子上後,他才鬆了一口氣。


    「啊!」


    上方的船員大聲一叫。此時,原本應該綁在甲板旁的纜繩似乎未牢牢固定,於是救生板迅速地鬆脫滑落。


    「對、對不起」


    「真沒用,你會受到詛咒的!」


    怒罵聲和失去依靠的救生板隨著砂子的流動離開了船旁,越飄越遠。一臉呆然站在甲板上目送他們的那位船員,和刻在船腹上「砂鼴鼠七子」號的船名,完全消失在漆黑的遠方。


    藍灰色的砂海與天空開始慢慢地染上砂色的白暈。「砂鼴鼠七子」號的航程預定為十天,沒想到才航行到一半就下了船(落海)


    航行的第六天早晨馬上就要來臨。


    究竟經過了幾個小時啊?哈維思考著,但也沒有其它事情可做,於是隻好坐在救生板旁,用置於膝蓋上的雙手支著臉頰,眺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無趣景致。


    「真無聊」


    他喃喃自語著,然後疲憊地將下巴擱在環抱著膝蓋的雙手上。此時非常想找人聊聊,偏偏收音機壞了,他隻好無聊至極的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而香煙也不知掉到哪裏去了,結果現在仍持續禁煙著。


    無聊這兩個字會從自己的嘴裏說出,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獨自旅行時,一個晚上甚至幾個星期沒有和任何人交談是理所當然的事,反之才會讓自己感到心情鬱悶。若是以前的話,或許就會這麽隨著砂子的流動,漂流到砂海的終點然而,現在並不能帶著琦莉做出這種打發無聊的漂流行徑。


    他抬起頭,視線落在躺在一旁的少女身上。蜷曲著的嬌小身軀仍然沉睡著,那張側臉露出了令人擔心的死沉,蒼白的臉頰反射著黎明前的天色,顯得更加慘白。


    她那副模樣不禁讓哈維在瞬間與埋在船底的女性腐屍交迭。


    (嗚哇)


    哈維用拳頭微微敲了敲額頭,趕忙揮去腦海中的影像,就這樣用拳頭頂著額頭歎了一口氣。我究竟在想什麽啊!真是夠了


    片刻後,他微微張開雙眼,誠惶誠恐地再一次凝視著琦莉的側臉。方才不可思議(絕對不可能)的影像已經消失了。


    「琦莉,你也該起來了吧!這樣害我神經衰弱你很樂嗎?」


    哈維逐漸感到不悅而抱怨,琦莉當然沒有迴應。仔細想想,琦莉已經昏睡好幾個小時了。


    (應該還有唿吸吧)


    突然失去信心的哈維,蹲在琦莉身旁將臉湊過去。琦莉微張的嘴傳出微弱但規則的唿吸聲,確認後總算可以稍微放心了。然而琦莉那漆黑的睫毛緊閉著,總覺得好像永遠不會蘇醒過來。


    「喂,醒醒啊,拜托」求求你,趕快醒來。哈維低語著,像是祈禱似的將自己的額頭靠在琦莉冰冷的額頭上。


    嘎啦嘎啦嘎啦


    靜謐的流砂聲中傳來模糊的螺旋槳聲。哈維驚訝地抬起頭,盯著已經露出魚肚白的海麵。


    晨曦出現的那一方,一個模糊的黑影逐漸靠近。


    (沿是哪裏的船)


    船體規模不如客船大,好像是舊式的小型船舶。哈維不似一般人,天真興奮地認為得救了!他警戒地看清楚船籍。隨著船身逐漸靠近劃破晨曦,終於得以看清船首處的船名。


    「什麽嘛」


    哈維總算放下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突然感到全身無力。


    船身上刻著令人懷念的名字「砂走」。不知究竟是誰聽見了自己的祈禱,在這星球上的某處,似乎存在著拯救兩人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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