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敗寇從來不問原因,期間經曆的種種絕境和困難在迴憶裏總是唏噓感慨,內心的掙紮和絕望曆曆在目,心有餘悸。苦難和絕望於勝利,好似時光於美酒,賦予其醇厚而富有層次的口感,複雜難以言述的芬芳,讓勝利如此迷人,如此難忘。


    在史籍上也許不過寥寥數句話,後人看到此處,也許一掃而過,也許悠然神往。


    劍陣山穀裏劍霧湧動森然,光劍有影若現,就像天空閃爍的星辰,寧靜依舊。然而在山穀周圍的環形山嶺上卻是截然相反的場麵,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遍布山嶺,照亮夜幕,到處都是狂歡的人們,大家載歌載舞,歡聲雷動,熱鬧非凡。


    安排好警戒的人手,其他人都來參加這次的狂歡。


    就連最嚴肅的人,嘴角都浮現笑容。像胖子這樣本來就樂嗬的家夥,嘴角就沒有合攏過,眼睛笑得都看不見。


    這場戰鬥是他們經曆的最兇險一戰,大半人神經處在崩潰的邊緣,如果其中稍有差池,等待他們的就是全麵潰敗。


    有幸運的部分,但是更多的是眾誌成城。如果沒有聽風有信,如果沒有端木黃昏的青花纏枝,如果沒有雷霆之劍,如果沒有蜂巢重炮齊射,如果沒有……


    他們用上所有能夠想到的最後一絲力量,就像全副武裝的戰士最後用上牙齒、指甲,沒有任何保留。


    樓蘭的眼睛也笑成彎月,他穿著圍裙,一手拿著湯鍋,一手握著湯勺,在營地裏穿梭不停。他走過的地方,都會引發歡唿。


    “樓蘭樓蘭,幹得好!”


    “樓蘭最後的補刀簡直太妙了。”


    “我猜赫連天曉其實是氣死的!”


    樓蘭笑嘻嘻地不斷給大家分湯,歡快無比。


    “不得不說,老大真是恐怖啊,人還沒出關,劍就來了。”


    “可不是!我都嚇死!差點以為要死在那裏,幸好老大的劍來了。”


    “有沒有人和我一樣當時以為下雨了?”


    “我我我!當時徹底傻眼了!”


    樓蘭聽到大家對艾輝的讚美,心中更加開心。


    師雪漫坐在一塊岩石上,手上拎著一瓶酒,注視著山穀劍霧湧動的劍陣,輕輕抿一口。她以前從來不喝酒,然而今天不知為何,卻異常想喝酒。不知不覺,冷若冰霜的臉上多了一抹紅暈,眉眼淡淡的笑意,讓她看上去就像換了一個人。


    桑芷君也拎著酒瓶過來,遠遠地便喊:“雪漫雪漫!”


    她剛剛圍著火堆,跟著大家跳完舞,正處在興奮狀態,嗓門都比平時要大幾分。師雪漫轉過頭,看到桑芷君蹦蹦跳跳的模樣,不由失聲而笑。她可從來沒有在桑芷君身上,看到現在這般小女孩的模樣。


    桑芷君顯然有些微醺,嘿喲一聲跳上岩石,在師雪漫身邊一屁股坐下來:“怎麽不和大家一起跳舞?”


    接著看了一眼山穀,嘿然一笑,恍然大悟:“艾輝沒出來,沒心情?”


    “是啊。”


    師雪漫應了聲,拎起酒瓶抿了一口。


    桑芷君微愣,她沒想到師雪漫會這麽痛快地承認。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安慰道:“放心吧,艾輝肯定快出來了。”


    說起艾輝,桑芷君的神情也變得認真起來,目光中透著一絲敬畏。那天的一幕,委實給她帶來太大的震撼和衝擊。


    師雪漫笑了笑,舉起手中酒瓶致意,仰頭大大灌了一口。


    桑芷君也狠狠灌了一口,抹了抹嘴角的酒痕,直接道:“我知道雪漫很擔心,擔心大家會對艾輝有想法。”


    從天而降的劍幕流光,就像九天之上傾泄而下的星河瀑布,絢爛至極。當時她們剛剛解決前線的戰鬥,正好目睹這驚世駭俗的一幕。


    但是更可怖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滿地的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滲入泥土之中,插在泥土之中數以萬計的光劍光芒暴漲,劍鳴響徹四野,不絕於耳,持續了整整六個時辰。


    連赫連天曉和他的坐騎都沒有幸免於難,被光劍吸食殆盡。


    盡管大家早已見過劍陣吞噬血肉,但是整個神狼都被吞噬一空的場麵,實在震駭人心。等到大家來到山穀附近,看到劍陣之中密密麻麻的森白屍骨,大家不約而同倒抽一口冷氣。


    銀霜部原來也成為劍陣的養份。


    劍陣吞噬的血肉數量之驚人,大概隻有那些遠古傳說中的邪魔才能做到吧。獸蠱宮的血煉,與之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大家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害怕。


    實在太過於駭人聽聞。


    師雪漫默然不語,像是在品味口中酒水的滋味。


    桑芷君臉上浮起一抹紅暈,眼眸卻是異常清澈:“大家一點都不害怕。就算艾輝真的成為血修,大家也不害怕。”


    艾輝和神之血之間的血海深仇,他們之中許多人都親眼目睹。


    即使成為血修,大家其實也不擔心,艾輝也會成為埋葬神之血的血修。相比之下,大家更擔心艾輝接受不了血修的身份,無法原諒自己而自我了斷。


    有的時候艾輝很怕死,有的時候艾輝對死亡坦然得讓人害怕。


    “我們從鬆間城就認識,並肩作戰這麽多年。他救過我們多少次?記不清了。”桑芷君的臉轉過來,目光直視師雪漫,神情有些激動:“我們不是朋友,是家人。家人成為血修,就離開他嗎?大家為什麽選擇在劍陣周圍山嶺慶祝,就是想和艾輝一起慶祝,就是想告訴他,無論如何,我們不離不棄!無論如何,他都是我們的老大!”


    師雪漫怔怔地看著她,心中騰地升起一股熱流,鼻子有些發酸。她心中擔憂艾輝的安危,也擔憂大家對待艾輝的態度。出身世家的她,見過太多的爾虞我詐,見過太多的人情冷暖,異常珍惜眼前的純粹和美好。


    一路走來,點點滴滴,在她眼前掠過。


    當年道場盲戰難以啟齒的一戰,麵館裏伸過來的一百五十塊,絕境中的堅毅眼睛,風雪中溫暖的唇和身後帶著驚慌的叫罵……


    她嘴角浮現溫暖的笑容,目光清澈堅定,她騰地站起來,用力扔掉手中的酒瓶,雙手攏成喇叭,對著山穀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喊:“艾輝,我等你!”


    周圍的人安靜下來,看著師雪漫。


    片刻之後,大家臉上都露出笑容。


    胖子已經喝得暈暈乎乎,這一戰他承受著空前的壓力,所有的壓力釋放出來,狂歡最興奮。在他身旁,祖琰已經爛醉如泥,蒼白的臉上滿是紅暈,睡夢中還咧著嘴。


    這家夥的酒量實在太差,隻喝了一杯。


    胖子聽到師雪漫的唿喊,不由開懷哈哈大笑,阿輝和鐵妞之間的情愫深厚,偏偏兩人又都是冷冰冰的人。他一邊捶地一邊爆笑,笑著笑著他忽然莫名想哭,他仿佛又看到艾輝離開蠻荒時夕陽中那個消瘦孤獨的背影。


    他站起來,對著山穀,聲嘶力竭大聲喊:“艾輝,活下來!”


    胖子淚流滿麵。


    桑芷君忽然站起來,用力扔出手中的酒瓶,雙手攏成喇叭,對著山穀大聲唿喊:“艾輝,聽到了嗎?”


    薑維心中激動,也跟著站起來。


    他的命運大概就是在遇到艾輝的那一刻發生改變的吧。在那之前,他出身平平,天賦平平,在遇到艾輝之前,乏善可陳。


    遇到艾輝之後,一切都變了。


    他從血災活下來,他的人生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包括和桑芷君。他看了一眼桑芷君,堅定如鐵的目光溫柔如水。


    薑維對著山穀大喊:“艾輝,謝謝你!”


    大家紛紛站起來,對著山穀大聲唿喊。七嘴八舌,什麽也聽不清。


    “艾輝戰無不勝!”


    “老大老大!”


    ……


    轟然的聲浪,好似要把山嶺掀翻。樓蘭眼睛開心地彎成兩條月牙,大家都很喜歡艾輝啊。他歪頭聽了一下,眼睛一亮。


    嘈嘈雜雜的聲浪之中,啪地一聲,一個沙團在山穀上空炸開,旋即化作兩個字“艾輝”。


    聲浪安靜下來,大家一看是樓蘭,明白過來,哈哈大笑。


    大家整齊劃一大聲歡唿:“艾輝!”


    啪,山穀上空的沙字變幻成四個字“戰無不勝”。


    大家笑翻了,跟著大聲高喊:“戰無不勝!”


    啪,沙字又變了。


    許多人看到沙字內容,笑得一邊捶地,一遍捂著肚子。山穀上空的沙字,變成數字,開始跳動。


    “3……2……1……”


    大家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放開喉嚨,扯著嗓子高喊:“艾輝喜歡師雪漫!”


    從來都是冰山般的師雪漫,此刻臉紅得幾乎能滲出血來,她羞得躲在桑芷君身後,雙手捂著臉。


    仿佛是在迴應,山穀萬劍齊鳴,遠近可聞。


    “哈哈哈哈!”


    大家無不開懷大笑。


    樓蘭的沙字變幻,大家跟著節奏齊聲高喊。


    “雷霆之劍,賤不可擋!”


    “哈哈哈哈!”


    想到雷霆之劍猥瑣的打法,大家樂不可支。


    “重雲之槍,練成內傷!”


    “哈哈哈哈!”


    重雲之槍的隊員自己忍不住先笑了,重雲之槍的修煉強度非常可怕,其他人更是幸災樂禍。


    “塔炮聯盟,基本靠蒙!”


    “哈哈哈哈!”


    胖子笑得最誇張,其他塔炮聯盟的隊員捂著臉,笑到抽氣,塔炮聯盟新手太多。


    “樓蘭帥不帥?”


    大家異口同聲:“帥!”


    “哈哈哈哈……”


    笑聲在夜色中傳得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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