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秘密


    竹宮ゆゆこ


    “立夏,最近怎樣了?還在和航吵架?”


    朋友美代子這樣問我的時候,我的心不禁苦澀起來。


    “啊,就算那家夥再怎麽軟弱,現在也該學會自立了。畢竟是高中生了。”


    這樣迴答就能簡單地打發美代子。不過,那是天大的謊言。


    “到了……”


    雖說編著麻花辮,頭發還是被風吹得很亂。我猛地取下橡皮筋,有如麵對仇敵般地粗暴地重新編著辮子。


    “才五月就熱成這樣……”


    背山麵海。


    媽媽,立夏今天也是孤零零的一人。


    我孤零零地一人坐在由於沙子而顯得粗糙的防波堤上。風卷起了裙子,不過我毫不在意。內褲走光也無所謂。


    藍色的天空,比天空更藍的海,今天都象時間停止般地恬靜。


    現在是太陽光線全開的下午。


    閃閃發亮的海浪有如用過的紙巾一般可憐,白色的海濱沙灘上沒有衝浪手的身姿。


    沒有人。


    隻有螃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水邊看起來非常快樂地往返著。螃蟹們不介意我的視線,飛快地橫走著,好像競賽一樣地在沙灘上挖出小洞的裏進進出出。


    有點羨慕。


    “……‘我要參加’‘你是什麽人?朋友,還是敵人?’‘螃蟹的話,做螃蟹不就行了’什麽啊……哈哈……怎樣都好。”


    甲殼類怎樣都好。在無人的世界裏,我孤零零的一人。


    隨便地自言自語,隨便地以露出內褲,隨便地用不檢點的姿勢躺在防波堤上。


    伸展手足,打哈欠,深唿吸。


    全身四肢無力,舒暢地放鬆。樣子難看也好,曬黑也好,都無所謂。


    反正立夏在這世上是孤零零的一人,比誰都孤獨寂寞,連道歉的人都沒有——


    “啊!?”


    視線從炫目的天空轉到大山時,我發現——


    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人。


    在防波堤下,道路的前麵,有偷了我的自行車之後,飛速離開的某人的背影。


    那背影很快的轉了一個彎之後就看不見了。


    好象在逃跑……就是在逃跑呀。


    被偷了!


    “停……停下來……?哇!騙人的吧!”


    現在起來也不行了。


    光腳在防波堤上跑的話,不可能趕上。


    自行車上放著錢包(裏麵隻有一千日元)和拖鞋(不值一千日元)。


    總之,我丟失了迴家的全部工具。


    就那樣呆了三秒。


    三秒之後,我大聲喊道:小偷!不,等等!不要,來人呀!不要。


    “笨——”


    光腳站在防波堤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整理了一下被春天的海風吹亂的裙子,看著螃蟹、海浪、天空、太陽,然後麵向山和樹。


    “笨蛋————!”


    ——大聲地喊叫著。


    可是,那樣的痛罵很快就消失在微弱的海浪和海風聲裏。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起來,跌倒了。


    想哭,前額靠到防波堤上。


    混蛋,混蛋,都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糊塗蟲、超笨蛋、超級笨蛋。


    黃金笨蛋、不朽笨蛋、雙重笨蛋。


    真是自行車小偷的話,會等嗎?


    航是笨蛋。


    ……我是笨蛋。


    這件蠢事的開端,真的毫無意義。


    在出生二個月後相遇。


    先出生的我,黑川立夏。


    然後是比我晚二個月出生的在這個鄉下能簡單地說是鄰居的航。


    在幼兒園的時候,航就像我的弟弟。


    平時就一直緊貼在一起,迴憶起來——等等立夏,一起吧立夏……每天都可憐的哭著,緊緊抱住我撒嬌。


    小學時,航老是躲在我背後。害怕一個人去廁所,害怕職員室,害怕體育館的倉庫,害怕強壯的男孩子,害怕戲弄人的女孩子,害怕老師,害怕黑板……就是那種感覺。


    沒有我的話,航就沒法上學。


    他連經常出現在上學路上的三色野貓都害怕。


    初中時,航的身高終於超過我了。從那時候開始,和我相比,航和男性的朋友更為親近,也不叫我立夏了。不哭了,讓他害怕的事好像也消失了。


    盡管如此,能和害羞的航一起說笑的女孩子隻有我,上下學也是一起。


    其實,變的人是我。


    航慢慢地變得像男人了,皮膚也變得很硬。和我一起走的話步幅全然不同。拿沉重行李的時候,手臂的肌肉明顯地凸起了,肘和手腕子的關節又大又圓。


    那些事,每天都注意到了。


    每次注意到的時候,我的心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對不知什麽時候成為男孩子的航,我的心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航和其他的男生不同。


    對航來說,我應該也和其他的女生不同。


    要是在稍微長大一點的話,比如說成為高中生以後——


    說不定我和航就能再次挽起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不牽連的手。


    說不定航會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可愛啦、漂亮啦地想著我。


    想在休息日見麵,去什麽地方玩耍,玩到不想迴家。


    想那樣,想碰航。


    一直想要伸手觸碰身邊的航。


    明明在身邊卻不能觸摸,讓我痛苦得要死。


    希望能觸摸他,心裏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希望他重視我。


    希望我是他的立夏。


    希望他是我的航。


    不想交給誰。


    盡管如此,那天。


    初中的畢業式和高中的入學式的那天。


    這裏的孩子們有著穿著高中製服匯集在畢業的初中的習俗。


    我穿著第一次穿的嶄新的製服,走在不會再走的初中的上學路上。


    航好像和男生的朋友們一起先去了。


    畢業生們不分班級地聚集在校舍門口。我理所當然的在人群裏最先發現了航。


    頭發有點散亂。不過,高個子的航和新製服很相稱。


    能進同樣的高中,真高興。接下來的三年能和航一起度過,真的很興奮。


    兩眼相對時,我說的第一句話,現在還清楚地記得——


    “航!頭發太亂了!好好地整理一下!”


    接下來的的話,也清楚地記得——


    “已經是高中生了,還這麽不檢點!喏,背也是彎著的!站好!站好呀!真會給人添麻煩,這樣的話,往後三年都要做你的護身符了……”


    說的盡是一些不可愛的話。


    因為我興奮,而又羞澀。害羞。


    不知道第一次穿的製服合不合身,不知道昨天夜晚自己剪地前發好不好看。


    航是怎樣看我的呢,可怕。


    比平時還要快地,這個那個地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粗暴地用手拍打航的背,想借此表示“我沒有害羞,還和平時一樣”。


    但是,迴頭的航沒有看我。


    沒有看著我。


    航抿嘴皺眉,扭身躲開我拍在他背上的手。


    別那樣。


    ——好像是這個意思。


    然後,航扭迴頭快速地說道。


    “你好煩呀。”


    ……漂亮地紮了一刀。


    在心口。


    胸口被冰冷的箭貫穿,我的喉嚨變得毫無生氣。


    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像笨蛋一樣地呆站著。


    淡淡的粉紅色的我的世界,被黑灰色的冰冷世界代替。


    活在那裏的全部,在那時完全地死去了。


    原來,我很煩?


    在一起時,心裏撲通撲通直跳隻有我?


    隨意地誤解、興奮的隻有我?


    真的很對不起。


    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道啊。


    現在知道了。


    從那以後,我就不和航說話了。


    在同一高中的同一班裏,連招唿都不打。


    當然,上下學也不是一起。


    我和航的父母都笑著說青春期到了。


    不過,不是那樣的理由。


    要是煩我的話,要是厭惡我的話,就如你所願。


    堅定地自我發誓。在上學放學的途中,在走廊和教室裏,不管怎樣要是快要遇見的話,就立刻轉身一百八十度。


    視線也不交匯。


    話更是絕對不說。


    要守護自以為是的女人的自尊心,隻有如此。


    因為被討厭,便徹底地和航斷絕來往。


    當然,航也從不向我打招唿。


    結果,沒有成為粘著航不放渴求感情的悲慘女人。


    結果,我變成孤零零一人。


    去看海也是一個人,自行車和鞋被偷,光腳走五公裏迴家也是一個人。


    迴到家,“你難道是笨蛋嗎!?”……接受媽媽發火的也是一個人。


    星期一上學時也是一個人。


    在班裏也有朋友,不過,看見航就決然地轉過臉去的也是一個人。


    ……隻有我。


    “啊,對不起!”


    打算去廁所卻撞到誰的桌子,不停道歉的也是一個人。


    “不要緊……”


    “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揀!”


    在撿起因我而散落一地的信紙,砰砰地拍去灰塵時——


    我看見了。


    在星期一的教室。


    上午十點半的休息時間。


    散落一地的信紙。


    寫到一半的信。


    隻有這些。


    在信的第一行。


    “這……”


    “咦?”


    “啊……沒什麽。對不起。”


    我看到了。


    在那裏寫著“田村”二字。


    沒聽說過。


    不可能聽說過。


    和她說話是第一次……那樣的話,不可能聽說過。


    啊,是鬆澤小卷。


    在給田村航寫信?


    等等——


    *********************************


    “立夏!”


    “啊……”


    突然被打了一下,嚇了一大跳。


    不是因為做了什麽壞事。


    “別發呆了。快點決定選哪個。”


    “……真粗暴……巧克力吧。”


    “巧克力?不行。給,抹茶點心。”


    “那就別問我……”


    美代子一邊給我抹茶味的小甜餅,一邊吃驚的看著我。


    “你從剛才開始就有點奇怪喲。發什麽呆呢……現在也好像在凝視著什麽。從視線的方向看,是鬆澤同學吧。”


    無話可說,大口地吃著對味道不抱希望的抹茶甜餅。


    美代子說的不錯,我的確在看著鬆澤同學。


    鬆澤同學,鬆澤小卷。


    在休息時間不和朋友在一起,也不說話。鬆澤用手托著腮幫子,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座位上。


    那側臉非常的美麗,眼睛則看著窗外。


    在意的隻有一點。


    有那樣側臉的她,在想著誰?


    “鬆澤真可愛……”


    真心話。


    可是美代子卻不快地皺皺眉。


    “真的在看鬆澤?立夏,你發神經了……”


    “不會吧,美代子不那樣想?喏,皮膚白白的,也很瘦。眼也圓滾滾地很可愛呀。”


    “嗯,是的。我也認為她很可愛。好象還是田徑部的主力。”


    “是的是的,跑得非常快呀。上次體育課的時候有見過。”


    “對了立夏,知道嗎?鬆澤是由田徑部推薦進我們學校的,不過,其實她初中的成績特別好!第一誌願是……”


    聽到美代子說的學校名,我禁不住”哇——”地大叫起來。


    那可是全國聞名的非常厲害的名校,是全寄宿製的高升學率學校。


    雖說落榜了,還是很厲害。


    我要是說打算投考的話,一定會被班主任打飛一百米吧。


    “那樣啊,頭腦那麽好,真厲害呀……美代子怎麽知道的?”


    “美術部有人是鬆澤初中的校友。在男生們熱烈討論鬆澤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


    “真受歡迎……”


    “是啊。老實說,連其他年級的人都在談論她。”


    瞬間。


    被陰鬱的氣氛籠罩。


    鬆澤她很有魅力。


    受男生歡迎。


    這麽說,航也是?


    收到情書的話,會很高興,然後開始交往?


    “呐,美代子。”


    一瞬間結成堅冰的臉必死地擺著平常的表情,全力擠出平靜的聲音。


    “鬆澤她有男朋友嗎?”


    “好像沒有。”


    ——鬆了一口氣。


    “沒有啊……”


    沒有男朋友。也就是說,還沒有和航交往。雖說美代子說的未必是真的,不過,這裏畢竟是鄉下。誰和誰交往了那樣的傳言,隻要一瞬就能傳遍全鎮。


    不,等等。沒有男朋友,也就是自由身,要是航有那個意思的話馬上就……?


    傷腦筋。


    “沒,沒有啊……”


    “立夏想和鬆澤做朋友?”


    “什麽?”


    美代子向站起來,離開座位的鬆澤打招唿。


    “嘿,鬆澤。呦唿!”


    “幹嘛呀,美代子……”


    鬆澤她看著這邊,“嗚……”地低聲呻吟著。茶色的眼睛圓滾滾地睜著,好像在煩惱著該如何迴應,一臉苦惱的樣子。


    “哈囉……”


    我自暴自棄地向鬆澤揮揮手。


    鬆澤東張西望地環視附近,眨了幾次眼,然後


    “哈……哈、哈囉……”


    小臉瞬間通紅,輕輕地揮手迴應,不過馬上就害羞地停止了。頭也垂了下去。


    後邊是好象在看令人討厭的東西一樣的美代子冰冷的視線。


    “什、什麽啊……”


    “……”


    “那種態度!”


    “……”


    這是在萬事不順的星期一下課後發生的事。


    ***************************


    航和鬆澤之間關係怎樣?


    鬆澤在寫給航的信。


    航說喜歡”氣味好聞的女孩”。


    鬆澤的氣味很好聞。


    好象還沒交往,但是……


    像這樣想了一晚,怎樣也得不出結論,就這樣到了星期二。


    上學,和平時一樣上課,不時地偷看鬆澤。


    好可愛啊,好老實啊,真是女孩子啊,這樣考慮著。同時,用後背敏感地察覺航的情況,為了不然目光相對而扭開臉……


    “哎,我


    真的很蠢……嗎?”


    ——等了又等的下課後。


    既然想不出答案,那就直接問。


    那樣決定的我,站在校門口,等著鬆澤的社團活動結束。


    已經在這裏站了一小時。


    不知道社團活動結束的時間。


    抱著那個愚蠢的疑問,一直想著該怎樣問才好。


    單刀直入地問”和航是怎樣的關係?”……


    那樣顯得自己過於悲慘。


    隨意地裝作有關人士,詢問航和她事。那樣子完全就是反派角色。


    那“鬆澤在和航交往?”這樣呢?


    如果迴答是yes的話,當然是再起不能。要是no的話——什麽啊這女人隨意地亂想我們的事,真討厭,那就試著和航交往看看……結果就是最壞。


    “哎……不象樣……”


    抱著頭蹲下,低聲呻吟著。


    真不象樣。


    明明很清楚,現在的我沒有幹涉航人際關係的權利,盡管如此卻想做這種事情。


    幹脆迴家好了。


    可是,很在意啊……


    “啊,在這裏煩惱有用嗎?我……”


    意誌消沉。”唉……“


    自我厭惡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越來越討厭自己了。


    真的很痛苦。


    和航無關的自己,無法自拔的自己,有如垃圾一般。


    “嗚……”


    聽見誰在呻吟。


    曾經聽過的呻吟。


    反射性地仰起臉,她就站在眼前。


    斜背著體育包,站在有點暗的淺藍天空下,嬌小的身體迎著這裏特有的溫柔的風。


    鬆澤在看著我。


    看著,而且——


    “……”


    打算無言地走開。


    “嘛,等等!”


    我驚慌起來,馬上跑到鬆澤麵前。


    鬆澤吃驚道發不出聲音,屏住氣,全身僵硬著。”我在等著鬆澤同學!一直在這裏!“


    “我……?為什麽?……?”


    不管怎樣,直接問”你和航是什麽關係太過危險。


    “哦,所以,那個……那個……”


    害羞到和鬆澤不相上下,我低下頭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鞋。


    不能直接問,必須好好地高明地打聽——


    “嘛,鬆澤——”


    “……”


    “什麽?”


    “……”


    “氣味很好聞喲!?”


    啊!


    說什麽呢,這個變態!


    做好死亡覺悟的瞬間……不,再晚五秒。


    “……這個……嗎?”


    感到疑問的鬆澤從大大的體育包裏拿出什麽給我看。


    富含薄荷、美白、瞬間製冷——止汗噴霧劑……


    鬆澤把噴嘴向著我,好象說可以慢慢地看一樣,一動不動。


    好象完全不在意我的變態發言。


    什麽啊,這步調。


    這異空間。”莫,莫名其妙……!(鬆澤的步調!)“


    不由得胡亂嘟噥了一句,這次倒是反應很快。


    鬆澤呢?


    “這個……”


    取下噴霧劑的蓋子。”請。“


    伸進入自己的製服裏,在腋下附近噴著。


    眯著眼,好像感覺很舒暢。


    “啊,不是那個意思!”


    “是這個的氣味……”


    看起來好像明白了,鬆澤這次卷起我的上衣,在腋下附近噴著。


    “啊!”


    “請……”


    往肚子上噴了一下。


    “好了好了!”


    “請……?”


    “呀!”


    往裙子裏……噴了一下。


    注意到的瞬間,


    “不行!”


    “啊。”


    我的手猛地一推,鬆澤的頭撞到欄杆了。危險,對方可不是像美代子那樣的花崗岩腦袋……


    “哇!哇哇哇,對不起!”


    “……”


    受到相當強烈的衝擊的感覺,鬆澤一隻手拿著噴霧劑,用另一隻手按住頭。


    “很痛!?””嗚……“


    看見她搖頭的樣子,安心了的瞬間


    “這樣很涼快……嗎?”


    “不行——!”


    用盡全力防止打算把止汗劑噴在頭上的鬆澤!


    *******************


    從學校到鎮裏,走了很遠。


    “奶油豆沙水果涼粉就行?”


    “嗯,這樣就好。”


    我強行拉著鬆澤去和美代子一周順路去二次的,附近的孩子都非常熟悉的甜點店。這種粗暴行為誰都不會喜歡吧。


    然後,我麵前是放有2個年糕的小豆湯。鬆澤麵前是豆沙水果涼粉。


    “哎,再來一份也可以。要嗎?今天我請客。”


    “嗯,謝謝。”


    一邊捅著年糕讓它沉下去,一邊對話!


    想要大叫的心情。


    勉強用氣勢帶過來了,可是,滿是止汗噴霧劑氣味的鬆澤隻是安靜的吃著涼粉。眼睛也是一直盯著涼粉。


    必須說點什麽,雖然這樣想,可是,看著安靜的低頭吃著涼粉的鬆澤,感覺就像麵對語言不懂的宇宙人一樣……


    “嘿嘿……”


    哇,笑了。


    鬆澤她。


    “怎麽了?””很好吃……“


    “啊?這裏的涼粉和普通的不同?”


    “嗚,那個……”


    舔了舔留在湯匙上的餡,鬆澤再次害羞地笑了。


    “這裏,班上級的各位經常來吧……想……”


    “沒來過?”


    鬆澤點點頭,又吃了一口涼粉。


    “我沒有朋友……這種店還是第一次來。是很好的店……一直這樣想。”


    ——受不了。


    “可以邀請我喲!”


    我丟下正在吃的年糕,說道。


    多麽寂寞啊,那樣的話,可以邀請我喲。二人一起。如果這種空調不好,也沒有暖氣的衰落的店都行的話,無論幾次都可以喲。


    “啊,謝謝,黑川同學……”


    “可以喊我立夏啊。”


    “謝謝,立夏同學……”


    “立夏就好。”


    “黑川同學……”


    又遠離了。


    一進一退的攻防,就象麵對野生動物一樣,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下次在一起來吧。和美代子……加瀨美代子三人一起來吧。”


    “好的,真高興。”


    “約定約定。”


    我微笑著,吃了一口年糕。不停地吃著喝著。


    鬆澤拿起一個水豆粉點心,咀嚼一番,咽下,然後再拿一個……不停地吃著水豆粉點心。


    鬆澤安靜、老實,還有點怪。


    “鬆澤喜歡水豆粉點心?”


    “嗯。非常喜歡。‘素甘’之類的,也不討厭……”


    “我也很喜歡。‘素甘’也不錯。”


    “一樣……”


    不停地吃著水豆粉點心。


    我以和平的心情一邊小口的喝湯,一邊看著鬆澤吃水豆粉點心。


    不知在什麽時候,完全被鬆澤吸引了。


    想看她更奇怪的地方,想讓她更高興,總之,想和她做朋友。


    因為她是好孩子。


    是我強行拉過來的,沒想到還會這麽高興。


    沉默寡言的她,樸實無華,從不突出自己


    。


    對什麽都很認真,令人心痛的真摯。


    我有點發呆了沒有繼續說下去。看著她害羞的表情,心裏滿是“非常歡迎!”的心情。


    如果這樣的我也可以的話,如果和這樣的我一起很高興的話……


    “鬆澤。”


    “什麽……?”


    “鹽海帶,給。”


    “……可以嗎?鹽海帶很貴的……”


    “可以的,味道不錯喔。”


    “好……”


    嘿嘿嘿嘿地互相看著對方笑,我們已經到可以隨意交談的地步了。


    和美代子鬥嘴的每天很快樂。不過,這樣平靜地,互相害羞地看著對方,不也很好嗎。


    大家都知道這樣的鬆澤的話……這一瞬間。


    年糕堵住了喉嚨。


    心口一涼。


    突然想起了我在這裏的理由。


    誰都喜歡鬆澤。


    我那樣想。


    所以,大概……


    對了,大概,航也……


    那種事,在這時想起了。


    “黑川……?”


    是啊,已經……


    “……”


    “嗚……”


    “……”


    “黑川,怎麽了?”


    “沒什麽……啊,對不起……”


    對不起。


    鬆澤。


    真的很對不起。


    對不起。


    愛哭真是對不起。


    好不容易高興起來了,對不起。


    心裏的陰暗瞬間湧出,我無法止住眼淚。


    情緒不穩定。


    ——怎樣也停不下來。


    雖然有其他客人在,但是……


    明明知道的,眼淚還是啪嗒啪嗒地留了下來。


    就算用手捂住臉,也無法掩蓋流下的淚水。


    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怎麽辦?


    水龍頭壞掉了。


    我,哭了。


    完全失去航的恐怖,象冰一樣地冷卻全身。


    “這個……”


    鬆澤微弱的聲音,象鈴聲一樣地聲音傳到耳中。


    “這個……給……”


    然後,湯裏滾著一個通紅的蜜餞櫻桃。


    鬆澤從自己的豆沙水果涼粉裏拿出來的。


    必死地把那個投入嘴裏,在湯沒有變成淚海之前。


    甜甜果子刺激著舌頭,柔軟的果肉落下喉嚨。


    被那溫柔擊潰了。


    黑川立夏是最差勁的女人。


    說要請客,卻不付錢,還把新交的朋友留在店裏,一個人逃走了。


    ***************************


    無論如何,錯的是我。


    “對不起!昨天真的……非常對不起!”


    一到學校就走到鬆澤麵前。


    和平常一樣,鬆澤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伸出的東西。


    五百二十日元——正好就是豆沙水果涼粉的錢。


    “啊……這……?”


    “是昨天的。對不起,我那樣走了……晚上也沒有打電話道歉。有想過,不過還是沒有……真的很對不起!”


    垂下頭,把錢遞給鬆澤。


    時間不停地流逝,錢一直沒有被收下。


    “鬆澤,請收下!”


    我快要哭了。


    “啊,那麽……昨天……沒事?”


    “哎?”


    忍不住抬頭看著鬆澤,好像隨時都會跌倒一樣。


    “有精神了……”


    和蚊子叫一樣的聲音相反,鬆澤強而有力地好多次好多次地點點頭。


    錢浮在空中失去去處,讓我很為難。


    “是,是啊。”


    “因此,那個……請收下。”


    “不行喲!”


    除此以外,我無話可說。


    說請客的,帶她去的,都是我。


    雖說我處於失戀的悲傷狀態,也不該那樣。


    “給!收下!”


    “不用了……”


    “不行!這是鬆澤的!”


    握著錢的手掌伸到鬆澤的身邊,可是鬆澤頑固地“不,不!”地搖著頭。


    不僅如此,還把雙手都塞進桌子裏“不!”地堅決拒絕。


    “不行不行不行!收下吧!來,手伸過來!”


    抓住袖子用力拉著,可鬆澤還是緊緊抱住桌子不打算收下。


    想著“真頑固,幹脆把桌子弄翻吧”的時候,


    “其實……”


    鬆澤張開了口。


    “其實……昨天……在黑川迴去以前……就想這樣了……我和黑川同學一起很高興,所以……昨天的份兒,應該我請的……這樣想很奇怪吧……而且……”


    一時說不出話來的鬆澤的臉,瞬間染上緋紅。


    “而且……如果說‘這次我請的話‘……下次邀請黑川同學……就容易了……”


    “……”


    “說些奇怪的事請,真對不起………昨天的份兒,我請客。”


    已經無話可說了。


    受不了了。


    被打倒的感覺。


    我緊緊抱住鬆澤,大聲哭泣。


    你真好。


    真可愛。


    對這樣的我,你如此和善。


    這樣想的我,稍微拉開和鬆澤的距離。


    “嘛,鬆澤……”


    “那是真的……前天和你說話的時候,就一直在想……怎樣和黑川同學打好關係……啊,因為那時,我非常高興……不管怎樣我呀……”


    不行了。


    雖說是在教室裏,我的太陽穴忽然熱了起來,嘴唇開始震動,眼睛也很熱,鼻子也痛起來。


    鬆澤真的很溫柔。


    開始喜歡她了。


    航一定也……


    和昨天發生的那個最壞的事相同。


    討厭,不行,不能再那樣了。


    不想讓航看見,更不想讓鬆澤為難。


    拿出必死的幹勁,全力的用袖口擦著眼睛。


    咬住嘴唇,想要咽下快要漏出的嗚咽聲。


    “啊……嗚……嗚……”


    “曼,曼波!”


    打算咽下——什麽啊?


    “嘛,鬆澤……?”


    衝擊的事態。


    突然喊著“曼波”的鬆澤站了起來,一隻腳抬起來,用雙手維持平衡。


    眼淚?


    那種東西由於現在的衝擊而全部蒸發了。


    “你在,在……曼波……”


    “最喜歡的玩笑。有精神了嗎?”


    “受,受不了了……”


    “完全原創。”


    鬆澤同學。


    那樣子一點也不有趣喲。


    “還是不行?”


    “嗚……嗚,啊哈哈哈哈哈……!”


    快笑死了。


    鬆澤羞澀的表情非常有趣,肚子肚子止不住的……


    “啊,啊,啊,真辛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已經不行了……”


    笑道直不起腰來,直接躺倒地板上了,砰砰地拍著地板。雖然如此,還是笑個不停,聽見有人說“立夏又幹蠢事了!”。不過,我還是持續地笑著。


    停不下來!


    一直那樣持續的笑著,同時,也在哭著。


    哎,沒辦法了。


    鬆澤最好了。


    非常地喜歡。


    想和她親近,想和她做朋友。


    象想著航一樣地


    想著,沒有辦法。


    必須死心了。


    不死心不成。


    一開始就該那樣。


    在那時,三月的那時,就已經結束了。


    “沒事嗎?”


    “哈哈哈哈哈哈……啊……好辛苦……”


    我撲簌撲簌地流著眼淚,握住鬆澤的手。


    站起來了。


    停止大笑,擦去眼淚,和鬆澤約好放學一起迴家。


    由此,我們終於真正地成為朋友。


    *****************************


    在去甜點店的路上,聽說鬆澤搬到這裏還不到一年的瞬間,我決定帶她遊覽一番。


    聽說說搬來的時候正趕上入學考,附近的風景名勝都沒去過。


    “嘛,還不算名勝,不過,對我來說在這兒是no.1喲。”


    “是嗎?”


    “是的。”


    我從沿海的路上跳上防波堤,鬆澤一邊看著我一邊走在路上。


    今天的海浪非常好。


    雪白的海濱沙灘上,螃蟹們高興地追逐著。


    穿著半脫的簡易潛水服的衝浪手也在海浪之間漂浮著。


    盡管如此,我還是笑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大海,最喜歡了!”這樣唿喊著。


    “天氣真好……”


    看起來有點累的鬆澤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仰視天空,像貓那樣地眯著眼。


    “不要緊嗎?累了?”


    “嗯,沒事……隻是,天空真寬廣啊……”


    “畢竟是鄉下啊。沒有城市那樣的高樓,空氣也很好。”


    “快要夠到天空了。唿喊的話,聲音也傳達……雲啦,更上麵啦也是……”


    “很容易就能到。”


    “……真的?”


    鬆澤象孩子一樣地圓睜著眼睛,看起來非常高興地向天空揮揮手。


    雙手高舉的樣子就像是兔子的耳朵,同時驚歎著。


    比起愚蠢,我更覺得有趣。


    有趣,而且可愛。


    要是美代子在這裏的話,立刻就會諷刺鬆澤吧。


    因為她是沒有玩心的女人。


    但是,我和美代子不同啦。


    “一會還要帶你去更靠近天空的地方,別著急。”


    我跳下防波堤,用手指著插入山中森林的道路。


    穿過重疊的樹枝,爬上及腰的石階,時而闖入蚊群,我和鬆澤在森林裏安靜地前進著。


    是我說別說話的。


    隨便張開口的話,蚊子,蜘蛛網之類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蟲子就會跳進去。


    不久,就走出了對穿著短裙的我們過於殘酷的林中小道。


    “哇啊……”


    有點緊張的鬆澤眼睛閃閃發亮。


    沒有人活動的痕跡,大概是某人私有地的山頂。


    森林突然在一個方向展開大全景


    ——可能說得過分了一點。


    但是,眼前包圍著四周的蔚藍的海、以及海灣、沙灘、深綠色的群山、天空,對我而言,是可以把世界一覽無遺的風景。


    誰都不知道的,隻屬於我的展望台。


    被始終擴展的天空包圍的秘密基地。


    “風景很好吧?喜歡嗎?”


    “……”


    鬆澤沒有迴答,眼睛睜得大大地,好象也暫停了唿吸,呆呆地看著大海和天空。


    好象很喜歡。


    不想打攪。我安靜地坐在一個樹樁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能高興真好。


    有帶她來的價值。


    ——這裏是我的秘密基地。


    小學時和航走散,一個人無意間發現了這裏。


    自那以來,包括航在內,對誰都沒說過。


    為了鬆澤這個新交的朋友,為了這個剛到這裏來的女孩,我讓自己以外的人進來了(不過,這個山的所有者可以隨便進吧)。


    在這兒那兒的樹根下,在腐爛的樹樁裏,我埋了許多東西。


    不能給父母看的試卷,上課時遞的小紙條。


    寫完的日記。


    鬧翻的前朋友寄的不幸的信。


    有些不能埋的東西,便撕碎了,撒向大海。


    下雨的話,就能迴到土裏吧。


    然後,眼淚,壞話,那些也是。


    黑暗的感情,不想再看的感情,都埋葬在這裏。


    像這樣坐在這裏,我究竟哭了幾次呢?


    不停地說著不會帶入日常的誰的壞話。


    “這裏……是黑川發現的?”


    鬆澤迴頭問我。


    “是的。是我的……垃圾處理站。當然不是扔真的垃圾。隻是在土裏埋些信啊試卷啊之類的,不能留存的東西。還有些是直接撕了,然後從這裏扔出去”


    連感情也在這裏扔掉……這一點沒說。


    可是,現在正打算那樣做。


    是的。


    那樣就好。


    今天帶鬆澤來這裏,真好。


    正好我就想來這裏。


    為了丟掉對航的思念。


    丟掉留戀。


    放棄任性的感情。


    全部唿唿地破壞掉,扔向天空。


    在和航有相當多的可能性的鬆澤身邊,隻能這樣吧。


    眼淚已經流幹了,現在隻是這樣想——隻是在心裏想著,扔掉,然後離開。


    別了,航。


    我們已經……


    “我也可以扔嗎?”


    “哎?”


    “有必須扔掉的東西。”


    鬆澤沒有抑揚頓挫昂的聲音打破了我的傷感。半跪著打開包,鬆澤從裏麵拿出幾張信紙。


    啊,是那封信。


    ——不會吧。


    “扔掉……”


    雪白的手毫無猶豫的撕碎了信,碎片隨風飛上天空。


    “啊……”


    奔跑著。


    “不行!”


    撲過來奪走在鬆澤手上飛舞的紙片。


    追著飛走的幾張,毫不猶豫地跑到斜坡上。


    “嗚,黑川,危險……!”


    “幹、幹什麽啊!?扔掉!?該扔的是我吧!?我一點希望也沒有,反正被討厭了!”


    勉強站在斜坡上,盡力撿起散在枯葉上的雪白的紙片。


    “啊?什麽事……?”


    “什麽事……到底在做什麽!?”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鬆澤拉著還在斜坡上忙著的我的背……大概是腳滑了吧,結果摔了下來的。


    “對不起……”


    “哇,喂,什麽對不起……不會吧!?”


    腳支持不住了,我和鬆澤抱成一團,從斜坡上滾轉落下。


    想要抓住附近的樹根,卻手指隻抓到了空氣。


    “啊,那個,黑川,那封信……”


    “現在不是說那些話的時候!注意到了嗎,我們正在往下滑!”


    “那……那是原本就不打算寄出的信。還是不撿的好。”


    “啊!?為什麽!?不打算寄出去……為什麽!?我已經決定對航死心了!因為看過了!給田村……那封給航的信!”


    從斜麵上滑下來,我和鬆澤全身上下都沾滿枯葉和土。


    頭朝下,裙子也卷起來了,內褲完全露出。


    “航……?啊……田村……航……?”


    “發什麽呆!還有別的田村嗎!?”


    “有的。”


    指尖終於抓住粗壯的樹幹。


    另一隻手緊緊地抱著鬆澤,我們總算停止了下滑。


    在同一時間。


    “是‘田村雪貞’……”


    哇啦哇啦哇啦——聽到某種難聽又無情趣的鳥叫聲。


    “什麽……落魄的武士呀……”


    頭腦混亂,不明白鬆澤在說些什麽,向上爬時高度沒弄好,膝蓋撞傷了。


    處於最壞狀態的我的耳朵,清楚地聽到了鬆澤那美妙動聽的聲音。


    ——那是我的田村同學。


    難以置信的誤解。


    鬆澤寫信對像的“田村”,不是“田村航”而是“田村雪貞”。


    是她搬家之前的初中的同班同學,


    “喜歡?”


    我問道。


    ……就算不聽迴答,隻要看著屏住氣,眼睛眯成一條線的鬆澤通紅的臉,答案就一目了然。


    好象不是很帥。成績也不是很出眾,運動能力更是平平,愛好是鐮倉時代。


    ——什麽啊。


    不過,對鬆澤來說,那個“田村”是特別的唯一的男孩。


    就象航對我來說那樣。


    “來,那兒也貼上這個。出血了。”


    “嗯……”


    我們摘下蕺草的葉子,二個人坐在殘株上,輕輕地揉擦傷口。


    濃濃的愛戀在蕺草的香味裏飄浮。


    我告訴鬆澤和航苦澀的每天。鬆澤也談了一下可笑的田村的事。


    時間無論多久都不夠。


    我們一邊持續說著沒有意義的事,一邊揉搓著蕺草。


    “距離遠又怎樣?先告白的是田村啊……”


    “那是以前啦,之後怎麽想……不知道。”


    臉頰的緋紅早已退去,看起來和平常一樣的鬆澤的雪白的側臉,浮現出些微苦惱的神色。


    ——不僅僅是因為蕺菜的氣味。


    “可怕啊,這樣子……一直不通音信,已經忘了我吧……”


    被撕破的信紙,雖然已經全部集齊了,不過,還是很難複原。


    “但是,那為什麽要寫那封信,為什麽不寄出去?要是鬆澤拿出勇氣寄出去的話,不就全部解決了?”


    “不行!”


    非常非常頑固地搖頭。


    “這個,一開始就沒打算寄出去……隻是寫寫,隻是想整理自己的心情。可是……如果真的都到答複的話……就沒有希望了。連想象都不行……”


    “大概……”


    真實的心情。


    看著鬆澤悲哀的臉,我毫不留情地說道。


    “有那樣煩惱的空暇的話,信也好電話也好,趕快聯絡就行了!要煩惱的話,等收到迴答在來!在煩惱的期間時間會更加地過去!那樣的話就會變得更加難說!完全就像我和航那樣……那樣斷開。”


    毫不留情的,這次好象是鬆澤那邊。


    “要是那麽介意的話,試著和他說話就行了……互相無視的話,就會慢慢的變得不和,就像我和田村那樣……”


    ——我們相視無言。


    哪邊都是正解。


    哪邊都無言以對。


    “彼此都是,對別人的事很清楚……”


    “是啊。對自己的事,怎麽也看不透……”


    結果,我們隻是小孩子。


    結果,伴隨著蕺草苦苦的香味,我和鬆澤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不久,傍晚的黃昏來訪,附近開始一點點地變暗了。


    慌忙地走下山,來到沿海的路上。


    有點自暴自棄的我們,按預定去了甜點店。


    這種情況,不吃甜食意見就不能一致。


    於是,我麵前放著冰凍白玉甜豆粥。


    鬆澤麵前是奶油豆沙水果涼粉。


    對放在彼此甜點上的紅紅的櫻桃發誓。


    “我會試著向航打招唿……”


    “那樣的話,我會給田村寫信……”


    湯匙發出協調的聲音,相互立下誓約。


    滿身創傷的我和鬆澤,一直一直非常的認真。


    **************************


    猶豫,猶豫,一個勁地猶豫,在猶豫中埋伏在十字路口。


    “早上好!”


    腦裏一片空白,打過招唿以後我就馬上超過了航。


    刹那間,航嚇得打哆嗦般地站住了,看起來非常脆弱的樣子。


    早上的上學路,離學校還有幾分鍾的人行橫道上。


    兩眼相對。


    找到了。


    在那瞬間,我決定了。


    決不逃跑。


    “早上好。”


    我這樣說著。


    可笑嗎?我這個樣子……說了那些話,超緊張的。不過,哎,還是想逃跑啊!


    抱著快要爆炸的心髒,和航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必死必死地,超必死地等著航的迴答。


    會被無視嗎?就像那時一樣。


    今天早上的陽光非常的溫暖,沒有風,閃耀著白色的人行道上也很溫暖,而我卻感到自己的脊椎凍得嘎吱嘎吱響,仿佛馬上就要破碎一樣。


    顫抖著,顫抖著……


    “啊……立夏!”


    ——心髒停止了。


    “嗯?什麽?”


    嘶啞的聲音。


    令人懷念得幾乎流淚的航的聲音,正念著我的名字。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迴頭,看見航一邊不自然的看著腳下,一邊快步追上我。


    “你怎麽……最近一直……態度怪怪的?”


    舔著幹幹的嘴唇,象小孩一樣地嘟著嘴。


    好像是討厭耀眼的陽光,眼睛瞥向一邊。


    幹澀的喉嚨。


    想要逃走的腳。


    神啊,請讓我看起來和平常一樣的行動吧。


    “忘記了?喂,是你先說我煩吧。所以才故意避開你的。”


    “是嗎?”


    呆呆地張著口,航終於正眼看著我。


    “什麽時候?”


    “忘記了?就是在畢業式之後集會的時候,你說我很煩。”


    “那啊!……那隻是……周圍的人都在看著……因為那樣,所以……”


    再一次嘟噥了,航的喘息中斷了言語。


    藏在他眼裏的東西,我清楚地看到了——


    “是嗎……?”


    那深深的傷。


    “……”


    “對不起。”


    “沒關係……”


    隻是,隻是這樣。


    “早上好。”


    這樣。


    “對不起。”


    “沒關係。”


    ……隻是這樣。


    滿滿地深吸了一口氣,吐出……


    結束了。


    由此,我與航的每天再次連接。


    那些日子對航來說也很難受——對此我非常吃驚。


    原來自己一直在無意中傷害著航。


    就象航在無意中傷害了我一樣。


    對造成的傷害,完全沒有意識到。


    受傷的隻有我,一直這樣愚蠢的深信著。


    終於明白了……還沒有結論。


    還沒有戀愛。


    不管怎樣,我決定慢慢等待,隻是看著航,過著歡喜的每天。


    非常的注意,比過去更加敏感的關注著他。


    然後,要說誓約怎樣的話——


    “立夏……”


    “喂,搞什麽啊。”


    在恢複和航的每天的數日之後,我成為田徑隊的經理。美代子加入了美術社,我也很想加入什麽社團。


    收到小卷的邀請,我便欣然同意了。


    現在正在後悔——所謂的經理就是在跑道上放跨欄的人。


    純粹是肌肉鍛煉喲,這樣子。


    社團活動老早就開始了,熱身結束的社員們開始跑在運動場上。


    我聽從教練的指示,幹著在賽道上放置跨欄的重體力活。


    可是小卷卻擅自離隊跑到我跟前。


    “都在跑呢!喏,快去快去!”


    “嗚,那個……那個……那個……在教室一直沒能說……不過,有想說的事……一下就好。”


    想說什麽的小卷在原地踏步跑著,好像有什麽大事。


    “請,最好快一點。教練和前輩都在看喲。跨欄也很重。”


    “那個……昨天……以前初中的班長來電話……說田村和某個女孩關係很好的樣子……”


    我手裏的跨欄掉了下了,撞到腳背,痛得要死。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那個的時候。


    “怎麽了……!?”


    “還……什麽都……沒有……隻是接得很近……”


    豈有此理。


    那個田村雪貞究竟是怎樣的男人?


    放下這麽有趣這麽可愛的小卷不管,目光轉向別的女人。


    呆呆的站著。


    無法原諒。


    然後,覺悟了。


    “終於來了……該寄信時候。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那樣嗎,小卷看著我。


    是那樣的,我點點頭。


    到現在不出凍冰容易。


    現在正是時候。


    “寫清楚!把你想的全部都用筆寫出來!那個女人算什麽!?你是我的!”


    小卷一邊原地踏步地跑著,一邊沉思了五秒。


    “那樣啊……就那樣做吧。”


    點點頭。


    白得透明的臉仍是一副呆呆的樣子。不過,聲音比平時要強而有力。


    “我,會把信寄出去。”


    口壞的教練在遠方”鬆澤!黑川!犯什麽傻!”那樣唿喊著。


    不過,我和小卷毫不在意。


    現在是櫻桃誓約的大危機。


    小卷佇立在運動場正中央。


    “寄出去。”


    好象和誰說話般的,抬頭仰視正午之月。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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