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不到的是,也不知是借了酒意還是怎樣,葉姝嵐迴去後倒還睡著了,雖然睡得也不沉,天一亮就醒了。


    想到昨晚一起喝酒的那個什麽什麽大叔,葉姝嵐摸摸下巴,紮好頭發,簡單洗漱好,再換好衣服,背上重劍,就跑到前頭去——昨晚大叔點的東西可不少,可大叔明顯是沒帶錢的樣子,至於那書生更是窮酸,不知會如何結賬?


    沒想到一到前麵,就聽那窮酸書生的小書童一個人嘀嘀咕咕:“十四兩銀子就這樣被敗光了,之後的路相公可怎麽走下去啊。這金生可真真討厭,幸好已經走了,求老天可千萬別再讓我家相公遇上了!”


    已經走了?葉姝嵐愣了一下,忙揪住那小書童:“你剛才說的金生去哪兒了?”


    “出門子就走了,誰知道去了哪裏!”小書童雨墨沒好氣地擺擺手,揮開葉姝嵐,繼續往前走“如今相公身上還剩……到東京還得……天……”


    葉姝嵐忙迴了屋拿了包袱,隨手甩個店小二一錠金子,在對方忙不迭地要去找零的聲音裏,又從廚房順了一壇子酒,施展輕功,往前掠去。


    她憑感覺瞎選了個方向,沒想到用輕功追了好久都沒看到那人,葉姝嵐隻能當自己追錯方向,隻能罷手,還是繼續往開封府去吧。


    隻不過連問人帶自己兜兜轉轉,一壇子酒都喝光了,也不知道到底距離開封府多遠。差不多走了兩天後,恰好在一條街上看到個熟悉的背影,盡管走路的姿態很是有幾分漫不經心,但腳步輕盈,身形不晃,還是能看出教養良好,內功深厚。


    葉姝嵐三兩步追上去,然後撤掉輕功,努力邁著小短腿追上對方的一雙大長腿,同時還不忘笑眯眯打招唿:“喂,金……叔,還記得我嗎?”


    ——不用懷疑,過了這麽兩天,葉姑娘早忘了對方那個拗口的名字,隻記得金啥叔的。


    金懋叔垂下眼,瞥了一眼她,眸子裏竟也露出一分了然,點了點頭,道:“是你?……”然後似乎略皺了皺眉——因為臉上有灰塵,看不真切——接著眼裏又露出一絲笑意:“……那天的酒很好喝。”


    葉姝嵐立刻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豪爽道:“那你還要喝嗎?我請客!”


    金懋叔點點頭,不過轉著眼睛看了看,然後就帶著葉姝嵐直奔某個建築。進去之後,葉姝嵐發現這正好是個酒館,隻是位置略偏,人不多,很冷清。


    隻是當對方帶著她去了二樓後,葉姝嵐才發現這其實是個風景極佳的地方,用來飲酒再好不過——窗前是一條寬闊的長河,河裏穿行著幾艘小船,搖櫓的漁夫或漁娘哼唱著一首首或豪邁壯闊或纏綿悠遠的小調,從錯落的石橋下通過。還有正在河岸搗衣的浣衣女,十指芊芊,曲調婉轉。河的兩岸還栽滿了不知名的高大花卉,長勢茂盛,碩大的花朵顏色火紅,映襯著一片翠綠濃蔭,十分賞心悅目。


    “好漂亮的風景!”在窗前坐定,葉姝嵐撐著下巴往外看,不由讚歎。


    金懋叔沒有迴應,隻囑咐跟上來的店小二要了一壇子好酒,然後等店小二一上上來,便一掌拍開封泥,一瞬間,酒香彌漫。


    葉姝嵐坐在窗前,依舊是小口啜飲,看著金懋叔斯斯文文的模樣,忍不住有些好奇:“喂,我說,你幹嘛要敲人家竹杠?”


    “敲竹杠?”金懋叔愣了一下,扭頭看葉姝嵐,“……姑娘,何出此言?”


    “難道不是嗎?”葉姝嵐疑惑地看著他,“那顏相公明明窮的衣服都漿洗的發白了,你幹嘛還要人家付錢?”


    “難道不是他願意的嗎?”金懋叔很理所當然地迴答她,“你情我願的,怎麽能算是敲竹杠呢?”


    “你身上沒錢?”


    “爺出門從不帶錢。”


    葉姝嵐奇怪:“那你要是想要喝酒了怎麽辦啊?”


    金懋叔反倒疑惑又可憐地看了她一眼:“你都沒朋友的?”


    “喂,叔你!”葉姝嵐震驚臉:他們藏劍山莊都是土豪,從來沒見過這麽理直氣壯……打秋風的。不對,丐幫那幫家夥就經常跑來山莊打秋風。


    不過,葉姝嵐摸摸下巴尋思,從另一方麵來講,這個大叔大概也很有手段挺招人喜歡?畢竟打秋風這種事,一次還好,可大叔明顯不是一次兩次的,依舊能打到秋風,那就是這個人的能耐了,想必也是可以交往的。


    葉姝嵐正想著,對方卻像是看到什麽一樣站起身,靠到窗邊。


    “大叔?”葉姝嵐迴過神,奇怪地歪頭看著他。


    金懋叔卻突然把杯子擲迴桌子上,丟下一句“我還有事,改日再陪姑娘喝酒!”,接著一撐窗框,從二樓窗口跳了下去。


    這酒館不算高,葉姝嵐自己也能隨意跳下去,所以倒沒被嚇到,隻是突然來了這麽一出有點沒迴過神,反而是看著被擲迴來的酒杯發愣:好強悍的內力,那杯子看似重重甩過來,卻是輕輕落到桌上,連聲響動都沒有。


    等感慨完了,葉姝嵐才反應過來對方又跑了,連忙靠到窗邊,果然,哪裏還能看到那人的影子。


    酒還剩下小半壇子,葉姝嵐自己一個人也沒了興致,索性結了賬,離開酒館——唔,現在已經是傍晚,她差不多也該找打尖的地方了。


    葉姝嵐把雙手搭在背後的重劍上,一邊慢悠悠走著,一邊四處看著,一來是想找家不錯的客棧,二來也想看看能不能再遇上金叔,不知不覺就到了一家叫太和店的客棧,看起來差不多算是這城鎮上最大的客棧,葉姝嵐索性大步走進去。


    剛一進去,葉姝嵐就笑眯了眼,前頭那個不是金叔還能是誰?


    第 8 章 結拜


    太和店的院子裏此時正焚著香,供奉著三牲祭禮,顏查散和金懋叔序齒燒香,而顏查散那小童則是撇著嘴一副不高興不耐煩的樣子在一旁侍候著。


    正當他自言自語著自家相公不該跟這個篾片似的金生結拜時,身旁突然輕輕巧巧地落下一個人,他扭頭一看,不禁訝異:謔,這穿金戴玉的,好華麗的打扮。


    ——正是葉姝嵐。


    葉姝嵐看著院子裏正一齊跪拜的兩個人,納悶地摸摸下巴,拿胳膊輕輕碰了碰身旁略眼熟的小童:“喂,他們在做什麽?”


    “我哪裏知道相公要做甚麽?!”小書童不耐煩地把頭一扭,“相公真是讀書讀迂腐了,跟這麽個篾片相公結拜,怕是要被吃的死死的了。”


    “篾片相公?”葉姝嵐頭一次聽到這個叫法,一歪頭,疑惑地看過來。


    “就是騙吃騙喝的痞混子啦。”看著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卻是白白嫩嫩頗為討人喜歡的小姑娘睜著大眼睛看過來,小書童也不好意思再給人家使臉色,老老實實解釋道,解釋完,又是不甘心又是委屈,劈裏啪啦把這兩天的事都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葉姝嵐無語望天,這個金……叔,居然連續兩天打一個窮書生的秋風?還害得人家書生當掉了所剩無幾的衣服。


    小書童正說得起勁,沒注意到那邊兩個結拜的已經完事了,正在走過來,理所當然被自家相公彈了腦袋:“雨墨,又在胡說什麽呢!”


    然後詫異地看向葉姝嵐,疑惑:“姑娘是?”


    葉姝嵐根本沒注意他,直接蹦躂到金懋叔身旁,“金叔,好巧呀,你在這裏投宿嗎?我也是呀!”


    顏查散聽到葉姝嵐這稱唿,又見金懋叔沒有反駁,真當他們是叔侄,便笑著跟金懋叔道:“賢弟,咱們入席吧?雨墨,再給金家侄姑娘叫一桌飯菜。”


    葉姝嵐這才注意到這個被金懋叔敲了兩次、這大概是第三次竹杠的顏姓書生,上次遠遠瞧了一眼隻覺得俊雅,近看卻覺得太過清瘦,大約生活條件不太好吧,不過麵相堅毅豪爽,一點沒有讓人討厭的窮酸氣,葉姝嵐便拽拽金懋叔的衣擺,仰頭:“金叔,不介紹介紹?”


    顏查散自幼學習儒家典籍,“男與女授受不親”“男女七歲不同席”什麽的都是當作金科玉律遵從著,所以之前對這個即使穿著奇怪華麗衣著的姑娘也沒有絲毫探究的意思,甚至還單叫了一桌酒席,但此時既然對方有意結交,他也不能抹了對方的麵子,便笑看著金懋叔,等對方介紹。


    金懋叔頂著兩雙亮晶晶的眼睛,隻好介紹道:“這位是顏查散,我的結義兄弟……”


    “顏大哥好。”教養良好的葉姝嵐立刻彎腰行禮叫人,聲音清脆,十分好聽。


    怎麽是大哥?不該順著金賢弟的輩分叫伯伯麽?顏查散略略皺眉。雖然他這麽個年紀被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叫伯伯有點顯老。不過他本就是溫和體貼之人,自然不會在此時提出來,隻頷首,然後看向金懋叔,等著他介紹。


    “這位姑娘……”金懋叔又指向葉姝嵐,突然就卡住了。


    顏查散看他。


    葉姝嵐也看他。


    去叫了飯菜的雨墨迴來了也看他。


    最後是葉姝嵐不可思議地眨眨眼:“我說叔啊,你……該不會忘了我的名字吧?”


    連續打秋風都麵不改色的金懋叔終於在這一刻有了幾分尷尬的神色,僵硬地點了點頭。


    葉姝嵐_(:3」∠)_


    “好吧。那次結識太過急促,就算了。”此時幾人已經入了席,葉姝嵐吃了會飯菜後便拿著酒壺來到顏金這一桌,先給兩人倒了酒,然後自己的也滿上,笑眯眯地舉杯道:“這次我再正式介紹一次——我叫葉姝嵐,一葉知秋,有女其姝,山風成嵐。”


    人小姑娘都如此大方,顏查散自是不好端著,也跟著站起來舉杯:“既然葉姑娘如此說來,顏某也當奉陪。在下顏查散,顏魯公的顏,稽查的查,千金散盡還複來的散。”


    金懋叔對這兩人略無語,但還是跟著站起來,依舊是簡單的一句話:“……金懋叔。”


    三人說完,相視一眼,一齊飲盡杯中酒。


    之後葉姝嵐自是迴了自己的桌子吃飯——雖然她覺得單獨吃飯怪多此一舉的,但既然是人家的習俗,她便入鄉隨俗就是——把金懋叔的名字在心裏念了兩遍後,在心裏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金懋叔,原來是這個發音啊。


    ——所以說,起名字都要起個簡單容易記的啊!


    怕金懋叔再走,葉姝嵐一大早就起了床,迅速把自己收拾好後,就出了房間,剛走到樓梯口,就見金懋叔和顏查散都站在樓下,不曉得在交談著什麽。


    葉姝嵐正為金懋叔還沒走而鬆了口氣時,外麵突然走來一個人,那人身材高大,衣著倒是普通,手裏提著馬鞭,瞧著像是武生模樣,很有氣勢。店門口守著的小二正要攔住他問找誰時,他卻徑直走到金懋叔身旁,直接叩頭道:“家裏爺聽聞五爺在此,特打發小人來,怕五爺路上缺少銀錢,特送四百兩銀子叫五爺將就用吧。”


    葉姝嵐正在這裏正好看清底下人的神態,那小童的表情最為誇張,瞪著眼睛瞧著新進來的人——也是,看金生這副模樣,別說四百兩銀子,怕是四錢銀子都沒有,突然有人直接送了四百兩,還是將就著用,有種……屌絲變土豪的即視感。


    顏查散的神態倒是比較平靜——他一直都覺得這位金賢弟不是普通人,便是自相遇以來一直都是一副落魄模樣,也擋不住發自骨子裏的驕傲,他總覺得,能跟對方結識,實是自己的高攀了。


    金懋叔卻反而皺了皺眉:“爺哪裏用得著這許多銀子?不過,既然是你家爺的好意,那就留下二百兩,剩下的拿迴去。”


    這話聲音不小,葉姝嵐在樓上也聽得清楚,不由挑眉:叔你是不用銀子,打秋風什麽的妥妥的天下任你行啊!


    那人聽了,便點點頭,從懷裏掏出四封銀子,一封五十兩,恰是二百兩。


    金懋叔便打開一封銀子,給了那人一些:“辛苦你大老遠過來,賞你喝口茶。”


    那人忙又跪下叩頭道謝,正要走時,又被金懋叔攔下來。


    這次兩人的說話的聲音又低了下來,葉姝嵐聽不太清,隻見雨墨不知翻出些什麽讓他帶上,這才走了。


    葉姝嵐下來時,正好瞧見金懋叔將兩錠銀子給了雨墨:“這幾天也辛苦你個小孩子,這些銀子賞你了,五爺可不是篾片相公。”


    雨墨年紀小,哪裏見過這種反轉,忙叩頭道謝。


    緊接著,金懋叔指點顏查散置辦馬匹新衣,葉姝嵐也跟著湊熱鬧——別說,這位金叔的品味正經不錯,顏查散被他這麽一折騰後,整個精氣神都大變樣,簡直……


    “像是去相親的……”


    葉姝嵐直接把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


    然後顏查散的臉上顯出淡淡的紅暈,卻是扭過頭裝作沒聽見,金懋叔先是一愣,然後也不由露出幾分笑意,唯獨最小的雨墨,得意的挺胸:“顏相公這樣很俊吧?他本來就是去完親的!”


    到了傍晚,那個給金懋叔送銀子的家夥又來了一趟,葉姝嵐這才知道金懋叔托他去將顏查散先頭當掉的衣服又贖了迴來——金叔看著冷冰冰的,其實心眼正經挺好啊,難怪常常去找朋友打秋風也沒被人家煩呢。


    又在太和店歇了一宿,第二天自然是有了銀子的金懋叔結賬,這樣下來,再加上昨天雜七雜八的一番花銷,昨日的二百兩銀子隻剩了不到一百兩,金懋叔索性將銀子都贈了顏查散。


    買衣服買馬那不過禮物,送錢顏查散如何能要,自是連連推辭。


    葉姝嵐從金懋叔身後探出腦袋勸:“顏大哥你就收下吧。金叔在路上總能找到人給他付錢,再說了,還有我在呢。”


    金懋叔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葉姑娘說得不錯。顏兄你比我更需要這筆錢。總之你拿著吧,我是不用銀子的——這次還是我先走,咱們兄弟等京裏再見吧。”


    說完,拖著一雙破鞋,往店外走去。


    葉姝嵐一聽對方也是去開封,眼睛一亮,趕緊跟了上去,還不住地迴頭跟顏查散揮手告別:“顏大哥,小雨墨,等京城再見啦!”


    第 9 章 露餡


    “我說叔啊,你不考慮換身衣服嗎?”走了一會兒,葉姝嵐實在忍不了對方一直在拖拖拉拉響的鞋子,忍不住開口。


    金懋叔垂眼看了看她,不說話。


    葉姝嵐立刻掏出錢袋子,晃得嘩啦啦響:“小姐我掏錢!”


    金懋叔沒說什麽,卻是很配合地帶著葉姝嵐進了一家成衣店。


    作為出錢的財主,自然有為對方選擇衣服的權力,就好像金懋叔之前給顏查散買衣服一樣,葉姝嵐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隻可惜成衣店的衣服都說不上好,要麽就是料子不好,要麽就是沒有剪裁,總覺得不配穿在自己這個土豪的同伴的身上。葉姝嵐皺著眉頭挑了半天也沒看出一件出挑的。


    最後是金懋叔自己忍不了了,隨意從架子上取了一件,在葉姝嵐“唉唉”的阻攔聲裏進去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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