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做夢也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個女人。


    烏發如雲,身材窈窕,一雙長腿又白又直,夜色裏頗有點林中精魅的味道。


    三更半夜的,一個人跑到深山老林裏來,這女人要不是妖怪的話,膽子大得簡直能上天了。


    想想自己數次遇妖後現在連窗口都不敢隨意靠近的慫樣,許慕突然就覺得有些羞愧。


    “無知者無畏。”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馮沅揉了揉他的腦袋,“你今天做得很好,千萬不要隨便逞英雄。”


    許慕默默翻了個白眼,前麵那句也就算了,後麵那句為什麽很像別隨便惹禍的意思?


    她步速很快,幾分鍾後便穿行到路口,看到不遠處的山神廟,女人腳步微滯,隨後又快跑起來,而屋脊上的山鬼連同赤豹,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


    “你在的,對不對?我知道你在。” 女人一直跑到廟前才站定,邊喊邊環顧四周,不知道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劇烈運動的緣故,她的胸膛急劇起伏著。


    糟糕,該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躲在樹後的快遞小哥立刻屏息靜氣,生怕被她察覺。


    看著許慕縮手縮腳小心翼翼的模樣,馮沅輕笑了下,捏捏他的下巴,“不用這麽緊張,我剛才已經施過障眼法,在她眼裏,這邊隻有棵大樹,也聽不見你的話。”


    許慕:………………


    哥,這麽重要的事情應該早講啊!


    “你出來!你既然肯在大庭廣眾下去取劍,為什麽現在又不肯現身了?”見四野寂靜無聲,女人愈發的有些歇斯底裏,“光是這幾天,我就來找過你不下十次。”


    這女的認識山鬼?


    許慕詫異的看著馮沅。


    “如果我猜的不錯,她應該就是林敏。”馮沅悠然自得的抱著雙臂。


    林敏?


    那個有點難伺候的女一號?


    “她怎麽會認識山鬼?”


    “她或許就是村民口中衝撞過山神的那幾個孩子之一。”


    他們兩人正在猜測女人的身份,她卻猛的一跺腳,轉身衝進山鬼廟。沒多大一會兒,她便拎著把劍衝了出來。


    夜色下,那把劍的劍鞘看起來像是黑色,劍穗上卻墜著一長串顏色各異光澤溫潤的珠子,最底下那顆,似乎還是透明的,隨著她的動作偶爾折射出一絲流光。


    女人站在山鬼廟前,目色堅定的將那把劍拔出來橫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你再不出來,我就用這把劍在自己身上劃一劍!”


    許慕:………………


    靠,還帶用自殘威脅人的!這女人看起來頗像是情根深種的模樣,山鬼該不會跟她有過一段人妖戀吧?


    夜色裏萬物安靜如眠,唯有夜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響動,半個人影都沒有。


    靜立半晌,女人秀麗的臉上出現一絲不甘心的神色,片刻後,她一咬牙,架劍的右手用力朝自己白嫩的脖頸劃去,冰冷的劍身正倒映出她猙獰的唇角。


    【癡兒。】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歎息。


    衣袂翻飛,銀發自女人身畔劃過,鵬鳥般的掠向山神廟的屋脊,他右手上,赫然徒手握著那柄長劍。


    “你果然在。”手中隻剩劍鞘的女人仰頭癡癡的望著屋脊那個風華絕代的身影。


    巨大的獸影在她腳下一閃而過,搶過劍鞘後便輕巧的躍向屋頂,正是先前與山鬼形影不離的那頭赤豹。


    立在屋脊上的山鬼麵色仍舊是冷冷清清,半垂著眸子看向那個女人,“我本就夜夜在此。”


    他接過赤豹嘴裏叼著的劍鞘,還劍入鞘,劍柄的那串彩珠在夜色裏恍如流星,劃過條漂亮的弧度。


    “嗬~,你夜夜在此,”女人臉色霎時白了幾分,聲音也帶上絲淒苦,“這十幾年,你夜夜在此,卻不願露麵與我相見。”


    山鬼眉心微蹙,似是有些為難,“當年兩次救你時的見麵都是意外,你何苦浪費自己的時間。”


    女人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而後猛的揚起頭,“十五年來,你說我是何苦?我不過就是想求一個機會。”


    “我以為不再相見便能了去你的念想,沒想到……”屋脊上的山鬼眉目冷淡,“我的任務是守護此山,其它的一切,皆不得入眼。”


    “不得入眼?”女人目色微動,不甘心的抬手指向山鬼手中的那把長劍,“那你倒是說說看,這把劍為什麽能入你的眼。”


    山鬼抓住劍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這本就是我的供劍。”


    “你說謊,當初我表哥拿了供案上的明珠,你根本就去沒有要迴來。”女人緊緊盯著他,“可是,昨天你卻為這把劍現身了。”


    山鬼沉默了一會兒,方才歎口氣,“這把劍於我為何,跟你並沒有關係。今夜醜時便是我在此山任滿之期,你以後也不必再來此處尋我。”


    “任滿之期?”女人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不錯,你我人妖殊途,今後再不會相見。”


    “人妖殊途,”女人的身體晃了晃,唇角綻出淒厲的苦笑,“原來,真是我癡心妄想。”仔細想想,山鬼前麵那句話,分明是隱約承認了,自己心裏有人。她敢確定,一定是那把劍真正的主人!


    山鬼垂下眸子,“更深露重,你還是快些下山吧。”


    “嘖嘖,真是郎心如鐵。”樹後的快遞小哥感歎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唯有一聲歎息。


    站在他身邊的馮沅沒有接話,卻一把將五指抓進了樹幹。郎心如鐵,前世那兩位,何嚐不是有七八分糾纏在這幾個字上。


    許慕被耳邊的動靜嚇了一跳,發現馮沅的動作,趕緊握著他的手腕把那隻手從樹幹裏解救出來。


    快遞小哥抱著那隻修長漂亮的手上下左右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受傷,才橫眉看向馮沅,“別人的事情,你著什麽急,不疼啊?”


    黑白分明的眸子滿滿當當都是馮沅的影子,糟糕,難道是剛才看的太專注,又吃醋了?


    馮沅揉了揉許慕的腦袋,一把將人抱進自己懷裏。這是不帶絲毫情/欲色彩的擁抱,溫柔而堅定,隻是想確認,他們確實活在今生今世,此時此刻。


    許慕愣了兩秒,趕緊抬手摟住自家男神的背和腰,努力又往上貼了貼,直到兩人間緊密得沒有絲毫空隙,站這麽久,馮沅哥是不是冷了?


    等到馮沅放開他,山鬼廟前早已經沒有了那個女人的影子。倒是山鬼還癡立在屋脊之上,垂眸望著手裏那柄長劍,似乎在透過它望著什麽人。夜風拂過劍穗上掛的那串珠子,閃過幾絲珠光。


    “你再等等,明天我就去找你。”山鬼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拂過劍身,向來冷淡的眉目裏也生出幾分柔和之色。


    【傻瓜,我原身已隕,你去哪裏尋我。】空中傳來另一聲歎息。


    許慕:………………


    什麽情況,難道除了他和馮沅,這裏還有第二撥圍觀群眾?


    快遞小哥用胳膊肘撞了撞馮沅,“那個,山鬼要去找的人好像就在附近。”


    馮沅挑挑眉毛,方才他便發現了,“劍穗的珠子上,有微弱的妖氣。”


    這都能感覺到?


    許慕揚起眼角看了看他,“哥,你該不會第一天就發現藏在麒麟珠裏的夫諸了吧?”


    “準確的說,是在你那天上車之後。”馮沅認真的點了點頭。


    許慕:………………


    果然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馮沅解了障眼法,拽著許慕往前走,“走吧,人家已經幫你解決了穢的難題,看在紅包的份上,現在是你迴報的時候了。”


    快遞小哥眨眨眼睛,“你是說,做翻譯?”


    “沒錯。”


    “你們沒有走?”看到他們,山鬼倒是現出兩分詫異之色,他腳邊的赤豹則瞪著雙眼,虎視眈眈的望著許慕和馮沅,似乎在防備他們對主人不利。


    “呃,我姓許,因為祖傳血脈的緣故,能聽到不少妖言鬼語。”許慕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山鬼點點頭,他好像確實聽人提起過這麽一家道士,“這麽說,你是那個許家的道士?”


    【什麽,你聽得到?】和山鬼平靜的聲音相比,另一個聲音明顯激動得多,【沒想到,真沒想到。】


    “沒錯。你想說什麽,我都可以幫你轉達。”快遞小哥先後答複了他們。


    山鬼皺眉望向四周,神色間似是不信,“你是說他在附近?”


    另外那個聲音卻飛快的道,【我叫喬坤,是上一代的夜遊巡,這把劍曾是我的佩劍,劍穗上的珠子,是我們數次見麵時,我分別尋來帶給他的禮物。此事除我和他之外,再無別人知曉,你告訴他,他便會信了。】


    “他說他叫喬坤,”許慕把自己聽到的內容轉述出來,一聽這個名字,屋脊上那人便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待聽到劍穗上那串珠子的來曆,他立刻躍下屋脊,站在許慕麵前,語氣急迫的道,“快,你快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百多年前,我奉命去西南方向巡遊,卻在一座小城裏發現接連十幾起失魂的怪事。我順著線索追查,沒想到卻中了陷阱。我本以為,他們抓住我隻是怕行跡敗露一殺了之,可是,他們居然是要拿我的七根去煉丹!我的修為雖不是奇高,但也已經有黃級,可那個邪道居然能輕鬆劈開我的三息和七根,】喬坤的聲音痛苦的抽搐了下。


    正在努力進行同步翻譯的快遞小哥也感同身受般的皺緊了眉頭,太殘忍了吧?


    馮沅也眉頭深鎖,敢用夜遊神煉丹,這種膽大包天的行徑,聽起來似乎是虛止那群邪道?


    山鬼則手指用力攥緊劍穗上的珠子,向來清冷的神色染上了幾分狠戾。


    【後來,有個道士闖了進去,我僅存的三息便被他放了出來。那個道士也姓許,現在靠得近了,我發現你身上的氣息跟他頗有幾分相似。】


    正在努力進行同步翻譯的許慕驚訝的道,“姓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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