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很多無法以科學完全證實的事情,就像被診斷出壽命所剩無幾的老人,身體卻在某天突然恢複健康;或者做夢夢到的內容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等等,例子不勝枚舉。
不過……我從來沒見過也沒聽過妹妹變成恐龍這檔事,不,一般來說根本不可能發生嘛。我本來以為這是做夢所以捏了一下臉頰,但果然會痛,而無論我再怎麽眨眼想看清楚,在我麵前以妹妹聲音說話的也確實是隻威猛的恐龍。
「你……你是京,沒錯吧?」
過於激烈的衝擊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不過我依舊試著從喉嚨擠出聲音拋出疑問。
京低下頭。
「看到我這種模樣,哥哥你果然無法相信。」
「不、呃……我雖然很想相信……該怎麽說咧,應該說這是事出突然,有點慌了手腳。」
「不,哥哥你沒有錯,我第一次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的模樣時,也以為是做夢。」
京孤寂地哈哈笑著。尖銳的利齒從她張開的嘴巴露了出來。
「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京搖著頭,小聲迴答:「我不知道。」
「我早上起床就變成這樣了。」
京慢慢訴說著事情的開端。
一開始是在一星期前的夜晚。那天晚上,京的身體出現異常變化,全身上下都很痛。最初她以為是因為發育期正在長高才會這樣,但後來似乎痛到連翻身都吃盡苦頭。
盡管擔心自己或許生了病,不過她依舊試著入眠,接著就來到早上。
她覺得平常過大的床鋪似乎變得很狹窄,坐起來的時候視線不知為何在非常高的地方,而且手腳也跟平時有點不同。就在京感到身體有些異常,於是來到鏡子前的時候,她發出不成聲音的尖叫。
因為她的外表變成了恐龍。
「怎麽會這樣……」
我雙手抱頭,試著讓混亂的思緒平複下來,然後思考接下該怎麽辦。
總之,我認為必須趕快讓京恢複原本的模樣才行,這樣下去就連學校也不能去了,呃,在考慮上學之前,她應該連日常生活都會出問題吧。
可是,又不知道原因。如果不知道原因的話,就連治療的方法也無從得知。要去醫院嗎?不,我總覺得這不是生病之類的原因。不行啊,思考過度讓我的頭開始痛了。
「嗚、嗚嗚嗚。」
「哥、哥哥,你的假發歪了喔。」
「蝦咪!糟、糟糕!」
我連忙重新戴好假發。唿,真是太危險了。
「總而言之……」
我咳了一聲繼續說下去:
「京,你有想到些什麽嗎?比方說,你在放學迴家途中偷拿墓前的供品啦、在地藏菩薩臉上亂畫胡子還取笑說是胡須地藏啦,或者在朋友家裏用拿過洋芋片的手去摸遊戲手把之類的。」
「那些都是哥哥你小時候做過的惡作劇吧,我不會做這種事啦。」
的確沒錯。
「其他還有什麽線索嗎?京,你仔細想一想。」
「嗯……啊,對了,這一星期以來我發現一件事,那就是我可以恢複原本的模樣喔。」
「蝦咪!」
「可是呀,我維持人類的模樣一段時間之後,身體就會開始痛起來,然後迴到這副模樣。該怎麽說呢,就好像生病然後發作一樣,呃,以感覺來說最接近的形容詞應該是某種上癮症狀吧?例如尼古丁中毒的人不管怎樣都戒不了煙的那種感覺,不但手會發抖,情緒也會非常不穩。可是,我變成恐龍的時候,不知為何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嗯……總覺得嗅到一股危險的味道……」
真要說的話,就是恐龍中毒羅?
「你現在可以恢複原狀嗎?」
「嗯,可以呀,等我一下下喔。」
京閉上眼睛,「喝!」地喊了一聲,結果不知怎麽迴事,居然有光球從京的身體冒出來,恐龍的巨大身體沒多久就變化為人形了。
光芒消退之後,站在我眼前的不是恐龍,也就是說,那是恢複原本模樣的京。齊肩的中長發、雪白的肌膚、秀氣的柳眉,以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就算是身為哥哥的我來看,這都是一張隻能以「可愛」二字來形容的容貌啊。
胸部果然還在發育途中,不過確實有隆起……咦咦咦咦咦!
「哥哥?」
我不禁把頭向後仰,京露出疑惑的反應。
我一邊將視線往斜上方看,一邊大叫:
「為、為什麽你是裸體啊!」
「什麽……?啊!啊啊!」
我從視線一角看見京的臉蛋像番茄般變得一片通紅,我有看過這個反應。
記得那是一年前,我沒敲門就進入京的房間,而她正好在換衣服的時候……
「等等,這是不可抗力因素……」
「討厭~~~~!」
強烈的掌擊朝我的下巴襲來。
京……這種時候拜托你隻要給我一巴掌就好了。
我的意識消失在黑暗的深淵……呃,這樣不行吧,喂!現在不是出現這種固定橋段的時候啦!
我搖搖頭讓意識清醒。
「對、對不起,哥哥,我的身體下意識動了起來。」
「不,沒關係,不用在意。」
裹著浴巾的京擔心地揉著我的下巴。真不愧是桐生流空手道二段,又是那個怪物爸爸的女兒,真是非常結實的一擊啊。
唿,我的腦袋雖然有點暈,不過沒問題。我將鬆脫的下巴喀噠一聲推迴原位,但比起我的身體,有件更重要的問題應該先解決。
「呃!你、你為什麽沒穿衣服啊!」
我一問,京就慌忙迴答:
「等等,聽我說啦,因為我變成恐龍的時候,身體會變得很巨大,所以衣服就會破掉……哥哥你看,這件我很喜歡的睡衣都不能穿了。」
她說完之後,從衣櫃裏拿出一塊破布給我看。
「破得還真徹底。」
「嗯……這是哥哥祝賀我入學買的。」
京沮喪地垂下頭,我輕輕摸著她的頭說道:
「我再買新的給你,不要在意啦。」
「嗯,哥哥謝謝你。」
「不過啊,變成恐龍之後衣服就會破掉,然後,變迴人類的時候就維持裸體……也太傷腦筋了吧。」
如果在街上或學校變成恐龍……光想像那種情況就很可怕,但若模式相反的話,對京而言又是另一種難堪的狀況了。我這麽思考著。
如果在街上變成恐龍的話,警察與媒體之類的家夥應該會趕過來並掀起騷動,然而,萬一京為了某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變迴人類,那麽她那少女的細嫩肌膚就會被人群看光了。
「不——行!唯獨這件事我絕不允許!」
「哥、哥哥?」
「啊,我自己在想事情啦,沒事沒事。」
糟糕,情緒太亢奮,不小心把心裏思考的事情說出來了。
「……咳咳,總之我大概了解了。雖然原因不明,可是京你的體質改變了,會變身成恐龍。」
「是啊。哥哥,你的假發又歪了喔。」
「失禮了。」
動作太激烈的話馬上就會這樣,所以我才說我討厭便宜貨嘛。我一邊小聲抱怨,一邊戴好假發。
我舉起食指繼續確認事實:
「然後,你如果不變身、維持人類模樣的話,就會出現手發抖、情緒焦躁的上癮症狀,對嗎?」
「嗯,但若隻有大約十個小時的話,就算我一直維持人類的模樣也不會出問題喔,超過十個小時就會有點難受。這一個星期
以來我嚐試了很多方式,這個假設是最可信的喔。」
京略帶驕傲地說著。
我雙手抱胸小聲說道:
「該怎麽說才好,我妹妹真是厲害,在這種情況之下居然還可以認真解析。」
「我一開始看到自己變成恐龍也嚇了一跳、非常驚訝……但我認為就算沮喪也無濟於事,所以決定把事情狀況搞清楚。我先做出假設然後實驗,再查出規則……可以的話,本來希望在哥哥發現之前治好的,但這種想法好像太天真了,嘿嘿。」
我忽然看見一本攤開放在桌上的筆記本。
上麵以細小的字寫著滿滿關於『恐龍中毒?』症狀的資料。
她一個星期以來都關在房間裏,獨自麵對自己的病況嗎?
我的胸口感到一陣糾結。
「為什麽不一開始就跟我商量呢?」
「……因為,我認為讓哥哥擔心就不好了,而且……」
「而且?」我直直盯京的眼睛。
「……我覺得哥哥會討厭我。」
京一臉歉疚地迴答,映在她眼中的是害怕被拒絕的不安與恐懼之色。
我非常了解京的感覺。被某個人拒絕是件相當痛苦的事情。如果擁有與他人不一樣的事物,就會變成被嫌惡排擠的對象。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這種特質在日本人之中更加明顯。
肌膚的顏色不同、出生的國家不同、鼻子太大、臉太大、太矮、太高、太胖、太瘦……等等。
……或是明明很年輕卻禿頭。
對於正值多愁善感時期的國中生來說更是……對京而言,自己的身體不是人類,而是變成恐龍,這個事實應該讓她更加震驚。
之所以這樣她才不願讓我擔心,獨自躲在房間裏承受煎熬、不停奮戰嗎?
我輕輕抱住不安地垂下頭的京。
「笨蛋,你還隻是個小孩,不要什麽事情都扛在肩上。」
「啊……」
我雙手環住京的背,緊緊包覆似地擁住她。
「不管你變成恐龍還是長毛象,你就是你啊,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們是家人,如果你有什麽煩惱至少讓我一起分擔嘛。」
「哥哥……」
京將臉埋進我的胸膛裏。在短暫沉默之後,我聽見微弱的啜泣聲。果然,京不管再怎麽倔強也隻有十四歲,還是個孩子。
我一定得跟在她身旁才行……
不過,一個沿著窗戶爬過來的呆子開口說了一句話,把這溫馨的氣氛完全破壞。
「嗚哇嗚哇嗚哇!這怎麽迴事、那又是怎麽迴事,究竟怎麽一迴事!難道、難道,本人目睹了驚人的現場嗎?」
一道亢奮的聲音從陽台傳來,我與京慌慌張張地分開,往聲音的方向看。
微微露出縫隙的窗簾之間,可以看見一顆留著刺蝟發型的腦袋與掛著傻氣笑容的臉。地球上隻有一個人會露出這種一看就知道「此人是笨蛋」的笑容,那就是我的兒時玩伴兼非法入侵者兼跟蹤狂的森本健人。
我知道自己的太陽穴已經冒出青筋,而我試著以理智壓抑住憤怒,打開窗戶來到陽台。健人一邊用猴子話嚷著:「糟了、糟了」,一邊像目睹殺人現場的家庭主婦一樣慌張。
「你這家夥,為什麽在這裏?」
「唉喲,本人聽說京感冒請假,然後因為擔心才過來看看的嘛。」
從窗簾的縫隙看嗎?
「結果!京居然跟哥哥柳抱在一起耶!而且還是沒穿衣服、隻有包了一條浴巾的驚人打扮!」
健人奮力高舉雙手表現出心中的驚訝。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人覺得很厭煩,我聽見自己的血管一根根斷裂的聲音。
「唉呀,我不會跟大家說的啦,柳。本人很明白,畢竟我們是共同分享假發秘密的夥伴嘛,你的心情我一清二楚。京雖然是你的妹妹,不周她真的很有魅力,實在太有魅力了,況且你是個妹控……啊,我是說你很喜歡你妹妹啦,所以我之前就發現羅,放心,本人會祝福你們的啦!」
健人用力舉起大拇指,我則扳著手指發出喀啦聲。
「怎、怎麽迴事?柳,你怎麽了?為什麽你一臉生氣?這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嗎?」
「可喜可賀的是你的腦袋瓜啦!你這個非法入侵者給我滾迴去!」
我揪住健人的衣襟,用力瞄準對麵房子的窗戶(健人的房間)將他扔迴去。
「怎麽這樣!兒時玩伴從窗戶現身明明就是固定橋段啊啊啊!」
我擊退健人之後,立刻把窗戶跟窗簾拉緊。
真是的,一點都不能大意。
「京,如果那種危險的人出現,你就要馬上叫我喔,知道嗎?」
「我、我知道了。」
「唿……害我浪費了體力。」
原本那麽好的氣氛都被破壞殆盡了,※ky大王的稱號還真不是蓋的。(編注:指不懂察言觀色的人。)
我一邊整理假發,一邊將身體轉向京。
「總之,我們一起思考往後的對策吧。雖然有一大堆學校啦、治療法之類要做的事,但是兩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啊。」
「嗬嗬,這句話應該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啦,哥哥。」
京邊笑邊指正我。
「對啦對啦,就是這句。與其獨自思考,不如兩個人一起想比較輕鬆啊,對嗎?」
「……嗯。哥哥,我跟你說喔……」
「什麽事?」
「謝謝你。」
「笨蛋,我是你哥哥耶,妹妹有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這是常識啊。」
我說完之後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京的額頭。京鼓著臉頰說了句:「討厭」,不安的色彩已經從她的眼中褪去。
人類變成恐龍的神秘疾病。盡管我完全不知道解決辦法,但為了妹妹也隻能勇往直前了。
……京,我一定會救你的,你再稍微忍耐一下喔。
隔天早上。
我在洗臉台前麵像平常一樣將生發劑倒在光頭上,讓頭皮充分吸收生發劑。
世間一般認為禿頭是遺傳,而我桐生柳也無法幸免於難,非常完美地……而且比預料時間提前很多……就繼承了父親的光溜溜禿頭。
盡管頭皮處於年僅十六歲就沒有半根頭發的絕望處境,但現在放棄的話,比賽就結束了。隻要每天勤奮培育,頭發總有一天會迴應我的期待。
結束整整三十分鍾的生發保養時間之後,我戴上假發準備上學。現在是上午八點,從這裏到我上學的森丘高中徒步隻要十分鍾,所以距離班會的時間還很充裕。
「哥哥,抱歉!你等很久了嗎?」
「不,我也才剛準備好。」
——穿著外套的京正好從二樓下來。
「哥哥,你拿鑰匙了嗎?」
「拿了。」
「那就去跟媽媽打招唿吧,媽媽,我們要出門了。」
「老媽,我們出門羅。」
在神壇前雙手合十、一如往常向媽媽打招唿之後就出門了。
好了,我們就這樣一起前往學校。京就讀的私立綠山國中(國中、高中一貫教育的超菁英&名門千金專用女子國中),就在從我家走路大約十五分鍾的地方。
因為前半段都走同一條路,所以兄妹一起上學對我們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
「京,你真的沒問題嗎?如果不舒服的話也可以請假喔。」
「哥哥,你太操心了啦,我沒問題的。昨天我用恐龍的模樣睡得很飽,所以暫時應該不會出現恐龍缺乏症,而且我下課之後會直接迴家。」
「可是啊,那些假設
也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不是規則性的變化。」
我心裏很不安。
雖然她本人不太在意,但就像一般的爸爸突然乘著興頭說句:「今天天氣很好,來玩傳接球吧!」然後找兒子一起打球一樣。萬一她的身體隨著天氣或氣溫忽然變成恐龍,該怎麽辦?
首先能確定的,就是事情會演變成足以引來警察,不,甚至會出動自衛隊的騷動。
之後要怎麽說明才好?「我妹妹是恐龍啦!」這種話誰也不會相信吧。不過,「我有少年禿啦!」這句話就算撕裂我的嘴巴我也說不出來。
京不理會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安,露出開朗的笑容拍拍我的肩膀說道:
「沒問題的啦,覺得我應該去上學的人也是哥哥你呀。」
「是沒錯啦,但我忽然覺得很不安。」
「唔——你怎麽可以比我這個當事人還不安啦。」
她斜睨了我一眼。嗚喔喔,這個表情也好可愛啊。
「如果發生什麽事的話,我會第一個聯絡哥哥嘛,這樣可以嗎?」
京說完之後拿出手機。
「我知道了,如果你找我的話,不管我在上課、在吃便當,還是在上廁所,我一定都會立刻趕過去。」
「哈哈……如果是在廁所裏,那我希望你辦完事之後再過來。」
京露出苦笑。就在經過郵局前麵的時候,我想起有事要辦。
「對了,得寄信給老爸。」
我從書包裏拿出昨晚寫的信,投進郵筒。信的內容是:『妹妹變成恐龍了。盡速迴國。』這句簡短的話。
老爸看不懂太長的文章,所以我隻寫重點寄給他。
「爸爸現在在哪裏?」
「我想應該是南美一帶吧,因為他上次寄來的信裏寫說在叢林裏打贏了五十隻猩猩。」
「哇,真不愧是爸爸。」
我先說明吧。我老爸是桐生流空手道的師父,現在正在世界各地進行武者修行之旅。
他具備的身體能力讓人不覺得他是人類,而且諸如十歲的時候擊退熊並將熊煮來吃啦、單挑兩百名現役軍人不但打贏還沒受傷之類的英勇事跡接連不斷,是武道界的名人。
因為他實在強得不像人類,所以有時也會讓人不安……
不過,他是這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爸爸,這點絕對沒錯。
就在我們邊聊邊走的時候,我忽然感到背後有道氣息。
「京,稍微停一下。」
「什麽?」
我轉身盯著周圍。
「喂,躲在那根電線杆後麵的家夥給我出來。」
「……是、是的。」
我一出聲,從剛剛開始一直跟蹤我們的家夥就出現了。對方是個穿著立領製服、我沒見過的男子。他身材瘦長,臉色蒼白。
「你有什麽事嗎?」
「那、那個,我、我想跟京同學說話……」
我雙眼一瞪,男子就用幾乎隨時會被風吹散的微弱音量吞吞吐吐地開口。
「京,你認識這家夥嗎?」
「呃、嗯……他是前陣子向我表白的人,我記得名字應該是……雅同學對吧?」
「是、是的,你能記得我的名字,真是我的榮幸。」雅高興地笑著。
「你說什麽!」我立刻插話。
聽見「表白」這個詞,我的腦壓一口氣竄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竟然對京表白?就筧神明、佛祖還有聖母瑪莉亞都答應,我也絕對不允許!絕對!
「你、你這個家夥喔喔喔!你是她男朋友嗎!你當上她男朋友了嗎!你跟京進展到什麽地步了!我知道,是不是已經在約會了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
我以※般若似的驚人神情逼問雅。(編注:日本傳說中的一種怨靈。)
「哥哥,不是啦!他雖然向我表白,可是我拒絕了!」
「咦?拒絕了?」
「嗯。」
我肩膀的力氣急遽放鬆,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表情變得既狼狽又安心。
「什麽嘛,原來如此。呃,你叫雅同學對嗎?抱歉啊,剛才瞪了你。」
我拍拍雅的肩膀。
「你說有話跟我講,是什麽事……?」
京一問,雅就揚起嘴角,露出有點令人不舒服的笑容,彷佛一個眼睛沒在笑的娃娃。
「是、是的,呃,我想過之後,還是覺得我會被甩,一定是有哪裏搞錯了。」
「什麽?」
「我、我啊,是東野高中的三年級學生,而且是學年第一名喔,你、你應該知道吧?東野高中在全、全國是頂、頂尖的升學高中,幾乎所有學、學生都會進東大,成為一流社會人。身、身為全校學生頂點的我啊,竟然會被甩,我怎麽想都覺得很奇、很奇怪,不是嗎?」
我忍不住皺眉。就連心靈比琵琶湖更平靜的京也因為對方太過怪異,所以表情僵硬地向後退。
「我、我想,京同學你一定、是因為被壞、壞男人纏住,所以才會為、為了我著想,不、不得不拒絕我的表白,一、一定是這樣吧,除此之外,我、我不可能有被甩的理由啊。」
「呃、欸……請你不要這樣。」
雅將手伸向京,我立刻拍掉那隻手。
「住手,你沒看到她很反感嗎?」
「你、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搗亂,你、你是京同學的什、什、什麽人啊?」
雅一邊顫抖著身體,一邊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他那雙爬蟲類般的固執眼神之後,確認了一件事:這家夥是那種會做出一大堆妄想,然後情緒失控的人。他深信自己是對的。那雙眼睛是準跟蹤狂的眼睛。
與其對這種家夥委婉說明,要是不狠狠給他一個衝擊,他大概不會覺悟……
「我是京的男朋友!」
「咦,哥哥……?唔!」
(稍微跟我演一下。)我用眼神這麽告訴京。
我擁住京的肩膀,像是在炫耀似地將她拉過來。雅的表情愈來愈蒼白。
「怎、怎麽會……」
雅跪倒在地,我趕緊朝他使出致命一擊:
「而且我們超恩愛的喔。」
「咿咿!」雅鐵青著臉。
我緊緊抱著京。
接著,我對著已經受到嚴重打擊的雅又補上一句:
「抱歉,我不打算把京讓任何人,你給我徹底放棄吧,再見。」
說完之後,我就拉著京轉身離開。
背後傳來雅倒地的聲音。
纏著我妹妹 討人厭的臭害蟲 哥哥來擊退
此乃兄妹※川柳五、七、五是也。(編注:川柳是日本詩的其中一種,與俳句一樣,也是十七個音節,按照五、七、五的順序排列。)
我一邊思索,一邊與京走了一會兒,等走到公園前麵之後才結束這出戲。
「真是的,那家夥有夠沒常識。京,你不要緊吧?」
「哥哥……你、你差不多該放手了啦,如果讓人看到的話會被誤會啦。」
「喔,抱歉。」
我離開束身邊。這時我怱然發現京的模樣有點奇怪,看起來有點忸忸怩怩、靜不下心。我盯著京的臉說道:
「京,你的臉很紅喔,你發燒了嗎?」
「不、不是那樣啦,隻是因為哥哥你突然說什麽是我男朋友……而、而且還抱、抱住我的肩膀,把、把我緊緊抱住。」
啊啊,她是不是害羞了?嗯,畢竟說到國中生,也就是對戀愛之類的事情最敏感的時候了嘛。
「抱歉,要你配合演這些奇怪的戲,隻
不過若想對付那種纏人的家夥,如果不堅決說清楚,他可會一直纏著你喔。你上國中之後也開始有女人味了,要是不小心點就會有害蟲纏住你。」
「女、女人味!」
京用尖銳的聲音重複我的話。
「是啊,京你既可愛又漂亮,身材也很好,在男生眼裏看來是個無懈可擊的美少女呀。以後啊,有人向你表白的時候,你必須更堅定一點拒絕才行。嗯?怎麽了?你的臉又變紅了。」
「……」
「京?」
我將臉靠過去。
京滿臉通紅。
「我、我要先走了!」
「呃,喂!京!」
還來不及阻止,她就脫逃似地一溜煙跑走了。
我獨自被留下來,用手扶著下巴滿腹疑惑。
「……青春期的女孩子真難懂。」
我常常無法理解京做的事情,或許是因為反抗期快到了吧。她總有一天會對我說:「老哥,你不要擅自進我的房間,也不能比我先洗澡啦,垃圾。」之類的話吧。
「妹妹啊,我光是想像就覺得好寂寞……」
隻讓我的頭頂感到寂寞就可以了。
不,可以的話,我也希望頭頂能十分熱鬧。
抵達學校了。上課時間就是睡覺時間,我要睡個飽。第三堂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手機忽然劇烈振動起來。是京打來的嗎?一想到這裏我就急忙查看手機簡訊。『就連枯死的毛囊也能立刻複活!從非洲象象牙提煉出的奇跡生發劑使力量結合!訂購……』是垃圾簡訊。去死啦,什麽馬上複活嘛,都花了五萬圓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啊,混帳東西。
第四堂課,國文課。
「柳,迴答這句諺語的意思。」
正當我在打瞌睡的時候被點到名了。咦~~什麽?家和萬事興?
「意思就是一個名叫家和的人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很高興。」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隻要家庭和睦,事情就會和諧順利。真可惜啊,柳,你就這樣罰站吧。」
教室陷入爆笑的漩渦。沒辦法,我隻奵獨自站著打盹。絕招——站著睡。
午休時間到了,我把桌子跟健人的桌子並在一起,吃著從學生餐廳買來的麵包。因為健人說了:「不過啊,京真的變可愛了,本人可以追她嗎?」這種夢話,所以我就警告他:「敢對我妹妹出手,我就把你身上所有的毛都剃光光。」
「開玩笑的啦,我真芷喜歡的人是你耶。這也是開玩笑的,哇哈哈哈!」你給我滾進下水道啦!
京沒事吧?可惡,我擔心得心髒都快爆炸了,好煩悶啊。
下午的課開始了。我的數學有點危險,所以我很努力寫筆記,但這堂課就在我為京擔心的時候不知不覺結束了。下課十分鍾,我開始打簡訊給京:『你現在不要緊吧?我擔心得沒辦法念書。』少年禿簡訊,發送咻碰。誰是少年禿啊,揍扁你喔。
馬上就收到迴信了——
『我沒事啦!哥哥你一定要專心上課啦(怒)。』啊,我被治愈了。
第六堂課,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總覺得上課內容好像是英文之類的,不過老師大概是催眠師吧,等我醒過來之後已經下課了,唉呀呀。
——很好,期待已久的放學時間總算來臨,我在班會結束的同時前往圖書室,當然是為了調查與京的病有關的資料。
我邊跑邊打簡訊給京:『我去圖書室調查與你的病有關的資料,查完就會迴家。我想我到家應該是七點左右吧。我迴去之前一定會找到治療方法!你放一百二十個心等著我吧!』寄出。
但我從來沒進過圖書室,所以不知道與疾病有關的書放在哪裏。我們學校的圖書室實在太大了。
不知道的時候就要老實發問,於是我對一個看起來很乖巧、很像小動物的圖書委員女學生說話:
「不好意思,我想找書。」
「好的,請問是什麽書?」
「與變成恐龍的疾病有關的書。」
「什麽?」
「我說,與變成恐龍的疾病有關的書。」
「……呃,是奇幻小說嗎?」
「與疾病有關的書!」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
「是、是的!醫療相關書籍在一樓右手邊最裏麵!」
「抱歉,然後謝謝你。」
我立刻壓住假發,趕往目標書架。醫療相關書籍的區域有一堆厚重的書排列在一起,仿佛在說:「這樣你還想找嗎?」這種話。有哪個普通高中生會讀這種書啊?雖然我這麽想,不過這些書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禮物、是寶山啊。
「好!那就趕快調查吧。有這麽多書,一定能找得到。」
我從放在最旁邊的『疾病辭典』查起。
「啊,在那之前……」
我環視周圍,確認旁邊沒有半個人之後,悄悄脫掉假發。
「一直悶著對毛囊不好,稍微吹個風吧。」
我從褲子後麵的口袋拿出扇子,輕輕對著頭漏風。剛剛那樣的短暫衝刺並沒有讓我流汗,但是體溫多少上升了一些。小地方的保養也是很重要的。
頭頂冷卻完畢後,我再度戴上假發,著手進行調查。
「呃,喂!閉館是怎麽迴事啊!」
「對、對不起、對不起!圖書室有規定平日的開放時間是到五點。」
「隻到五點嗎啊啊啊啊啊!」
傍晚,我被趕出了圖書室。理由極其簡單,因為閉館時間到了。
雖然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但我依舊要再度說明,那就我至今為止從沒進過圖書室,今天是第一次,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五點閉館,實在讓人晴天霹靂。當然,與京的病有關的線索當然也是零。我先前還說了那種大話,結果卻連線索都沒找到,這下真的得切腹謝罪了。
「抱歉,京……哥哥我是個沒用的武士啊啊啊!我是輸家、落水狗、戰爭的時候三秒鍾就會被砍死的落敗武士啊啊啊!」
我獨自抱頭蹲在緊緊鎖上門的圖書室前。如果我就這樣空手迴家的話該怎麽辦啊,京現在一定滿心期待地等我迴去……不,是期待我帶著治療法或患病原因之類的資料迴去。
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迴家,而京會以充滿期待的笑容出來迎接我。接著,我道歉說我什麽也沒找到,京就會痛哭失聲叫喊著:「哥哥你這個笨蛋,我這麽期待,你卻背叛了我。我最討厭哥哥了,去死啦禿子!」接著,京會關在房間裏,我隻能呆呆地為了自己的無能掉下眼淚。bad end。
「不行啊~~~~!京!請你、請你原諒我這個既丟臉又無能的哥哥啊~~~~!」
正茌我淚流滿麵大叫的時候,某個人突然遞了一條手帕給我。
「感、感激萬分,嗚嗚。」
我接過手帕擦掉眼淚。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這個人還真溫柔啊。人的善心竟然如此溫暖。
「打起精神,禿子。」
「嗚嗚……感激萬……呃,誰是禿子啊!」
我要撤迴先前的話。這麽直接說別人是禿子,這個人還真失禮啊,到底是什麽家夥?我抬頭看著聲音的主人。
「知道我的禿頭疑雲,而且還直接叫我禿子的女人……果然是你啊,涼子。」
「那不是疑雲,我隻是說出事實。」
她留著一頭過腰的豔麗黑發,明明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卻擁有一張格外端正的臉蛋。她是我兒時玩伴之一,由這副美貌及人際關係的惡劣,還有總是隨身帶著黑魔術啦、詛咒之類超自然現象書籍所帶來的神秘感,使她擁有黑暗及冰雪女王的別名(笑)。
日向涼子就站在我麵前。
「你為什麽在這種地方啊?」
「這是我要說的話。柳居然會來圖書室,你的心境究竟是發生了什麽震蕩?是頭發長出來了嗎?」
「半根都沒長啦!……呃,不要讓我說出這種悲哀的事情好嗎!」
我邊吐嘈邊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髒汙之後把手帕還給涼子。
「那你來圖書室是為了什麽目的?如果要找生發的書,與其來圖書室,我覺得你書架上的書還比較齊全。」
正如涼子所說,我房間的書架上放了一百本以上與生發有關的書,至於有沒有效……拜托別問。
「我有點東西要查。不過,在好好調查之前就像這樣被趕出來了。」
「京生病了嗎?」
這個突然拋來的關鍵字,讓我不禁做出身體彈了一下的明顯反應。
「你、你為什麽這麽說?」
「你剛才不是大聲詢問疾病的書放在哪裏嗎?況且,我聽說京有一陣子請假沒上課,很容易就推論出來了。」
唔唔,真是個敏銳的家夥。
涼子朝我靠近一步,用冰塊般的視線直直盯著我。
「那,所以呢?京得了什麽嚴重的病嗎?柳,告訴我。」
我想不到好藉口,這下該如何是好……
涼子的興趣雖然有危險性,可是頭腦比我聰明很多。而且不隻學校的功課,她還知道各種不同類型的知識與雜學、傳說與詛咒,是我兒時玩伴當中唯一的頭腦派。
她與京就像姊妹般要好,所以才會這樣為京擔心,可是……唔唔,這並不是沒有得到本人同意就能隨便講出去的內容。
「嗯……涼子,我說不出口,你直接問京吧。」
「我知道了。」
涼子說完就伸出手。啊,我想起來了,這家夥沒有手機。沒辦法,隻好借給她。
從通話記錄就可以找到電話號碼,涼子卻刻意用食指撥號,這點也很像她。
「你好歹買支手機如何?要聯絡的時候很不方便吧。」
「安逸的技術發展會讓人類滅亡。」
「你隻是個單純的機械白癡吧。」
「……不是的,那不可能,那絕對不可能。如果接觸太多電波的話,魔力就會變弱,並不是因為我不懂機械,就算我聽到艱深的用語也完全不會頭痛。」
涼子一邊搖頭,一邊連珠炮似地說著。
盡管她死命裝出撲克臉,但我從小就認識她,所以她根本隱瞞不了。說謊的時候眨眼次數會增加,這點也依舊沒變。
「喔,你說魔力啊,前一陣子才說是第六感,原來你已經更改腦子裏的設定了嗎?」
「吵死了,不要雞蛋裏挑骨頭,你就是因為這樣才禿頭。」
「啊、啊啊啊!你說了那句禁忌的話對吧!你這個※廚二病患者竟然說得這麽順啊!告訴你,我現在比最先進的微波爐更讓你覺得厭惡喔!」(編注:廚二病,為日文「中二病」的同音同意詞。這兩者都是指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將自己的妄想設定帶進現實的行為。廚二病比中二病帶有更多的貶意。)
「哼,你這個用遮蔽物掩蓋真正模樣的廢物,就算你發飆我也一點都不怕。」
真敢說啊,既然如此我也不留情了,要開始攻擊羅。
「硬碟。」
「嗚。」
涼子停下按著手機的手,稍微皺了一下臉。
「微處理器、多媒體、資訊安全、自訂快速鍵。」
「噢噢噢!嗚……」
涼子漸漸變得衰弱。剛才她罵我禿子,所以我本來想還以顏色,不過總覺得她有點可憐,那我還是講到這裏就好了。
……盡管我這麽想,不過!
「冷卻風扇!剪下&貼上!快速鍵!硬碟重組!視窗!比爾蓋茲!」
「住、住口啊,柳……!我的魔力核心……正承受著強烈的痛苦啊!」
涼子痛苦地用左手壓住豐滿的d罩杯胸部。哼,這下你知道了吧,禿子的反擊是很恐怖的喔,哈哈哈。
「禿子!禿子!禿子!禿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家夥又這樣叫我!電腦周邊!桌麵!按下右鍵與無線上網!」
我們一直持續著削弱彼此精神力的攻防戰。我與涼子在額頭幾乎互碰的近距離之下瞪著對方,並氣喘籲籲地噴射出攻擊火花。
「咿咿咿咿咿!」
「唔唔唔唔唔!」
『放學的(放學的)時間(時間)已經到了(已經到了)。』
擴音器傳來帶著迴音的放學通知廣播。我與涼子驚訝地看往窗外。
窗外一片漂亮的夕陽景色,烏鴉的叫聲聽起來就像在嘲笑我倆是笨蛋。
「……我為什麽要在走廊大喊電腦用語啊?」
「真是個內容稀疏的爭吵。」
「你說誰頂上稀疏啦!呃,抱歉,剛剛我自己罵到自己了。我們不要再吵了啦,迴去吧。」
「嗯。」涼子點頭。
我們在被關住之前走出校門,涼子就在那裏打電話給京。
我在旁邊雙手抱胸看著事情發展。今天一整天行動下來,我已經很清楚,那就是我完全不適合查資料,所以,我個人覺得現在非常需要涼子的協助。
隻不過,關於她毫不留情說我禿子的個性倒讓我不太中意。我從以前就講了好幾次,要她講話婉轉一點。
「喂,京嗎?我是涼子……嗯,手機是跟禿子借的。」
等一下我要用一大堆電腦用語攻擊她。
「京,你有什麽煩惱嗎?我聽說你生病請假,其實不是這樣的吧。」
涼子毫不猶豫以直球決勝負,讓我聽得都緊張起來了。
「嗯、嗯,我知道了,那詳細情況就在家裏說吧,了解。」
通話結束,她將手機遞給我並直直地往前走。
「怎樣?」
「她要在家裏直接說給我聽。」
看來好像決定要來我家了。不過啊,反正用手機很難說明,我也不認為她會相信,那種東西讓她實際看看應該比較快。
「……呃,涼子……」
「什麽事?」
我站在涼子旁邊,一臉嚴肅地說道: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請你不要討厭京。」
涼子露出果然的表情,有如在說:「你在講什麽啊,禿子。」
「京是我的好朋友,就像親妹妹一樣,要我討厭她,那就像你頭上長滿頭發一樣不可能。」
她語氣堅決地迴答。
「是嗎?我問了一個蠢問題,抱歉。」
「要開玩笑的話,留給你的頭去開就好。」
她是個好家夥,真是個好家夥,但是……依舊是個讓我一肚子火的家夥。我禿頭又不是開玩笑開來的!
好了,已經到我家了。我與涼子在客廳正座,對麵則是正處恐龍模式的京。
兩公尺以上的巨大身體端正地坐在客廳地上,這幅光景看起來有點超現實,但假如這真的是事實就笑不出來了。
「這實在是……」
一時之間呆住的涼子開口說話。就算涼子平常很冷靜,見到京的恐龍外貌似乎也稍微嚇到了,無法說出第二句話。
「是真的恐龍嗎?」
「嗯,是真的。」
涼子仔細看著京,然後戰戰兢兢地伸手觸摸包著堅硬鱗片的腹部。
「……這種觸感絕對沒錯,是真正的龍鱗。」
「呃,等等,你有摸過啊?」我開口吐嘈。
「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鱗片,不過這跟書上
記載的資料一致。」
涼子一邊發出感歎的聲音,一邊摸著京的腹部。
「涼、涼子,很癢耶,啊!嗯嗯……」
「觸診是很重要的。」
涼子毫不顧忌地摸著。
「可、可是,我有股很奇怪的感覺……嗯嗯,不行,不、不能摸那裏……啊!」
大概很癢吧,京扭動著身體,順道一提,她現在是恐龍的模樣。我不知為何覺得很可惜,這究竟是種什麽樣的心情啊,真是太複雜了。
「哇哇!我的肚子覺得好熱……」
京張開大嘴,我當下感到空氣變熱。
就在我覺得不妙的下一瞬間,就立刻往旁一跳。熊熊燃燒的火焰隨著一道轟聲從京的嘴裏噴出。
請問大家知道火焰噴射器這種東西嗎?這是一種名副其實的危險兵器,在古代羅馬帝國被稱為「希臘火」並受到畏懼。
隻要各位將京的火焰想像成比火焰噴射器威力強大好幾倍的東西,應該就能理解了。
呈一直線從京嘴裏噴出的火焰直接射中客廳窗簾,燃燒中的火焰轉眼間愈來愈猛烈……
「糟糕!失火了!」
「對、對不起,哥哥!」
「火災!火災!火災啊啊啊!快拿滅火器!燒起來了啦!我的頭發也要燒起來了啊啊啊!」
總之得滅火才行。我脫掉身上穿的襯衫來拍打火焰,但是便宜襯衫不可能有耐火性,反而將火引過來造成反效果。
「沒救了啊啊啊!延燒到天花板了啊啊啊!迷救!迷救了啊啊啊!怎麽辦怎麽辦,我得快點冷靜下來!對了,報案!打一〇四報案!」
「哥哥!那是免費查號台啦!」
就在我驚慌失措之時……噗嘶嘶嘶嘶!
滅火劑用力噴射出來,撲滅了正往天花板延燒的火焰。迴頭一看,一臉冷靜操作滅火器的涼子就站在那裏。
「滅火完成。」
「得、得救了……對了,涼子你為什麽會知道滅火器放在哪裏啊?」
「禿子家我很熟啊。」
「誰是禿子啦!……哼,這次你救了我們,所以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總之……我安心地喘口氣,當場癱坐下來。
竟然會遇到火災,人生還真是難料旦夕禍福啊。
對了,京!京沒事吧!
「我、我怎麽做出這種事……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京靈活地彎著龐大身體,趴跪在地上,她的角紮到地板刺出了洞。不行,我必須安慰她。
「不、不用在意啦!剛剛那隻是意外!而且,燒掉的也隻有窗簾跟我的便宜襯衫,隻要重買就好了啊!」
「可是,如果哥哥你沒躲開的話,我就會把哥哥燒死了……」
京的眼角泛著淚水。恐龍也會掉淚啊,呃,不對,我在想什麽,我不可以讓她哭泣啦!
「我沒問題啦,我還沒有弱到會被妹妹燒死啦,所以啊,呃,你就不要再難過了。換個角度想,噴出那麽多火焰卻隻有窗簾跟便宜衣服被波及耶,樂觀一點啦。」
我笑著舉起拇指。這種時候就是要表現得很開朗。
「京,你不可以為此介意喔,因為我也沒注意到啊。我明明不了解狀況卻還一直摸,所以你不用覺得內疚。」
涼子也低頭道歉。
「哥哥,涼子……嗚,謝謝。」
京用粗壯的手擦掉淚水。火災騷動算是結束了。
我暫時迴房間穿上衣。
好了,既然事情已經平息,於是我將話題拉迴正軌。
關於京的特殊情況——與會變成恐龍這種疾病有關的事情,已經向涼子說明了。
內容包括她可以依照自己的意願變身&解除變身,隻不過從恐龍變迴人類的時候會變成裸體。
若超過十個小時不變成恐龍的話,就會出現成癮症狀。
這一切原因不明。
還有,雖然京試著不被世人發現、勉強過著平常的生活。但依舊希望趕快解決問題——也就是治好恐龍中毒。我對涼子大略說明。
「大致的狀況我已經知道了。」
「如何?你有什麽好辦法嗎?你這麽博學多聞,一定知道讓人變身為恐龍的疾病或詛咒之類的吧?」
這種事情沒辦法對不認識的大人說,老爸又在南美。
現在能依靠的隻有涼子。
雖然我抱著希望詢問,可是涼子卻跟平常一樣擺出晚娘麵孔。
「與恐龍相關的知識我當然懂,不過,關於人類變成恐龍這個極端的現象本身,我沒有想到什麽線索……嗯……如果是可能性,那我倒是想到幾個。」
涼子說到這裏之後就低頭對京說了句:「抱歉。」
「哇哇,涼子你把頭抬起來啦!讓你卷進這種事情,我才想道歉呢。」
京也低下頭,角打到桌子,讓桌子變成兩半。
「啊!桌子!哥哥,對不起!呃,我還不習慣角的長度。」
「不用在意,我有存假發基金,用那個來買新的吧,下星期日我們去家具行。」
我安慰著驚慌失措的恐龍模式京。外表看起來是隻兇暴的恐龍,內心卻是那個體貼的京,這樣的落差讓我覺得有點詭異。
「對了,涼子,你說的可能性,具體來說是什麽?」
「可能是外星人做的。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外星人?」」
我與京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涼子用手指抵著額頭繼續說道:
「人類被外星人帶去做人體實驗時有所聞,例如男女性別被對調、體內被埋入能量核而不會死亡的男人、被奪走記憶的少年……京身體的異常變化很有可能與外星人的作為有關。」
我與京的下巴都掉下來了。是沒錯啦,我也不認為現代人有能力做出讓人類變成恐龍這種非現實的事情,若要說是外星人做的,似乎也有那麽一點真實,不過……
「可、可是啊,涼子,不管再怎樣都太誇張了吧?外星人真的存在嗎?」
「沒辦法斷言絕對不存在。既然人類變成恐龍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都發生了,那我覺得你還是把以往的常識都丟掉吧,而且,你看看這個。」
涼子從書包中拿出剪貼本,讓我們看一張新聞剪紙。
這是一篇報導,篇名是『西野町上方觀測到不明飛行物!』。
「什麽什麽?西野叮觀測到疑似ufo(亞當斯基型)的不明飛行物。這是西野町第一次觀測到ufo,根據目擊者指出,ufo重複不規則的飛行之後,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這、這是什麽啊?」
「這是兩個星期前的報導,依據時間來說,幾乎與京變成恐龍的時期一致。」
涼子一臉認真地說著。
要是平常我一定會大笑出來,但如此現狀讓我沒辦法把這個話題輕鬆帶過去。
外星人真的存在嗎?
「就算真的是這樣,那他們又為了什麽目的要讓我變成這種體質呢?」
「可能是新型病毒的人體實驗,或者想觀察人類處在異常狀況下的反應,或者……還有很多其他理由。」
「人體……實驗……」
京無力地複誦涼子的話,她是不是因為過於超乎常軌的事實受到打擊了?
「為了那種自以為是的理由就把京變成這樣?可惡!那些死外星人……我饒不了他們!」
我緊緊握住拳頭。京對那些家夥來說或許隻是一個地球人,之所以選上京,也有可能隻是因為一些無聊的理由——像是他們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京之類的。
可是,京對我來說是
唯一的妹妹,她是個善解人意、既率真又開朗,會為朋友著想,而且優點多到說也說不完的妹妹。
竟然隨便把別人的妹妹變成恐龍,外星人先生啊,我可是好久沒被惹毛了喔……!
如此一來,該做的事情與該走的道路就決定了。
我無法再坐著不動,立刻站了起來。
「涼子,京就暫時拜托你了。」
「柳?」「哥哥?」
「我要去找外星人理論一下,要好好告訴他們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隨便對人類做的。然後,還要叫他們立刻讓京的身體恢複原狀。」
我用拳頭打了一下手掌,讓自己振作起來。對手是外星人,所以大概會用雷射槍或光劍之類的武器,但那根本不成問題。我是那個最強老爸的兒子,繼承到的可不隻有禿頭,我也確實擁有強大的力量。
更何況我現在超級生氣。一個因為妹妹受到傷害而怒火中燒的哥哥,不管外星人或怪人都不能阻擋。
我往玄關走去,正當我穿鞋的時候,京從背後對我說話。
「哥哥,你說要去找外星人理論……要去哪裏啊?」
「當然是美國啊,說到外星人就聯想到美國,我要去那個什麽區的地方。」
「美、美國?等等啦,哥哥。」
「京,不要阻止我,我沒問題的,我一定會讓你恢複正常。」
之前我在電視上看過,美國將外星人藏在軍事基地裏加以保護,我就是要去突擊那裏。弄不好說不定會演變成與軍隊發生戰鬥,或者是國際問題。
但那才不關我的事,我妹妹受到傷害了耶,光這個理由就夠充分了吧?
「那我要走羅。涼子,我迴來之前就拜托你照顧京了。」
「哥哥!」
我耳裏聽見京阻止我的聲音,可是,我不會迴頭的。我將手放上玄關門的門把,踏出了第一步……
砰啷!
就在我伸出腳之前,頭被重重打了一下。
「痛死人了!涼子你幹嘛啦!假發都被揮掉了!」
「冷靜下來啦,呆子,你的腦子隻有幾公克重嗎?」
我撿起假發戴好,眼泛淚光地望著涼子。
虧我這麽氣勢滿滿地出發,結果都白搭了。
「呃,哥哥,我覺得美國應該沒有外星人喔。」
「啥?可、可是電視上有播過啊。」
「那當然是假的啊,你也太跟不上時代了吧。」
涼子不耐煩地歎了口氣,連京都對我投以憐憫的眼神。
這時我才總算發現自己太衝動了,丟臉與狼狽的心情猛烈湧現。
「怎、怎樣啦,那要去哪裏才能見到外星人嘛!」
「總之你先脫掉鞋子,然後迴到客廳。」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返迴客廳。
「真要說的話,倒是有一個確實能唿喚外星人的方法。」
「真的嗎!那你不會一開始就講喔!」
「在我還沒說之前,就有個不知道哪來的禿子搶著出糗啊,哈哈。」
「你說誰是禿子啊啊啊!」
她又說了這句禁語!我不能再原諒她了!我要讓她知道頭發有多麽珍貴!
「哥哥你冷靜下來啦!」
京用銳利的爪子拉住我的衣服,一瞬間,客廳裏響起響亮的布料撕裂聲。
「我的上衣又遭殃了!」
「啊、啊啊啊!哥哥,對不起!」
「嗚喔喔喔!你低頭道歉的時候角割傷我的皮膚了啊啊啊!」
「糟糕!哥哥,你流血了!流血了!救、救護車!快打一領四!」
「那是免費查號台啦!」
我開口吐槽。呃,不對,我流血了耶!流血了啊啊啊!
「我可以繼續說了嗎?」
「是的,非常抱歉,涼子小姐。」
「對不起……」
時間來到十分鍾之後。幸好我的傷口很淺,用急救箱簡單治療之後就大致沒問題了。比起傷口,安慰自責而淚流不止的京還比較棘手。
那麽,迴到正題。
「呃,我記得你說到唿喚外星人的方法對吧,那到底要怎麽做?馬上來做吧、現在就做吧、現在立刻!」
「冷靜下來,沒辦法立刻做,因為太陽已經下山了。」
「晚上不行嗎?」京詢問。
「嗯,不等到太陽升起的話就不行,還有……舉行這個儀式最少需要四個人,所以,還要再找一個人。」
嗯……這麽一來,就表示還要再找一個人,而且必須把京的秘密告訴對方。我希望盡量找個能信任的人。
「要拜托誰呢?這種事情實在無法隨便請人幫忙。」
「順帶一提,我的朋友隻有京與柳,所以請不要期待我的人脈。」
「你也多交一點朋友好不好。」
因為涼子總是在教室角落讀著奇怪的書。
「嗯……傷腦筋,該怎麽辦?」
我雙手抱胸,思考許多人選。廣播委員山田如何?不,不行,那家夥是個超級現實主義者,要是看到變成恐龍模樣的京,一定會口吐白沫暈倒。
同班的矢上同學……那個人是大嘴巴,所以不行。田中呢?我們很少講話,出局。柔道社的健司?雖然是個好家夥,身手也不錯,但是頭腦差到跟我爭奪最後一名,暫時列入考慮。
「嗚嗚嗚,緊要關頭想挑一個人竟然這麽困難。」
就在這時——
「嗬嗬嗬,我已經聽到你們的談話了。」
「是誰?」
一道聽起來很蠢的聲音從房間某處傳來。
「有一半美國血統所以英文超溜、像海膽般的刺蝟頭就是迷人之處、有困難的時候無論何時何處都會現身的正義英雄,我的名字就是……」
砰。客廳櫃子的門用力被打開,有個人影從裏麵衝了出來。
「森本健人,現在報到!不管任何疑難雜症,全部交給本人就對啦!」
這個頂著刺蝟發型的ky男人轉了一圈,然後擺出招牌姿勢。
森本健人出現了。
「「「…………」」」
大家一陣沉默。
「交給本人就對啦!」
「「「…………」」」
空氣當場凍結。桐生家瞬間變成北極。
「怎、怎麽啦?哈羅——各位,本人登場羅——」
我無視他的存在,把手撐在桌上。
「那麽,還有一個人要找誰?」
「在這種氣氛之下不要把話題丟給我。」
「那、那個,我該做什麽反應才好?」
「京,不可以看喔,看了會變笨。」
我叫京不要在意健人。那麽,還有一個人啊,該選誰呢……
「呃,等等啦等等啦!不管再怎樣也太無視我了吧!我會哭喔!本人要哭了喔!拜托讓本人也加入你們啊啊啊!」
健人邊哭邊以高速靠過來,我立刻往那個跟劍山一樣的頭使出手刀。
「吵死了,而且你幹麽躲在別人家的櫃子裏啊,你是什麽時候侵入的啊,我要以非法入侵名義把你交給警察喔,你這家夥。」
「沒有啦、沒有啦,因為你跟涼子不知為何一臉嚴肅地在校門口談論京的事啊,我覺得奇怪所以就跟在你們後麵……然後,就不小心秘密潛入這裏了,嘻。」
「嘻什麽嘻啦!」再來一次手刀攻擊。
「好痛、好痛、好痛!住手啦!整理好的發型都要被弄壞了啦!」
我打你的話,我自己也會痛耶,這個劍山頭混蛋。
「那麽,健人
你有什麽事嗎?」
真不愧是冰之女王,涼子以符合這個稱唿的冰冷視線看著健人。
「沒有啦沒有啦,你瞧!我已經聽到你們說的話了!要把讓京變成這樣的外星人叫出來,不是還需要一個人嗎?所以本人來報到了!」
「※抱歉,健人,這個儀式隻能讓三個人進行,謝謝你的好意。」(編注:動畫「哆啦a夢」裏麵,小夫常常用來排擠大雄用的藉口。)
「等、等等啦!剛剛你不是為了最後一人要選誰而煩惱不已嗎!」
「嘖,被發現了啊。」
「為什麽要這麽不屑?本人是個這麽不被需要的人嗎?」
我將視線從健人身上移開,對涼子與京使眼色。
(怎麽辦?)
(不知道,隨便啦。)
(京覺得呢?)
(呃,既然他說要幫忙,那就讓健人也加入我們啦,哥哥。)
就算變成恐龍,京依舊溫柔啊。我有點感動。
健人抓著我的肩膀嚎啕大哭,我拉開他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找你幫忙啦,所以你快給我放手。」
「真的嗎?太好了!嗯哼,諸位果然需要本人的力量啊。」
健人得意地挺起胸膛。糟糕,我超不安的啦。
「……總之,這麽一來就湊足人數了。我要為儀式做準備,所以先迴去了。明天早上九點在赤阪川的河堤集合。」
「早上九點?喂,那學校……對喔,明天是星期六。」
「嗶佛(before)星期六!」
「健人你有夠吵,還有,這個梗過時了啦。」
「各、各位,請聽我說!」
京很少見地大聲叫了出來。
「怎麽了,京?」
京一下子被三個人注視,看起來有點慌張。她閉上眼睛深唿吸,麵向我們然後低下頭,並留意不讓角打到地板。
「各位……為了我做這麽多事情,真的很感謝大家!以後我有能力一定會報答各位!」
京向大家道謝,這句話包含了她最真誠的心意。
我、健人與涼子三個人全都默默不語。
「呃,嗯……」
京尷尬地抬頭,似乎不懂我們為什麽都不說話。
老實說吧,我真的快哭了,真的。因為,最難受的人一定是京啊,但是,她卻……這樣向大家低頭……客客氣氣地道謝……天啊,這樣不是讓人心中湧出一股絕對要幫她的心情了嗎?
我知道有個熾熱的東西正停留在眼角,健人已經淚流不止,涼子似乎正忍著淚水。
「……真是的!京,你真的是個好孩子啊!不用道謝啦,身為哥哥幫助妹妹是理所當然的嘛!啊,有髒東西跑進我眼睛了……」
我一邊拭淚,一邊輕拍京強壯的肩膀。其實找本來想摸她的頭,但很遺憾,恐龍模式的京擁有身高超過兩公尺的高大身體,我根本摸不到啦,可惡。
「柳說的沒錯,京,你是我的重要夥伴、也算是妹妹,幫助你根本不需要理由。」
「嗚嗚、嗚嗚,沒錯沒錯!京,本人也會全力協助你的!」
涼子與健人都努力為京打氣。是啊,我們之間根本不需要顧慮什麽,隻要有人遇到困難,大家就一起幫助那個人,這就是所謂的夥伴。
「哥哥,涼子,健人……」
「快點結束掉這個悲傷的時光吧!要做的事情已經決定好了,隻要我們這群兒時玩伴聚在一起就沒什麽好怕的!就算是外星人的陰謀也要全部粉碎!」
「是啊!哇,本人不知為何心跳得超快耶!讓人想起以前為了秘密基地跟高年級學生吵架的事情。」
也曾發生那種事啊。記得大家一起蓋出來的秘密基地被高年級學生搶走,我與健人都被揍得鼻青臉腫……然後,兒時玩伴們為了奪迴秘密基地全員出動。
「我記得當時涼子做的武器有夠厲害,好像做了某種泥巴混著辣椒的泥漿炸彈。唉唷,真是可怕。」
「……比起我,生氣的京比較可怕。」
涼子露出笑容,將視線轉向京。
「什、什麽?我那時有這麽生氣嗎?」
京在裝儍。不不不,我記得很清楚喔。我們壓製住高年級學生的時候,記得她說:『請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如果你們再做相同的事情,我就會把你們的球捏碎喔。』真懷念。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對吧?」
我&涼子點頭同意健人的話。
「嗚、嗚嗚……不要再說以前的事了啦!」
京揮著巨大的手臂,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就算京變成恐龍,兒時玩伴們之間的羈絆也不會改變。外表根本無關緊要,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脆弱到遇上這點問題就會崩壞。
好了,身在這個世界某處的外星人們啊,做好撤退的準備了沒?已經做好跪著求饒的覺悟了嗎?
最強的兒時玩伴們現在就要去抓你們羅,※給我洗好臉等著。(編注:正確應為「給我洗好脖子等著」,此為口誤。)
不過……我從來沒見過也沒聽過妹妹變成恐龍這檔事,不,一般來說根本不可能發生嘛。我本來以為這是做夢所以捏了一下臉頰,但果然會痛,而無論我再怎麽眨眼想看清楚,在我麵前以妹妹聲音說話的也確實是隻威猛的恐龍。
「你……你是京,沒錯吧?」
過於激烈的衝擊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不過我依舊試著從喉嚨擠出聲音拋出疑問。
京低下頭。
「看到我這種模樣,哥哥你果然無法相信。」
「不、呃……我雖然很想相信……該怎麽說咧,應該說這是事出突然,有點慌了手腳。」
「不,哥哥你沒有錯,我第一次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的模樣時,也以為是做夢。」
京孤寂地哈哈笑著。尖銳的利齒從她張開的嘴巴露了出來。
「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京搖著頭,小聲迴答:「我不知道。」
「我早上起床就變成這樣了。」
京慢慢訴說著事情的開端。
一開始是在一星期前的夜晚。那天晚上,京的身體出現異常變化,全身上下都很痛。最初她以為是因為發育期正在長高才會這樣,但後來似乎痛到連翻身都吃盡苦頭。
盡管擔心自己或許生了病,不過她依舊試著入眠,接著就來到早上。
她覺得平常過大的床鋪似乎變得很狹窄,坐起來的時候視線不知為何在非常高的地方,而且手腳也跟平時有點不同。就在京感到身體有些異常,於是來到鏡子前的時候,她發出不成聲音的尖叫。
因為她的外表變成了恐龍。
「怎麽會這樣……」
我雙手抱頭,試著讓混亂的思緒平複下來,然後思考接下該怎麽辦。
總之,我認為必須趕快讓京恢複原本的模樣才行,這樣下去就連學校也不能去了,呃,在考慮上學之前,她應該連日常生活都會出問題吧。
可是,又不知道原因。如果不知道原因的話,就連治療的方法也無從得知。要去醫院嗎?不,我總覺得這不是生病之類的原因。不行啊,思考過度讓我的頭開始痛了。
「嗚、嗚嗚嗚。」
「哥、哥哥,你的假發歪了喔。」
「蝦咪!糟、糟糕!」
我連忙重新戴好假發。唿,真是太危險了。
「總而言之……」
我咳了一聲繼續說下去:
「京,你有想到些什麽嗎?比方說,你在放學迴家途中偷拿墓前的供品啦、在地藏菩薩臉上亂畫胡子還取笑說是胡須地藏啦,或者在朋友家裏用拿過洋芋片的手去摸遊戲手把之類的。」
「那些都是哥哥你小時候做過的惡作劇吧,我不會做這種事啦。」
的確沒錯。
「其他還有什麽線索嗎?京,你仔細想一想。」
「嗯……啊,對了,這一星期以來我發現一件事,那就是我可以恢複原本的模樣喔。」
「蝦咪!」
「可是呀,我維持人類的模樣一段時間之後,身體就會開始痛起來,然後迴到這副模樣。該怎麽說呢,就好像生病然後發作一樣,呃,以感覺來說最接近的形容詞應該是某種上癮症狀吧?例如尼古丁中毒的人不管怎樣都戒不了煙的那種感覺,不但手會發抖,情緒也會非常不穩。可是,我變成恐龍的時候,不知為何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嗯……總覺得嗅到一股危險的味道……」
真要說的話,就是恐龍中毒羅?
「你現在可以恢複原狀嗎?」
「嗯,可以呀,等我一下下喔。」
京閉上眼睛,「喝!」地喊了一聲,結果不知怎麽迴事,居然有光球從京的身體冒出來,恐龍的巨大身體沒多久就變化為人形了。
光芒消退之後,站在我眼前的不是恐龍,也就是說,那是恢複原本模樣的京。齊肩的中長發、雪白的肌膚、秀氣的柳眉,以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就算是身為哥哥的我來看,這都是一張隻能以「可愛」二字來形容的容貌啊。
胸部果然還在發育途中,不過確實有隆起……咦咦咦咦咦!
「哥哥?」
我不禁把頭向後仰,京露出疑惑的反應。
我一邊將視線往斜上方看,一邊大叫:
「為、為什麽你是裸體啊!」
「什麽……?啊!啊啊!」
我從視線一角看見京的臉蛋像番茄般變得一片通紅,我有看過這個反應。
記得那是一年前,我沒敲門就進入京的房間,而她正好在換衣服的時候……
「等等,這是不可抗力因素……」
「討厭~~~~!」
強烈的掌擊朝我的下巴襲來。
京……這種時候拜托你隻要給我一巴掌就好了。
我的意識消失在黑暗的深淵……呃,這樣不行吧,喂!現在不是出現這種固定橋段的時候啦!
我搖搖頭讓意識清醒。
「對、對不起,哥哥,我的身體下意識動了起來。」
「不,沒關係,不用在意。」
裹著浴巾的京擔心地揉著我的下巴。真不愧是桐生流空手道二段,又是那個怪物爸爸的女兒,真是非常結實的一擊啊。
唿,我的腦袋雖然有點暈,不過沒問題。我將鬆脫的下巴喀噠一聲推迴原位,但比起我的身體,有件更重要的問題應該先解決。
「呃!你、你為什麽沒穿衣服啊!」
我一問,京就慌忙迴答:
「等等,聽我說啦,因為我變成恐龍的時候,身體會變得很巨大,所以衣服就會破掉……哥哥你看,這件我很喜歡的睡衣都不能穿了。」
她說完之後,從衣櫃裏拿出一塊破布給我看。
「破得還真徹底。」
「嗯……這是哥哥祝賀我入學買的。」
京沮喪地垂下頭,我輕輕摸著她的頭說道:
「我再買新的給你,不要在意啦。」
「嗯,哥哥謝謝你。」
「不過啊,變成恐龍之後衣服就會破掉,然後,變迴人類的時候就維持裸體……也太傷腦筋了吧。」
如果在街上或學校變成恐龍……光想像那種情況就很可怕,但若模式相反的話,對京而言又是另一種難堪的狀況了。我這麽思考著。
如果在街上變成恐龍的話,警察與媒體之類的家夥應該會趕過來並掀起騷動,然而,萬一京為了某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變迴人類,那麽她那少女的細嫩肌膚就會被人群看光了。
「不——行!唯獨這件事我絕不允許!」
「哥、哥哥?」
「啊,我自己在想事情啦,沒事沒事。」
糟糕,情緒太亢奮,不小心把心裏思考的事情說出來了。
「……咳咳,總之我大概了解了。雖然原因不明,可是京你的體質改變了,會變身成恐龍。」
「是啊。哥哥,你的假發又歪了喔。」
「失禮了。」
動作太激烈的話馬上就會這樣,所以我才說我討厭便宜貨嘛。我一邊小聲抱怨,一邊戴好假發。
我舉起食指繼續確認事實:
「然後,你如果不變身、維持人類模樣的話,就會出現手發抖、情緒焦躁的上癮症狀,對嗎?」
「嗯,但若隻有大約十個小時的話,就算我一直維持人類的模樣也不會出問題喔,超過十個小時就會有點難受。這一個星期
以來我嚐試了很多方式,這個假設是最可信的喔。」
京略帶驕傲地說著。
我雙手抱胸小聲說道:
「該怎麽說才好,我妹妹真是厲害,在這種情況之下居然還可以認真解析。」
「我一開始看到自己變成恐龍也嚇了一跳、非常驚訝……但我認為就算沮喪也無濟於事,所以決定把事情狀況搞清楚。我先做出假設然後實驗,再查出規則……可以的話,本來希望在哥哥發現之前治好的,但這種想法好像太天真了,嘿嘿。」
我忽然看見一本攤開放在桌上的筆記本。
上麵以細小的字寫著滿滿關於『恐龍中毒?』症狀的資料。
她一個星期以來都關在房間裏,獨自麵對自己的病況嗎?
我的胸口感到一陣糾結。
「為什麽不一開始就跟我商量呢?」
「……因為,我認為讓哥哥擔心就不好了,而且……」
「而且?」我直直盯京的眼睛。
「……我覺得哥哥會討厭我。」
京一臉歉疚地迴答,映在她眼中的是害怕被拒絕的不安與恐懼之色。
我非常了解京的感覺。被某個人拒絕是件相當痛苦的事情。如果擁有與他人不一樣的事物,就會變成被嫌惡排擠的對象。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這種特質在日本人之中更加明顯。
肌膚的顏色不同、出生的國家不同、鼻子太大、臉太大、太矮、太高、太胖、太瘦……等等。
……或是明明很年輕卻禿頭。
對於正值多愁善感時期的國中生來說更是……對京而言,自己的身體不是人類,而是變成恐龍,這個事實應該讓她更加震驚。
之所以這樣她才不願讓我擔心,獨自躲在房間裏承受煎熬、不停奮戰嗎?
我輕輕抱住不安地垂下頭的京。
「笨蛋,你還隻是個小孩,不要什麽事情都扛在肩上。」
「啊……」
我雙手環住京的背,緊緊包覆似地擁住她。
「不管你變成恐龍還是長毛象,你就是你啊,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們是家人,如果你有什麽煩惱至少讓我一起分擔嘛。」
「哥哥……」
京將臉埋進我的胸膛裏。在短暫沉默之後,我聽見微弱的啜泣聲。果然,京不管再怎麽倔強也隻有十四歲,還是個孩子。
我一定得跟在她身旁才行……
不過,一個沿著窗戶爬過來的呆子開口說了一句話,把這溫馨的氣氛完全破壞。
「嗚哇嗚哇嗚哇!這怎麽迴事、那又是怎麽迴事,究竟怎麽一迴事!難道、難道,本人目睹了驚人的現場嗎?」
一道亢奮的聲音從陽台傳來,我與京慌慌張張地分開,往聲音的方向看。
微微露出縫隙的窗簾之間,可以看見一顆留著刺蝟發型的腦袋與掛著傻氣笑容的臉。地球上隻有一個人會露出這種一看就知道「此人是笨蛋」的笑容,那就是我的兒時玩伴兼非法入侵者兼跟蹤狂的森本健人。
我知道自己的太陽穴已經冒出青筋,而我試著以理智壓抑住憤怒,打開窗戶來到陽台。健人一邊用猴子話嚷著:「糟了、糟了」,一邊像目睹殺人現場的家庭主婦一樣慌張。
「你這家夥,為什麽在這裏?」
「唉喲,本人聽說京感冒請假,然後因為擔心才過來看看的嘛。」
從窗簾的縫隙看嗎?
「結果!京居然跟哥哥柳抱在一起耶!而且還是沒穿衣服、隻有包了一條浴巾的驚人打扮!」
健人奮力高舉雙手表現出心中的驚訝。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人覺得很厭煩,我聽見自己的血管一根根斷裂的聲音。
「唉呀,我不會跟大家說的啦,柳。本人很明白,畢竟我們是共同分享假發秘密的夥伴嘛,你的心情我一清二楚。京雖然是你的妹妹,不周她真的很有魅力,實在太有魅力了,況且你是個妹控……啊,我是說你很喜歡你妹妹啦,所以我之前就發現羅,放心,本人會祝福你們的啦!」
健人用力舉起大拇指,我則扳著手指發出喀啦聲。
「怎、怎麽迴事?柳,你怎麽了?為什麽你一臉生氣?這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嗎?」
「可喜可賀的是你的腦袋瓜啦!你這個非法入侵者給我滾迴去!」
我揪住健人的衣襟,用力瞄準對麵房子的窗戶(健人的房間)將他扔迴去。
「怎麽這樣!兒時玩伴從窗戶現身明明就是固定橋段啊啊啊!」
我擊退健人之後,立刻把窗戶跟窗簾拉緊。
真是的,一點都不能大意。
「京,如果那種危險的人出現,你就要馬上叫我喔,知道嗎?」
「我、我知道了。」
「唿……害我浪費了體力。」
原本那麽好的氣氛都被破壞殆盡了,※ky大王的稱號還真不是蓋的。(編注:指不懂察言觀色的人。)
我一邊整理假發,一邊將身體轉向京。
「總之,我們一起思考往後的對策吧。雖然有一大堆學校啦、治療法之類要做的事,但是兩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啊。」
「嗬嗬,這句話應該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啦,哥哥。」
京邊笑邊指正我。
「對啦對啦,就是這句。與其獨自思考,不如兩個人一起想比較輕鬆啊,對嗎?」
「……嗯。哥哥,我跟你說喔……」
「什麽事?」
「謝謝你。」
「笨蛋,我是你哥哥耶,妹妹有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這是常識啊。」
我說完之後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京的額頭。京鼓著臉頰說了句:「討厭」,不安的色彩已經從她的眼中褪去。
人類變成恐龍的神秘疾病。盡管我完全不知道解決辦法,但為了妹妹也隻能勇往直前了。
……京,我一定會救你的,你再稍微忍耐一下喔。
隔天早上。
我在洗臉台前麵像平常一樣將生發劑倒在光頭上,讓頭皮充分吸收生發劑。
世間一般認為禿頭是遺傳,而我桐生柳也無法幸免於難,非常完美地……而且比預料時間提前很多……就繼承了父親的光溜溜禿頭。
盡管頭皮處於年僅十六歲就沒有半根頭發的絕望處境,但現在放棄的話,比賽就結束了。隻要每天勤奮培育,頭發總有一天會迴應我的期待。
結束整整三十分鍾的生發保養時間之後,我戴上假發準備上學。現在是上午八點,從這裏到我上學的森丘高中徒步隻要十分鍾,所以距離班會的時間還很充裕。
「哥哥,抱歉!你等很久了嗎?」
「不,我也才剛準備好。」
——穿著外套的京正好從二樓下來。
「哥哥,你拿鑰匙了嗎?」
「拿了。」
「那就去跟媽媽打招唿吧,媽媽,我們要出門了。」
「老媽,我們出門羅。」
在神壇前雙手合十、一如往常向媽媽打招唿之後就出門了。
好了,我們就這樣一起前往學校。京就讀的私立綠山國中(國中、高中一貫教育的超菁英&名門千金專用女子國中),就在從我家走路大約十五分鍾的地方。
因為前半段都走同一條路,所以兄妹一起上學對我們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
「京,你真的沒問題嗎?如果不舒服的話也可以請假喔。」
「哥哥,你太操心了啦,我沒問題的。昨天我用恐龍的模樣睡得很飽,所以暫時應該不會出現恐龍缺乏症,而且我下課之後會直接迴家。」
「可是啊,那些假設
也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不是規則性的變化。」
我心裏很不安。
雖然她本人不太在意,但就像一般的爸爸突然乘著興頭說句:「今天天氣很好,來玩傳接球吧!」然後找兒子一起打球一樣。萬一她的身體隨著天氣或氣溫忽然變成恐龍,該怎麽辦?
首先能確定的,就是事情會演變成足以引來警察,不,甚至會出動自衛隊的騷動。
之後要怎麽說明才好?「我妹妹是恐龍啦!」這種話誰也不會相信吧。不過,「我有少年禿啦!」這句話就算撕裂我的嘴巴我也說不出來。
京不理會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安,露出開朗的笑容拍拍我的肩膀說道:
「沒問題的啦,覺得我應該去上學的人也是哥哥你呀。」
「是沒錯啦,但我忽然覺得很不安。」
「唔——你怎麽可以比我這個當事人還不安啦。」
她斜睨了我一眼。嗚喔喔,這個表情也好可愛啊。
「如果發生什麽事的話,我會第一個聯絡哥哥嘛,這樣可以嗎?」
京說完之後拿出手機。
「我知道了,如果你找我的話,不管我在上課、在吃便當,還是在上廁所,我一定都會立刻趕過去。」
「哈哈……如果是在廁所裏,那我希望你辦完事之後再過來。」
京露出苦笑。就在經過郵局前麵的時候,我想起有事要辦。
「對了,得寄信給老爸。」
我從書包裏拿出昨晚寫的信,投進郵筒。信的內容是:『妹妹變成恐龍了。盡速迴國。』這句簡短的話。
老爸看不懂太長的文章,所以我隻寫重點寄給他。
「爸爸現在在哪裏?」
「我想應該是南美一帶吧,因為他上次寄來的信裏寫說在叢林裏打贏了五十隻猩猩。」
「哇,真不愧是爸爸。」
我先說明吧。我老爸是桐生流空手道的師父,現在正在世界各地進行武者修行之旅。
他具備的身體能力讓人不覺得他是人類,而且諸如十歲的時候擊退熊並將熊煮來吃啦、單挑兩百名現役軍人不但打贏還沒受傷之類的英勇事跡接連不斷,是武道界的名人。
因為他實在強得不像人類,所以有時也會讓人不安……
不過,他是這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爸爸,這點絕對沒錯。
就在我們邊聊邊走的時候,我忽然感到背後有道氣息。
「京,稍微停一下。」
「什麽?」
我轉身盯著周圍。
「喂,躲在那根電線杆後麵的家夥給我出來。」
「……是、是的。」
我一出聲,從剛剛開始一直跟蹤我們的家夥就出現了。對方是個穿著立領製服、我沒見過的男子。他身材瘦長,臉色蒼白。
「你有什麽事嗎?」
「那、那個,我、我想跟京同學說話……」
我雙眼一瞪,男子就用幾乎隨時會被風吹散的微弱音量吞吞吐吐地開口。
「京,你認識這家夥嗎?」
「呃、嗯……他是前陣子向我表白的人,我記得名字應該是……雅同學對吧?」
「是、是的,你能記得我的名字,真是我的榮幸。」雅高興地笑著。
「你說什麽!」我立刻插話。
聽見「表白」這個詞,我的腦壓一口氣竄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竟然對京表白?就筧神明、佛祖還有聖母瑪莉亞都答應,我也絕對不允許!絕對!
「你、你這個家夥喔喔喔!你是她男朋友嗎!你當上她男朋友了嗎!你跟京進展到什麽地步了!我知道,是不是已經在約會了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
我以※般若似的驚人神情逼問雅。(編注:日本傳說中的一種怨靈。)
「哥哥,不是啦!他雖然向我表白,可是我拒絕了!」
「咦?拒絕了?」
「嗯。」
我肩膀的力氣急遽放鬆,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表情變得既狼狽又安心。
「什麽嘛,原來如此。呃,你叫雅同學對嗎?抱歉啊,剛才瞪了你。」
我拍拍雅的肩膀。
「你說有話跟我講,是什麽事……?」
京一問,雅就揚起嘴角,露出有點令人不舒服的笑容,彷佛一個眼睛沒在笑的娃娃。
「是、是的,呃,我想過之後,還是覺得我會被甩,一定是有哪裏搞錯了。」
「什麽?」
「我、我啊,是東野高中的三年級學生,而且是學年第一名喔,你、你應該知道吧?東野高中在全、全國是頂、頂尖的升學高中,幾乎所有學、學生都會進東大,成為一流社會人。身、身為全校學生頂點的我啊,竟然會被甩,我怎麽想都覺得很奇、很奇怪,不是嗎?」
我忍不住皺眉。就連心靈比琵琶湖更平靜的京也因為對方太過怪異,所以表情僵硬地向後退。
「我、我想,京同學你一定、是因為被壞、壞男人纏住,所以才會為、為了我著想,不、不得不拒絕我的表白,一、一定是這樣吧,除此之外,我、我不可能有被甩的理由啊。」
「呃、欸……請你不要這樣。」
雅將手伸向京,我立刻拍掉那隻手。
「住手,你沒看到她很反感嗎?」
「你、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搗亂,你、你是京同學的什、什、什麽人啊?」
雅一邊顫抖著身體,一邊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他那雙爬蟲類般的固執眼神之後,確認了一件事:這家夥是那種會做出一大堆妄想,然後情緒失控的人。他深信自己是對的。那雙眼睛是準跟蹤狂的眼睛。
與其對這種家夥委婉說明,要是不狠狠給他一個衝擊,他大概不會覺悟……
「我是京的男朋友!」
「咦,哥哥……?唔!」
(稍微跟我演一下。)我用眼神這麽告訴京。
我擁住京的肩膀,像是在炫耀似地將她拉過來。雅的表情愈來愈蒼白。
「怎、怎麽會……」
雅跪倒在地,我趕緊朝他使出致命一擊:
「而且我們超恩愛的喔。」
「咿咿!」雅鐵青著臉。
我緊緊抱著京。
接著,我對著已經受到嚴重打擊的雅又補上一句:
「抱歉,我不打算把京讓任何人,你給我徹底放棄吧,再見。」
說完之後,我就拉著京轉身離開。
背後傳來雅倒地的聲音。
纏著我妹妹 討人厭的臭害蟲 哥哥來擊退
此乃兄妹※川柳五、七、五是也。(編注:川柳是日本詩的其中一種,與俳句一樣,也是十七個音節,按照五、七、五的順序排列。)
我一邊思索,一邊與京走了一會兒,等走到公園前麵之後才結束這出戲。
「真是的,那家夥有夠沒常識。京,你不要緊吧?」
「哥哥……你、你差不多該放手了啦,如果讓人看到的話會被誤會啦。」
「喔,抱歉。」
我離開束身邊。這時我怱然發現京的模樣有點奇怪,看起來有點忸忸怩怩、靜不下心。我盯著京的臉說道:
「京,你的臉很紅喔,你發燒了嗎?」
「不、不是那樣啦,隻是因為哥哥你突然說什麽是我男朋友……而、而且還抱、抱住我的肩膀,把、把我緊緊抱住。」
啊啊,她是不是害羞了?嗯,畢竟說到國中生,也就是對戀愛之類的事情最敏感的時候了嘛。
「抱歉,要你配合演這些奇怪的戲,隻
不過若想對付那種纏人的家夥,如果不堅決說清楚,他可會一直纏著你喔。你上國中之後也開始有女人味了,要是不小心點就會有害蟲纏住你。」
「女、女人味!」
京用尖銳的聲音重複我的話。
「是啊,京你既可愛又漂亮,身材也很好,在男生眼裏看來是個無懈可擊的美少女呀。以後啊,有人向你表白的時候,你必須更堅定一點拒絕才行。嗯?怎麽了?你的臉又變紅了。」
「……」
「京?」
我將臉靠過去。
京滿臉通紅。
「我、我要先走了!」
「呃,喂!京!」
還來不及阻止,她就脫逃似地一溜煙跑走了。
我獨自被留下來,用手扶著下巴滿腹疑惑。
「……青春期的女孩子真難懂。」
我常常無法理解京做的事情,或許是因為反抗期快到了吧。她總有一天會對我說:「老哥,你不要擅自進我的房間,也不能比我先洗澡啦,垃圾。」之類的話吧。
「妹妹啊,我光是想像就覺得好寂寞……」
隻讓我的頭頂感到寂寞就可以了。
不,可以的話,我也希望頭頂能十分熱鬧。
抵達學校了。上課時間就是睡覺時間,我要睡個飽。第三堂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手機忽然劇烈振動起來。是京打來的嗎?一想到這裏我就急忙查看手機簡訊。『就連枯死的毛囊也能立刻複活!從非洲象象牙提煉出的奇跡生發劑使力量結合!訂購……』是垃圾簡訊。去死啦,什麽馬上複活嘛,都花了五萬圓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啊,混帳東西。
第四堂課,國文課。
「柳,迴答這句諺語的意思。」
正當我在打瞌睡的時候被點到名了。咦~~什麽?家和萬事興?
「意思就是一個名叫家和的人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很高興。」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隻要家庭和睦,事情就會和諧順利。真可惜啊,柳,你就這樣罰站吧。」
教室陷入爆笑的漩渦。沒辦法,我隻奵獨自站著打盹。絕招——站著睡。
午休時間到了,我把桌子跟健人的桌子並在一起,吃著從學生餐廳買來的麵包。因為健人說了:「不過啊,京真的變可愛了,本人可以追她嗎?」這種夢話,所以我就警告他:「敢對我妹妹出手,我就把你身上所有的毛都剃光光。」
「開玩笑的啦,我真芷喜歡的人是你耶。這也是開玩笑的,哇哈哈哈!」你給我滾進下水道啦!
京沒事吧?可惡,我擔心得心髒都快爆炸了,好煩悶啊。
下午的課開始了。我的數學有點危險,所以我很努力寫筆記,但這堂課就在我為京擔心的時候不知不覺結束了。下課十分鍾,我開始打簡訊給京:『你現在不要緊吧?我擔心得沒辦法念書。』少年禿簡訊,發送咻碰。誰是少年禿啊,揍扁你喔。
馬上就收到迴信了——
『我沒事啦!哥哥你一定要專心上課啦(怒)。』啊,我被治愈了。
第六堂課,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總覺得上課內容好像是英文之類的,不過老師大概是催眠師吧,等我醒過來之後已經下課了,唉呀呀。
——很好,期待已久的放學時間總算來臨,我在班會結束的同時前往圖書室,當然是為了調查與京的病有關的資料。
我邊跑邊打簡訊給京:『我去圖書室調查與你的病有關的資料,查完就會迴家。我想我到家應該是七點左右吧。我迴去之前一定會找到治療方法!你放一百二十個心等著我吧!』寄出。
但我從來沒進過圖書室,所以不知道與疾病有關的書放在哪裏。我們學校的圖書室實在太大了。
不知道的時候就要老實發問,於是我對一個看起來很乖巧、很像小動物的圖書委員女學生說話:
「不好意思,我想找書。」
「好的,請問是什麽書?」
「與變成恐龍的疾病有關的書。」
「什麽?」
「我說,與變成恐龍的疾病有關的書。」
「……呃,是奇幻小說嗎?」
「與疾病有關的書!」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
「是、是的!醫療相關書籍在一樓右手邊最裏麵!」
「抱歉,然後謝謝你。」
我立刻壓住假發,趕往目標書架。醫療相關書籍的區域有一堆厚重的書排列在一起,仿佛在說:「這樣你還想找嗎?」這種話。有哪個普通高中生會讀這種書啊?雖然我這麽想,不過這些書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禮物、是寶山啊。
「好!那就趕快調查吧。有這麽多書,一定能找得到。」
我從放在最旁邊的『疾病辭典』查起。
「啊,在那之前……」
我環視周圍,確認旁邊沒有半個人之後,悄悄脫掉假發。
「一直悶著對毛囊不好,稍微吹個風吧。」
我從褲子後麵的口袋拿出扇子,輕輕對著頭漏風。剛剛那樣的短暫衝刺並沒有讓我流汗,但是體溫多少上升了一些。小地方的保養也是很重要的。
頭頂冷卻完畢後,我再度戴上假發,著手進行調查。
「呃,喂!閉館是怎麽迴事啊!」
「對、對不起、對不起!圖書室有規定平日的開放時間是到五點。」
「隻到五點嗎啊啊啊啊啊!」
傍晚,我被趕出了圖書室。理由極其簡單,因為閉館時間到了。
雖然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但我依舊要再度說明,那就我至今為止從沒進過圖書室,今天是第一次,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五點閉館,實在讓人晴天霹靂。當然,與京的病有關的線索當然也是零。我先前還說了那種大話,結果卻連線索都沒找到,這下真的得切腹謝罪了。
「抱歉,京……哥哥我是個沒用的武士啊啊啊!我是輸家、落水狗、戰爭的時候三秒鍾就會被砍死的落敗武士啊啊啊!」
我獨自抱頭蹲在緊緊鎖上門的圖書室前。如果我就這樣空手迴家的話該怎麽辦啊,京現在一定滿心期待地等我迴去……不,是期待我帶著治療法或患病原因之類的資料迴去。
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迴家,而京會以充滿期待的笑容出來迎接我。接著,我道歉說我什麽也沒找到,京就會痛哭失聲叫喊著:「哥哥你這個笨蛋,我這麽期待,你卻背叛了我。我最討厭哥哥了,去死啦禿子!」接著,京會關在房間裏,我隻能呆呆地為了自己的無能掉下眼淚。bad end。
「不行啊~~~~!京!請你、請你原諒我這個既丟臉又無能的哥哥啊~~~~!」
正茌我淚流滿麵大叫的時候,某個人突然遞了一條手帕給我。
「感、感激萬分,嗚嗚。」
我接過手帕擦掉眼淚。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這個人還真溫柔啊。人的善心竟然如此溫暖。
「打起精神,禿子。」
「嗚嗚……感激萬……呃,誰是禿子啊!」
我要撤迴先前的話。這麽直接說別人是禿子,這個人還真失禮啊,到底是什麽家夥?我抬頭看著聲音的主人。
「知道我的禿頭疑雲,而且還直接叫我禿子的女人……果然是你啊,涼子。」
「那不是疑雲,我隻是說出事實。」
她留著一頭過腰的豔麗黑發,明明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卻擁有一張格外端正的臉蛋。她是我兒時玩伴之一,由這副美貌及人際關係的惡劣,還有總是隨身帶著黑魔術啦、詛咒之類超自然現象書籍所帶來的神秘感,使她擁有黑暗及冰雪女王的別名(笑)。
日向涼子就站在我麵前。
「你為什麽在這種地方啊?」
「這是我要說的話。柳居然會來圖書室,你的心境究竟是發生了什麽震蕩?是頭發長出來了嗎?」
「半根都沒長啦!……呃,不要讓我說出這種悲哀的事情好嗎!」
我邊吐嘈邊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髒汙之後把手帕還給涼子。
「那你來圖書室是為了什麽目的?如果要找生發的書,與其來圖書室,我覺得你書架上的書還比較齊全。」
正如涼子所說,我房間的書架上放了一百本以上與生發有關的書,至於有沒有效……拜托別問。
「我有點東西要查。不過,在好好調查之前就像這樣被趕出來了。」
「京生病了嗎?」
這個突然拋來的關鍵字,讓我不禁做出身體彈了一下的明顯反應。
「你、你為什麽這麽說?」
「你剛才不是大聲詢問疾病的書放在哪裏嗎?況且,我聽說京有一陣子請假沒上課,很容易就推論出來了。」
唔唔,真是個敏銳的家夥。
涼子朝我靠近一步,用冰塊般的視線直直盯著我。
「那,所以呢?京得了什麽嚴重的病嗎?柳,告訴我。」
我想不到好藉口,這下該如何是好……
涼子的興趣雖然有危險性,可是頭腦比我聰明很多。而且不隻學校的功課,她還知道各種不同類型的知識與雜學、傳說與詛咒,是我兒時玩伴當中唯一的頭腦派。
她與京就像姊妹般要好,所以才會這樣為京擔心,可是……唔唔,這並不是沒有得到本人同意就能隨便講出去的內容。
「嗯……涼子,我說不出口,你直接問京吧。」
「我知道了。」
涼子說完就伸出手。啊,我想起來了,這家夥沒有手機。沒辦法,隻好借給她。
從通話記錄就可以找到電話號碼,涼子卻刻意用食指撥號,這點也很像她。
「你好歹買支手機如何?要聯絡的時候很不方便吧。」
「安逸的技術發展會讓人類滅亡。」
「你隻是個單純的機械白癡吧。」
「……不是的,那不可能,那絕對不可能。如果接觸太多電波的話,魔力就會變弱,並不是因為我不懂機械,就算我聽到艱深的用語也完全不會頭痛。」
涼子一邊搖頭,一邊連珠炮似地說著。
盡管她死命裝出撲克臉,但我從小就認識她,所以她根本隱瞞不了。說謊的時候眨眼次數會增加,這點也依舊沒變。
「喔,你說魔力啊,前一陣子才說是第六感,原來你已經更改腦子裏的設定了嗎?」
「吵死了,不要雞蛋裏挑骨頭,你就是因為這樣才禿頭。」
「啊、啊啊啊!你說了那句禁忌的話對吧!你這個※廚二病患者竟然說得這麽順啊!告訴你,我現在比最先進的微波爐更讓你覺得厭惡喔!」(編注:廚二病,為日文「中二病」的同音同意詞。這兩者都是指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將自己的妄想設定帶進現實的行為。廚二病比中二病帶有更多的貶意。)
「哼,你這個用遮蔽物掩蓋真正模樣的廢物,就算你發飆我也一點都不怕。」
真敢說啊,既然如此我也不留情了,要開始攻擊羅。
「硬碟。」
「嗚。」
涼子停下按著手機的手,稍微皺了一下臉。
「微處理器、多媒體、資訊安全、自訂快速鍵。」
「噢噢噢!嗚……」
涼子漸漸變得衰弱。剛才她罵我禿子,所以我本來想還以顏色,不過總覺得她有點可憐,那我還是講到這裏就好了。
……盡管我這麽想,不過!
「冷卻風扇!剪下&貼上!快速鍵!硬碟重組!視窗!比爾蓋茲!」
「住、住口啊,柳……!我的魔力核心……正承受著強烈的痛苦啊!」
涼子痛苦地用左手壓住豐滿的d罩杯胸部。哼,這下你知道了吧,禿子的反擊是很恐怖的喔,哈哈哈。
「禿子!禿子!禿子!禿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家夥又這樣叫我!電腦周邊!桌麵!按下右鍵與無線上網!」
我們一直持續著削弱彼此精神力的攻防戰。我與涼子在額頭幾乎互碰的近距離之下瞪著對方,並氣喘籲籲地噴射出攻擊火花。
「咿咿咿咿咿!」
「唔唔唔唔唔!」
『放學的(放學的)時間(時間)已經到了(已經到了)。』
擴音器傳來帶著迴音的放學通知廣播。我與涼子驚訝地看往窗外。
窗外一片漂亮的夕陽景色,烏鴉的叫聲聽起來就像在嘲笑我倆是笨蛋。
「……我為什麽要在走廊大喊電腦用語啊?」
「真是個內容稀疏的爭吵。」
「你說誰頂上稀疏啦!呃,抱歉,剛剛我自己罵到自己了。我們不要再吵了啦,迴去吧。」
「嗯。」涼子點頭。
我們在被關住之前走出校門,涼子就在那裏打電話給京。
我在旁邊雙手抱胸看著事情發展。今天一整天行動下來,我已經很清楚,那就是我完全不適合查資料,所以,我個人覺得現在非常需要涼子的協助。
隻不過,關於她毫不留情說我禿子的個性倒讓我不太中意。我從以前就講了好幾次,要她講話婉轉一點。
「喂,京嗎?我是涼子……嗯,手機是跟禿子借的。」
等一下我要用一大堆電腦用語攻擊她。
「京,你有什麽煩惱嗎?我聽說你生病請假,其實不是這樣的吧。」
涼子毫不猶豫以直球決勝負,讓我聽得都緊張起來了。
「嗯、嗯,我知道了,那詳細情況就在家裏說吧,了解。」
通話結束,她將手機遞給我並直直地往前走。
「怎樣?」
「她要在家裏直接說給我聽。」
看來好像決定要來我家了。不過啊,反正用手機很難說明,我也不認為她會相信,那種東西讓她實際看看應該比較快。
「……呃,涼子……」
「什麽事?」
我站在涼子旁邊,一臉嚴肅地說道: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請你不要討厭京。」
涼子露出果然的表情,有如在說:「你在講什麽啊,禿子。」
「京是我的好朋友,就像親妹妹一樣,要我討厭她,那就像你頭上長滿頭發一樣不可能。」
她語氣堅決地迴答。
「是嗎?我問了一個蠢問題,抱歉。」
「要開玩笑的話,留給你的頭去開就好。」
她是個好家夥,真是個好家夥,但是……依舊是個讓我一肚子火的家夥。我禿頭又不是開玩笑開來的!
好了,已經到我家了。我與涼子在客廳正座,對麵則是正處恐龍模式的京。
兩公尺以上的巨大身體端正地坐在客廳地上,這幅光景看起來有點超現實,但假如這真的是事實就笑不出來了。
「這實在是……」
一時之間呆住的涼子開口說話。就算涼子平常很冷靜,見到京的恐龍外貌似乎也稍微嚇到了,無法說出第二句話。
「是真的恐龍嗎?」
「嗯,是真的。」
涼子仔細看著京,然後戰戰兢兢地伸手觸摸包著堅硬鱗片的腹部。
「……這種觸感絕對沒錯,是真正的龍鱗。」
「呃,等等,你有摸過啊?」我開口吐嘈。
「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鱗片,不過這跟書上
記載的資料一致。」
涼子一邊發出感歎的聲音,一邊摸著京的腹部。
「涼、涼子,很癢耶,啊!嗯嗯……」
「觸診是很重要的。」
涼子毫不顧忌地摸著。
「可、可是,我有股很奇怪的感覺……嗯嗯,不行,不、不能摸那裏……啊!」
大概很癢吧,京扭動著身體,順道一提,她現在是恐龍的模樣。我不知為何覺得很可惜,這究竟是種什麽樣的心情啊,真是太複雜了。
「哇哇!我的肚子覺得好熱……」
京張開大嘴,我當下感到空氣變熱。
就在我覺得不妙的下一瞬間,就立刻往旁一跳。熊熊燃燒的火焰隨著一道轟聲從京的嘴裏噴出。
請問大家知道火焰噴射器這種東西嗎?這是一種名副其實的危險兵器,在古代羅馬帝國被稱為「希臘火」並受到畏懼。
隻要各位將京的火焰想像成比火焰噴射器威力強大好幾倍的東西,應該就能理解了。
呈一直線從京嘴裏噴出的火焰直接射中客廳窗簾,燃燒中的火焰轉眼間愈來愈猛烈……
「糟糕!失火了!」
「對、對不起,哥哥!」
「火災!火災!火災啊啊啊!快拿滅火器!燒起來了啦!我的頭發也要燒起來了啊啊啊!」
總之得滅火才行。我脫掉身上穿的襯衫來拍打火焰,但是便宜襯衫不可能有耐火性,反而將火引過來造成反效果。
「沒救了啊啊啊!延燒到天花板了啊啊啊!迷救!迷救了啊啊啊!怎麽辦怎麽辦,我得快點冷靜下來!對了,報案!打一〇四報案!」
「哥哥!那是免費查號台啦!」
就在我驚慌失措之時……噗嘶嘶嘶嘶!
滅火劑用力噴射出來,撲滅了正往天花板延燒的火焰。迴頭一看,一臉冷靜操作滅火器的涼子就站在那裏。
「滅火完成。」
「得、得救了……對了,涼子你為什麽會知道滅火器放在哪裏啊?」
「禿子家我很熟啊。」
「誰是禿子啦!……哼,這次你救了我們,所以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總之……我安心地喘口氣,當場癱坐下來。
竟然會遇到火災,人生還真是難料旦夕禍福啊。
對了,京!京沒事吧!
「我、我怎麽做出這種事……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京靈活地彎著龐大身體,趴跪在地上,她的角紮到地板刺出了洞。不行,我必須安慰她。
「不、不用在意啦!剛剛那隻是意外!而且,燒掉的也隻有窗簾跟我的便宜襯衫,隻要重買就好了啊!」
「可是,如果哥哥你沒躲開的話,我就會把哥哥燒死了……」
京的眼角泛著淚水。恐龍也會掉淚啊,呃,不對,我在想什麽,我不可以讓她哭泣啦!
「我沒問題啦,我還沒有弱到會被妹妹燒死啦,所以啊,呃,你就不要再難過了。換個角度想,噴出那麽多火焰卻隻有窗簾跟便宜衣服被波及耶,樂觀一點啦。」
我笑著舉起拇指。這種時候就是要表現得很開朗。
「京,你不可以為此介意喔,因為我也沒注意到啊。我明明不了解狀況卻還一直摸,所以你不用覺得內疚。」
涼子也低頭道歉。
「哥哥,涼子……嗚,謝謝。」
京用粗壯的手擦掉淚水。火災騷動算是結束了。
我暫時迴房間穿上衣。
好了,既然事情已經平息,於是我將話題拉迴正軌。
關於京的特殊情況——與會變成恐龍這種疾病有關的事情,已經向涼子說明了。
內容包括她可以依照自己的意願變身&解除變身,隻不過從恐龍變迴人類的時候會變成裸體。
若超過十個小時不變成恐龍的話,就會出現成癮症狀。
這一切原因不明。
還有,雖然京試著不被世人發現、勉強過著平常的生活。但依舊希望趕快解決問題——也就是治好恐龍中毒。我對涼子大略說明。
「大致的狀況我已經知道了。」
「如何?你有什麽好辦法嗎?你這麽博學多聞,一定知道讓人變身為恐龍的疾病或詛咒之類的吧?」
這種事情沒辦法對不認識的大人說,老爸又在南美。
現在能依靠的隻有涼子。
雖然我抱著希望詢問,可是涼子卻跟平常一樣擺出晚娘麵孔。
「與恐龍相關的知識我當然懂,不過,關於人類變成恐龍這個極端的現象本身,我沒有想到什麽線索……嗯……如果是可能性,那我倒是想到幾個。」
涼子說到這裏之後就低頭對京說了句:「抱歉。」
「哇哇,涼子你把頭抬起來啦!讓你卷進這種事情,我才想道歉呢。」
京也低下頭,角打到桌子,讓桌子變成兩半。
「啊!桌子!哥哥,對不起!呃,我還不習慣角的長度。」
「不用在意,我有存假發基金,用那個來買新的吧,下星期日我們去家具行。」
我安慰著驚慌失措的恐龍模式京。外表看起來是隻兇暴的恐龍,內心卻是那個體貼的京,這樣的落差讓我覺得有點詭異。
「對了,涼子,你說的可能性,具體來說是什麽?」
「可能是外星人做的。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外星人?」」
我與京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涼子用手指抵著額頭繼續說道:
「人類被外星人帶去做人體實驗時有所聞,例如男女性別被對調、體內被埋入能量核而不會死亡的男人、被奪走記憶的少年……京身體的異常變化很有可能與外星人的作為有關。」
我與京的下巴都掉下來了。是沒錯啦,我也不認為現代人有能力做出讓人類變成恐龍這種非現實的事情,若要說是外星人做的,似乎也有那麽一點真實,不過……
「可、可是啊,涼子,不管再怎樣都太誇張了吧?外星人真的存在嗎?」
「沒辦法斷言絕對不存在。既然人類變成恐龍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都發生了,那我覺得你還是把以往的常識都丟掉吧,而且,你看看這個。」
涼子從書包中拿出剪貼本,讓我們看一張新聞剪紙。
這是一篇報導,篇名是『西野町上方觀測到不明飛行物!』。
「什麽什麽?西野叮觀測到疑似ufo(亞當斯基型)的不明飛行物。這是西野町第一次觀測到ufo,根據目擊者指出,ufo重複不規則的飛行之後,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這、這是什麽啊?」
「這是兩個星期前的報導,依據時間來說,幾乎與京變成恐龍的時期一致。」
涼子一臉認真地說著。
要是平常我一定會大笑出來,但如此現狀讓我沒辦法把這個話題輕鬆帶過去。
外星人真的存在嗎?
「就算真的是這樣,那他們又為了什麽目的要讓我變成這種體質呢?」
「可能是新型病毒的人體實驗,或者想觀察人類處在異常狀況下的反應,或者……還有很多其他理由。」
「人體……實驗……」
京無力地複誦涼子的話,她是不是因為過於超乎常軌的事實受到打擊了?
「為了那種自以為是的理由就把京變成這樣?可惡!那些死外星人……我饒不了他們!」
我緊緊握住拳頭。京對那些家夥來說或許隻是一個地球人,之所以選上京,也有可能隻是因為一些無聊的理由——像是他們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京之類的。
可是,京對我來說是
唯一的妹妹,她是個善解人意、既率真又開朗,會為朋友著想,而且優點多到說也說不完的妹妹。
竟然隨便把別人的妹妹變成恐龍,外星人先生啊,我可是好久沒被惹毛了喔……!
如此一來,該做的事情與該走的道路就決定了。
我無法再坐著不動,立刻站了起來。
「涼子,京就暫時拜托你了。」
「柳?」「哥哥?」
「我要去找外星人理論一下,要好好告訴他們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隨便對人類做的。然後,還要叫他們立刻讓京的身體恢複原狀。」
我用拳頭打了一下手掌,讓自己振作起來。對手是外星人,所以大概會用雷射槍或光劍之類的武器,但那根本不成問題。我是那個最強老爸的兒子,繼承到的可不隻有禿頭,我也確實擁有強大的力量。
更何況我現在超級生氣。一個因為妹妹受到傷害而怒火中燒的哥哥,不管外星人或怪人都不能阻擋。
我往玄關走去,正當我穿鞋的時候,京從背後對我說話。
「哥哥,你說要去找外星人理論……要去哪裏啊?」
「當然是美國啊,說到外星人就聯想到美國,我要去那個什麽區的地方。」
「美、美國?等等啦,哥哥。」
「京,不要阻止我,我沒問題的,我一定會讓你恢複正常。」
之前我在電視上看過,美國將外星人藏在軍事基地裏加以保護,我就是要去突擊那裏。弄不好說不定會演變成與軍隊發生戰鬥,或者是國際問題。
但那才不關我的事,我妹妹受到傷害了耶,光這個理由就夠充分了吧?
「那我要走羅。涼子,我迴來之前就拜托你照顧京了。」
「哥哥!」
我耳裏聽見京阻止我的聲音,可是,我不會迴頭的。我將手放上玄關門的門把,踏出了第一步……
砰啷!
就在我伸出腳之前,頭被重重打了一下。
「痛死人了!涼子你幹嘛啦!假發都被揮掉了!」
「冷靜下來啦,呆子,你的腦子隻有幾公克重嗎?」
我撿起假發戴好,眼泛淚光地望著涼子。
虧我這麽氣勢滿滿地出發,結果都白搭了。
「呃,哥哥,我覺得美國應該沒有外星人喔。」
「啥?可、可是電視上有播過啊。」
「那當然是假的啊,你也太跟不上時代了吧。」
涼子不耐煩地歎了口氣,連京都對我投以憐憫的眼神。
這時我才總算發現自己太衝動了,丟臉與狼狽的心情猛烈湧現。
「怎、怎樣啦,那要去哪裏才能見到外星人嘛!」
「總之你先脫掉鞋子,然後迴到客廳。」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返迴客廳。
「真要說的話,倒是有一個確實能唿喚外星人的方法。」
「真的嗎!那你不會一開始就講喔!」
「在我還沒說之前,就有個不知道哪來的禿子搶著出糗啊,哈哈。」
「你說誰是禿子啊啊啊!」
她又說了這句禁語!我不能再原諒她了!我要讓她知道頭發有多麽珍貴!
「哥哥你冷靜下來啦!」
京用銳利的爪子拉住我的衣服,一瞬間,客廳裏響起響亮的布料撕裂聲。
「我的上衣又遭殃了!」
「啊、啊啊啊!哥哥,對不起!」
「嗚喔喔喔!你低頭道歉的時候角割傷我的皮膚了啊啊啊!」
「糟糕!哥哥,你流血了!流血了!救、救護車!快打一領四!」
「那是免費查號台啦!」
我開口吐槽。呃,不對,我流血了耶!流血了啊啊啊!
「我可以繼續說了嗎?」
「是的,非常抱歉,涼子小姐。」
「對不起……」
時間來到十分鍾之後。幸好我的傷口很淺,用急救箱簡單治療之後就大致沒問題了。比起傷口,安慰自責而淚流不止的京還比較棘手。
那麽,迴到正題。
「呃,我記得你說到唿喚外星人的方法對吧,那到底要怎麽做?馬上來做吧、現在就做吧、現在立刻!」
「冷靜下來,沒辦法立刻做,因為太陽已經下山了。」
「晚上不行嗎?」京詢問。
「嗯,不等到太陽升起的話就不行,還有……舉行這個儀式最少需要四個人,所以,還要再找一個人。」
嗯……這麽一來,就表示還要再找一個人,而且必須把京的秘密告訴對方。我希望盡量找個能信任的人。
「要拜托誰呢?這種事情實在無法隨便請人幫忙。」
「順帶一提,我的朋友隻有京與柳,所以請不要期待我的人脈。」
「你也多交一點朋友好不好。」
因為涼子總是在教室角落讀著奇怪的書。
「嗯……傷腦筋,該怎麽辦?」
我雙手抱胸,思考許多人選。廣播委員山田如何?不,不行,那家夥是個超級現實主義者,要是看到變成恐龍模樣的京,一定會口吐白沫暈倒。
同班的矢上同學……那個人是大嘴巴,所以不行。田中呢?我們很少講話,出局。柔道社的健司?雖然是個好家夥,身手也不錯,但是頭腦差到跟我爭奪最後一名,暫時列入考慮。
「嗚嗚嗚,緊要關頭想挑一個人竟然這麽困難。」
就在這時——
「嗬嗬嗬,我已經聽到你們的談話了。」
「是誰?」
一道聽起來很蠢的聲音從房間某處傳來。
「有一半美國血統所以英文超溜、像海膽般的刺蝟頭就是迷人之處、有困難的時候無論何時何處都會現身的正義英雄,我的名字就是……」
砰。客廳櫃子的門用力被打開,有個人影從裏麵衝了出來。
「森本健人,現在報到!不管任何疑難雜症,全部交給本人就對啦!」
這個頂著刺蝟發型的ky男人轉了一圈,然後擺出招牌姿勢。
森本健人出現了。
「「「…………」」」
大家一陣沉默。
「交給本人就對啦!」
「「「…………」」」
空氣當場凍結。桐生家瞬間變成北極。
「怎、怎麽啦?哈羅——各位,本人登場羅——」
我無視他的存在,把手撐在桌上。
「那麽,還有一個人要找誰?」
「在這種氣氛之下不要把話題丟給我。」
「那、那個,我該做什麽反應才好?」
「京,不可以看喔,看了會變笨。」
我叫京不要在意健人。那麽,還有一個人啊,該選誰呢……
「呃,等等啦等等啦!不管再怎樣也太無視我了吧!我會哭喔!本人要哭了喔!拜托讓本人也加入你們啊啊啊!」
健人邊哭邊以高速靠過來,我立刻往那個跟劍山一樣的頭使出手刀。
「吵死了,而且你幹麽躲在別人家的櫃子裏啊,你是什麽時候侵入的啊,我要以非法入侵名義把你交給警察喔,你這家夥。」
「沒有啦、沒有啦,因為你跟涼子不知為何一臉嚴肅地在校門口談論京的事啊,我覺得奇怪所以就跟在你們後麵……然後,就不小心秘密潛入這裏了,嘻。」
「嘻什麽嘻啦!」再來一次手刀攻擊。
「好痛、好痛、好痛!住手啦!整理好的發型都要被弄壞了啦!」
我打你的話,我自己也會痛耶,這個劍山頭混蛋。
「那麽,健人
你有什麽事嗎?」
真不愧是冰之女王,涼子以符合這個稱唿的冰冷視線看著健人。
「沒有啦沒有啦,你瞧!我已經聽到你們說的話了!要把讓京變成這樣的外星人叫出來,不是還需要一個人嗎?所以本人來報到了!」
「※抱歉,健人,這個儀式隻能讓三個人進行,謝謝你的好意。」(編注:動畫「哆啦a夢」裏麵,小夫常常用來排擠大雄用的藉口。)
「等、等等啦!剛剛你不是為了最後一人要選誰而煩惱不已嗎!」
「嘖,被發現了啊。」
「為什麽要這麽不屑?本人是個這麽不被需要的人嗎?」
我將視線從健人身上移開,對涼子與京使眼色。
(怎麽辦?)
(不知道,隨便啦。)
(京覺得呢?)
(呃,既然他說要幫忙,那就讓健人也加入我們啦,哥哥。)
就算變成恐龍,京依舊溫柔啊。我有點感動。
健人抓著我的肩膀嚎啕大哭,我拉開他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找你幫忙啦,所以你快給我放手。」
「真的嗎?太好了!嗯哼,諸位果然需要本人的力量啊。」
健人得意地挺起胸膛。糟糕,我超不安的啦。
「……總之,這麽一來就湊足人數了。我要為儀式做準備,所以先迴去了。明天早上九點在赤阪川的河堤集合。」
「早上九點?喂,那學校……對喔,明天是星期六。」
「嗶佛(before)星期六!」
「健人你有夠吵,還有,這個梗過時了啦。」
「各、各位,請聽我說!」
京很少見地大聲叫了出來。
「怎麽了,京?」
京一下子被三個人注視,看起來有點慌張。她閉上眼睛深唿吸,麵向我們然後低下頭,並留意不讓角打到地板。
「各位……為了我做這麽多事情,真的很感謝大家!以後我有能力一定會報答各位!」
京向大家道謝,這句話包含了她最真誠的心意。
我、健人與涼子三個人全都默默不語。
「呃,嗯……」
京尷尬地抬頭,似乎不懂我們為什麽都不說話。
老實說吧,我真的快哭了,真的。因為,最難受的人一定是京啊,但是,她卻……這樣向大家低頭……客客氣氣地道謝……天啊,這樣不是讓人心中湧出一股絕對要幫她的心情了嗎?
我知道有個熾熱的東西正停留在眼角,健人已經淚流不止,涼子似乎正忍著淚水。
「……真是的!京,你真的是個好孩子啊!不用道謝啦,身為哥哥幫助妹妹是理所當然的嘛!啊,有髒東西跑進我眼睛了……」
我一邊拭淚,一邊輕拍京強壯的肩膀。其實找本來想摸她的頭,但很遺憾,恐龍模式的京擁有身高超過兩公尺的高大身體,我根本摸不到啦,可惡。
「柳說的沒錯,京,你是我的重要夥伴、也算是妹妹,幫助你根本不需要理由。」
「嗚嗚、嗚嗚,沒錯沒錯!京,本人也會全力協助你的!」
涼子與健人都努力為京打氣。是啊,我們之間根本不需要顧慮什麽,隻要有人遇到困難,大家就一起幫助那個人,這就是所謂的夥伴。
「哥哥,涼子,健人……」
「快點結束掉這個悲傷的時光吧!要做的事情已經決定好了,隻要我們這群兒時玩伴聚在一起就沒什麽好怕的!就算是外星人的陰謀也要全部粉碎!」
「是啊!哇,本人不知為何心跳得超快耶!讓人想起以前為了秘密基地跟高年級學生吵架的事情。」
也曾發生那種事啊。記得大家一起蓋出來的秘密基地被高年級學生搶走,我與健人都被揍得鼻青臉腫……然後,兒時玩伴們為了奪迴秘密基地全員出動。
「我記得當時涼子做的武器有夠厲害,好像做了某種泥巴混著辣椒的泥漿炸彈。唉唷,真是可怕。」
「……比起我,生氣的京比較可怕。」
涼子露出笑容,將視線轉向京。
「什、什麽?我那時有這麽生氣嗎?」
京在裝儍。不不不,我記得很清楚喔。我們壓製住高年級學生的時候,記得她說:『請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如果你們再做相同的事情,我就會把你們的球捏碎喔。』真懷念。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對吧?」
我&涼子點頭同意健人的話。
「嗚、嗚嗚……不要再說以前的事了啦!」
京揮著巨大的手臂,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就算京變成恐龍,兒時玩伴們之間的羈絆也不會改變。外表根本無關緊要,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脆弱到遇上這點問題就會崩壞。
好了,身在這個世界某處的外星人們啊,做好撤退的準備了沒?已經做好跪著求饒的覺悟了嗎?
最強的兒時玩伴們現在就要去抓你們羅,※給我洗好臉等著。(編注:正確應為「給我洗好脖子等著」,此為口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