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演之變”後,各大宗門並沒有因為魔尊出太和而多加刁難,實際上,每一紀年的魔尊皆出自正道門派,函古紀的魔尊天機就出身於格物宗。所以修真界對太和派的策略恰恰相反,非削弱而是扶持。


    這樣一來,即便太和出了魔尊,魔尊足有渡劫期的修為,卻也隻有一人,而太和本身越強大,對魔尊的製約也越強大,更何況劍修“同境界下無敵”並不是信口雌黃,能打敗劍修的,隻有劍修。


    更不用說,如今修真界大乘期凋敝,少不得要依靠太和派的太和初開劍陣來壓製魔尊,可太和目前也隻有兩位大乘期,隻有有更多的資源,才能產生大乘期修士。


    他便有些無聊,看著魂遊天外的南淮,心中有些發笑。他自是知道南淮愛慕阮琉蘅的。


    衍丹門此次也是殫精竭慮,草藥、靈石、礦藏皆是他們目前急需,所以南淮才會被掌門師兄雲霞神君帶過來當個助力,力求能拿下五重天的小秘境黎芳穀,而五重天的天君宋桓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上抬價,完全沒誠意。


    滄海神君想到阮琉蘅,心中一軟,便說道:“五重天的靈脈我可以讓出,請宋天君將黎芳穀劃給衍丹門。”


    宋桓冷哼一聲,雲霞神君大喜。天下宗門,誰敢不給太和麵子?滄海神君隻要說了,宋桓不應也要應下。


    滄海神君現在對於欺負了徒兒的九重天外天半點兒好感都沒有,他神情不變,越發柔聲細語道:“宋天君也知道,九重天外天雖然是上古神歲無開辟出的小世界,卻隻能依附於修真界,與人間共生共亡,我倒是想問問,如今修真界已到生死存亡之關頭,諸位天君卻還如守財奴一般,便不怕魔尊降世,與我等一同入修羅地獄嗎?”


    七重天天君謝諄正在與海外東南群島的修士砍價,聽聞此言,皺了皺眉道:“太和掌門所言極是,宋天君便允了吧。”


    不過這謝諄又一轉眼珠,笑道:“不瞞各位,雖然大家都知道我九重天外天是獨立小世界,可自給自足,資源再生,但周期卻是極漫長,因此我等才限製諸位的開采額度,卻並非是我等小氣。”他嗬嗬笑著,眼神觸及其他八位天君,“我們繼續商議。”


    雲霞神君了了最大的心願,心中極是滿意,終於對旁邊極不自在的南淮道:“大局已定,不拘著你了,自去吧。”


    南淮立刻行禮,出了主峰結界,使出瞬移神通,立刻便到了阮琉蘅的洞府前,卻隻看到在夏承玄旁邊打坐的芮棲遲。


    南淮急忙問:“你師父情況如何了?”


    芮棲遲搖頭道:“穆師伯正在幫師父閉關療傷,目前已過三日,情況還未可知。”


    南淮定了定心神,他自是相信穆錦先的實力,當日阮琉蘅那身傷,靠丹藥是救不迴的,最多也是勉強吊著命,還得至少化神期修為的修士幫忙修複經脈才行。


    反正一時半會與九重天天外天的商談也不會結束,他索性客客氣氣道:“本座還會在太和盤亙幾日,我看靈端峰的靈氣似已稀薄,想必穆道友已布下聚靈陣,我便再布下一陣助他。”又看了看依然昏迷的夏承玄,“這弟子已經服用了粹體丹?”


    芮棲遲迴道:“師伯閉關前似乎曾給師弟服用過丹藥,我已查探過,經脈筋骨都已經在愈合了,想必此時昏迷是因為當時用力過度,此時還需要以睡眠恢複體能。”


    南淮略一思索,又喂了夏承玄一枚呈白色,隱隱有冰霜之氣的靈丹。


    芮棲遲是個識貨的,立刻便認出是極適合冰靈根修士煉體的霜雪丸,躬身迴禮謝道:“多謝神君提攜師弟。”


    這天下,修士千萬,又有幾個能得到化神修士的一點機緣。


    南淮心中一歎。


    也罷,幫不了她,那麽能幫到她的弟子,也是好的。


    走出洞府,麵向桃花林,南淮白玉般的手指淩空一點,從那萬裏長空中引出一架焦尾琴,悠然一韻響起,那周圍靈力,便發瘋了一般向阮琉蘅的閉關室湧去。


    阿蘅,隻願你好。


    ☆、第26章 彼岸燈:道伏豺狼現


    當南淮的聚靈陣布好後,閉關室內的穆錦先立刻就感受到了,悠揚的古琴聲響起時,他便有了充沛的靈氣支援,穆錦先閉上眼睛,加快了修複的進度。


    他們二人所布下的皆不是凡品聚靈陣,隻過一個晝夜,穆錦先此時已將阮琉蘅筋脈修複完好,待阮琉蘅醒來,便可以自行運轉靈力來修複髒腑,隻需用時間來將養即可。


    可她實在是太疲憊了,修複經脈是何等疼痛的治療手段,全身如同被細針縫補一般,即便這樣,她卻一直未醒過來。


    穆錦先看著臉色蒼白的阮琉蘅,又是一道清神決打入靈台。柔和的橘黃色光芒沒入她的額頭,阮琉蘅便皺起了眉頭,縮成了一團,仿佛在做著什麽讓人難過的夢。


    穆錦先為她蓋上被子,準備起身,卻因為身體驟然而起,身形搖晃了兩下,急忙運轉靈力調息,才緩了過來。


    他將手抬起,映在夜明珠下,那指尖變得有些透明,他一點點把手指握成拳,長袖一揮,毫不留戀地轉身出了閉關室。


    一出去,已是月光如水,夜色冷寂。


    南淮見他出來,也終於停住了撫琴。


    穆錦先道:“不愧是南淮道友,這靈氣,是你從太和山外借來的罷。有心了。”


    南淮頷首迴道:“略施小技而已,太和連番大戰,靈氣需要蘊養,我便從東方扶侖山借了靈竅過來。隻是紫蘅道友的傷……”


    “無礙。南淮道友想必從主峰議事廳而來?如今商討得如何?”穆錦先問道。


    “九重天外天慳吝,五大山門尚還矜持,三千洞府人微言輕,七國聯盟竹籃打水。”南淮有些悲觀。


    穆錦先眉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師父還是太宅心仁厚了。道友且守著蘅兒,我去會那九重天外天。”


    穆錦先祭出佩劍“斬流光”,踏上飛劍的一瞬間,神識掃過夏承玄,不置可否,說道:“既然道友肯送這弟子偌大的機緣,我這師伯自是不能小氣,”他指尖凝聚一團劍光,瞬間彈出去覆蓋夏承玄全身,曼聲道,“心隨我影,劍舞流光。”


    劍光明亮,其間有隱隱月色輕盈流轉,入水般洗刷著夏承玄的身體,竟是瞬間將夏承玄的身體恢複至體能巔峰。


    那少年立刻睜開眼睛,從床上彈跳起來,有些茫然地打量著身邊的環境。而穆錦先已不見蹤影。


    把這些都看在眼裏的芮棲遲心中腹誹,這混小子運氣真好,兩位大能爭風吃醋,卻白白便宜了他。


    夏承玄迴過神來,抹了把臉,對著芮棲遲和南淮說道:“多謝前輩和師兄照看,靈端峰……沒什麽事吧?”


    芮棲遲知道他問得什麽,卻偏是不說:“你還要謝過穆師伯,他用劍意恢複了你的元氣,要不你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醒。”


    南淮看著穆錦先走,哪還坐得住,乘此機會說道:“無須多禮,你們二人方便行事,我去照看紫蘅道友。”


    夏承玄依舊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嘲諷地看著芮棲遲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來,那道姑頭上這麽多老妖怪罩著,怎麽會出事。”


    芮棲遲冷冷道:“所以說,你還是擔心下你自己吧。”


    “哦?我一個於太和有功煉氣期弟子,除了師兄,還有其他人嫉妒我不成?”


    芮棲遲手癢,隻恨這幾天灌藥的時候沒嗆死他。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畢竟夏承玄真出了什麽事,師父是要難過的。


    “哼,最近靈端峰外總有不明弟子遊蕩,可不像是找我的。”


    夏承玄那是成精的腦袋,一瞬間就知道其中名目,他笑道:“多謝師兄提醒,這些小魚小蝦我來處理就好。”


    他立刻出了洞府,邊走邊從靈獸袋裏喚醒夏涼。


    “小涼,果然沒白費我在祭祀台上拚死一搏,那些人,該是找上我的時候了。”


    夏涼坐在他肩膀上,後爪伸出來搔著脖子,說道:“劍廬祭典上你出盡風頭,人人都知道太和有個煉氣期的弟子能擂響太和戰鼓,他們自是要來找你的,但這其中是善意還是惡意,可就不好說了。”


    夏承玄戾氣漸生,恢複了本來模樣道:“敢不服,小爺自有手段叫他們跪下。”


    夏涼鼻子嗅了嗅,立刻精神起來,說道:“少主真是因禍得福,你養傷時期,想必那些人給你吃了不少好東西,有粹體丹、霜雪丸,還有人為你的筋骨加持了秘術,如今少主再去擂那太和戰鼓,可不會幾下就七竅流血了。”


    夏承玄“嘖”了一聲,伸手指彈了下小狐狸的腦殼道:“還敢提小爺糗事。”


    雖然嘴上在跟夏涼玩鬧,腳步卻不停,快步出了桃花林,耳邊隻聽得溪水湍流的聲音,在月色下,空曠的草丘瘋長著齊膝的野草。


    他哈哈一笑,朗聲說道:“躲什麽?還不來拜見夏家家主?”


    瞬間感受到有一絲不自然的草動,他忽地迴頭,便看見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著一個氣息有些陰冷的修士。


    這修士眉長如刀,五官俊朗,身材比夏承玄還魁梧一圈,此時一手背在身後,正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夏涼見了這人,立刻趴在夏承玄肩膀上齜牙道:“吾記得你,你是夏氏分家第十二代所出修士,十六歲時拜入太和門下,水木雙靈根,如今……你已是金丹期的修為,怎麽?以為如此便可以見吾不拜?吾守夏氏兩千一百七十餘年,敢不敬吾!”


    不等那修士說話,夏涼雪白的皮毛閃過一陣如金屬色澤般的光芒,瞬間變為四爪著地,高近一丈高的原身,六條狐尾在身後搖擺,積蓄著厲勢。


    那修士眯起眼睛,看著張牙舞爪的夏涼,緩緩伏下身子,口中道:“夏伯義拜見守護神涼君,小輩怎敢怠慢涼君,隻是剛才看到涼君返幼模樣,心中驚訝,一時為涼君憂心而已。”


    夏承玄挑眉,對著夏涼說道:“小涼,你看這人,欺我年幼,目中無人,恐怕心裏算計著我這家主之位呢。”


    夏伯義聽得夏承玄如此說,又躬身拜下去道:“參見家主。伯義沒想到夏家居然能得到家主傳承,真是祖先有靈,庇護我夏氏。”


    “行了,”夏承玄這才看向他,不客氣地說道,“如今我未發家主令召集你們,你卻反而找上來,所為何事?”


    夏伯義道:“若非在劍廬祭典看到家主身姿,伯義還不知家主竟然在太和修行,雖修士已斬斷凡塵,但魏國行夜誣陷夏家以致誅滅九族,想必家主定是要出這口惡氣,因此伯義便冒昧尋來靈端峰,願為家主效勞,報仇雪恨。”


    夏承玄眼眸一暗,摸著身邊夏涼的皮毛,說道:“伯義忠肝義膽,我心甚慰。隻是我目前修為低下,於報仇全無頭緒,倒是不知道該讓你怎麽效勞才好。”


    夏伯義立刻接道:“如今我夏氏子弟在修真界如一盤散沙,首當其衝的,自是家主迅速提升修為,而後召集弟子,共謀大事。”


    “伯義真是有心了,隻是我這修為卻不能一蹴而就,真是苦悶。”夏承玄黯然低下頭。


    “家主難道不知?夏家兩年傳承,積攢了法寶丹藥秘籍無數,皆藏在一處隻有家主才知道的地方,而那開啟秘藏的密匙,更是家主代代相傳,有了秘藏支持,家主何愁不能進階?”


    夏承玄一聽,在身上左掏掏右掏掏,模出個水滴形的玉墜子來。


    那墜子吊在一根青色繩結上,靈光透亮,雖然美極,卻沒有任何靈氣。


    夏伯義眼睛閃出光來,急忙道:“這就是密匙?”


    夏承玄搔搔頭,看上去有些苦惱地說道:“誰知道呢,爹讓我快逃的時候就塞給我這個東西,還有一些口訣什麽的,我差點把這墜子當謝禮送出去呢。”可惜人家不要。


    夏伯義進了一步,咽了下口水,說道:“家主目前修為還不夠,此物事關重大,不妨先交給伯義保管,有機會我等一起去開啟秘藏,助家主成事!”


    “哦?可是我把密匙給了你,你們不就可以拋棄我這個家主了麽?”


    “哪裏的話,”夏伯義背在身後的手不知道在做著什麽動作,“夏家不是在我們這些進入修真界的修士身上印了銘忠印嗎?隻要我等有不軌之心,家主便以血脈牽引此印,不管多高的修為,立刻便不得好死,我怎敢?”


    “伯義還記得,這銘忠印啊……”夏承玄涼涼地笑道,“可你在這周圍布下結界就算了,為何此時又布下了劍陣?我倒是忘了問,伯義師從哪座山峰?”


    “如家主這般輕易入了靈端峰成為親傳弟子的大機緣,是多麽求之不得,伯義的師承不值一提,也不過是山脈之下逐日峰一名長老的記名弟子而已。不過……”他終於把手從背後拿出,持著一柄黑漆漆的長劍,帶著殺氣說道,“修煉這迴事兒,還是得看誰活得更長久!”


    夏涼厲喝:“你敢對家主動手!”


    夏伯義哈哈一笑,道:“涼君還在唬弄我?你身後九尾已去了其三,正是虛弱期,放不出玄無結界的你不就是個廢物?敢在金丹期真人麵前囂張?老老實實交出密匙,看在你我同屬血脈的份兒上,說不定本真人還能饒你一命!”


    夏承玄終於收了那懵懂少年的樣子,心中已得了諸多信息,當下也懶得再從這人嘴上套話,說來說去,還不是想獨吞夏家秘藏,真可惜,剛才的對話中,他其實給了這人幾次改過從新的機會,可對方卻一意孤行。


    夏承玄森然道:“看來,你已經找到可以克製銘忠印的方法了,那麽,也別怪我不客氣。”


    ☆、第27章 彼岸燈:禦雪凝冰魄


    夏伯義的劍陣並不算玄妙,但對付一隻專攻結界術的靈獸和一個煉氣期的弟子,實在是綽綽有餘。


    劍陣裏,從東南西北四角竄出碗口大的藤蔓,那藤蔓十分不正常,在月光的反射中,閃耀著金屬光澤,摩擦地麵時會發出刺耳的鳴叫,


    夏涼通體雪白的皮毛上浮現出血紅的花紋,低低一聲吼叫,從它身前出現一個盾形結界,剛結好,上方便有藤蔓襲來,“啪”地抽打在盾形結界上,夏涼立刻悶哼一聲。


    而夏承玄則劃破了中指指尖,淩空畫下一道血符,口中道:“乾坤借法,祖神歸位,誅逆!”


    那廂夏伯義就突然覺得心口一緊,仿佛有什麽正在用手擰著他的心肝,而這時他體內又有一股力量自丹田而生,竄起一股邪氣,撲上來包裹住他的心。


    兩股力量相爭,那股邪氣卻是生出四爪,如針般尖利,直接刺進他心髒深處,戳戳搗搗,取出一團紅色光芒來,“咕咕”幾聲,便吞了下去。


    擰著心髒的那股力量消失了,邪氣卻依舊不散去,層層將夏伯義的心髒裹得密密實實,那四爪嵌進心中,便不再活動。


    夏伯義心中驚駭,他這竟然是前腳送走了狼,後腳又來了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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