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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正月,從帝王的後宮,到各府第都紛紛為著節慶忙碌起來。太子東宮也張燈結彩,新換的總管,馮德忠,是葉知秋親選的,跟他甚為貼近。逢年節,從禮部到內務府,各種祭祀慶典多到應接不暇,知秋以太子專心向學為理由,推掉很多應酬。


    太子向來好熱鬧,喜歡眾星捧月的場合,從前要是奴才敢隨意取消玩樂的事,多是要大肆追究責罰,總之,說到玩樂,沒人敢擾了太子雅興。葉知秋接管東宮以後,做了諸多限製,本以為太子會惱,卻不料,脫胎換骨一樣,太子不僅沒鬧,反倒對知秋言聽計從,極少忤逆。


    一日晚飯時候,隻有文治和知秋兩兄弟,因為提到元宵節皇上賞宴,說起太子,文治順便問知秋為何任用龔放為太子師。朝廷上下大多覺得,太子之所以如此頑劣,龔放的放任難辭其咎。


    “身為文華殿大學士,龔大人學問是好的,而且,”知秋稍稍停頓,似輕歎口氣,繼續說道,“太子也就他這麽一個親人……”


    “龔放表麵看上去隻專心做學問,可內裏是什麽樣一個人,也不好說。太子近來行為異常,你還是要小心,那孩子,心刁性惡,不是善人。”


    “我知道。”


    葉文治了解他的性子,事情看得明白,心腸卻軟,又不忍心責備,隻輕聲說“吃飯吧!”,便不再談公事。他心裏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強硬要求將知秋接出宮,倒惹得皇上懷疑,除非找個合適的機會,順利成章地派他出去。而如今,南方戰事正兵敗如山倒,節前還連失兩郡,機會似乎不遠了。


    他從西北班師迴朝前,留了五千精兵常駐邊關,以防賊人再度擾邊,駐防使是他指派的一個親信。事前沒有奏請洪煜聖批,洪煜因此心有戒懷,他並不太放心再派葉文治再去南方剿滅前朝餘孽,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葉文治對手下軍隊治理極端嚴格,各階將領對其忠心不二,外人全插不進。


    若再派他出戰,葉家在朝廷上不管惹了多大的亂子,洪煜忌諱外懸的十幾萬精兵策反,自然是不敢采取什麽強硬的措施。因此,即使南方那麽亂,他還是不能下定決心,再派葉文治出兵。


    知秋低頭吃飯,卻又直覺大哥似乎盯著自己看。從小就是這樣,有時候,大哥會盯著自己好久,又似乎透過自己,正看著別的什麽人。那時並不會覺得怎樣,還會做個鬼臉,嚇大哥一跳。


    如今又有一番別樣的情緒,攪擾著跳得錯亂的心,他也經常這麽無端看著自己,那張素來威嚴而不苟言笑的臉龐,在自己麵前,會忽然綻放開明朗的微笑,他說,“你在朕心裏,跟別人不一樣。”卻又不肯說明,是什麽樣的不同。


    葉文治見知秋臉紅,感到自己失態,忙端一隻青瓷碗,從湯蠱裏盛了一碗,遞到他麵前,說:“天冷了,這幾天聽你咳嗽,廚子煲了暖脾潤肺的湯,你多喝點。”


    這一日傍晚,知秋正在打點正月皇子宴,太子要送給各家皇弟皇妹的禮物,來了人通傳,說皇上急召。趕忙隨著通傳的公公朝皇上那頭趕,因為昨夜一場封門大雪,從一大早兒,成群的太監就在宮城內的大路小道上掃雪。


    知秋坐在皇上派來的轎子裏,忽聽見外麵熟悉的聲音,一掀簾子,見正被喝斥的人,正是皎兒!


    “你怎麽在這兒當差了?”知秋知道他平時是侍候仁喜他們,極少在皇上這頭見到他。


    “奴才給葉大人請安!”皎兒凍得臉蛋兒通紅,衝他就要跪。


    “免了,”葉知秋衝他擺手,“過來!迴我話,怎麽跑這來當差了?”


    皎兒站起來,走到他跟前,揣著手,凍得直哆唆,打著冷顫說:


    “昨晚兒雪大,這頭忙不過來,把我調來幫忙。”


    知秋知道皎兒這樣的,在這後宮之中最是卑微,人人唿來喝去,大冷天被捉來掃雪,卻連保暖的袍子也不給一件!心裏頓時覺得難受,便對後麵那看似管事兒的太監說:


    “我找他有事兒,今兒個借他一晚!”


    那人哪裏敢違抗,直點頭哈腰,說“是,是。”皎兒便跟著知秋的轎子,順著剛剛掃好的宮道走,剛轉了彎,後麵的人看不見了,知秋對他說:


    “你知道我住的院子吧?”


    見皎兒點點頭,繼續說道:“你過去找於海於公公,說我讓去的,叫他給你找身暖和的衣裳,弄點好吃的,就在那裏等我迴去,我有事問你!”


    皎兒眼睛紅了,淚珠子“啪啦啪啦”就掉下來。知秋伸手幫他抹了一把:


    “這麽大了,還哭什麽?去吧!”


    見皎兒小跑著不見人影了,知秋才讓轎夫繼續朝皇上那裏行走。不知道為什麽,從第一眼看見皎兒,就覺得跟他投緣,也許是他從小給人保護得好好,最怕見人被欺負,而他見著皎兒的幾次,皎兒不是給人罵就是給人打,這惻隱之心,一次次地,再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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