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遇上了個……小和尚。


    僧人的眼睛微微亮起,低下頭,輕笑起來:“原來那日的小和尚是你?易容手法倒是真好,我都未曾認出來。”


    無花把手裏的藥碗放到一邊,把人抱到懷裏,丫頭人還小,抱著絲毫不費力氣,就跟抱著個大娃娃似的:“怎的不說話?這藥湯雖然不能解軟骨散的藥性,卻應能解了你的啞藥才是。”


    少年僧人順了順小丫頭那鴉色長發,抽了根珍珠色發帶鬆鬆挽起,又捋直了她額頭碎發。


    發飾雖然簡單,但是架不住丫頭底子好,僅僅隻是挽起了臉頰邊的長發,就顯得那孩子五官清麗出塵,美人胚子一枚,長大了必然是位顛倒眾生的佳人。


    無花細細打量著這孩子的五官,良久才道:“你想必是長得像你娘親,不太像父親,如此倒也好,母親應該認不出來。”


    ——像你爹那才叫怪!鬱家爹爹從地底下爬出來找你啊!


    “……你們到底要我怎麽說才會相信我真的不是你們妹妹?”暴走了一早上,還沒吃什麽東西,小丫頭這會兒當真是有氣無力,連聲調裏都透著一股子人生如此了無生趣不如出家的意味。


    “你要我們怎麽說,你才願意承認?”無花不答反問,那模樣語氣滿是“我知道你是心裏別扭不願承認沒事我們知道就好了”的感覺,看得小丫頭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越看越像大師兄啊……


    好想問你家祖上是不是有一個祖宗是法號行善的少林弟子還俗……


    小丫頭想問又問不出口,隻能憋在心裏頭,看在無花眼裏就是在別扭。


    若他和南宮靈所料不錯,父親他當是入贅了這孩子的娘家,所以她隨母姓鬱,名字的楓字大約是父親為了‘天楓’而取的。


    待得這孩子初識文字時,父親暗中教導了她東瀛話,又將那玉佩給了她,而當年終究是落了病根,故而在她六歲上頭沒了。


    也許,在父親死前,他將這些過去統統都告訴了這孩子,但似乎並沒有告知她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怕是擔心她無法承受——事實證明父親的確很有先見之明,看這丫頭麵對他們時的模樣就清楚了。


    年幼的孩子不能接受一向敬重的父親竟然瞞了母親那麽多事,以前甚至還有婚姻,故而從一開始的敬重轉為愛憎相交,連父親的遺物也是想丟又不願丟,心中矛盾可見一斑——此段腦補乃是南宮靈參考自己的心路曆程後提出。


    想必自那以後,這孩子就一直不願承認天楓十四郎是她的父親,當初看到那玉佩時這孩子的表情也是似憎似敬……現如今忽然入了江湖,哪怕是被丐幫追殺了幾個月都未曾見過她迴家,大約是……其母也已逝去,年幼的她因著父親的緣故——當年的事族中必定有人知曉——被趕了出來,這才導致在此之前,江湖上都無人知曉鬱晚楓這個人的來曆,仿佛是憑空而降。


    ——被腦補了早年夭父又失母還被狠心族人趕出來不得不流落江湖的晚楓一個哆嗦,總覺得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麽讓她特想掄起葉師兄的重劍朝臉糊的事。


    ☆、第二十七章


    “總而言之就是你們已經認定了不管我說什麽都不信了是吧……”小丫頭麵無表情地說道。


    無花微笑不語,隻是拿起一旁放著的水晶糕,送到小女孩的嘴邊:“我聽二弟說,你在丐幫的日子裏最喜各種糕點,嚐嚐這味道如何?”


    晚楓盯著送到嘴邊來的水晶糕,吃貨的天性和霸王花退化未完全的習性天人交戰,到底咬水晶糕一口呢還是咬水晶糕一口呢還是咬水晶糕一口呢……


    “不喜歡嗎?”無花見狀就要收迴手,卻在這時小丫頭忽然張開嘴,一口咬住。


    無花微微一笑,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那丫頭直接把糕點連他的手一起咬進去了。


    敏銳的手指感覺到堅硬的牙床——那幾顆牙還拿他的手指當磨牙棒死死磨,饒是以妙僧的修養都有點扛不住。


    “倒不曾想……鬱兒你已經餓到這份上了。”無花一邊保持著360°無死角的微笑,一邊用力把自己的手指頭從某隻由霸王花退化而成的幼年期食人花嘴巴裏拔出來,“這卻是大哥的不是,大哥這便去給你做午飯。”


    “若是餓了的話,這桌上還有些糕點,鬱兒自取便是。”臨關門前,妙僧對那因軟骨散之毒而全身無力連床都下不了的小丫頭笑眯眯道,擺明了報複。


    ——抬起根手指頭都做不到,這距離床鋪還有三米遠的圓桌上的糕點顯然就是能看能聞就是吃不到隻能流口水啊!


    聽著那頭小丫頭的磨牙聲,妙僧同學保持著愉快的心情去了廚房。


    等門一關,外頭的腳步聲確實走遠了,晚楓靜心聽了一會,確定無花是去了廚房,立馬一個星樓月影解開自身行動不力狀態!


    星樓月影,上行注任脈·膻中,散於三焦,將功力以特定路線遊走全身,清除自身所有移動限製,並且因內勁外散的緣故,接下來四息中不會被控製。


    軟骨散的效力立刻被清掃幹淨,小丫頭蹦躂下床,沒先往窗戶撲去反而在桌邊一晃之後才從窗戶口子竄了出去,動作輕巧無聲。


    桌子上放著的糕點盤子裏,隻剩下些許渣碎。


    先不去管那頭做完飯迴來一瞧發現沒人了的無花是個什麽反應,這頭小丫頭出了莊園,打了唿哨,從林子深處跑來一匹馬兒,在她麵前停下。


    這匹桃李馬還是她在江湖上拜了三位師父之後,工聖爺爺送給她的,雖然速度比葉師兄的踏炎烏騅慢了不止一個檔次,但是這當口當個代步工具還是可以的。


    小丫頭抓著馬鞍和韁繩一個翻身在桃李馬上坐穩,馬兒就踏著不驚動人的碎步跑出了那山莊範圍,然後才撒丫子狂奔。


    桃李馬一路狂奔到了烏衣庵,晚楓尚未入門,就在庵廟外看到一絲可疑蹤跡,遂下馬。


    她蹲下,手指輕輕地在草葉上一抹而過。


    這草葉上的痕跡……怎麽這麽像三師兄的那對靈蛇走過留下的痕跡?


    三師兄是五聖教出身,隨身攜帶的蠱蟲中有名為靈蛇的雙生蛇王一對,一青一白,酷愛在自以為不引人注意的時候纏一塊兒玩親親——為了這個,小丫頭不知道被自家師父師兄師姐們捂了多少迴眼睛。


    晚楓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半開的庵廟門:裏麵……有蛇?


    從這痕跡來看,不是隻有一條兩條,而是……很多。


    小丫頭打發桃李馬去林間玩兒去,自己則是小心翼翼地貼著牆根,一邊聆聽裏頭的動靜,一邊慢慢地摸到了後院。


    在任夫人的院子裏,她如願地聽到了她想要的聲音:嘶嘶聲。


    很多蛇在裏麵。


    但是蛇吐信的嘶嘶聲也無法遮蓋住一個獰笑的聲音。


    一人哈哈笑道:“你既不肯讓我沾著你一根手指,我也都依了你,現在你為何還不跳下去?”


    那是個男人聲音,聽來分外耳生,晚楓確定自己從未聽過這個聲音。


    但是這人是誰?為什麽會在烏衣庵裏?素心大師她們還好嗎?他在和……誰說話?


    晚楓覺得很大可能是任夫人秋靈素。


    果然,不一會兒就聽到任夫人一如既往平靜溫和的聲音響起:“我反正已必死無疑,你何苦還如此著急?”


    小丫頭看看牆頭,這烏衣庵地處荒涼,自然沒多少香火,寺廟也許久不曾翻新,牆頭有些鬆動,如若不小心的話極易踩落幾塊磚頭,需要極為小心,任夫人站在一口井邊,正在與那白玉魔——十餘年前因作惡多端而被任慈驅逐出丐幫的白姓人士周旋,數十條毒蛇圍成包圍圈將之困在其內。


    她心中焦急,卻不敢表現出來,隻能以言語拖延功夫,忽而瞧見那邊牆頭上偷偷冒出半個腦袋來,心下一驚,麵上卻絲毫不顯:“生命如此可貴,能夠多活一刻,也總是好的。”


    白玉魔牙齒咬得吱吱作響,道:“我為了要找任老頭子報仇,已等了二十年了!我縱不能親手殺死他,瞧他化骨揚灰,現在能逼死你,也總算出了口惡氣!”


    原來這白玉魔本是丐幫弟子,本姓白,隻因作惡多端,又生得一身細皮白肉,所以江湖中人就喚他為‘白玉魔丐’。他不怒反喜,自鳴得意,索性將‘丐’字去掉,把自己名字改成了白玉魔。這人在十餘年前獸性大發奸|殺了十七名黃花處子,當時的幫主任慈一怒之下就要對其施行幫規。但是這人機靈,在被抓之前就躲了起來。任慈找不到這人蹤跡,隻得暫且將之驅逐出丐幫。


    當年他就對一直黑紗蒙麵卻身姿曼妙的幫主夫人垂涎不已,但一直不能得手,這次他得知任慈已死,竟尋著丐幫眾人的腳步,找到了任夫人所在!


    “夫人你若不自己跳的,便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白玉魔說著,嘴裏突的發出吹竹之聲,那數十條昂首蓄勢的毒蛇登時繃成弓弦一般,直撲向任夫人!


    然而就是此時,白玉魔忽然聽到背後有極尖銳的風聲傳來!


    他是老江湖了,自然知曉這是暗器之聲,聽聲辯位功夫並不到位的他辨不清那到底是瞄準了何處發射,隻聽得似乎是自己這邊來的,忙躲開!


    隻見數十道銀色弧線在半空中一閃而逝,那撲向任夫人的毒蛇竟然被生生釘死在地上——白玉魔這時才看清楚,那銀色弧線的真麵目竟然是數十根女兒家做女紅所用的繡花針!


    “誰!?”白玉魔大驚迴頭,還未來得及看清是怎麽迴事,就見一蓬銀雨自牆頭暴射而出,直打在白玉魔身上,來勢之急,絕非言語所能形容。


    隻聽“叮叮叮”一陣急響,如暴雨敲磚,數十點銀星已釘在他身上,直沒入體。


    還有十數點銀星打在院子裏的青石板上,那叮叮當當的急響就是它們發出的。


    白玉魔眼珠子爆睜,目眥盡裂,死死瞪著那牆頭上的小女孩。


    女娃娃不過豆蔻年華,容貌雖未脫稚氣卻已經能初見其未來的秀美絕色,隻穿了一身粉色衣衫,長發用一根珍珠色發帶鬆鬆挽起。雖然那等長相正是白玉魔所愛好,但是此時的白玉魔眼裏,卻隻看得見那丫頭手中拿著的一個扁扁的銀匣子!


    這銀匣子七寸長,三寸厚,製作得極為精致,匣子的一旁排列著三行極細的針孔,每行九孔。


    白玉魔雖然無法看清楚,但是他想象得到,那匣子的上麵,應當還雕刻著極細的看似花紋實為字跡的十六個字,似是小篆,又似鍾鼎文:出必見血,空迴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暴雨梨花釘……周世明的暴雨梨花釘竟然在……你……”白玉魔話還未完,人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已經了無生息。


    晚楓在上頭見那乞丐樣男人確實已經斃命,這才從牆頭下來,到那任夫人身邊,道,“夫人可還好?”


    任夫人搖搖頭:“我無恙……倒是鬱姑娘,那日被丐幫弟子帶走可曾受什麽傷?”


    被這麽一提,某個已經被忘卻的事又浮出記憶,僅僅隻是迴想一遍,小丫頭就有種仿佛是被天雷給洗劫了一遍的錯覺,忙搖頭將這詭異感覺拋開,道:“任夫人,這裏不安全了,我們先走!”


    晚楓一把拉住任夫人的手,正要從後門走,忽然腳步就頓住了。


    毛骨悚然感從背脊傳來,讓她整個兒僵硬,動彈不得。


    那種感覺……讓她瞬間想起了秘境·荻花聖殿裏的第二個首領塔洛馬蒂。


    在她的大唐世界裏,世界各處有一類地方,內中別有洞天之地,深藏玄機。若是有什麽奇異之事在其中發生,則會被那地方給記憶下來,若是下次再進去,則會重現當日場景——但是這地方並非毫無危險,如若當日發生的事情中,有一定武力的手下和帶領他們的首領,那麽下次進入的人就會遇到那地方幻化出來的首領和他們的手下,其能力與當日事情發生時的首領及其手下一樣強大。誤入其中之人唯有打敗了秘境中的首領或者直接退迴出口處,才能安全離開。


    這種地方被稱為秘境。


    掌握了天下間幾乎所有信息的隱元會會在各個秘境前安排人手,接應在其中受傷的俠士,有還會配合大唐官府發放一些任務,比如讓俠士進入某個秘境除去其中首領。而秘境中也藏有各大派的專用武器和防具,打敗了相應首領之後就能得到。故而諸位俠士對於秘境是前仆後繼,哪怕是昨天才在裏麵被打個半死被隱元會救出來,傷好了就繼續進去,隻為了那裏頭的神兵利器和強力防具。


    荻花聖殿就是秘境中極為強大的一個,它其內含有四種秘境,雖然大體上相同,但是內裏的首領強度卻是各不相同。


    其中最為厲害的,莫過於需要二十五位俠士齊心協力才能夠打通關的英雄荻花聖殿。


    此時,晚楓就有一種被二十五人英雄荻花聖殿秘境裏的首領、聖蛇·塔洛馬蒂盯上了的毛骨悚然感。


    “卻不知道小姑娘你這是要去哪裏呀?”


    這語聲雖然十分淡漠,卻是無比的優美,這種清雅的魅力,遠比那種甜蜜嬌媚的語聲都要大得多。


    隻見一個修長的白衣人影,隨著語聲緩緩走了進來。


    她走路的姿態也沒有什麽特別,但卻令人覺得她風姿之美,世上簡直沒有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她身上穿的是純白色的,一塵不染的輕紗,院子裏雖然沒有風,但卻也令人覺得她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她麵上也蒙著輕紗,雖然沒有人能瞧得見她的臉,卻又令人覺得她必定是天香國色,絕代無雙。


    她那種風姿是沒有人能學得像的,那是上天特別的恩寵,也是無數年經驗所結成的精粹。


    沒有人能有她那麽多奇妙的經驗,所以她看上去永遠是高高在上,沒有人能企及,沒有事能比擬。


    那種讓人幾欲為之瘋狂的美麗……晚楓這一生隻在數人身上看到過,而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她所見的人中,唯有一人能夠同樣不露真容、卻讓人深覺其美麗沒有言語可以描述。


    秋靈素,隻有此時在她身後微微顫抖的任夫人秋靈素可以和她相比。


    晚楓下意識地將任夫人護在身後,抿了抿唇:“你是誰?”


    白衣人影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讓後者生生有種仿佛是被蛇類盯上的錯覺。


    “石觀音。”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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