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蠱蟲,眾皆變色。


    林公子掩麵又哭上了,“我就說是清夜看不過我喜歡沁芳,便下此毒手,她怎麽可以這樣歹毒,可為什麽我還是無法怨恨她?”


    大家看他哭一陣,也不加理會。神捕取了百寶箱的工具保存被踩扁的蠱蟲,提到我麵前晃了晃,“沐微微,這隻蠱說明什麽?”


    千歲憂被惡心到,取了手帕捂鼻,“慕小微,你們什麽時候親密成這樣了,一口一個慕微微。告訴你們,有老子在,外人休想插足!”


    我沒理他,看了看蠱屍,“在下聽說苗疆盛產各種蠱,譬如有蛇蠱、金蠶蠱、篾片蠱、石頭蠱、泥鰍蠱、疳蠱、腫蠱、癲蠱、陰蛇蠱、生蛇蠱等等,不過沁芳姑娘身上這個種在腦子裏的蠱,並非在下所知道的任何一種蠱,在下猜測,施蠱之人是在做某種試驗,將人的頭部作為種蠱的容器,選中沁芳姑娘乃是偶然。”


    神捕似信非信,林公子卻是無法相信。


    “什麽?偶然?難道清夜不知道我和沁芳的事?沁芳不是因為我而死?”


    我有些抱歉,這樣似乎有些傷到林公子的心,“在下猜測,這隻蠱並非清夜姑娘種下,而是另有其人。”


    林公子無法承受被清夜無視的打擊,淚如雨下,“不可能!你有什麽證據?”


    神捕一臉陰晴不定,眼中卻發起光來,如同即將尋到獵物的猛獸。


    我隻好繼續推論:“既然林公子從清夜姑娘那裏騙取了本月十五的一次解藥,那便隻能確保本月無憂,隻怕下月十五便是大限,想要破解,隻能重迴清夜身邊。在下想,清夜姑娘用蠱控製你們,便無需再為你們千裏奔波,特意種蠱到別人身上。唔,在下做這樣的猜測,是基於林公子的講述中清夜姑娘的性格。以她的性情,應該不屑於再做多此一舉的事。而且,沁芳姑娘身上的這隻蠱,蠱毒明顯未擴散到身體的其他部位,隻在腦子裏,而腦子又是個天然容器,應該是培植之用。”


    林公子被我打擊到崩潰,呆坐地上去了。千歲憂和天璣過去勸他,譬如:正室不知小三的存在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麽,清夜不知你在外麵胡來,將來你若想不通要迴去找她,興許還可以言歸於好。


    我發覺,神捕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不知已將誰當做了想象中的獵物。我想了想,獵物就留給神捕好了,“在下認為另有其人是因為在下在路上聽過一件事。距此不遠有座寶蓮山,應該是山匪聚居的地方,某天來了個叫洞仙的美男子,此後寶蓮山便陸續有人失蹤,後來被人發現洞仙有在月夜收藏人頭的癖好……”


    我還沒說完,神捕麵布紅光,斷喝:“冊那!就是他!本大爺為拿他歸案不知跑了多少個地方,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經我們分析,這個叫洞仙的應該是在用人頭種蠱,之前拿男人做試驗,如今又換成女人,沁芳應是倒黴催地路過過寶蓮山,興許在山下與美男子洞仙不期而遇,便有了這一悲劇。而在此之前,洞仙足跡遍布中原和江南,每過一處,均拿人試驗,犯下一路命案,神捕姬無常便一路追捕,當然總是落後一步。


    千歲憂很不甘心,“老子也聽那小嘍囉說過洞仙的事,人頭什麽,我說怎麽這麽耳熟,慕小微不要以為被你搶先說了,就比老子聰明!”


    天璣搖了搖千歲憂的手臂,一臉天真好學,“千叔叔,花魁姐姐沒有了頭,為什麽手還可以動?”


    “那是因為……”千歲憂認真思索,“洞仙就在附近!”


    這一言出,眾人忽然警惕。


    我們推理這麽久,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卻被千歲憂歪打正著。


    既然是試驗,那麽,洞仙怎會不來迴收蠱蟲與容器?


    神捕異常興奮,將百寶箱放入肚上口袋,一條銀鏈子祭到手上。千歲憂悄悄拉了拉我,“咱們的包袱劍什麽的都還在客棧,要不要去取迴來,沒有劍在手,總覺得瘮得慌呢,萬一那狗屁洞仙給我們種蠱怎麽辦?”


    我把天璣抱起來,也很躊躇,“說起來,一直不見旺財呢,總覺得事有蹊蹺。”


    林公子這時候也不傷春悲秋了,竄到我們中間擠過來,“萬萬萬一真是什麽洞仙在附近怎麽辦?我不會武功,你們保護一下我。”


    眾人嚴陣以待的同時,我閉目放出神識感應,並未察覺附近有什麽。這時候天璣可憐兮兮道:“師父,肚肚餓。”


    千歲憂忙附聲:“是呢是呢,午飯都還沒吃。再說,保境安民抓捕盜賊,那是神捕的天職,我們是百姓,吃飽肚子就好。”


    林公子也道:“不如這樣,你們吃住我全包,你們隻要保護我。”


    千歲憂很不樂意這麽一個外人插足,尤其長相還這麽美,但考慮到吃住全包,認為還是有些可行性。


    他們問我的意見時,我也沒給什麽答複。因為一時想不明白,這個洞仙究竟是什麽人,是否與拜月教有關。


    神捕見我們如此苟且偷生,重重一哼:“都滾蛋!本大爺就在這守著,不信他不出現!”


    我們一行人出了百花樓,十幾丈外擠滿了圍觀的人,都知樓裏發生了恐怖的命案,無人敢入內探究一二。縣衙來了一隊官兵,護著縣令,因聽說六扇門的神捕在內,均不敢造次。據說,姬神捕若在犯罪現場,誰膽敢去打擾神捕思索案情或是不小心破壞了現場,下場都會很慘。因此,神捕若在,必要退避三舍。


    我們幾人出來,自然少不了被一通圍觀,還被叫到縣令跟前匯報案情。千歲憂以神捕為盾牌,表示自己是神捕的戰略合作小夥伴,一起推理了幾個時辰的案子,現在倦了,要迴客棧休養生息。縣令不敢阻攔,放我們離去。


    繼續迴了桃源客棧,用了豐盛的午餐,還不見旺財迴來。我坐在門口,一直等到晚飯時候,依舊不見旺財的狐狸毛。天璣陪我坐著,托著腮一起等。


    旺財從沒離開過我一個時辰以上,而今日卻已有十個時辰,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天璣拿饅頭來喂我,“師父,吃飯飯。”


    我一點也吃不下,最後被千歲憂強灌了半碗稀飯。


    當然不能丟下旺財上路,我們便又在客棧歇了一夜。見我情緒不好,睡覺時,千歲憂乖乖放天璣到中間,也不搶位置了。前半夜格外睡不安穩,後半夜卻意外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上,我被千歲憂搖醒,見他一臉焦躁不安卻極力克製。


    “慕小微,你先調一下唿吸,來,深唿吸,有件事不得不告訴你。”


    我唿吸調一半,“什麽事?”


    “小可愛不見了……深唿吸……”


    ☆、第19章 無瑕亦無垢


    “什麽叫不見了?”我唿吸暫停。


    “就是……”千歲憂急得抓頭,“我一早醒來發覺床上很寬,往中間一看,小可愛不在,我以為她掉地上了,又趕緊起來滿地找,床底下都翻了,沒找著,下樓問掌櫃和夥計,都說沒見我們房間開門過,更沒看到小可愛走出去過。你說,她那麽丁點怎麽就憑空不見了?”


    我呆呆聽了一陣,翻身下床,再檢查一遍床下,桌子下,櫃子裏,包袱裏,連桌上扣著的茶碗都被我一一翻了個遍。見我還要去翻檢臉盆,千歲憂拉住我,滿麵愁容,愁上加愁,“慕小微,你的呆病又犯了?”


    被他強按在凳子上坐下,我愣怔許久,怎麽會這樣?旺財不見了,小徒弟也不見了,是巧合麽?我活了一把年紀,居然連個娃娃都看不住,居然在入睡後什麽異樣都沒有感覺出來,身體已退化到這般田地?


    習慣了抱這娃娃,習慣了這小娃娃在身邊,如今忽然空落,好像丟了很嚴重的東西。我閉上眼,六識感應,什麽也感應不到。


    千歲憂急得團團轉,忽然定住:“慕小微,兒童走失,我們去報官!那個姬無常不是號稱神捕,什麽人都能追蹤到麽?”


    我收了六識感應,起身便往外走。


    桃源鎮消息傳播快,一知百知,我們向客棧掌櫃的打聽神捕行蹤,說是神捕依舊守在百花樓,一夜未出來,外麵的人也始終不敢入內。


    我們趕到百花樓,今日圍觀的人絲毫不比昨日少。入得樓內,卻見姬無常暈倒在花魁身邊,而此時的花魁,人頭已消失不見。來晚一步。


    千歲憂上前一個嘴巴抽過去,姬無常悠悠醒轉,哼哼唧唧:“冊那!妖孽哪裏逃!”清醒後,神捕跳起來一看,拍腿大怒:“讓他逃了!”


    問其究竟,原來,洞仙果然於今晨出現,特為容器而來。神捕正要將其緝拿歸案,不妨,洞仙揮出一道強勁的功力,一招將神捕擊暈。


    聽完後,千歲憂不滿道:“就這麽簡單?”


    神捕亦不滿:“冊那!要不你試試?”


    我懶得理會洞仙還是洞鬼,直接道明來意:“大人,在下的小徒無緣無故丟失,不知大人可有方法尋到?”


    神捕拍拍屁股整理自己的銀鏈子,“小孩子走失,多大的事,報備官府捉拿人販子就是!大爺辦的都是大案重案,你們不要妨礙!”


    我拾起一截銀鏈子,彈了一指,鏈子上瞬時起了顫動,如一條山河銀練,奔湧而來,姬無常被這股力道顫得鬆手退開三丈遠,驚魂甫定。


    “這這……你你……”


    我將銀鏈一收,山河頓止,歉然道:“大人是神捕,尋人尋跡經驗豐富,還請大人幫在下尋迴小徒,在下願助大人緝拿洞仙。”


    威逼利誘之下,姬無常終是憤憤地應了。


    出了百花樓,神捕命縣令收拾命案現場,裝殮花魁,接著隨我們迴了客棧房間勘察。


    我與千歲憂被隔離在門外不得入內,隻見姬無常又從肚上口袋裏掏出百寶箱,取了一把藥粉隨手在房內一撒,不多時,便見窗台上出現一個發光的小腳印。姬無常推開窗戶,向我們道:“隻有她一人的腳印,因此是這熊孩子自己上窗台溜走的,大約在三個時辰前。莫不是你們虐待兒童,導致她出走?”


    我與千歲憂急忙奔到窗前,朝窗外看,客棧外是一條青石路巷子,我們所處的二樓雖沒有多高,但也不低,這娃娃是怎麽下去的?以及她為什麽要從這裏跑出去?


    我腦子一片混沌,“大人,然後她去了哪裏?要怎麽追蹤?”


    姬無常一手撐著窗台,倏地一下便跳了出去。我與千歲憂緊隨其後,一起擠上窗台,卡住了。


    折騰好久,分了先後,這才一個接一個蹦了出去。


    前方帶路的姬無常兩手不停從自己的百寶箱中取東西,忽而藥粉忽而藥水,忽而蹲下來查看地上的石頭落葉,忽而摳下一塊泥土左右端詳,忽而趴下嗅著味道,忽而躺下擺成個大字。


    首度零距離接觸神捕的專業手法,我與千歲憂都有點驚呆了。


    千歲憂禁不住道:“果然是術業有專攻。”


    我迴頭看看走來的路,再望望前麵的路,此時已出了桃源鎮,隻有一條路筆直向前延伸,遙遙連接前方一座蓮花狀的山嶺。我將外衣前擺撩起紮到腰間,飛越過地上躺成大字的神捕,沿著這唯一的一條路施展輕功。


    “慕小微等等我!”千歲憂追趕來。


    “冊那!大爺還在偵查進行中,你們這些不用理論指導實踐的盲動派!”


    半個時辰不到,趕到山腳下時,我歇了口氣,抬袖擦了頭上汗,千歲憂被我丟下老遠,不知什麽時候能趕來。提了口氣,沿著山路繼續腳不沾塵的神行步。


    未多久,一座做工簡陋的山寨大門出現在眼前,上麵刀痕淺刻歪歪扭扭的“寶蓮山大寨”幾字,寨門口躺了幾個看門嘍囉。我上前查看,都已斷氣多時,均是一招斃命,手法陰邪非正派所為。入了大寨,山路蜿蜒而上,隔一段距離便有幾個山匪斃命路邊,殺人手法一致,都是一招斃命,不知是怎樣的高人。


    又行了半個時辰,一路所見均是喪命的山匪,一個活口也沒瞧見,不知該找誰問問可有見我那小徒弟。希望是神捕弄錯了,天璣可千萬不要落入這個死亡山寨。我一邊碎碎念叨,天璣不在這裏天璣不在這裏,一邊翻檢山匪屍體。忽然,聽見“嗷”的一聲,是旺財!


    我大喜,循著聲音速使神行步,片刻便到了寶蓮山山頂。


    當我飛掠層層石階,上到山巔開闊的平地時,山風唿嘯,雪白的冰狐仰天長鳴,騎在它背上的小丫頭雙手結了個奇怪的手印,發出一股勁風,襲向十幾丈外的一個白衣男子。


    冰狐是旺財,小丫頭是我小徒弟。終於都找著了!


    我開心地走過去,可是,白衣男子是誰?


    隻見他眉目含笑,風姿妖冶,袖角輕輕一拂,化去了天璣發來的勁風,這時他淡淡掠了一眼到我身上,再觀察對麵天璣的神色。旺財背上的天璣當然也發現我了,神情一驚,手印便收起來了。


    旺財不安地又“嗷”了一聲。這時,白衣男子旋著手中的一股真氣,趁機推出,所過之處,山風如入海河流,偃然而息,那股真氣不受絲毫幹擾,越漲越大,過半距離時已有十幾個西瓜那麽大。


    不及細想,我調出真氣,彈指擊出,以更快的速度將那團即將襲向天璣與旺財的真氣當空擊潰。但是,一擊即潰的真氣卻忽然全部聚攏,以更大的體積順著我擊出的真氣被吸引過來。


    中計了好像。


    “師父!”天璣忙結手印,催發真氣來助戰,卻已無法影響大西瓜襲擊的方向。


    眼看那團大西瓜越來越近,這時轉身跑下山好像也來不及,知己不知彼果然很傷腦筋。


    我幹脆閉上眼,調出神識,封上一切情緒,一手下沉,一手上抬,護體真氣盡數聚於手間,瞬息,攜天地驚雷之勢,迎擊奔襲的真氣。


    山風疾唿,地動山搖。


    再睜眼時,那白衣男子捂著心口歪在石邊。天璣趴在旺財背上,牢牢抓著狐狸毛,才沒有被震下山。


    不知那白衣男子是否還有後招,我不敢大意,雖然全身內力被瞬間抽幹耗盡,也不能在此時坐下調息。


    “第九重的太上忘情?”白衣男子緩緩一笑,“閣下莫非是蜀山掌門?”


    我力氣無多,便省去各種江湖客套,“你將在下小徒捉來這裏有什麽圖謀?”


    白衣男子一邊調著唿吸一邊笑答:“捉來?閣下沒見山下橫屍遍野麽?我可沒那閑情呢。不過,那隻冰狐很漂亮,我打算借來玩一玩,沒想到這小丫頭好生小氣,竟將寶蓮山全滅了。”


    我心中暗驚,卻是不信的,“你捉我家旺財在先,又以大欺小恃強淩弱欺負小徒,真是好生討厭。”


    “是麽?”白衣男子不置可否,似乎並非生氣,也沒有認錯的意思,麵上表情好像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眼眸微凝的時候,仿佛有淡淡藍色的光流過,“蜀山掌門慕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嗯?”我見這人生得奇怪,講話也奇怪,越來越讓人不懂,感覺就不是好人。


    他慢慢一笑,“無瑕無垢。”說罷,身形忽動,借著山風飛掠出去十幾丈遠。直覺應該不能讓他跑掉,我正抬手,卻見他飛快彈了一道光,直奔天璣。這人忽東忽西虛虛實實的做法著實可惡可惱,我救徒弟要緊,飛身過去時,還是晚了一步。天璣被那道光擊到身上,飛了出去,我撲過去剛好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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