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河用手指彈了一下連溪的額頭:“愣著做什麽?車來了。”


    連溪迴過神來,走到車前,上了公交軌車。


    ***


    戴易總是帶著笑,氣質平平,相貌也平平,可是融合在一起,讓人感覺十分舒服,很容易讓人心生出親近的感覺。


    他性格怕麻煩,也不喜歡世故,每年畢業季的時候,都會推掉實習生的申請。


    可是今年,他帶了一個。


    因為今年花醫的實習生,比往年少了不少。


    祁安一戰的影響,後續的熱血在年輕一代掀了起來,幾大軍校成為最熱門的報考高校,軍區招兵也是一片火熱的景象。


    很多花醫專業的學生,紛紛轉成了外科醫生,很多素質好的,甚至還成功的考上了軍醫。


    花醫這個行業,雖然年齡越大經驗越豐富,可是一旦呈現出青黃不接的情況,也不是什麽好的事情。


    所幸,影響的不過這幾屆人。


    新的數據出來,幾所花醫大學的報考數據,都有所迴暖,大概再過兩三年就能恢複正常。


    戴易想到這,舒了一口氣。


    他拿著資料迴到辦公室的時候,新來的實習生正在低頭看著光腦,聽到他推門,突然迴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戴醫生,我……”


    “現在是休息時間,沒什麽關係。”戴易笑了笑,並沒有在意,給自己端了杯水,“你喜歡新聞,娛樂,還是一些放鬆的小遊戲?”


    “我其實都不怎麽喜歡。”實習生抓了抓頭發,笑的有些青澀,“隻是昨天國葬日授勳,並沒有連小姐和姚少校,所以關注了下……”


    這件事情,戴易當然知道,他是祁安人,父母愛人都幸運的在那場災難中脫險了。


    如果沒有連溪和姚守,沒有那千千萬萬的聯邦軍人,他都不敢想象他現在的日子會成為什麽樣。


    國葬日的刻意“遺忘”,無論是官方媒體,還是社交網絡,都像是投下了一個炸彈。


    沒有給烈士應有的尊重,這種做法簡直就是反人類反社會,聲討聲,謾罵聲,質疑聲一層蓋過一層。


    他還記得,最大的社區網站內,被頂上最熱門的,並不是那些字字珠璣,句句泣血的聲討聲,反而隻有一句話。


    ——萬一,他們還活著呢?


    實習生還年輕,正處於最熱血,也最容易憤青的年紀,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抱怨的話,情緒顯得有些低落:“戴醫生,你說他們如果真的還活著該多好?”


    是啊,如果活著該多好。


    可如果,隻是如果。


    戴易將資料整理好,對自家的實習生說:“我預約的時間到了,你先在這看著,如果有什麽急症的病人,處理不了的,記得聯係我。”


    預約的妹子是兩個大男人帶過來的,這種組合很少見,妹子自始自終帶著帽子。


    他看了一眼連溪,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很多男人恨不得將自家伴侶藏在家裏,戴頂帽子來看病,正常的不行了。


    不過她嘴唇發白,臉色發黃,手背的靜脈呈現藍色……營養不夠,還有點貧血。


    初步判斷那之後,他將身份識別器推到連溪的麵前:“你先確認下信息,我要知道你之前的病例很數據。”


    因為連溪的年齡看起來實在不大,他又細細的將怎麽使用識別器的步驟講解了一遍,不是正規科普的那種口吻,而是純屬教授小孩子的語氣,半哄半鼓勵。


    “是的,要將左手放上去,記得要停留幾秒鍾哦,不然數據讀取起來會有缺失……真棒……”


    連溪有些囧囧有神的聽著,一旁蔫壞的哥哥二人組,完全沒有出聲的意思,笑著看著連溪,連河還衝著她擠眉弄眼。


    她撇開頭不去看他們,跟隨著花醫的步驟做這些,雖然顯得弱智了點,可花醫的確是好意,就衝這一點,就能夠得到連溪的尊重。


    身份識別器需要驗證的是指紋,虹膜,聲紋……掃描完也沒有花多少時間,很快,連溪就在半空中彈起的光幕中看到了自己的信息。


    姓名:連溪。


    年齡:23


    出生地:湖城


    血性:……


    中間還有一張半身照片,那會兒她處於第一次花期,連河帶她去湖城看花醫,因為第一次錄入信息,花醫給她拍了張半身照。


    她那會兒消瘦的厲害,眼底都是青色,頭頂著一株沒有開的花株,嘴唇發白,臉色蒼白,眼中的倉皇憂鬱似乎能夠從屏幕中透出來。


    連溪看著照片中的自己,有一瞬間的恍惚。


    原來剛來這個世界的她,無論怎麽掩飾,當時的抗拒和害怕,都沒能夠掩飾住。


    怪不得連河當時恨不得把杭躍給殺了,反過來,要是有一天誰把愛笑痞帥的連河整成這模樣,她也一定毫不猶豫的殺過去。


    就在連河表情慢慢沉下來,眼神越來越晦澀的時候,連溪將帽子摘了下來,伸手整理了頭發,咧開嘴:“這照片有點難看,醫生,我能夠重新拍一張嗎?”


    花醫沒有出聲,視線在連溪臉上和照片上來迴掃,臉色慢慢變得奇怪起來。


    如果單看照片和名字還可能認錯的話,那麽信息欄最底,還有幾行備注:


    “祁安衛國戰,在十幾個突擊小隊潛入失敗之後,連溪單人突破封鎖線,傳出祁安最有效的信息,奠定了衛國戰爭的基礎。此後,她帶領敢死小隊,再次成功突破封鎖線,進入祁安。前沿警戒、救治傷兵、尋找坐標點……為了最後一個坐標點,不惜孤身爬上塔尖,最後被蟲洞打開時的黑洞空間吞噬,享年23歲。”


    連溪。


    她是連溪!


    “你還活著……”花醫喃喃自語,“怪不得。”


    花醫似是想到什麽,拿起一支筆,遞給連溪,他的手有些發抖,像是非常激動的樣子。


    隨後在桌子上翻找了半天,幹脆脫下了白大褂,“我夫人特別崇拜您,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連溪拿著筆:“……”


    這畫風改變的太快,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


    連溪成年祭度過之後,對花房依賴性並不是很高,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對花房舒適的滿意度。


    此時她正頂著花株,埋在七色土之中,全身的毛孔都打開了,空氣順著毛孔一直源源不斷的注入進血液裏。


    泥土的氣息,和內在流動的能量,都讓她忍不住吐了一口濁氣。


    瑞霄的花房規模非常大,純球形玻璃幕罩,做了磨砂處理,即能防止有人偷窺監視,又能過濾掉有害的光線,使得的配對後的女性,能夠曬得更加健康。


    正當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玻璃門突然打開了。


    姚守不知道從哪裏衝了出來,看見連溪隻露出一個腦袋種在地裏,一臉迷糊的樣子,有些好笑:“舒服嗎?下次我們再過來,今天估計要先走了。”


    說著拿出小鏟子,開始把連溪從地裏挖出來。


    連溪還沒摸清楚狀況:“你怎麽過來了?發生了什麽事?大河和嚴哥呢?”


    “第一個問題,我來找你,帶你離開。第二個問題,你的行程被暴露了。”泥土本來就鬆軟,姚守機鏟子下去,幹脆用手往外扒拉泥土,“第三個問題,連河和嚴澤被纏住了,我先帶你走,晚上再跟他們匯合。”


    連溪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麽了,不過姚守這人,很少在正事上開玩笑。


    她幾根藤蔓抽了出來,在地下蠕動起來,一手抓住姚守,一個躍身就起來了。


    也顧不得是不是滿臉滿身都是土,姚守拉著連溪拔腿就往外跑。


    兩人從緊急通道撤出,上了姚守的私人飛行器中,等飛行器繞道花房正門的時候,連溪就看到各色的陸行車和飛行器匯集在了花房門口。


    幾十上百個記者圍了上前,不顧形象的往前跑著,幾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主持人,幹脆脫下漂亮的高跟鞋,光著腳就往前跑著。


    一時間,原本安靜的花房門口,喧囂了起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今日上午十點整,聯邦政府發言人就衛國勳章的‘遺漏”事件,做了明確的表態,言辭間,暗示姚守連溪還活著的可能性,是妥協民意的責任推卸,還是另有隱情?讓我們的節目就這個話題,做最詳細的剖析……”


    聲音啪的一聲,停止了。


    姚守側過頭看著連溪,隨口問道:“怎麽把節目關了?”


    “他們的剖析,能有我們親自經曆的詳細麽?”連溪低頭折騰著飛行器的內置光腦,迴答道,“我不喜歡別人對我們說三道四。”


    一旦有人被民意打上固有的標簽,媒體就喜歡去追究所謂的背後的故事,無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都恨不得把人扒成一層皮來。


    之前處於對死者的尊重,前麵官媒壓著,底下有民意頂著,各方都很克製。


    可現在一旦“活過來”,就跟剛剛瘋狂的場麵一樣,後麵到底會發生什麽,誰都不能預料。


    說到這,連溪倒是想起來了,好奇的說:“為什麽官方不自己召開新聞發布會,自己掌控輿論,總好過被別人牽著走吧?”


    “他們也想啊。”姚守笑了起來,“可是連河臨時放了官方的鴿子,說你今天要去花房,不管是新聞發布會還是記者招待會,都得等你光合作用完……”


    連溪樂了,這還真是連河的能做出來的事情:“那對方不是氣瘋了?”


    “倒也沒那麽嚴重。”姚守表情很自然,“不過也下了個小絆子,你的行蹤就暴露了,一下子就把記者注意力引到了你身上。”


    所以從側麵上來說,連河是坑了連溪。


    不過問題也不大,連溪坑了自家哥哥那麽多次,被自家哥哥偶爾坑那麽一次,的確不算什麽事。


    姚守將手覆在連溪的手背上,笑著轉移了話題:“你有想去的地方沒有?”


    連溪沒有跟上姚守的思維,眼中升起兩個大大的問號:“?”


    “我帶你去個地方。”


    飛行器在半空中掉了個頭,轉到了另外一個方向,沒過多久,連溪就意識到了姚守想帶她去哪。


    果然,飛行器朝著姚守私人的住宅越來越近。


    最後,防護罩閃了閃,徹底消失了,飛行器順利的降落在了自家的院子裏。


    這個地方,她之前來過兩次。


    第一次,她闖入花園,和姚守扔掉的基因種子,陰差陽錯配了對。


    第二次,她找到這裏,和姚守當麵對峙。可是姚守自首在前,兩人對話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他就被警署的人帶走了。


    兩次,她都對院子裏的衰敗荒蕪印象深刻,記憶裏,這裏的色調永遠都是暗色,各種植物肆意散漫的長著,路徑被綠草覆蓋,整個院子就像是被覆蓋在巨大的陰影中,安靜的隻有自己的唿吸聲,和昆蟲嘶鳴的聲音。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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