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指交叉握著,靠在書桌上,嘴角甚至微微上揚:“你怎麽證明你所說的?”


    麵前的姑娘他當然認識,姚守一直掛在嘴邊的“小媳婦”,姚守那個人有賊心沒賊膽,做什麽事情,都用一條底線和原則把自己束縛死了。


    這種事情叫他看,根本不用這麽麻煩,人一綁往宅子裏一放,然後把手續都辦了,該過的明路都過了,他條件又不差,配姑娘也不算是委屈了人家。


    所有配對的夫妻,感情都不是後期培養起來麽?


    可是姚守的事情,他又不好直接幹涉,隻能看著他那麽倒騰自己,後來他見到他那副不上進的模樣也煩,勸了幾迴一點用沒有,就想著他的狀態若是上一線,說不定真的會出危險。


    所以就動了點關係,將他留了下來,等過了這一次,就再提上來,可沒想到他自己去了祁安……


    連溪掃了一眼沉思起來的杭躍,知道他心裏陰謀論應該羅列了一堆,個個條理清晰,有根有據。


    她捫心自問下,果然還是喜歡不起來這樣的政客,比起杭躍這樣冷情模樣,姚守那樣心性,才顯得尤為讓人心酸。也怪不得,姚守給他做了十年的刀,還是心甘情願的……


    “杭將軍,說句不好聽點,我索蘭呆不下去,還能滾去芙洛。索蘭覆滅不覆滅,真的跟我一點關係沒有……”連溪老神在在,仿佛真的一點不在意,“這次,是姚守要我來找你的,將一樣東西送給你。”


    連溪視線掃了一圈劉德興,一根藤蔓抽了出去,將他腰側的匕首給卷了出來。


    劉德興剛想說什麽,便被杭躍攔住了,他剛坐下,就看見連溪手握著匕首,在自己胳膊上比了比,最後順著一道粉色的肉疤劃了下去。


    她用匕首輕輕一挑,就將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挑了出來,一翻手將匕首直接釘在了木質的桌上,連溪用手將帶著血跡的小塑封袋捏了起來,拿出裏麵的儲存卡。


    這一手她使得行雲流水,看著胳膊上的血跡書順著胳膊蜿蜒而下,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直接遞給了杭躍。


    杭躍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轉過頭都劉德興說:“去叫軍醫!”


    劉德興立刻清醒過來,連忙跑了出去,等跑到一半的時候才記起來,自己交個後勤衛兵不就可以麽?


    而屋內,連溪從裙擺處撕了一片,將傷口堵住,語氣淡然:“這是姚守冒死找到的,他半死不活的時候,還想著把東西送出來。”


    杭躍正將儲存卡塞入光腦終端,聽到這話頓了一下,餘光看見連溪的表情,嘴角抿了起來:“姚守人呢?”


    “我出來的時候,是他引開了子艦獸,上百隻子艦獸在空中,底下還有千隻虎視眈眈,他就一個人……”連溪慢慢閉上眼睛,聲音絮絮叨叨著,越來越淡,“我想迴去的,可是他死都想把東西送出來,我就想著,東西送到你這,他也不算白死了。”


    杭躍插了幾次,才把卡插了進去,他的手抖的厲害,腦子一片空白。


    過了半天,他才反應過來,他麵前的女人,今年不過才二十歲出頭,比起姚守那樣身經百戰的軍人,她麵對那麽多的怪物,所經曆的危險不用說也能想象出來。


    逃出祁安,說起來簡單,他差不多折進去一個團,水花都沒有翻出來。


    可她卻一句沒有說自己。


    杭躍抬起頭來,連溪眼睛睜著沒有眨,裏麵的光亮明明滅滅。


    像是風一大,就熄了。


    ☆、第87章


    嚴澤推開門出來,端著的盤子上都是染著血色的繃帶,一抬頭就看見連河站在出風口抽煙,腳邊就有一個垃圾桶,裏麵都是煙蒂。


    煙霧繚繞中,連河將手中的煙蒂扔到垃圾桶中,看見他蒼白的臉色,接過他手中的盤子:“你先去洗漱,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嚴澤剛想說什麽,就看見連河端著盤子走了出去,大概是處理醫療垃圾了。


    他洗完澡,換好衣服,最想做的反而是睡覺……現在已經餓過勁了,一點沒有食欲,但是想起還有個病人要照顧,他打起精神走到客廳。


    連河正坐在沙發上,見他做到旁邊,將食物推到了他的桌前,皺起眉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好。”嚴澤拿起勺子,他還好不是普通的醫生,在以前什麽沒見過,這些年體能訓練也沒落下。


    不然這段時間折騰下來,別人沒好,自己就垮了。


    “不救嗯麽他就好了,把他一個人扔在那,省的他以後纏上小溪……”連河在門口守了一夜,再說這樣的話,一點都沒有說服力。


    嚴澤笑了一下,當初見到狼梟且戰且退,兩人都以為是產生了幻覺,姚守那樣的傷勢,按理說在床上翻個身都難……可他的的確確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了這裏。


    可是狼梟的辨識度太高,連認錯的機會都不給一個,嚴澤和連河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姚守這是為了連溪而來,他那違反常識的高調行動,應該是替連溪拉仇恨去的。


    想到這,連河顯然放心不下,跟隨著動靜,一個人遠遠地綴了上去。


    不到兩個小時,連河就背了姚守過來,濕漉漉的外套上浸透了血漬,說是在海裏撈上來的。


    這要是真的不想救,去海裏撈人做什麽?


    所以他也隻是笑著,並不迴應,沒有了連溪,食物幹澀難吃的厲害,明明是一樣的調料,連溪做的,就是要更加的美味些。


    所以,即使是中飯,都是連溪的手藝。


    果然,等他吃的七七八八的時候,就聽見連河開口:“他現在怎麽樣?”


    “全身沒有幾塊是好的……”嚴澤搖了搖頭,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過了今晚,傷口會不會反複,還很難說。”


    盡人事,聽天命。


    這話語氣有些太過悲涼,連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他躺在沙發上,似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氣:“小溪,應該逃出去了吧?”


    嚴澤起身:“小溪會沒事的。”


    ***


    連溪所帶來的消息,像是一道驚雷,憑空的在軍部炸響。


    緊急會議上開了一場又一場,會議室的門開了又關,很多高級將領,設置在會議室地板上鋪了個毯子,直接睡死過去。


    而連溪,在看過花醫之後,就被徹底晾了起來。


    杭躍倒是沒有做什麽,隻是找人將她看住,好吃好喝的供著她。


    但是理智上告訴她,這很正常,這是一個將女性物化的社會,他們在做任何重大決定前,不會去考量女人的意見。


    連續吃過抑製劑,這會兒說不上難受,但的確不好過,從骨子裏冒出來的焦躁,讓她的耐心越來越差。


    這與她之前設想的相差太多,中間的落差,讓她寢食難安,到了第三天,火氣越來越重,嘴裏都是水泡。


    想到家裏的三個男人,再想到祁安那一城居民,連溪已經坐不住了,拉開房門。


    門外有人守著,著軍官服飾,看著倒像是杭躍的親信,讓親信給自己守門,大材小用了不是。


    “你們將軍……”


    “將軍正在開會,如果有什麽事情,等會議結束,我會替您轉達。”都是人精一樣的人,說話滴水不漏。


    連續聽了意料之中的話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而是倚在門前,涼涼的說:“既然這樣,我想再找你幫一個忙。”


    ***


    這幾日的會議,爭吵越來越大,分歧也越來越大。


    杭躍揉了揉太陽穴,姚守送出來的東西太過珍貴,他連夜將事情匯報了後,剩下該知道的人,在之後的兩個小時之內,都知道了。


    這一天一夜,他們幾乎沒有休息過,計劃一個個提出,又一個個的推翻。


    發展到後來,理念的不同越來越明顯,他們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慢慢的站到的不同的對立麵。


    一部分人以蘇克為首,會議上都是沉默著,但是立場極為堅定,放棄祁安,換整個索蘭和平。


    而另一部分,則和劉德興的立場相似,軍人,即便是戰死,也好過用一城百姓的生死去換迴那苟且的安寧,速戰速決,不能再拖了。


    這一整天,杭躍隻是靜靜的坐著,一言不發,既沒有表達自己什麽立場,也沒有表達,自己站在哪一邊……他隻是靜靜地聽著一群人吵得翻天覆地,看著他們,拿出一個又一個的計劃,不時的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麽。


    正在這時,會議室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事發突然,會議室裏的爭吵突然的安靜下來,就連杭躍,也下意識的抬起頭來。


    背光處,連溪氣定神閑的站著,腳邊是兩個敲暈了的看門人員,她掃了一眼百號人大的會議大廳,沒有絲毫停頓地走了進來:“大家好,我是連溪。”


    “連小姐,我正在開會,有什麽事情,等下在再說。”杭躍話是這麽說,卻抬起手製止住了跟進來保護的衛隊。“這裏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見連溪沒有絲毫想停下來的樣子,站在一旁記錄文職人員立刻站了起來,伸出單手就想攔住連溪,見連溪一閃,沒有攔住,不知道是著急還是沒有經驗,躍身就撲了過去。


    連溪嗤笑一聲,抬起腿,利落的一腳,直接將對方倒飛出去幾米,直直撞上後方的書架。


    裝飾用的書架,嘩啦啦的落了一地。


    會議室裏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性別年齡,有這樣的身手的確有些驚世駭俗。


    但是連溪這個名字,這兩天也算得上如雷貫耳,想一想,大概隻有這樣的身手,才能單槍匹馬的殺進來。


    連溪看了一眼表情深沉的杭躍,繼續嗤笑了下,臉上嘲諷模式全開,自己拉開桌子末尾的一張椅子坐下:“整個祁安,幾十萬人口都在,要論不應該,那麽也輪不到我應該冒死闖出來。我來這呢,不是逼迫大家,而是想知道,你們到底想怎麽處理祁安。”


    她的視線掃了一眼會議室中間的全息圖像,臉上的笑慢慢的收了起來,作為大學課程都自學完畢的人,她當然看得懂這些圖加起來是什麽意思?


    “你們,想將祁安夷為平地?”


    劉德興第一個跳了出來:“不不不,連小姐,我們隻是在商討所有的可能性……”


    “我們並不排除在最危險的時候,放棄祁安,連小姐,你應該比我更深刻的認識到子艦獸的意圖和傷害,任由它發展起來,整個索蘭到時候……”


    這話,他就是說出一朵花來,連溪也沒有任何好感。


    “上校閣下,你出生在哪?”連溪掃了一眼蘇克的軍銜,拉了一把椅子自來熟的坐著。


    “費羅。”


    連溪笑的笑:“費羅,著名的藝術之城,雖然沒去過,但是魂牽已久。”


    蘇克沒料到一個姑娘闖進會議室,問的話問題就這麽不著邊際,他看了一眼神色沉默著的杭躍,忍住火氣:“連小姐,今日您若沒有什麽事情,是不是可以迴去了?”


    “不急,午睡時間還有十分鍾,我還有時間問最後一個問題。”連溪打了個哈欠,淡淡的說,“子艦獸圍困祁安,你們就能放棄祁安,那下一次子艦獸圍困瑞霄,上校閣下,您是不是也會放棄瑞霄呢?”


    “這不一樣。”蘇克吐出一口氣,不知道怎麽的,他總覺得今天的對話有些不對勁。


    “就因為瑞霄是都城,所以不一樣,還是因為瑞霄人口超過三百萬,所以不一樣?那麽好,我們換一個對象,如果下一次圍困的對象是費羅,上校閣下,為了整個索蘭的安危,你又會怎麽做?”連溪說完這翻話,在座的人若有所思,就連劉德興也似是想到了什麽,慢慢的坐了迴去。


    被女人撩起火氣的蘇克,此時耐心漸失:“自當一視同仁。”


    “上校大人的一視同仁,讓我開了不少眼界……今天能放棄祁安,明天就可以放棄費羅,那麽接下來呢?”連溪勾起嘴角,“上校大人,你們不僅背棄自己了所守護的公民,還背棄了你們帽簷上的軍徽……”


    連溪留下這一段蘇的要死的說辭,站起來,和來時一樣,說走就走了。


    留下一群人麵麵相覷。


    看著蘇克陰鷙的笑了笑,劉德興歎了一口氣,小姑娘的世界觀果然太過單純,以為撒了點心靈雞湯,就能夠扭轉一個人的觀念麽?


    殊不知,現在軍部動搖的人越來越多,即使是杭將軍,此時也被架空的厲害。


    而出門左轉過後的連溪,無視身後護衛人員的跟上,拉開袖子,露出之前守門小哥那搶來的的手表式光腦終端,將錄製好的視頻同時發送到了幾個最大的網站論壇。


    靠嘴炮就想說服那群人?


    她腦子又不是進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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