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澤遲疑了一下,掀開桌子,卻不知道怎麽辦,已配對過的女人,除了伴侶之外,陌生男人碰是很忌諱的事情:“夫人,您還能走麽?”


    連溪上前一步,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一把拉起女人沒受傷的手,一個俯身,將女人背在了身上。


    連溪個子不高,背著一個比她更高的女人,看著幾乎被壓著抬不起頭來,她自己其實感覺還好,顛了顛重量,一百斤不到的樣子,她現在能背著跑一個小時不喘氣……


    連溪完全沒有嚇到旁人的自覺,側過頭對著嚴澤說:“嚴哥,走吧。”


    連河背著食物在前麵開路,連溪背著人在後麵蹭路,嚴澤在後方擋住撞過來的人。


    三人動作默契,很快就來到緊急通道的出口,包括連溪在內,在看到門內向下的樓梯的時候,心裏都重重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隻聽”嘩啦”一聲,大廳的落地窗被狠狠撞開!


    沒來得及躲開的幾人直接被撞飛,巨大的雙翅巨獸,長的像是最邪惡的西方龍,張開大嘴的一瞬,涎水四濺,獠牙泛著隱隱的寒光。


    最前麵的男人人剛剛通過樓梯口,看到這樣的場景,第一想法居然是轉身迴來關門,所有防空洞出口的大門,都是按照軍用級別建設的,隻要關上,沒有權限的人在外麵想要打開簡直是異想天開。


    大廳最起碼還有近百人沒有下去,他這一舉動,無疑是不管後麵人的生死了。


    在眾人的驚唿聲中,一道身穿製服的身影借力騰空而起,雙腿狠狠的落在大門之上,連門將人給狠狠的踹開,他單手提著男人,重重的往外一拋!


    姚守正打算一槍將對方斃了,被一旁的陸賀峰攔了下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這幾秒鍾子艦獸已經連傷數人,在一片慌亂聲中,軍服男人迴過頭來,視線落在連溪身上,他猶豫了一瞬,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扯著她的手臂將他們三人塞進了防空洞,自己卻沒有進去。


    他從脖子上扯出機甲空間按鈕:“你們先走。”


    “姚守……”連溪剛想說什麽,後麵的人潮已經將連溪和嚴澤擠了進去,被迫的往前不斷走著。


    她的餘光中,一台帥的拉風的機甲從門外衝了進來,機甲的胸前,一朵黑紫色的花株傲然孑立。


    ——狼梟。


    維蘭的前座駕。


    ***


    防空洞的習慣,是千年前留下的,但用到的次數,幾乎沒有。


    有人摸索著的去開了大燈,三個燈,壞了兩個,隻留有最後一隻老式的燈泛著昏暗的燈光。


    即使是這麽微弱的一盞燈,也讓人感覺到了心安的感覺,大多數人被靠在石壁之上,慢慢的滑坐在地上,無論衣著多麽精致,此時也顧不得幹淨不幹淨。


    打頭幾分鍾,眾人沉默的隻剩下彼此的唿吸聲,慢慢的傳來啜泣,起初是一個人,慢慢的變成兩個人,十個人……


    這場災難來得太快,軍部大部分軍隊還布置在星域,就是要趕迴來,也需要最少半個月……靠鎮守在城市的那一點點人,很多人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恐懼和壓抑,排山倒海覆蓋在整個防空洞。


    連溪可沒有那個時間唧唧歪歪,她現在抱著女人,防止她掙紮,而嚴澤則握著女人的手,替她接骨。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除了鄰居和花醫之外,連溪相在索蘭相處過的女人,寥寥無幾。


    沒有配對的妹紙,多半養在家裏,出門也不會帶到光腦維修店這樣的地方。配對過和連溪同齡的,目前絕大部分在花校出沒…所以在連溪眼裏,這裏的妹子都是柔柔弱弱,弄破手皮都會紅了眼眶,更別說接骨。


    連溪抱著女人的手不由緊了緊,防止她掙紮之下影響嚴澤接骨,手腕脫臼其實並不是特別難處理的傷,嚴澤兩邊握緊,一隻手猛然用力,脫臼的手就被板正了。


    女人並沒有聯係意料中哭鬧,她側頭一看,才發現對方死死咬著嘴唇,並沒有哼出聲。


    嚴澤有些驚訝,手頓了一下啊,低下頭替她處理好腿上的傷口,然後脫下外套疊起來,墊在了女人頭下,讓對方平躺在地麵上。


    女人張了張口,聲音有些虛弱:“謝謝,我叫嘉蘭。”


    他的專業性立刻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角落裏,一個曲著腿的老人小心翼翼的詢問:“您是醫生嗎?”


    見嚴澤點頭,老人一下子舒了一口氣,一瘸一拐的走上前:“醫生,您能替我看下嗎?我腿,好像……”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防空洞裏雖然沒有到一千人,但是數過去,幾百人還是有的,女人被男人擁在懷裏,幾乎看不清身影,剛剛太慌亂,受傷的人並不少。


    經曆過最初的後怕之後,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壓抑的氛圍也慢慢舒緩起來,嚴澤則悶著頭替別人治療,他手頭沒有藥物,倒是隨身帶了幾把手術刀,正骨還能夠勉強靠經驗,但是外傷隻能單看著了。


    兩個小時之後,嚴澤看完第十幾個傷者,連河往前擋了一步:“嚴醫生忙了一天了,讓他先休息一會兒,不嚴重的往後緩緩。”


    等了兩個小時的輕症傷者正想說什麽,看見連河眉眼間露出的煞氣,慢慢的退了迴去。


    連溪拿出點心和睡,分給四人,默不作聲吃起來。三人都極有默契,並沒有省的意思,幾百人在旁邊看著,留再多的食物都沒有意義。


    吃飽喝足之後,連溪躺在連河的腿上就睡著了,連河身上熟悉的味道,讓她感覺到非常的安全,似乎外麵的喧囂都在一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夢裏,狼梟在天空中懸停,四周戰火滔天,連溪看見那張臉,桃花眼微微彎起,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睜開眼,連溪視線中還是那盞泛黃的大燈,周圍的人一半的人或躺或坐在小憩,而另外的人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有的人言辭激烈,好像是在勸說著什麽。


    而她自己,幾乎全部縮進了連河的懷裏,有人肉墊子,怪不得睡的那麽舒服。


    “醒了?”連河看著連溪迷糊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睡飽了沒有?”


    連溪打了個哈欠,對於自家老哥親昵的動作,沒有任何躲避的動作:“我睡了多長時間?”


    “五個小時。”連河聲音很輕,“你要準備下,我們要等下出去。”


    見連溪一副驚訝的樣子,一旁醒著的嚴澤解釋:“外麵應該是深夜,貝塔星沒有黑夜,子艦獸夜間視力全部退化,一般不在夜間活動,防空洞沒有食物和水,明天就會混亂起來,要走早趁早走。”


    連溪拉著連河的衣擺,抹了一把臉,徹底醒了,她雖然對子艦獸心有餘悸,但是更相信連河和嚴澤的判斷:“好。”


    其實並沒有什麽好整理的,三個人分吃了點心,僅僅幾個小時,點心就有點發硬了。連溪粗糙的咽下一口,見一旁的妹子也醒了,跟喂貓似的喂了她吃了一些,見她搖了搖頭實在吃不下去了,這次停止投食,自己吃了起來。


    連河打開光腦,入侵了整個城市的監控網絡,瀏覽了各個路段的狀況之後,預設了幾條路線和預備計劃。


    他做這些開的是私人視野,並沒有人知道他做什麽,關掉光腦,他這才起身:“走吧。”


    連溪點點頭,站起來後彎腰,順手將妹子背了起來。她並不是意氣用事,女人能在接骨的時候忍住不出聲,心性一定堅毅,離開的全程隻要安安靜靜的,對連溪而言就像是背了個包,連負擔都算不上。


    連河看著連溪:“……”


    嚴澤上前一步,將連溪護在身後,擋住了連河的視線:“走吧。”


    ***


    祁安的這個夜裏,黑的可怕,也安靜的可怕。


    所有的路燈係統都被切斷,星光朦朧的籠罩在城市,隻有隱約的視野,姚守帶著夜視儀,整個商業街就像是遭遇了末日的洗劫,到處都是破碎不堪的商店和交通工具,還有橫陳在街道的屍體。


    之前那一戰,他靠著狼梟的戰鬥力,將散在街道的幾隻子艦獸清除後,引著其他的怪物遠離了商業街。


    他並不是救世主,在突發的狀況下,能做的就隻有這些。


    他這一輩子,為了軍隊而活,在一線戰場浴血奮戰十幾年,照理說,這一切應該是他最熟悉也是最渴望的。


    可是當光子炮擊中子艦獸,他卻感覺到了濃濃的疲憊和厭惡,那些幾乎深入骨髓的執念在一點點的鬆動,壓在他身上的責任變成另外一種枷鎖,這種變化,他自己也說不上好壞。


    白天的情況太過混亂,她背著比她還高的女人,伴侶之間的感應還是讓他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他和她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麵,連情緒都來不及收拾,第一念頭就是將她塞進防空洞,親自引開子艦獸,確保她的安全。


    連溪。


    姚守嘴裏咀嚼著這個名字,心裏泛起莫名的情緒,連抓都抓不到,他想到這,停下腳步,抬起頭確定是白天的飯店,踏了進去。


    一道身影一閃而過,姚守下意識避開迎麵飛來的匕首,助跑幾步,單腿落地,右腿高抬,一個下劈,被對方抬手擋住,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倒退幾步。


    僅僅一招,雙方都明白對方是體術高手。


    肘擊,腿鞭,直拳,旋腿……兩人每一招都實打實硬碰,他們極為有默契的避開了周圍的物品,在空蕩的大廳中你來我往。


    姚守的體術在南方軍區能排前三,他的一招一式都是戰場上喂出來的,比起普通人多了幾分淩厲和殺氣,幾乎銳不可當。


    最後一招,姚守一記腿鞭將對方直接踹翻,緊接著欺身而上,單膝直接跪在對方的脊梁之上,壓的對方直不起身來,左手勾在男人的脖子上,迫使他半仰起頭:“說,你在這裏做什麽?”


    男人苦笑:“大哥,這又不是你家,你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嘶,輕點,輕點,我是來找我媳婦的……”


    五分鍾後,兩人倚在防空洞的大門前,兩人並排而坐。


    “我叫方勇,混偏道的。”


    偏道的是黑話,意思是不走正道,撈偏門,和黑道又不一樣,他們遊走在法律的漏洞之間,不黑不白,是純灰色的。


    從道義上,什麽都做,但是從法律上看,並沒有什麽好置喙的地方。


    方勇點了一根皺巴巴的煙,狠狠吸了一口:“我家媳婦很聰明,從配對第一天開始,對常識的認知就遠遠超過其他人,不到五年,她已經學完了初中的課程,思維敏捷,已經不需要出門都跟著。我性格有些烈,但是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我都支持。她不喜歡花校,我去和花盟申請,她不喜歡上街我跟著,我就遠遠綴著,讓她看不見就行了……”


    方勇的口氣有著得意也有著懊悔,姚守低著頭給自己上藥,靜靜的聽著,沒有接話。


    “沒想到,她出來買盆花的功夫,會遇上這些事。我遠遠看著她被人流擠進飯店,倉皇的逃跑,卻怎麽也擠不過去……等我趕到這裏,防空洞大門已經關了。”方勇聲音裏自責很多,“我就想著,夜裏或許有人出來找食物,就一直躲在飯店裏,期間遇上過一撥殺紅了眼的人,所以才誤傷了你,抱歉。”


    “無礙,如果——”姚守將藥遞給方勇,見他沒接,重新塞進腰包中,“我說如果,你伴侶不喜歡你怎麽辦?”


    “這個沒法妥協,她喜歡不喜歡我,我都喜歡她,想和她過一輩子。”方勇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我有一輩子跟她耗呢,她這輩子隻能和我在一塊。你呢?今晚過來……”


    “和你一樣,找人。”


    姚守並不願多說,心中反複咀嚼著“我有一輩子跟她耗呢……”,這一句話在腦海裏盤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像是在心裏紮了根。


    兩人等了約莫半個小時,街道上陸陸續續有幾批人走過,防空洞不止一個,想趁夜色出門的人也不止一個,加上躲在屋子裏迫切需要轉移的人,街道上,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並不大,卻像是整條街在夜裏活了起來一樣。


    兩個小時之後,方勇地上的煙蒂落了一層,一整包不知道哪裏順來的煙,抽了大半……


    隻聽“卡嚓”一聲。


    全金屬大門,傳來細微的轉動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從地上站起來。


    “怎麽了?”


    連溪感覺到打頭的連河突然停了下來,背著人踩在樓梯上並不是那麽容易刹車,幹脆繞過連河往前走了幾步,幾乎和連河持平了,才抬起頭來。


    通訊器微弱的光線下,兩道人影站在門前,其中的一道,她感覺著自己突然雀躍起來的心髒就知道,是姚守。


    她還來不及打招唿,另外一道身影就衝了上來,連溪下意識往後一仰,被身後的嚴澤托了一把才勉強沒有摔下去,卻發現人影的目標是她背著的人。


    連溪抬腿就是狠狠一踹,力氣之大,將一個一米九多的男人直接踹的直不起腰,他一邊弓著身體一邊倒抽著涼氣說:“媳婦,你沒事吧。”


    ***


    踹了對方五髒六腑都快移位了,對方還一個勁地感謝自己,連溪也隻在索蘭遇到。


    她囧著臉看著嘉蘭的抿著嘴笑,覺得自己這一腳,應該間接替她出了氣……


    重逢的場麵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叫方勇的男人,確認和自己不是同路,打橫抱起自家的伴侶,道謝之後相互留下個人信息,率先告辭。


    他走之前,迴過頭衝著姚守說了一句:“之前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想修正一下,一輩子太長了,誰也不知道子艦獸明天會不會占領索蘭,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說完這似是而非的話,方勇抱著嘉蘭一頭紮進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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