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徹底梳理完原主的記憶,已經在病床之上坐了整整兩個小時,來人的時候她完全沒有注意到。


    一抬頭就看見醫生已經走到了跟前,他衝著字揚起一個溫和的笑:“現在感覺怎麽樣?”


    這是她的主治醫師醫生路德,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出頭,一身白大褂生生穿出了通身的儒雅,連眉眼間都浸著溫潤。


    其實每一個字連溪都聽不懂,但是連在一起她就是知道什麽意思。


    這是原主記憶的功勞,並沒有急著開口,隻是看著醫生,眼神中透出適當疏離和茫然。


    “我今天看了你的報告,恢複的非常好。”路德似是並不需要連溪的迴答,自顧自說著。


    他伸手想要揉揉連溪的頭發,被連溪一個側頭給躲開了,他也不惱,依舊笑著說:“你恢複的狀況很好,等過幾天,就可以下樓走走了,外麵陽光很好,多曬曬對你身體有好處。”


    見連溪動作上帶著的明顯排斥,路德適宜的往後退了一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那姿態就好像是家人之間聊天般舒適。


    連溪放在被子下的手慢慢鬆開,側過頭去看窗外的陽光,湛藍色的天空下高樓林立,無數飛行器在蒼穹中飛速滑過。


    將事實直接擺在她的麵前——


    這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你在想什麽,能告訴我麽?”路德似是在詢問著孩子,語氣溫和的不像話,“你現在的智力已經恢複到了正常的水平,聲帶雖然受損,但是如果自己努力,不是不能恢複的……”


    連溪沉默了良久,這才艱難的開口,做了一個口型:“迴家。”


    路德看著聯係第一次嚐試開口,先是驚喜了一下,後反應過來連溪“說”的是什麽,半天沒有說話。


    就在連溪以為路德就要起身走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你配對成功後,無論是基因血樣,還是外貌,都發生了改變,所以靠數據庫的搜索,根本查不到你原有的信息,你還記得你家住哪裏麽?”


    連溪搖了搖頭。


    路德顯然預料到了這個答案,站起來替連溪整理了被子,溫和的說:“總會找到的,你別急,再睡一會兒,等下叫你吃飯。”


    連溪聽見路德步伐走遠,慢慢睜開眼睛,她下了床,從枕頭棉絮裏掏出了工作證和鑰匙。


    自從那日昏迷之後,她已經在醫院呆了整整半個月,除掉時不時搶救的前幾天,剩下的大半時間,她借助著上廁所,恢複訓練等一係列時機,默默的觀察著其他人。


    值白天班的護士是一個黑發黑眸的妹子,叫華衣。因為女性的稀缺,工會對女性的待遇是做一休一,要提供單獨的休息室。


    華衣通常是雙數日期就會準時出現,她性格有些丟三落四,醫院也不敢讓她做一些細心的事情,而是安排在女性病房裏,送送東西,陪著女患者聊聊天,說說話之類的。


    即使連溪沒有開口說話過,隻要表達出想要傾聽的表情,華衣就能滔滔不絕的給你說上幾個小時,從自己小時候鄰居家的大狗,一直說到哪個明星的八卦。


    話題之廣,涵蓋了她生活的方方麵麵。


    比如她老丟東西,工作證一年都不止丟十次,為此醫院給她做了一打,讓她放在家裏備用。


    又比如她老公總是瞎操心,值班室也要布置的跟她臥室一模一樣,從衣服到擺設,完全複製,就連裝飾用的壁花都沒有放過。


    ……


    連溪隻不過在不同時間裏,悄悄藏了她的工作證和鑰匙,果然因為華衣的丟三落四的個性,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今天是華衣輪休的日子。


    連溪打開病房的大門,像是無比自然的在走廊裏走著,她避開一切可以避開的攝像頭,一路上遇上不熟悉的護士,直接擦身而過,連一眼都沒有投給她。


    連溪慢慢的吐了出一口氣,走到了拐角處華衣的休息室,此時正是最忙的時候,休息室周圍並沒有閑人晃蕩。


    她很快打開房門,然後迅速掩上,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徑直朝著衣櫃走去,在衣櫃中找到護士製服換上。


    隨即拿起櫃子另一頭的包,塞上兩套泛舊換洗的衣服,側身的抽屜裏抓起一把零錢裝上。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盡量不去觸碰其他物品,本來私闖別人房間就不對了,偷東西更是她以前最不恥的……


    想到這她搖了搖,對著鏡子整理了自己護士帽,將工作證別在自己的上衣口袋上,鏡子裏活脫脫的出現了一個俊俏的小護士。


    隨即恢複好整個房間的布局,用病服一點點的擦掉自己的腳印和指紋,然後將病服纏成一團,塞進了包中。


    再檢查一遍,發現沒有任何疏漏之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


    杭家。


    杭大少正在和醫院的人交涉著,姚守私自配對的事情罪責重大,姚家那邊雖然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是看著姚守的麵子上,問也沒有問,就和杭家聯合將這件事給壓下去了。


    這還是第一步,最關鍵的,要怎麽將配對的那個女孩子的檔案拿到手。


    隻有盡快拿到女孩子的檔案,才能將她的信息錄入研究院,修改相關的記錄,就可以完美的假裝姚守是在研究院進行配對。


    外麵動靜太大,杭大少繼續了幾次談話,終於放棄了,和對方相約下一個時間繼續。


    高級軍官所在的小區,擁有一級的防禦。


    即使這樣,他的房子也被拆的差不多了,最新的單兵光子炮,能量指數一萬三,對著天空來上那麽一次,能夠將近地麵的小型飛行器直接轟成渣。


    不到三次,屋子的能量罩開始搖搖欲墜,到第五次,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已經掉落下來……


    那麽大的動靜,即使電子管家受製於命令,沒有通知,他也知道——


    能在這種住宅區扛著光子炮到處晃的,除了妖獸,還真沒有幾個人有這個膽。


    杭躍沉默了一會,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鍾。


    現在快到飯店再過來,姚守誠心不想他好好吃飯,別說拆房子了,就是把他拆了,該付得責任還是得付。


    要不是看在他失血過多在醫院躺了一周的份上,杭躍早就想把他拎到軍部去好好的,關!禁!閉!


    杭躍解了大門的禁製,筆直的站在門側,踏著錚亮的軍靴,一身軍裝筆挺的像是剛剛參頒獎典禮過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能將軍裝時時刻刻穿的和教科書一樣,也是一種技能。


    而他對麵的姚守,一身休閑的西裝,袖口卷到肘部,肩上扛著的光子炮還冒著青煙。


    杭看到那張儒雅含笑的臉,神色冷了幾分,挑了挑眉:“有什麽事?”


    姚守將光子炮拎下來,輕輕靠在地麵上,挑著鳳目理直氣壯的說:“我來找我媳婦。”


    ☆、第五章


    “你媳婦?”


    杭躍冷笑一聲,一拳就砸在了姚守的臉上,姚守連躲都沒躲,整個人被強大的衝力打飛起來,重重的砸在了牆上。


    警報聲尖銳的響起!


    幾架在半空中經過的發飛行器嚇得晃了晃,杭躍不再看地上低著頭勾著嘴角笑的人,慢慢的捋著自己衣擺的褶皺!


    姚守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眉頭,表情上有了明顯的妥協:“我是在軍區醫院醒來的,你們封鎖了我所有的消息,直到我早上逃出來之前,沒有一個人提過我伴侶的事情。你是明白我的性格的,


    “伴侶?”杭躍一把抓住姚守的領子,神情凝結成冰,“私自配對,按照聯邦憲法第七百四十三條,情節輕者,處於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情節嚴重者,剝奪公民身份,流放星際荒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些什麽?”


    姚守將杭躍的手指一個個掰開,然後看似漫不經心的抽迴自己的衣領,淡淡道:“若是這些我都跑不掉,我認了就是。但是杭躍,今天我過來不是來挨罵的,你如果還有氣,等過幾日我們倆單獨找個時間,我讓你打一頓可好?”


    見杭躍的表情慢慢緩了下來,姚守襯著一雙黑瞳,眼中的複雜緩緩沁開,詢問:“她現在怎麽樣?”


    杭躍不再端著架子,斜斜的靠在大門前:“這半個月我一直替你照看著,她的生命力比我們想象的更加頑強,醫生說,她已經各方麵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再過幾天,就可以自己下樓散散步什麽的。”


    姚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一直緊繃著的肌肉終於放鬆下來,他又勾起了他的鳳眼,似笑非笑的看著杭大少,真誠的說:“謝了。”


    杭躍苦笑一聲,這輩子有姚守這麽個兄弟,也不知道是賺了還是虧了,有氣無力擺擺手:“得,你這麽矯情我不習慣。還是等事情完全過去了再來感謝我,你以後好好對人家,感情穩定後,帶著她過來我家坐坐,你也知道老爺子把你當作半個兒子看待,看到你這樣,一定會開心的。”


    姚守從口袋中掏出一支煙來,自己給自己點著,然後深深的抽了一口說:“我能見見她麽?”


    杭躍早就料到姚守會有這一出,他的性格,能忍到現在已屬難得,遂也不再賣關子,迴答道:“你若是遠遠看上一眼,我隨時都可以給你安排,但是要近距離接觸,恐怕還要一段時間。醫生說她的情緒不穩定,天天晚上做噩夢,剛剛還問她在想什麽,她用口型說出了——迴家。”


    這一句話,說的姚守都沉默了。


    這個“迴家”自然不可能是他的主宅,而應該是指她原有的家庭……這麽說,她本該是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的。


    杭躍看著姚守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麽,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安慰幾句,通訊器突然劇烈的振動起來。


    一看是主治醫師路德,也就沒有避諱姚守,直接開啟了視頻通話。


    和以往清俊書生款款的形象不一樣,路德臉上的溫潤全部被打破,從眼角到嘴邊,都隱隱的繃著焦急。


    路德一看視頻接通,立刻急忙的說:“姚守配對的那女孩失蹤了!”


    他所看不到的地方,姚守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


    為什麽要逃跑,連溪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每次自己在沉睡的時候,都會進入那樣一個花園,男人拿著尖銳的鐵棍,目露殺氣,直直就紮進了她的心髒。


    她擁有著配對花株零碎的記憶,這一幕她看的隱隱約約,卻也知道,和她配對的那個男人——


    想要殺了她。


    這種事情即使說出去,外人根本不可能相信自己,連溪甚至能猜出大部分人的反應,幾乎每個男人對自己的伴侶都視若珍寶,若是在生活中產生矛盾還好說,但是在配對的時候想要殺人?


    懸疑小說看多了吧?


    可事實上,就是如此。不是他將種子隨意丟下,自己誤闖進半荒廢的庭院,怎麽會恰好遇上盛開的配對花株?


    那個男人,根本不想要配對!


    這種違背常理的思想,連溪根本沒有興趣細究下去,她每夜從噩夢中醒來,心底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快逃快逃!遠離那個男人!


    若是不逃,她定然會按照相關的伴侶法案,被強製的送到男人手中。


    更何況,即使配對的那個男人很正常,她也沒興趣就這麽一輩子綁在一個男人身上,這個時空的女人說好聽點叫做伴侶,說不好聽點,倒是更像是圈養起來的寵物。


    給你吃給你穿,養個芭比娃娃一樣養著,到處的美食漂亮衣服,然後送到伴侶學院去,學習廚藝、禮儀、鑒賞、養花、繪畫……等一係列技能。


    這些單拿出來都沒有什麽問題,隻是特地送到一個學校,隻為學習這些……就跟前世的新娘學校差不多,一切學習的目的,都是為了成為一個好妻子,這種思維就令人相當蛋疼


    想到這,連溪緩緩的吐了一口氣,離逃出去還剩下最後一步,千萬不能著急。


    連溪站在拱形立交橋上,身上穿著一套運動服,背著一個不亂不了的舊背包,頭上帶著一頂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就隻露出半個下巴。


    視線往下看去,整整一大片商業區錯落的夾雜著,而在商業區東南角一家不起眼的二手租車行內,有著這一片區域靠山最硬的偷渡集團。


    連溪看了那車行一眼,卻朝著相反方向的銀行走去。


    十分鍾後,她提著一個不起眼的皮包出來,表情和街上無數的行人一樣,悠閑的在街上走走看看。


    連溪有一個哥哥,叫連河,那是一個從小就混跡在底層的男人,從十二歲開始一直到他死亡,生生靠著自己摸爬滾打,養活了自己和原主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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