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仙心頭發涼,更有個別人隱生怨意,認為巫策拖他們下水了,卻渾然沒有想過,那種大勢之下,如何拒絕賭約?一旦拒絕,南境諸派如何自處,氣勢受挫,恐怕本就不牢固的聯盟也將四分五裂。


    何況巫策簽訂賭約之前,也留給了諸方磋商修改的時間,是得了你們的首肯。


    巫不刑,盤王,紫韻兒等人亦心懷擔憂麵,卻是發自內心的關切,他們要麽是巫策的親屬,要麽是欠巫策因果,要麽情係巫策,十分不願意他出事,隻是到了這一步,也隻能幹著急。


    生死台在自毀,但陣界猶在,無法強行介入。


    “吽!”


    隨著第五個真言吐出,巫策終於抵抗不住,身上出現真正的氣化,一塊塊血肉開始消失,化作滾滾靈源朝那金色的舍利子湧去,生死台如碎滅的老樹,軀幹枯黃,一片片卷起,飛速的自崩,不用幾個念,估計這一片生死台就要消失了,當然連同此地所有生靈。


    以天地萬物為芻狗!


    這就是那金色舍利子中生靈所修的法,巫策明白了,然而他卻無力抵抗,觀席台上紫韻兒淚水連連,十分淒涼的在對他比劃手勢,可惜他快看不見,也聽不見她在說什麽,這一次不是幻覺,而是自己即將油盡燈枯,走向毀滅之前所見到的真相。


    突然他腰間一震,來自於那一片青色的鱗片,這時候他的識海突然有慧光掠過,像一隻蠟燭在黑夜中綻放光明:“六。”


    那麽是不是代表著六字真言!


    沒有絲毫遲疑,電光火石之間,他摘下腰間的鱗片,朝天空徑直一拋,立即爆出無數的青雲,層層疊疊,如天羅地網相和,竟像一筆十分濃鬱的墨彩,將天地之間的金意徐徐蠶食,徐徐覆蓋。


    就像水與火相遇,命中注定的宿敵,不幸的是來自於鱗片的力量更加的強大。


    隻是一念,就徹底壓住了金意,所有的真言都遮擋在青元之外,不得寸進,而毀滅的生死台竟在那種青意的作用下開始自行修複,就像收起來的畫卷重新鋪展,雖然很慢,但像光陰倒退,一切皆要迴到起點,唯獨迴不去的隻有那一顆金色的舍利子,因為青色的鱗片需要汲取它的力量來釋放時間溯源法則。


    “不………這不是真的,你怎麽可能!”金色的舍利子,中央盤旋的浩瀚身影發出一聲低吼,卻震動了整片海王城。


    觀席台上的所有生靈隻覺得額前有些濕,青色雨水落下來,眼前的色調化作了無邊青雲,爾後才是那一聲聲遲到的暴戾怒吼,帶著絕望,帶著不可置信,帶著瘋戾與恨意:“他日乾坤覆滅時,我自赤焰天歸來,毀盡三江四海,斷絕碧落天泉,讓天不葬你,地不收你,成仙不得,做鬼不成!”


    “三世劫花開盡,


    三生道果凋零,三紀元執念不滅,我在人道極致領域等你清算。”


    青色的鱗片爆碎,化作雨水,隻在天地間留下一言。


    巫策望見的並非老蛟龍,而是一位身穿青衣的女子,她隱在雲霧中,隻是淡然的望了巫策一眼,便像雨水一樣在桌上淡去,直至最後,巫策連她的五官都沒有記住,隻記住了她的精氣神,一位絕世強大的人物。


    肯定在寒蛟王之上,至少是皇道領域絕巔。


    天問哽著嗓音道,他跟隨過羲神,記住這種特別的氣息,雖在天地之間,卻仿佛隨時要化道。


    金色的舍利子如一顆枯萎的果實,不斷的萎縮果肉,最後隻剩下一節金色的頭骨從天空上落下,被巫策捏在掌心,靈識如水掃過,一縷微弱的魂念在其中不散,很是淒涼,隱約還伴隨著一道獸吼,赫然是赤焰天麒麟。


    主死臣隕,天地仙契就是這樣的殘忍。


    巫策心頭歎息,卻更加警惕,到了他今天這個程度,所要麵對的敵人一個比一個強大,而不管是天問,小仙鶴,還是長生果都至死不渝的跟隨著他,與他在這紅塵中結緣,要爭這大世光明,自己斷然不能走江流兒的路。


    一定要帶領著他們在紅塵中證道長生,屹立絕巔,不為自己,也算為他們的情義。


    “葬我於禦獸齋,迴歸故土,執念三世恩謝。”頭骨中響起江流兒微弱的靈識,搖搖欲墜似風中殘火。


    在坐的盡皆修仙士,靈識敏銳。不會有遺漏。


    聽此語,心中難免悲涼,問道長生,仙路多艱,強如一代天驕,聖境領域強者也是隕落就隕落,那麽十年之後的天地大浩劫,他們如何自處?這亂世,怎一個慘字了得,尤其是仙隱人界得享三個紀元的和平,驀然之間要麵對大殘酷時代,心境竟十分惶恐,比之凡人都有所不及。


    巫策沉默的將手撫在頭骨上,深唿一口氣,爾後才道:“放心吧,帶你歸去,葬你故土,而且賭約我仍會遵守三十年期,紅塵多艱,仙道多艱,同是爭渡,且盼你下一世可以得享幸福如意。”


    他走出生死台,陣界關合,生死台依然巍峨聖潔,無塵不染。


    隻是他的心境沒有一絲喜悅,沒有一絲得勝的喜悅,他原本以為自己會高興,畢竟贏了此戰,就等於奠定了南北分庭抗禮的格局,從此南弱北強的局麵就此改變,至少也是不相上下了,但他突然厭煩了這種爭鬥,一場大勢,眾生如棋,到了最後到底要死多少人才夠,而到底最後又是成全了誰?


    金色頭骨中的魂念已經消散,隻掉出一顆火紅色的圓形珠子,是赤焰天麒麟的精魄,巫策默默收起,爾後才將江流兒遞給迎麵走過來的禦獸齋門人。


    白衣道人神色複雜的看了頭骨一眼,其中有心痛,有哀歎,亦有怒其


    不爭,最後隻餘下一片緬懷,從他的眼中,巫策看到了自己和刑徒的影子。


    一對真正師徒的過去。


    果然每個人心中都有善的一麵,無法割舍的執念。


    須臾,白衣道人迴過神,像是蒼老了無數,對著巫策鞠躬道:“多謝巫策公子大義,對犬徒手下留情,我禦獸齋從此願效犬馬之勞。”


    “老朽雖非君子,也知一諾千金,既然犬徒與公子定下八十年期限的賭約,我們自當遵守。”


    巫策與南境中人很訝異,然而也隻以為白衣道人是真的記念恩義,才以此報答。


    生死戰落幕,南北兩境的修行士帶著敬畏的目光看著被紫韻兒,巫不刑,盤王拱位離去的巫策,這一戰影響太大,從此南弱北強格局就此轉變,雖不至於對換位置,然而大大平衡了雙方實力,更重要的是經此一事,北境在士氣上已經受挫了。


    南宮雨曦率領著仙王殿的權臣,黑著臉離去,大概要趕迴去履職,並且商議計策。


    他們也迫切的需要整合北境,推選出一位真正的領軍人,無法再等三年之後南境的帝王擂了,因為按照目前巫策的聲望來看,他不是道主勝似道主,整個南境年輕一代裏舍他其誰,乾天雖然資質不凡,實力強大,但這一紀元似乎命運已定。


    海王城開墟定在午後,故而很多修仙士並未離去,隻是在酒樓中找位置飲酒相聚,並且談論天下大勢,整個海王城的氣氛漸漸從慘烈的生死擂中走出,恢複熱烈繁華,事實上,世人多涼薄,隻記繁花似錦,何在意秋風瑟瑟。


    對此巫策已不在意。


    他正在靜室中養傷,這一戰有些傷到了根本,被金色舍利子汲取的靈源太多,雖然後來得到了青色鱗片的迴溯返源,然而效果很微弱,隻是修補了血肉,並沒有補迴靈源,根基受損需要壽元轉化去修補,不然影響到未來道果,隨著他燃燒壽元,很快受損的根本之傷開始恢複,戰力重新迴來了。


    燃燒的壽元隻是五年,對現在的巫策來說隻是九牛一毛,他取出世界裏丹魚吐煉出的聖品丹丸,服用下數顆,很快就將損失的壽元補迴來了,而且穩固了境界,金丹真境由此邁入第二階。


    實力進步雖小,卻勝在穩定,沒有留下疵瑕。


    到了他這個領域,已經不願意囫圇吞棗,一味講究修煉速度了,甚至想辦法要慢下來,溫習仙道,進補對仙道的理解和領悟,簡而言之就是要堆積底蘊,堆積的越多,越穩定,未來成道的希望便更大,這裏的成道指的是三世劫花後的結果。


    在人道領域,成道隻能是皇道,皇道之後才是更浩瀚的仙靈道,遠不是巫策這個境界可以推測的。


    一枚赤焰色的精魄出現在他掌心,璀璨如奪目寶石,散發著極致天妖的氣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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