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光明寺苿衣子也在睡夢之中。


    大腦接近清醒的清晨是最容易作夢的時刻,這點苿衣子也不例外。不過,這裏應該避免描寫那個夢的內容吧,苿衣子自己應該不希望被人知道,而且話說迴來,不管是誰的夢,就算聽到別人的夢境也沒什麽有趣的。


    不過,從她睡臉上的細眉與長睫毛在微微顫動這點來推測,她是在作什麽不安穩的夢吧。


    如果就那樣任她下去,苿衣子會暫時持續著這個顫動,她也應該不會在太陽不知升起了沒有的這個時間帶醒來。但很不巧地,她無法好好看完夢境。


    因為苿衣子房間的門正被某人用力敲打著...


    「...啊嗯?」


    苿衣子半張開眼皮,緩緩地坐起上半身。她穿的是一種裝飾過多、鑲著蕾絲邊、飄逸薄紗的睡衣,這純粹出自於她的興趣,沒有任何功能可言。如果用她的說法來解釋,每個人的興趣是在任何事物的順序上都君臨於一切,列於遠超過任何事的優先地位,那並不需要什麽道理。老實說這個論點還挺真實的。


    「是誰呢?」


    甩著黑發的苿衣子一邊不斷眨眼,一邊遊移著目光。


    咚咚的敲門聲在還是一片黑暗的房間裏形成迴音,現在是大概隻有患了失眠症的公雞會清醒的時間,東方似乎才剛要泛起魚肚白,隻要沒什麽要事,應該不會有人這麽一大早就走去別人的房間,而且,迴籠覺的誘惑比什麽都難以忍耐。


    再度躺下的苿衣子耳邊不斷響起猛力敲打房門的聲音,大到讓顫動著肩膀想再睡一會兒、而且正鑽入被窩的苿衣子清醒過來。


    「啊啊...很吵耶,什麽事啊?」


    苿衣子頂著一頭睡亂的長發,將掛在床邊的披肩披在肩膀上。床是在上下鋪的上頭,她彷佛像在撥開清新冷冽的空氣般起來,接著走下樓梯站到了地板上。


    苿衣子輕輕探頭一看,在下鋪的高崎若菜表情就像是個小嬰兒,唿唿地睡著。


    「唿--唿--」


    苿衣子注視著十分適合這個狀聲詞的那張臉,充分體會跟往常一樣令人想微笑的心情後,走向打斷她睡眠的噪聲源頭。


    「這種時間,到底是誰有什麽事啊,真是的,是非得告訴我不可才特地叫醒我的事吧?如果隻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那我可是會有點生氣的唷。」


    苿衣子一邊嘟嚷著,一邊解除門鎖,打開房門。


    「哇呀啊!」


    伴隨著尖叫般的聲音,有如毛球滾進的人影與她正麵衝突。像是抱住苿衣子般撞來的那名女學生,衝撞的力道順便將苿衣子給壓倒,嘴裏還叫著「哇呀哇呀」這種不能成言的話,不過苿衣子的反應也半斤八兩...


    「什什什什!什麽事!是誰!這個粗暴家夥!發生了什麽事!放開我,離我遠一點,這個--!」


    「苿衣子小~姐...!」


    緊握住苿衣子睡衣嚎啕大哭的是一張熟悉的麵孔。髦曲的秀發、嬌小的身軀、看來沒什麽自信的舉止。


    「類...小姐?」


    苿衣子抬頭看著抓住自己的同學。


    「有什麽事嗎?這裏是a棟唷,妳應該是住在d棟沒錯吧,為什麽會到這種地方來呢?」


    「嗚哇哇哇。」


    類哭泣著,淚水從壓在苿衣子胸部的小巧臉蛋上沾染了睡衣,不僅如此,她的全身重量都壓在苿衣子身上,二人的體重差別甚小,被類抱住壓在下頭的苿衣子,漸漸有些唿吸困難了起來。


    「有什麽事讓妳哭成這樣?而且還是在這麽一大清早,請說明原委,不,在這之前,先從我上麵退開比較好吧?這樣要聽也沒法聽。」


    不過類就那樣抱住苿衣子說道:


    「日世子她...日世子她...」


    「日世子?」


    那是誰啊...苿衣子說到一半就將話吞了迴去。記得新跟類同寢室的女生似乎是叫某某日世子的,類約莫一星期前很高興地那麽告訴自己的。


    「那位日世子小姐怎麽了嗎?雖然我覺得應該不太可能,但妳該不會要說她也從房間裏消失了吧?我謝絕再次體會那時的感受,這種事請委托班長,我對於找人隻有痛苦的迴憶。」


    「不...不是的!日世子她、日世子她...啊啊啊啊...」


    本來就很容易手足無措的類,這次更因為超負荷而神智不清,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光說些聽來不覺得有意義的話,沒有發出過半句能讓人理解的言辭。


    苿衣子從不自然的姿勢強行抬起身子,將壓在身上的類拋到一旁,終於獲得自由之身。類則滾倒在地板,俯臥在地。


    「類小姐,到底是怎麽迴事?雖然驚慌失措確實很像妳的作風,但這樣我是完全聽不懂的,請冷靜下來後再說明給我聽。」


    類搖搖晃晃地抬起頭,被淚水濡濕的大眼睛望向苿衣子。


    「...啊啊。苿衣子同學...我、那個...那個...」


    好乖好乖...苿衣子撫摸著類的卷卷頭。


    「冷靜下來,那是最重要的。混亂的腦袋,隻會發出混亂的言語,班長不就是如此嗎?像他那樣混亂不休的人,隻會一直就些讓人困惑的話,哎,我就承認那是罕見的例子吧。但不管怎麽說,人失去冷靜就是墮落的第一步。好了,類小姐,請將到此的來意用我能夠理解的話語來說明,可以的話,還請麻煩縮減在一百字以內。」


    麵對苿衣子的問題,類的迴答也相當明白。


    她如此叫道:


    「日世子死了!」


    聽到彷佛從類的靈魂發出的尖銳聲音後,苿衣子約莫啞口無言了十秒,接著又再花了約十秒尋找迴複的話,她說:


    「呃--類小姐,妳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可是...事情就是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所以才來苿衣子同學這裏的...」


    「妳說死了...」


    苿衣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像是太過害怕被拋棄,變得隻能哭泣得像個小孩般的類道:


    「有些話可不能亂說,沒必要偏偏說死了--不是嗎?再怎麽樣也要有個限度,怎麽可能...」


    「因為我說的都是真的!」


    類用又像假音又像悲鳴般的聲音道:


    「我一開始以為她隻是在睡覺!可是、可是...她沒有在唿吸!胸部也沒有心跳...也沒有脈搏。明明到昨天為止都還好好的說,明明好不容易變要好的說,為什麽會...!」


    類坐倒在地,淚流不止。


    怎麽看她都不像是在演戲,應該說類根本不可能會演戲,苿衣子將腦裏的睡魔完全驅逐後,端正坐姿...


    「那是真的嗎?」


    「真--真的...」


    「也就是說,早上起來之後,同寢室的...日世子小姐嗎?她死了,妳是這個意思吧?」


    「...沒錯,日世子...」


    從類垂下頭的姿態能夠看出無法當作玩笑看待的真實焦慮與絕望。


    「我明白了。」


    苿衣子站起身道:


    「總之,我先親眼去確認看看,或許有可能是妳弄錯了,也無法斷言這不是誰缺德的惡作劇,日世子小姐說不定沒有死不是嗎?現在最需要的是第三者的確認。」


    然後,她有些在意地試著問道:


    「比起這個,類小姐,有那種事發生的話,應該不是跟我說,而是去跟自己宿舍的舍長說就好了,不是嗎?為何遠迢迢地跑來這個宿舍?」


    「啊...」


    類本來就很圓的眼睛睜得更大地道:


    「說..


    .說的也是呢,那個...我沒想到...因為我想說苿衣子同學一定會有辦法的話那個、對對對不起。」


    「妳不需要道歉。」


    苿衣子將披肩裹在身上,同時說道:


    「我的內心不會拒絕受他人仰賴,我很樂意為妳這般柔弱的女性出力。」


    她瞥了一下,若菜像是沒有經過那種喧鬧般地繼續在床上唿唿大睡。


    苿衣子微微歎息,朝類伸出了手:


    「我們走吧,隻要去到妳的房間,我應該也能明白些什麽,別看我這樣,我在保安部對魔班可是名優秀人才。」


    「呃...呃呃...當然!我知道!」


    雖然對於類像是在粉飾般的慌張迴答感到有些不滿,但總之,苿衣子決定與可憐的同學一起離開房間。


    明明還是秋天,但吐出的氣息卻淡淡地化為白絲,苿衣子身穿的是類似套頭的輕薄飄逸睡衣。看來隻披安哥拉羊毛的披肩,是不怎麽可能緩和清晨驟降的氣溫所帶來的寒冷。


    吵成這樣也沒有醒來,所以應該不用擔心。即使如此,為了避免吵醒若菜,苿衣子仍是靜靜地輕聲離開房間。


    宿舍裏一片寂靜,會這麽一大清早起床的住宿生無非是為了忙著在餐廳烹飪,或是因為那之外的理由而不得不早起。而跟這兩者都無關的苿衣子此時則非常想念溫暖床鋪的溫度。


    雖然想要馬上迴到被窩裏,但隻要看到類不知所措的臉與動作,她就無法忍心那麽做。


    必須要有誰跟在這名少女身邊才行。


    苿衣子將嗬欠吞下,追在急急忙忙的類後頭,這時間連烏鴉都還沒醒來。


    這麽說來...苿衣子漸漸清醒的腦袋一隅這麽想著。


    那是何時呢?類小姐第一次一臉慌張地出現在我麵前時也是,事情都跟她同寢室的少女有關呢...希望別像那時一樣,又被卷入奇怪的事件就好了。


    很可惜,那個願望並沒有傳達給任何人。


    就算有傳達到,也是屬於不受理的情況。


    離開女生宿舍a棟,冷冽的空氣迫使苿衣子的肌膚立起雞皮疙瘩,不過類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寒冷的餘裕,隻是急忙地不斷小跑步,苿衣子也是一邊看著昏暗的山脊,邊前往d棟。


    「這裏,這裏--!」


    「我知道,妳的房間我以前也來過,不必那麽慌張我也不會走錯地方。」


    高中部女生宿舍d棟413號室。


    照苿衣子的主觀,成為複製人繁殖事件開端的正是這間房間,雖然實際上並非如此,但苿衣子的不幸是從類敲<妖擊部>之門開始的,這種成見在她的心中無法輕易地消除。


    「真討厭。」


    一名男學生的樣貌在眼底深處蘇醒,她搖頭將其驅逐,迴想起來便會傷心的記憶,沒必要那麽常常想起。雖說如此,跟這間房間有關的迴憶總纏繞著他的身影,唯獨這點她無法否認。


    (我不是在否認,隻是,也會有想忘記的時候,然後,也會有想要想起的時候...)


    在苿衣子思考之間,她們到達了類的住處。


    類以顫抖的手打開了門...


    「請進...」


    她招唿著苿衣子進門。


    裏麵感覺好像還有其它人在。


    室內的擺設跟以前相比沒多大的改變。苿衣子朝升起的太陽是唯一光線的房間,踏出了第一步,類指著的上下鋪映入眼簾。


    下鋪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那是類的床,在上鋪睡覺的女學生才是類所說的什麽死者吧。


    (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苿衣子一邊斜眼看著提心吊膽的類,一邊將手搭上梯子。


    (這所學園哪有那麽容易就出現死人,如果會發生那種大事,一定會有什麽征兆才對,班長或真琴小姐應該事前就會開始騷動才是,因為什麽都沒有,所以這是個不值一提的事件。死了?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嘛。)


    爬了幾階樓梯後,苿衣子探出身子,可以清楚看見類她室友的身影。長發、細長臉蛋,麵貌相當漂亮,從睡臉得到的印象是類似乎會很喜歡的那種成熟少女。


    苿衣子一邊注意別讓頭撞到天花板,一邊俯視睡美人的身影,她微微地瞇起眼睛...


    日世子睡相極佳地仰躺著闔上雙眼,棉被是被類掀起的吧,睡衣的襯衫淩亂大概也是來自類的手。


    迴頭一看,類的雙手手指貼在唇邊,現在也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那個...怎麽樣?苿衣子同~學...」


    「我現在正要確認。」


    苿衣子再度轉向日世子,拉過她從長袖襯衫露出的手腕來瞧。


    (溫溫的。)


    至少沒有像冰那麽冷,隻比苿衣子的體溫稍微低一些。要是屍體的話,體溫會更低吧。


    (這哪裏是死了,她好端端地...)


    她將手指搭在日世子的手腕背麵,尋找脈搏...


    「...」


    --沒有。


    不管試著怎樣按壓大拇指都沒有任何感覺,沒有應該有的東西,沒有心髒輸送血液到全身的那種脈動。


    (怎麽可能...)


    混亂感逐漸湧上,苿衣子大大吸了一口氣,將手掌罩上日世子的臉,沉睡的日世子緊緊閉著嘴唇,不過,算孔不可能閉起,因此可以知道是否有在唿吸。


    --沒有。


    苿衣子的手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空氣流動,這名少女沒有在唿吸...?


    接著,她的手從淩亂襯衫的胸口處滑入,這絕非意圖猥褻的行為,隻是單純為了確認心髒的跳動,苿衣子將她自己的手掌壓在左胸上,等候一會兒。


    --果然沒有。


    隻是個柔軟、溫暖的物體。


    沒有脈衝、沒有唿吸、也沒有心跳。


    (這是怎麽迴事?)


    苿衣子一麵將顫抖的手從胸部移開,一邊感到愕然。


    這名少女沒有唿吸,心髒也沒有在跳動。


    如同類所說的--


    雨森日世子死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想。這是屍體,才剛死不久的新鮮屍體。


    (怎麽會有這種事...)


    突發的情況讓人連要陷入混亂都沒辦法。因為太過愕然,反而能冷靜行動。苿衣子慢慢爬下梯子,麵向一臉不安的類,用自己也在哆嗦的聲音毫無感情地說道:


    「那位小姐確實沒有唿吸了。」


    「啊啊...」


    類無力地跪坐在地。


    (看來跟她同寢室的人,總是會發生什麽問題呢。)


    苿衣子雖然對於腦袋某處還有餘裕想這種事感到訝異,但也同時體認到這是緊急情況。


    (終於...)


    發生無法一笑置之的事了。


    死亡。


    在第三emp學園的不自然死者,沒有任何預兆,在苿衣子麵前登場的無聲屍體。


    就苿衣子所知的範圍內,這所學園應該沒有突然猝死的紀錄,而且還是全無征兆...


    苿衣子的腦袋模式瞬間切換,她從剛睡醒的高中部一年級生迅速轉變為學生自治會保安部的對魔班成員。


    「類小姐。」


    她對自己聲音沒有顫抖感到鬆口氣。


    「請立刻去向d棟的舍長報告現狀,就算將她吵醒也無所謂,我允許妳那麽做。」


    「啊、是...是的,可是,日世子她、那個、真的...?」


    苿衣子無視那個疑問。


    「接下來就請遵從舍長的指示,要叫醫療班嗎--」


    (還是救護車...該不會


    要叫警察?可是讓外麵的人進來的話...會怎麽樣呢?我已經完全無法判斷。)


    「我去通知真琴小姐,詳細情形,那位小姐應該會跟我說明吧,暫時就先這樣,好了,快一點!」


    她是害怕苿衣子的命令嗎?


    「是、是是、是的!」


    類的眼睛像是草食動物般睜得老大之後,腳步踉蹌地跑出房間。苿衣子也覺得此時不是悠閑目送的時侯,她幾乎同時衝出413號室,目的地是原來的宿舍,女生宿舍a棟的最頂樓。


    那裏有苿衣子最仰賴的aaa級超能力感應者,領導第三emp的無上統帥。


    縞瀨真琴。


    (她的話...)


    苿衣子一邊有如在冷冽空氣中遊泳般地跑著,一邊心想:


    (如果是真琴小姐的話,一定會有什麽辦法,對於這個讓我一早就被卷入的學生猝死事件,這種在不尋常中的更不尋常現象...!)


    太陽從山脊露臉,開如升起。


    「真琴小姐!請快起床!有緊急情況!」


    她砰砰敲著的拳頭好像感覺不到痛楚,這雖然以敲門來說,是太過粗魯的舉止,但苿衣子實在沒有餘力去在意了。由於一口氣從d棟跑過來,她的唿吸紊亂,但也沒空等待調勻。


    「請開門,真琴小姐!」


    樣子簡直像是不久之前的類。如同類仰賴苿衣子般,這次換苿衣子仰賴真琴。


    響起一道解除門鎖的聲音後,門被開啟,室內的光細細地落在通道地板上。


    苿衣子迅速滑入身體後道:


    「真琴小姐,不好了!在d棟--!...咦?」


    衝入的苿衣子瞠目看著冷靜注視自己的女學生。


    (真琴小姐不是一個人住嗎?因為沒人喜歡跟超能力感應者同寢室,我記得她曾聽她這麽笑著說過...)


    幫她開門的並不是真琴,而是一個穿著第三emp製服,身高與若菜相仿的一年級生。


    苿衣子重新將視線固定在眼前的學生上,與其說曾經有看過她,不如說是非常有印象。


    輕輕飄揚的柔軟長發、總是浮現溫和光芒的茶褐色眼睛、讓人願意跟她交換的漂亮耳形,適合製服到讓人想要把她當作模特兒刊登在學園介紹冊上。那副完美模樣,在今天早上也依舊不變。


    更重要的是,她總是戴著隻要見過一次,就難以忘懷的東西,苿衣子的視線也忍不住停在那裏...


    一個晝著大大記號的白色紗布口罩。


    因為那位少女總是寸不離身地戴著。


    「呃...我記得妳是...」


    好幾個疑問同時湧出,苿衣子欲言又止,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同樣都是高中部一年級,而且她也隸屬於保安部的說...雖然不是對魔班的人,但在簡報室見過好幾次麵。


    苿衣子正想從記憶搜索出突然忘記的名字時,那名少女無聲地伸出一隻手,苿衣子反射性地握住那隻手,然後頃刻間...


    《我是祈,新屋敷祈。》


    清澈的意念流入腦中。


    「沒錯,我失禮了,因為太過慌張,想名字費了點時間。」


    雖然嘴巴被打叉的口罩整個覆蓋住,但苿衣子知道祈在微笑。


    《我並不介意,因為我在這裏的事出乎妳意料之外對吧。》


    祈的聲音繚繞溫柔的波長傳來,苿衣子繼續握著她的手。並不是因為不想放開,而是不那樣就無法與祈對話。


    「對了,我想起來了,沒錯,真琴小姐在哪裏?我有必須盡快通知他的事情,因為那似乎會變得非常棘手。


    《真琴學姊被某個人叫出去了。》


    祈讓平靜的精神波從相係的手中流入,對此苿衣子以聲音迴答著:


    「妳說她出去了?是什麽時候?還有,妳何時成為真琴小姐的室友了?」


    《真琴學姊大約是一小時前離開的,我住在對麵房間,會在這裏等她迴來。我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祈很有禮貌地迴答每個問題。


    《她有留言說,恐怕又會有誰來叫人,那時請他在這裏等她迴來。我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在我之前造訪真琴小姐的是誰?應該不是類小姐吧?」


    《那點我也不清楚...不過她似乎很急的樣子。》


    真傷腦筋。


    苿衣子就那樣握著祈猶如小鳥羽翼般脆弱的手思考。


    (竟然在這麽重要的時候不在,真琴小姐到底在哪裏?莫非是會長室?但她說要我等她迴來?我哪有辦法那麽悠哉!)


    「祈小姐!」


    苿衣子的視線從祈的口罩移向上方的臉道:


    「您能用感應力跟真琴小姐取得聯係嗎?請放射最高等級的緊急訊息,發生了不是真琴小姐就無法處理的事了。」


    祈的眼睛似乎很悲傷地瞇起。


    《我是限定種類的接觸型超能力感應者,沒有像這樣碰觸身體,就無法將意誌傳達給別人,對不起。》


    感覺到她的意念裏夾雜著悲哀與自我厭惡,苿衣子慌忙搖頭。


    「不、沒那迴事!我太欠缺思慮了,該道歉的是我,因為我幾乎沒有精神感應係的能力,不留神就--」


    超能力感應者也有許多類型,從像真琴那樣的超強力萬能型、到類那種的貓專用、網絡感應者、植物專門這樣的可疑類型,相當地廣泛。


    (這位祈小姐更為複雜呢,她總是戴著口罩也是因為有那個必要的緣故,我對自己深感羞愧,我果然太過心慌意亂了。)


    「不好意思。」


    察覺手滲出汗來的苿衣子,暫時將手鬆開,祈的意念被切斷。她尋找手帕的手碰到衣服後,想起自己仍是一身睡衣,不禁感到更加丟臉。頭發也未經梳理,這麽一說,也還沒洗過臉,以這種打扮到處亂晃,令她的羞恥心再度卷起漩渦。


    (至少借一下化妝室吧,隻要臉浸過冷水,腦袋跟身體都會清爽--)


    苿衣子朱唇半啟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兩隻眼睛朝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可以從就那樣未完全關上的門扉後頭,窺伺到某個男學生的腳尖。


    「喂,妳在嗎?真琴。」


    (這個聲音是...)


    在責問男生潛入清晨的女生宿舍,這種明顯破壞紀律的行為之前,苿衣子懷抱著意外的思緒,然後接受了。


    (果然如此,雖然表麵上說這說那,但那兩人的確是有私情吧,若菜小姐知道嗎?)


    祈以詢問的眼神看著苿衣子,苿衣子對那個目光迴以點頭,沒有迴答地將門拉開。


    「啊?為什麽妳會在這裏?真琴在哪裏?」


    高崎佳由季如往常般表情有些疲憊地站在那裏。


    「高崎先生才是呢,您到這種地方做什麽?而且還是這種時間。要幽會的話,應該有更適合的時間帶吧。」


    對於苿衣子不帶惡意的嘲弄,男生宿舍c棟舍長的心情並未特別受到影響,也沒打算說籍口地迴道:


    「我有事找她,因為似乎又有怪事發生,我隻是先來問問看,她跟這件事有多少牽扯。」


    佳由季盯視著苿衣子,然後察覺到祈的身影,瞇起一雙眼。


    祈低頭打招唿,苿衣子搶先說道:


    「她是新屋敷祈小姐,跟我同樣是保安部的人,不過班別不同,不是對魔班是別班...比起那個,因為某種理由,她無法發出聲音,所以,請...」


    「是嗎?」


    佳由季不感興趣地點頭,對於打叉圖案的口罩這種奇特打扮並沒發表任何意見,那對苿衣子來說也


    很值得感激。不過,與其說他是有所顧慮,或許該說是因為他對旁人基本上根本漠不關心。


    佳由季暫時就那樣站在通道上說著:


    「然後呢,我還沒聽說真琴現在在哪裏做什麽唷,妳知道嗎?」


    「不,我不知道,按照這位祈小姐所言--」


    苿衣子將剛才祈轉達的真琴留話告訴他,佳由季聽完後,表情變得更加不解。


    「叫我等?簡直像是知道有誰會來的留言呢...」


    真琴似乎有什麽深遠的考慮。總之,苿衣子決定寬宏大量地允許佳由季入房,因為門一直那樣開著,隻會愈來愈冷。苿衣子穿的華而不實亡物即使借助披肩,還遠遠不夠維持體溫。


    (而且高崎先生在各種意思上都是安全無害、值得信賴。)


    在房間中央的暖桌暖得恰到好處,雖然不知主人身在何方,但苿衣子毫不客氣地將腳伸進去,並催促其它二人也坐下。


    「妳為什麽會在真琴的房間?這點我也想知道呢。」


    在苿衣子正麵坐下的佳由季,一邊以探索般的眼神環視房間,一邊說道。然後,苿衣子終於再次想起狂亂的不安。


    (沒錯,我來這裏是為了告知發現了死者,這是必須盡早設法處理的問題不是嗎?我為何會如此悠閑地坐在暖桌前呢?)


    才剛坐下的她正想再度站起時...


    「我的宿舍發生了問題。」


    佳由季對她說道: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有好幾名住宿生死了,看起來似乎是這麽迴事。」


    那樣的重大事情為什麽還能用普通的口吻說出來?苿衣子實在無法置信。


    「你說什麽?」


    苿衣子斜眼看著祈睜大眼睛的模樣,同時道:


    「這不是個普通的問題,是個大問題。所以不光隻是類小姐的朋友,連男生宿舍也出現了死者嗎?」


    佳由季憂鬱的眼神看著苿衣子道:


    「這麽說來,在女生宿舍也發生了同樣的現象是嗎?啊啊,原來如此,妳在這裏的原因跟我一樣啊,是來問真琴原因的吧?」


    「誠如您所說的,稍早之前我被類小姐喚醒,到她房間後,發現同室的那位日世子小姐已經氣絕了,由於這是件大事,所以前來知會真琴小姐,但卻...」


    她跟祈目光交會。


    「高崎先生,您在悠哉個什麽勁?學園內有學生死了,而且還是這麽突然地死了好幾名,這已經...沒錯,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天大事件不是嗎!」


    「照常理來想的話,確實是那樣吧。」


    佳由季也同意。


    「可是...」


    「『可是』什麽?不火速做些什麽,學園的和平便會就此遠去,說不定還會陷入混亂!」


    「我不是說『照常理來想的話』嗎?」


    佳由季夾雜著歎息道:


    「跟過去第emp發生的各種疑似事件相同,這次好像也不普通,所以我也很困惑。應該說,從以前到現在有過普通的事嗎?在這所學園中除了我以外,還有普通要素的話,那才叫不可能吧。」


    「可是有人死了唷!」


    苿衣子從暖桌桌緣探身向前,用力瞪著佳由季。


    「是病死嗎?說不定是他殺...啊啊!這是怎麽迴事呢?這是很可怕的情況不是嗎?您為何一副全無所謂的表情?」


    連祈也是,這兩人應該更為驚訝的才對,為什麽態度會那般冷靜呢?


    苿衣子的氣焰彷佛要嘖出火來,佳由季對她聳聳肩說道:


    「最先發現住宿生沒有氣息的人是宮野。」


    飄揚的白衣與沒意義的高笑聲掠過腦海,令苿衣子下意識地甩了甩頭。


    (那個愚蠢班長,不管哪裏都會插一腳去攪局呢。)


    佳由季淡淡地繼續說道:


    「那好像是深夜的事,他硬闖進我那棟宿舍的所有房間,吵醒了全部的人,但有幾個人怎麽樣都沒起來,因為他們已經停止了唿吸。順帶一提,那家夥是在最後才將我叫醒的,差不多一小時前吧。」


    「請稍等一下。」


    苿衣子的手指抵在額頭,想試著除去既間的皺紋,因為一邊在別人的住處高聲大笑,一邊將門踢開跑進去的對魔班班長身影在她腦海重現。


    「為什麽班長會突然做出這種暴行呢?他該不會是終於變成貨真價實的白癡了?」


    「那家夥從我認識他時起就完全沒變過,就是那副德性,要說明也很愚蠢,不過...也沒辦法吧。宮野有擅自吃掉房間裏別人的食物這種習性,因為被他白吃白喝了許多次,所以我火大起來,決定不在房間裏放食物,我已經受夠讓特地買來的東西被收進那個笨蛋的胃袋裏了。結果,那家夥為了確保能夠享用宵夜,甚至擅自潛入其它住宿生的房間。」


    「就是當小偷對吧。」


    「完全正確,雖然不知道那家夥用了什麽方法,但他手裏握有解除所有房間門鎖的萬能鑰匙,這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不過馬上就被我沒收了。」


    苿衣子也懂了。


    「簡單說就是班長他...」


    這種感覺已經超出受不了的境界。


    「那樣子侵入別人房間,想學人家闖空門時,發現住在那間房間的人死了吧?」


    「不是在學,他是真的在闖空門。根據宮野所說的,那間房間的兩個人都是在床上呈現唿吸及心跳停止的狀態,被引起興趣的宮野似乎就那樣衝出走廊,不照順序地闖進映入眼簾的房間,到處確認學生的生死。」


    「我完全無法理解。班長為何會做出那種行為?發現最初的兩個人後,便應該立即告知高崎先生吧?」


    「我也是那麽想,所以有問他為什麽?」


    佳由季的表情黯淡了下來,唿地吐了口氣。


    「班長怎麽迴答?」


    「他們沒有活著。」


    「那是當然的吧?因為已經死了。」


    「可是也沒有死。」


    「啊?」


    苿衣子凝視著正前方佳由季的臉龐、這位她可愛的室友.若菜的哥哥...他在說什麽啊?即使他剛剛說著前後矛盾的句子,不過他說的話中,會讓人懷疑的隻有其中一句...


    也許是察覺到她的想法了吧,佳由季揮揮左手同時道:


    「宮野是那麽說的,我也覺得很蠢,不過他還說...」


    他再度歎息。


    「那些人確實光就表麵上來看是屍體,因為心髒沒有動,也沒了唿吸,捏他,打他都毫無反應,真的就是剛出爐熱唿唿的屍體唷。我也知道這種狀況確實不能以玩笑視之,不過,如果宮野所言可信的話--他們其中的幾個人,明明死後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身體卻還是溫溫的...」


    「啊?」


    苿衣子再度迴以呆楞的聲音。


    「那是什麽?溫的屍體?」


    這麽說來,日世子也沒有變冷,可是再怎麽樣也無法說那種狀態是活著吧,事實上,沒有唿吸跟心跳要如何活著?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宮野似乎完全不在意唷,不僅如此,他好像還在樂在其中。哎,不過這也是常有的事。」


    佳由季看向祈,又立即看迴苿衣子...


    「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宮野如此地斷定。不過我可沒有那麽好騙到會全盤相信他的話,我想,真琴她應該有察覺到什麽,所以我就過來這裏了,來到這個禁止進入的女生宿舍。她現在人在哪裏?連手機也沒接。」


    此時,一直保持沉默的祈輕輕地伸出手,將手機放在暖桌上。那背麵用白色麥克筆寫著『小真琴的


    』手機,保持著關機的狀態。


    「她交給祈小姐保管了嗎?這多麽沒意義...」


    苿衣子說到一半,連忙按住口。


    「對不起,我又...」


    祈的指尖輕輕碰觸苿衣子的手腕。


    《沒關係,真琴學姊說絕對不要開機,就算有誰用遠距離操作的能力將電源打開也不能接。所以交給像我這樣的人剛剛好。》


    一股清新的意念滲入腦裏。


    「這樣子啊。」


    《請妳不用在意。》


    雖然不知道他對於隻有一方在說話的兩人互動有何看法,但不管是什麽,佳由季的表情絲毫未變,目光落向真琴的手機,然後靜靜地開口道:


    「嗯,真琴應該也知道這個情況吧,這種時間還在外頭閑晃,大慨就是那麽迴事,她應該是去各棟女生宿舍調查吧,那家夥的話,是死是活一定馬上就能看透。」


    苿衣子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在外閑晃的不隻是真琴,根據佳由季所述,宮野也是,她不認為宮野會在這種狀態下,對進入男賓止步的女生宿舍有所顧慮,說不定,那個熟悉的白衣高個子馬上就會踢開門出現在眼前。


    苿衣子注意著門的內側,祈求那個萬一發生的時侯,自己絕對不會驚惶失措。


    對魔班班長容宮野秀策可說是神出鬼沒,然後不知為何,在苿衣子的附近隻有神出,一點都不鬼沒。


    (我也不覺得會有那種神存在,那實在太沒道理了吧。)


    苿衣子一邊在心中嘟嚷,一邊朝門集中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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