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受到半魔的潛移默化，已逐漸改變想法，認為藏頭露尾也沒什麽意思，該來的總會來。克溫紗又不會因為她拿創可貼將黃眼封住，就放過她，因此，她並非懼怕旁人知道這秘密，隻意外於海琳卓的知情。
“你怎麽知道。”她問。
海琳卓淡淡道：“別懷疑自己，其實你們沒露出什麽破綻，也很謹慎地避開了這個話題。但我知道，母親右手與普通鬼婆的右手不同，擁有超越世俗的力量。她在我年幼時，曾經說漏嘴，提過一次那是神力。”
她凝視蘇眉，似要讓她感受到她毫無敵意，“近年來，母親的壽命將到盡頭，表現的相當急躁。其實所有生物都有生命終點，包括神在內。隻是……若有選擇，大概所有人都會選擇更漫長的生命。她不惜動用手頭所有資源人脈，四處打探古神遺骸的下落。這種事很難繞過陰影利爪，也使我得知，那隻爪子就是遺骸之一。”
“想要把這種種事情聯係到一起，不是很容易。但想通之後，一切就順理成章。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
蘇眉歎了口氣，說：“我知道再怎麽隱瞞，也總能有人看出不對，卻沒想到第一個人是你。現在還裝模作樣否認，就沒意思了。”
她隨手在額頭上一抹，將大睜著的黃色眼睛顯現出來，然後又一抹，就平整光滑如初。
倘若海琳卓對她存在惡意，那麽必然趁這時候動手。暗影血脈本就被稱為法師克星，因為在他們主動現身前，用奧法手段極難偵測。巫妖又多次承認海琳卓的本事，那麽真打起來，誰都不知道輸贏如何。
海琳卓依然安坐如故，也歎息道：“我隻能稱之為命運。那麽，母親已經知道你在這裏了吧？”
“我想是的。”
蘇眉看著她，看了半晌，忽然提出一個很直接的問題，“你就從來沒動心過？我是說，你與克溫紗關係非常接近，想要謀奪那爪子的話，應該有不少機會吧？”
海琳卓變了個坐姿，但優雅如故，“過去我確實沒想過，現在則沒有這個必要。我這一生生活在暗影中，又必將如此繼續下去。我選擇了這條路，道路已經望不到盡頭，路上又不存在障礙，為何還要打別人的主意？況且……”
她神色忽然意味深長，亦耐人尋味，“古神遺骸擁有極為強悍的力量，所以不少人都覬覦著它，包括可敬的海恩哈姆大人在內。能夠接觸它的人，無一不是世界上，抑或世界外的頂級強者。你可能無欲無求，別人卻不會放過你。擁有遺骸終究是幸運，還是不幸，我不知道，也不想親身試試。”
蘇眉說：“有一瞬間，我還以為我在和海恩哈姆說話。”
海琳卓放聲大笑，並未反對把她和巫妖相提並論，“我偶爾也有這種想法。我猜它就是因為這個才討厭我。”
“……我以為它討厭全世界。”
“……說的也是。”
“但是，我仍然不明白，你不想搶奪古神遺骸，”蘇眉問道，“又何必跑來挑明這個秘密？我得說，如果你想用這事來要挾我，那就大錯特錯了。”
海琳卓柔聲道：“你這麽想，同樣大錯特錯。我可以看出來，你心地很好，願意因同情心而幫助陌生人，對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底線。神骸若不被摧毀，總有一天得落在某個人手中。相比之下，我情願那人是你，而非異界的陌生強大生物。你和母親之間，我也更希望你取勝。”
蘇夜沒有立刻迴答，隻疑惑地注視她，希望她盡快說出下文。海琳卓也沒讓她等太久，幾乎馬上就說：“我打算以幾樣罕見的小東西，以及母親的弱點，換取你們保護諾南。”
“保護他？為什麽？”
“因為拜爾登。”
蘇夜本以雙手交握的姿勢坐著，這時猛地握緊了雙手。她又想無奈歎氣，然後忍了迴去，皺眉問道：“難道你告訴了他，你和諾南是情人關係。他嫉妒到發瘋，準備不惜一切，毀掉諾南先生？他好歹也是隻活了那麽多年的吸血鬼，不會如此衝動吧？”
☆、第121章
海琳卓微笑道：“不如把形容詞換成瘋狂、惡毒和心誌扭曲。我從小就認識拜爾登了，了解他的程度，和他了解我差不多。他若沒活這麽久，也許我還不會如此忌憚他。”
蘇眉又問了一句，“所以，你把事情告訴了他？”
“沒有，但我想他能猜得出來，”海琳卓說，“我一直擔心，一直一直擔心……”
她在敘述時，稍稍提及了拜爾登的來曆。拜爾登也是本地吸血鬼，隸屬於泰林那一個古老高貴的家族，壽命比前大公的家族統治期還要長。這個家族早已沒落，卻以這種奇妙形式，保留著後裔血統。不過他們願不願意承認吸血鬼為後裔，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克溫紗暗殺泰林那大公後，與他一拍即合，開展了長期合作業務。這決策通過時間考驗，被證明為英明神武，因為血族從未像今日這樣，得到穩定而蓬勃的發展。
但血族決策英明，往往表示其他種族要遭殃。海琳卓就再直白不過，坦言道：“他和母親很相似，都不可以用常理來揣度。他們明明能夠獲得旁人的感激，卻因自身缺陷，把結果弄得很糟糕，讓人家不得不忌憚。”
蘇眉說：“包括感情方麵？”
“自然，他說愛我，那麽就一定要得到我，不僅是我的人，還包括我擁有的一切，”海琳卓眉宇間，終於又籠上了一層愁緒，“因為他就是那樣想的，他覺得他實力足夠，是黑暗之王，理應拿到想要的所有東西。”
她停頓了幾秒鍾，又說：“我以前曾說過，隻要他不做觸犯我的事，那麽我可以容忍他留在泰林那，持續合作。可惜，他不是那種人。”
事實上，蘇眉從未忘記巫妖的警告，提醒她不可全心信任海琳卓。海琳卓容貌豔麗，還擁有討人喜歡的氣質，極易提升他人好感。但她是大陸上最頂尖的刺客之一，個性與能力都很神秘，據說她想殺的獵物，還沒有一個能逃過死亡。
以眼前這事為例，事情實質如何，蘇眉不得而知。可海琳卓精準地抓住了她的心理弱點，提出她很難拒絕的請求。吸血鬼本身貪婪邪惡，又受詛咒驅使，將活著的生物轉化為不死族，風評和巫妖同樣差勁。哪怕不給蘇眉任何報酬，她也樂意在驅逐他們的事上幫忙。
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計較海琳卓所言是真是假。如果要她在拜爾登和海琳卓之間，選擇一人相信，那她還真樂意選擇後者。
“你為何不留下來，親自照應諾南。諾南身邊有那麽多人，應該沒問題吧？”蘇眉再次問道。
海琳卓笑道：“如果你拒絕，我就才會留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人要說服。泰林那國境內並不安定，我畢竟出身這裏，不希望看到它徹底陷入混亂。”
蘇眉說：“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要我們在這裏等候拜爾登前來，然後殺死他嗎？”
海琳卓側過了頭，漫不經心似地，注目房間的其他方位。蘇眉發現她腦後別著一個發飾，像串鑲金紫葡萄，點綴在她的金發上。那發飾有相當強烈的奧法反應，顯見非常珍貴。
她輕歎一聲，說：“我時常感到自滿，認為很少有我解決不了的麻煩。如果我解決不了，別人一樣不能。可我錯的不能再錯了，在母親和拜爾登這裏，我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蘇眉卻突然笑了笑，迴答道：“難道你想說，要我們放他一條生路，勸他從此洗心革麵，好好做人，千萬別求愛失敗，就跑去暗殺心上人的情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如果勸誡有用，那各地發布的傭兵任務和懸賞公告就毫無意義了。”
海琳卓神情十分詫異，“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已說過，他和母親相差無幾，都不會放過我，所以我已不可能手下留情。我隻是在想，有無必要親自下手。以及拜爾登選擇了某具棺材進行永眠，還沒有任何人知道它在哪兒。想要斬草除根，就得預先做準備。”
“……我果然經常小看別人啊。”蘇眉喃喃道。
她很快又說：“我可以代表我所有同伴，答應你的要求，隻盼此事之後，你能盡可能協助我，奪得那隻爪子。”
海琳卓微微一笑。
蘇眉等她離開，才通過心靈感應唿喚奧斯，召喚他和其他人迴到這裏。她重複了方才的交易內容，並要求巫妖作出評價。
巫妖習慣性地給了差評，這才說：“她比我想象中更果斷，居然在這時候就要鏟除吸血鬼了。但我得說，這是個相當正確的選擇。否則拜爾登要麽在大戰中突然倒戈，對她進行報複，要麽在戰後繼續糾纏她，讓她獨自應對這棘手的麻煩。無論哪一種，都沒現在這樣幹脆利索。”
海琳卓一走，蘇眉便溜下了椅子，繼續盤坐在地板上。此時她說：“你莫非想告訴我，海琳卓故意泄露口風，令拜爾登怒不可遏，作出衝動舉動？”
巫妖說：“還有別的可能嗎？但他也是咎由自取，若他沒被黑暗扭曲心靈，那肯定比現在更冷靜。可惜像這種從詛咒轉化而來的怪物，如同天生邪惡的惡魔，也具有天生弱點。千萬隻個體中，最多產生一個奇葩。”
蘇眉總覺得它若有所指，下意識看了看克雷德。克雷德雙手交叉，墊在腦後，冷冷盯著巫妖，卻沒發表任何意見。
她隻好確認道：“幹嗎？”
“幹。”凱第一個表明態度。
“奧斯支持哈根達斯大人的一切決定。”狗頭在旁弱弱地說。
“隨你，我不會幫你作戰。”巫妖說。
克雷德根本沒吭聲，估計是認為沒必要吭聲。反正蘇眉走到哪裏，迴頭一看，總能看見他跟在身後。
她相當感激同伴的無條件支持，並對巫妖說：“至少你還可以寫倆魔法飛彈卷軸，讓奧斯在旁邊撕開使用，也算發揮你的餘熱了。”
巫妖對她進行了發自內心的鄙視。
海琳卓給她的條件相當寬鬆，並沒讓他們風塵仆仆，趕去陵墓找拜爾登的麻煩。他們隻需等在反抗軍大本營中，靜候敵人出現即可。如果敵人遲遲沒出現，到樹霧海那裏，或者樹霧海之後才發難，那海琳卓將獨力解決一切，無需他人幫忙。
然而，她確實非常了解拜爾登，作出比任何人都正確的判斷。
由於反抗軍戰線持續推進，每隔幾天，蘇眉等人就會跟著大部隊，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有時候，她站在高地上，通過凱的指引，已能隱約望見遠處黃綠色的樹霧海。那顏色美麗中混雜著汙濁，猶如被毒霧玷汙了的森林。
凱很少表露鮮明立場，卻在提及樹霧海時，對克溫紗進行了絕不留情的批判。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諾南身處類似指揮部的大本營，也很難嚴密防護自身安全。法師以法塔為終極堡壘，經營年頭越多，成果就越驚人。但他還沒有法塔，就算有，也不可能背著法塔走路，被敵人和同伴同時瞧不起。
當然，他自身實力擺在那裏，很少有怪物能突破重重封鎖，傷害到他。直至拜爾登和他的血翼出現，才算打破了這個事實。
蘇眉曾認為，吸血鬼比人類還適合擔任殺手，因為他們天生能夠藏身黑暗，突然現身給予致命一擊。她現在仍然這麽認為，並對他們有了新的認識。
拜爾登親自潛入大本營，繞開不堪一擊的人類士兵，繞開因疲憊而小憩的精靈，繞開以冥想恢複精神力量的法師，像把無形尖刀，直直插入了大本營的腹地。
蘇眉、克雷德、凱這三人都有著無與倫比的直覺，卻差點忽略了他們的到來。若非凱閑著沒事，半夜出門溜達，聽到蝙蝠振翼聲音，恐怕要等他們現身得手後，才能察覺哪裏不對。
蘇眉不需他提醒第二次，徑直啟動傳送術，來到諾南等重要人物所在的營帳。
拜爾登的血翼共有十三人，均為他親自轉化的下級吸血鬼，受他絕對控製，對他絕對忠誠，也作為他的代言人，為他各處奔走。他們的可怕之處卻不在於忠實，而在於實力。十三隻血翼聚集在一起，能夠輕易消滅一支小型軍隊。
如果他們運氣夠好，沒碰上克星，那麽也能將大規模部隊攪的不得安寧。
反抗軍雖有隨軍牧師，但實力和數量都很有限。聖殿牧師與不死生物相互克製，並非隨便什麽牧師出手，都能對付得了強大血族。
蘇眉從傳送門中走出來，恰見眼前一片混亂，已經有人發覺事態有異，快速點亮了燈火。但那燈火即刻被蝠翼打滅，再度將這片區域帶入黑暗。這並非隻是夜間的自然黑暗，還夾雜著奧法效果，代表敵人中有法師存在。
她不及多想，順手向上一托。一道柔和的白光從她手中出現，上升至半空，破開無盡黑暗，照亮了方圓幾十米的距離。
白光燃起之時，黑翼也劃破夜空。三隻猙獰的蝠臉在她附近一閃而過，飛快衝了過來。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章
拜爾登知道蘇眉在這裏，有可能負責保護諾南。可他為人十分自負，自認可以在她，以及那個拎巨劍的半魔動手之前，便輕易秒殺目標，成功脫身離開。
他的認知太過狂妄，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
黑色蝙蝠衝近蘇眉時，從口中吐出一片赤紅血霧。血霧帶有汙穢力量，像吸血鬼的大部分手段那樣，可以吸取活物的生命力，並對它們進行詛咒。不幸的是，在血霧出現之前，蘇眉便又改變了位置，向諾南所在的方位移動。
她無視黑暗阻礙，一眼就看到了拜爾登。這隻吸血鬼不愧為貴族出身，手中拿著一柄細劍，身後亦展開一對進化完整的黑色蝠翼，正在對諾南的帳篷發動襲擊。
他與蘇眉曾有過短暫交鋒，然後就被海琳卓喝止。蘇眉這次再見到他，感覺他的實力比上次更強，麵部表情也更冷酷。他已完全呈現出怪物姿態，犬齒整個兒從嘴裏伸了出來，撐開了嘴唇。他的指甲也於同一時間伸長，蜷曲，變成可以致人死命的恐怖武器。
他周身上下被無邊血色包圍了。吸血鬼平日吸取活人鮮血，消化大部分，儲存小部分，作為戰鬥時的血盾、血霧，效果猶如法師護盾。而且他們被詛咒之後，速度和力量均大幅度提升，行動起來快如閃電。普通士兵往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們抱住肩膀，一口咬在大動脈上。
那頂帳篷已經徹底掀開。奧法能量凝結成的純白光箭散射而出，擊向在夜空中翱翔的血族首領。
諾南的應對沒有任何問題，甚至可以說很優秀。他神色冷靜，自始而終站在原地，並不因為麵對的是吸血鬼，就無意義地飄浮移動。蘇眉隻見他身上迅速升起數層護盾，產生若隱若現的效果，把他本人保護在盾中。
她想，海琳卓必然已經警告過諾南，要他小心這場襲擊。除了這位法師之外，聖殿武士也撲了出來，毫不畏懼眼前的恐怖怪物，選中一隻吸血鬼，便向其發動衝鋒。她能看見他們身上，聖徽不停閃動著光芒，從血族詛咒下保護他們。
蘇眉倒是能理解拜爾登的想法。他現在再迴去與克溫紗合作，未免太遲了，也不見得有什麽意義。在克溫紗的統治即將崩解時，投向克溫紗那邊，無非是給反抗軍增添了一個敵人，如此而已。如果那麽做，還不如像現在這樣，發動夜間突然襲擊。若能殺死諾南，也算給了海琳卓一個沉重的打擊。
她對吸血鬼並無好感，也沒有惡感。但是，反抗軍是她的盟友，牽扯到她自身利益。她與拜爾登一照麵，便輕聲吟唱出一句咒文，再度招出了天之火。
天之火如無數巨大的白色花朵，源源不斷湧出地麵。火焰向空中升騰，很快在她的操縱下，變成無數飛舞在空中的白花，分別襲向不同目標。
極少有法師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他們對神聖能量的操控，遠遠不如同等級牧師。而在牧師之中，擁有這種力量的人，同樣是很少數。
諾南百忙之中，仍然詫異地瞥了她一眼，卻見她在控製天之火時，仍有餘力改變手勢，進行下一個法術的吟唱，襲擊附近隱身了的吸血鬼法師。
她由符文匯聚流動情況，直接判斷出法師所在方位，無需事先破解隱形。這隻與施法者自身的技巧有關，即便使用高等隱形術，也難免被她窺破天機。若不提升自己對魔網的掌控能力，那麽任何法師在她麵前，都無法真正隱藏。
蘇眉打出兩發範圍法術，分別為律令沉默和律令震懾，並施展聖劍術，命令聖劍移動到諾南身邊。那柄無形長劍猶如執在訓練有素的人手中，動作極為靈活，開始與拜爾登的細劍交鋒。
半空中，血色霧氣一遇到天之火，便像遇上陽光的積雪，無聲無息地消融。黑暗術亦被法師驅散，重新展現出被星月照耀著的大地。
此時，克雷德和凱已經趕了過來。巫妖嘴裏說著不參與，卻不肯置身事外，飄飄蕩蕩地跟在後頭，從高處俯視他們，表現的比吸血鬼還像敵人。
它目睹蘇眉熟練對付吸血鬼，以神聖能量逼迫他們，將他們隔絕在一定距離之外。那手段當真十分強悍，又極為冷酷無情，看的它頭骨一緊。
“你怎麽知道。”她問。
海琳卓淡淡道：“別懷疑自己，其實你們沒露出什麽破綻，也很謹慎地避開了這個話題。但我知道，母親右手與普通鬼婆的右手不同，擁有超越世俗的力量。她在我年幼時，曾經說漏嘴，提過一次那是神力。”
她凝視蘇眉，似要讓她感受到她毫無敵意，“近年來，母親的壽命將到盡頭，表現的相當急躁。其實所有生物都有生命終點，包括神在內。隻是……若有選擇，大概所有人都會選擇更漫長的生命。她不惜動用手頭所有資源人脈，四處打探古神遺骸的下落。這種事很難繞過陰影利爪，也使我得知，那隻爪子就是遺骸之一。”
“想要把這種種事情聯係到一起，不是很容易。但想通之後，一切就順理成章。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
蘇眉歎了口氣，說：“我知道再怎麽隱瞞，也總能有人看出不對，卻沒想到第一個人是你。現在還裝模作樣否認，就沒意思了。”
她隨手在額頭上一抹，將大睜著的黃色眼睛顯現出來，然後又一抹，就平整光滑如初。
倘若海琳卓對她存在惡意，那麽必然趁這時候動手。暗影血脈本就被稱為法師克星，因為在他們主動現身前，用奧法手段極難偵測。巫妖又多次承認海琳卓的本事，那麽真打起來，誰都不知道輸贏如何。
海琳卓依然安坐如故，也歎息道：“我隻能稱之為命運。那麽，母親已經知道你在這裏了吧？”
“我想是的。”
蘇眉看著她，看了半晌，忽然提出一個很直接的問題，“你就從來沒動心過？我是說，你與克溫紗關係非常接近，想要謀奪那爪子的話，應該有不少機會吧？”
海琳卓變了個坐姿，但優雅如故，“過去我確實沒想過，現在則沒有這個必要。我這一生生活在暗影中，又必將如此繼續下去。我選擇了這條路，道路已經望不到盡頭，路上又不存在障礙，為何還要打別人的主意？況且……”
她神色忽然意味深長，亦耐人尋味，“古神遺骸擁有極為強悍的力量，所以不少人都覬覦著它，包括可敬的海恩哈姆大人在內。能夠接觸它的人，無一不是世界上，抑或世界外的頂級強者。你可能無欲無求，別人卻不會放過你。擁有遺骸終究是幸運，還是不幸，我不知道，也不想親身試試。”
蘇眉說：“有一瞬間，我還以為我在和海恩哈姆說話。”
海琳卓放聲大笑，並未反對把她和巫妖相提並論，“我偶爾也有這種想法。我猜它就是因為這個才討厭我。”
“……我以為它討厭全世界。”
“……說的也是。”
“但是，我仍然不明白，你不想搶奪古神遺骸，”蘇眉問道，“又何必跑來挑明這個秘密？我得說，如果你想用這事來要挾我，那就大錯特錯了。”
海琳卓柔聲道：“你這麽想，同樣大錯特錯。我可以看出來，你心地很好，願意因同情心而幫助陌生人，對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底線。神骸若不被摧毀，總有一天得落在某個人手中。相比之下，我情願那人是你，而非異界的陌生強大生物。你和母親之間，我也更希望你取勝。”
蘇夜沒有立刻迴答，隻疑惑地注視她，希望她盡快說出下文。海琳卓也沒讓她等太久，幾乎馬上就說：“我打算以幾樣罕見的小東西，以及母親的弱點，換取你們保護諾南。”
“保護他？為什麽？”
“因為拜爾登。”
蘇夜本以雙手交握的姿勢坐著，這時猛地握緊了雙手。她又想無奈歎氣，然後忍了迴去，皺眉問道：“難道你告訴了他，你和諾南是情人關係。他嫉妒到發瘋，準備不惜一切，毀掉諾南先生？他好歹也是隻活了那麽多年的吸血鬼，不會如此衝動吧？”
☆、第121章
海琳卓微笑道：“不如把形容詞換成瘋狂、惡毒和心誌扭曲。我從小就認識拜爾登了，了解他的程度，和他了解我差不多。他若沒活這麽久，也許我還不會如此忌憚他。”
蘇眉又問了一句，“所以，你把事情告訴了他？”
“沒有，但我想他能猜得出來，”海琳卓說，“我一直擔心，一直一直擔心……”
她在敘述時，稍稍提及了拜爾登的來曆。拜爾登也是本地吸血鬼，隸屬於泰林那一個古老高貴的家族，壽命比前大公的家族統治期還要長。這個家族早已沒落，卻以這種奇妙形式，保留著後裔血統。不過他們願不願意承認吸血鬼為後裔，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克溫紗暗殺泰林那大公後，與他一拍即合，開展了長期合作業務。這決策通過時間考驗，被證明為英明神武，因為血族從未像今日這樣，得到穩定而蓬勃的發展。
但血族決策英明，往往表示其他種族要遭殃。海琳卓就再直白不過，坦言道：“他和母親很相似，都不可以用常理來揣度。他們明明能夠獲得旁人的感激，卻因自身缺陷，把結果弄得很糟糕，讓人家不得不忌憚。”
蘇眉說：“包括感情方麵？”
“自然，他說愛我，那麽就一定要得到我，不僅是我的人，還包括我擁有的一切，”海琳卓眉宇間，終於又籠上了一層愁緒，“因為他就是那樣想的，他覺得他實力足夠，是黑暗之王，理應拿到想要的所有東西。”
她停頓了幾秒鍾，又說：“我以前曾說過，隻要他不做觸犯我的事，那麽我可以容忍他留在泰林那，持續合作。可惜，他不是那種人。”
事實上，蘇眉從未忘記巫妖的警告，提醒她不可全心信任海琳卓。海琳卓容貌豔麗，還擁有討人喜歡的氣質，極易提升他人好感。但她是大陸上最頂尖的刺客之一，個性與能力都很神秘，據說她想殺的獵物，還沒有一個能逃過死亡。
以眼前這事為例，事情實質如何，蘇眉不得而知。可海琳卓精準地抓住了她的心理弱點，提出她很難拒絕的請求。吸血鬼本身貪婪邪惡，又受詛咒驅使，將活著的生物轉化為不死族，風評和巫妖同樣差勁。哪怕不給蘇眉任何報酬，她也樂意在驅逐他們的事上幫忙。
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計較海琳卓所言是真是假。如果要她在拜爾登和海琳卓之間，選擇一人相信，那她還真樂意選擇後者。
“你為何不留下來，親自照應諾南。諾南身邊有那麽多人，應該沒問題吧？”蘇眉再次問道。
海琳卓笑道：“如果你拒絕，我就才會留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人要說服。泰林那國境內並不安定，我畢竟出身這裏，不希望看到它徹底陷入混亂。”
蘇眉說：“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要我們在這裏等候拜爾登前來，然後殺死他嗎？”
海琳卓側過了頭，漫不經心似地，注目房間的其他方位。蘇眉發現她腦後別著一個發飾，像串鑲金紫葡萄，點綴在她的金發上。那發飾有相當強烈的奧法反應，顯見非常珍貴。
她輕歎一聲，說：“我時常感到自滿，認為很少有我解決不了的麻煩。如果我解決不了，別人一樣不能。可我錯的不能再錯了，在母親和拜爾登這裏，我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蘇眉卻突然笑了笑，迴答道：“難道你想說，要我們放他一條生路，勸他從此洗心革麵，好好做人，千萬別求愛失敗，就跑去暗殺心上人的情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如果勸誡有用，那各地發布的傭兵任務和懸賞公告就毫無意義了。”
海琳卓神情十分詫異，“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已說過，他和母親相差無幾，都不會放過我，所以我已不可能手下留情。我隻是在想，有無必要親自下手。以及拜爾登選擇了某具棺材進行永眠，還沒有任何人知道它在哪兒。想要斬草除根，就得預先做準備。”
“……我果然經常小看別人啊。”蘇眉喃喃道。
她很快又說：“我可以代表我所有同伴，答應你的要求，隻盼此事之後，你能盡可能協助我，奪得那隻爪子。”
海琳卓微微一笑。
蘇眉等她離開，才通過心靈感應唿喚奧斯，召喚他和其他人迴到這裏。她重複了方才的交易內容，並要求巫妖作出評價。
巫妖習慣性地給了差評，這才說：“她比我想象中更果斷，居然在這時候就要鏟除吸血鬼了。但我得說，這是個相當正確的選擇。否則拜爾登要麽在大戰中突然倒戈，對她進行報複，要麽在戰後繼續糾纏她，讓她獨自應對這棘手的麻煩。無論哪一種，都沒現在這樣幹脆利索。”
海琳卓一走，蘇眉便溜下了椅子，繼續盤坐在地板上。此時她說：“你莫非想告訴我，海琳卓故意泄露口風，令拜爾登怒不可遏，作出衝動舉動？”
巫妖說：“還有別的可能嗎？但他也是咎由自取，若他沒被黑暗扭曲心靈，那肯定比現在更冷靜。可惜像這種從詛咒轉化而來的怪物，如同天生邪惡的惡魔，也具有天生弱點。千萬隻個體中，最多產生一個奇葩。”
蘇眉總覺得它若有所指，下意識看了看克雷德。克雷德雙手交叉，墊在腦後，冷冷盯著巫妖，卻沒發表任何意見。
她隻好確認道：“幹嗎？”
“幹。”凱第一個表明態度。
“奧斯支持哈根達斯大人的一切決定。”狗頭在旁弱弱地說。
“隨你，我不會幫你作戰。”巫妖說。
克雷德根本沒吭聲，估計是認為沒必要吭聲。反正蘇眉走到哪裏，迴頭一看，總能看見他跟在身後。
她相當感激同伴的無條件支持，並對巫妖說：“至少你還可以寫倆魔法飛彈卷軸，讓奧斯在旁邊撕開使用，也算發揮你的餘熱了。”
巫妖對她進行了發自內心的鄙視。
海琳卓給她的條件相當寬鬆，並沒讓他們風塵仆仆，趕去陵墓找拜爾登的麻煩。他們隻需等在反抗軍大本營中，靜候敵人出現即可。如果敵人遲遲沒出現，到樹霧海那裏，或者樹霧海之後才發難，那海琳卓將獨力解決一切，無需他人幫忙。
然而，她確實非常了解拜爾登，作出比任何人都正確的判斷。
由於反抗軍戰線持續推進，每隔幾天，蘇眉等人就會跟著大部隊，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有時候，她站在高地上，通過凱的指引，已能隱約望見遠處黃綠色的樹霧海。那顏色美麗中混雜著汙濁，猶如被毒霧玷汙了的森林。
凱很少表露鮮明立場，卻在提及樹霧海時，對克溫紗進行了絕不留情的批判。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諾南身處類似指揮部的大本營，也很難嚴密防護自身安全。法師以法塔為終極堡壘，經營年頭越多，成果就越驚人。但他還沒有法塔，就算有，也不可能背著法塔走路，被敵人和同伴同時瞧不起。
當然，他自身實力擺在那裏，很少有怪物能突破重重封鎖，傷害到他。直至拜爾登和他的血翼出現，才算打破了這個事實。
蘇眉曾認為，吸血鬼比人類還適合擔任殺手，因為他們天生能夠藏身黑暗，突然現身給予致命一擊。她現在仍然這麽認為，並對他們有了新的認識。
拜爾登親自潛入大本營，繞開不堪一擊的人類士兵，繞開因疲憊而小憩的精靈，繞開以冥想恢複精神力量的法師，像把無形尖刀，直直插入了大本營的腹地。
蘇眉、克雷德、凱這三人都有著無與倫比的直覺，卻差點忽略了他們的到來。若非凱閑著沒事，半夜出門溜達，聽到蝙蝠振翼聲音，恐怕要等他們現身得手後，才能察覺哪裏不對。
蘇眉不需他提醒第二次，徑直啟動傳送術，來到諾南等重要人物所在的營帳。
拜爾登的血翼共有十三人，均為他親自轉化的下級吸血鬼，受他絕對控製，對他絕對忠誠，也作為他的代言人，為他各處奔走。他們的可怕之處卻不在於忠實，而在於實力。十三隻血翼聚集在一起，能夠輕易消滅一支小型軍隊。
如果他們運氣夠好，沒碰上克星，那麽也能將大規模部隊攪的不得安寧。
反抗軍雖有隨軍牧師，但實力和數量都很有限。聖殿牧師與不死生物相互克製，並非隨便什麽牧師出手，都能對付得了強大血族。
蘇眉從傳送門中走出來，恰見眼前一片混亂，已經有人發覺事態有異，快速點亮了燈火。但那燈火即刻被蝠翼打滅，再度將這片區域帶入黑暗。這並非隻是夜間的自然黑暗，還夾雜著奧法效果，代表敵人中有法師存在。
她不及多想，順手向上一托。一道柔和的白光從她手中出現，上升至半空，破開無盡黑暗，照亮了方圓幾十米的距離。
白光燃起之時，黑翼也劃破夜空。三隻猙獰的蝠臉在她附近一閃而過，飛快衝了過來。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章
拜爾登知道蘇眉在這裏，有可能負責保護諾南。可他為人十分自負，自認可以在她，以及那個拎巨劍的半魔動手之前，便輕易秒殺目標，成功脫身離開。
他的認知太過狂妄，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
黑色蝙蝠衝近蘇眉時，從口中吐出一片赤紅血霧。血霧帶有汙穢力量，像吸血鬼的大部分手段那樣，可以吸取活物的生命力，並對它們進行詛咒。不幸的是，在血霧出現之前，蘇眉便又改變了位置，向諾南所在的方位移動。
她無視黑暗阻礙，一眼就看到了拜爾登。這隻吸血鬼不愧為貴族出身，手中拿著一柄細劍，身後亦展開一對進化完整的黑色蝠翼，正在對諾南的帳篷發動襲擊。
他與蘇眉曾有過短暫交鋒，然後就被海琳卓喝止。蘇眉這次再見到他，感覺他的實力比上次更強，麵部表情也更冷酷。他已完全呈現出怪物姿態，犬齒整個兒從嘴裏伸了出來，撐開了嘴唇。他的指甲也於同一時間伸長，蜷曲，變成可以致人死命的恐怖武器。
他周身上下被無邊血色包圍了。吸血鬼平日吸取活人鮮血，消化大部分，儲存小部分，作為戰鬥時的血盾、血霧，效果猶如法師護盾。而且他們被詛咒之後，速度和力量均大幅度提升，行動起來快如閃電。普通士兵往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們抱住肩膀，一口咬在大動脈上。
那頂帳篷已經徹底掀開。奧法能量凝結成的純白光箭散射而出，擊向在夜空中翱翔的血族首領。
諾南的應對沒有任何問題，甚至可以說很優秀。他神色冷靜，自始而終站在原地，並不因為麵對的是吸血鬼，就無意義地飄浮移動。蘇眉隻見他身上迅速升起數層護盾，產生若隱若現的效果，把他本人保護在盾中。
她想，海琳卓必然已經警告過諾南，要他小心這場襲擊。除了這位法師之外，聖殿武士也撲了出來，毫不畏懼眼前的恐怖怪物，選中一隻吸血鬼，便向其發動衝鋒。她能看見他們身上，聖徽不停閃動著光芒，從血族詛咒下保護他們。
蘇眉倒是能理解拜爾登的想法。他現在再迴去與克溫紗合作，未免太遲了，也不見得有什麽意義。在克溫紗的統治即將崩解時，投向克溫紗那邊，無非是給反抗軍增添了一個敵人，如此而已。如果那麽做，還不如像現在這樣，發動夜間突然襲擊。若能殺死諾南，也算給了海琳卓一個沉重的打擊。
她對吸血鬼並無好感，也沒有惡感。但是，反抗軍是她的盟友，牽扯到她自身利益。她與拜爾登一照麵，便輕聲吟唱出一句咒文，再度招出了天之火。
天之火如無數巨大的白色花朵，源源不斷湧出地麵。火焰向空中升騰，很快在她的操縱下，變成無數飛舞在空中的白花，分別襲向不同目標。
極少有法師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他們對神聖能量的操控，遠遠不如同等級牧師。而在牧師之中，擁有這種力量的人，同樣是很少數。
諾南百忙之中，仍然詫異地瞥了她一眼，卻見她在控製天之火時，仍有餘力改變手勢，進行下一個法術的吟唱，襲擊附近隱身了的吸血鬼法師。
她由符文匯聚流動情況，直接判斷出法師所在方位，無需事先破解隱形。這隻與施法者自身的技巧有關，即便使用高等隱形術，也難免被她窺破天機。若不提升自己對魔網的掌控能力，那麽任何法師在她麵前，都無法真正隱藏。
蘇眉打出兩發範圍法術，分別為律令沉默和律令震懾，並施展聖劍術，命令聖劍移動到諾南身邊。那柄無形長劍猶如執在訓練有素的人手中，動作極為靈活，開始與拜爾登的細劍交鋒。
半空中，血色霧氣一遇到天之火，便像遇上陽光的積雪，無聲無息地消融。黑暗術亦被法師驅散，重新展現出被星月照耀著的大地。
此時，克雷德和凱已經趕了過來。巫妖嘴裏說著不參與，卻不肯置身事外，飄飄蕩蕩地跟在後頭，從高處俯視他們，表現的比吸血鬼還像敵人。
它目睹蘇眉熟練對付吸血鬼，以神聖能量逼迫他們，將他們隔絕在一定距離之外。那手段當真十分強悍，又極為冷酷無情，看的它頭骨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