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裏主教和卡妮亞依然安全,站在稍遠的地方,不知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克雷德和蘇眉既然不想對邪獸鬼動手,他們也沒動手,在跑向其他敵人途中,還不停扭頭向後看。


    巴賽林和博爾娜麵麵相覷,表情各異,一個是梅麗珊的追求者,一個是殺死梅麗珊的人,卻都直挺挺站著。博爾娜已經哭了出來,邊哭邊搖頭。她說:“我很抱歉,但我沒有別的辦法。梅麗珊終於可以安息了……”


    “但她根本就不想安息。”邪獸鬼冷酷地說。


    在這個時候,它依然展現出聰明冷漠的特質,並未出手攻擊博爾娜。克雷德就在附近站著,默然看著他們。它若輕舉妄動,他絕對不會坐視。


    “我發誓,我會殺了你們,早晚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們,”它抱著那個隻有平常一半大小的腦袋,陰沉地說出詛咒,“下一次,我會做的比這次更隱蔽,更小心。你們永遠也無法發現我,永遠不能繼續庇護害死親生女兒的兇手。”


    說完這句話,它也不再做無益之事,身影閃了一閃,便消失了。克雷德最後看了一眼博爾娜,仍不發一言,走向正在作戰的區域。


    這場戰鬥極為激烈殘酷,實際並未持續多久。梅麗珊死後,蘇眉等人趕來幫忙,局麵便往人類這一方傾斜。再怎麽說,亞休摩爾不會允許巴賽林盡出精銳,幫忙完成微不足道的複仇。因此,巴賽林隻帶來一批擅長隱匿偷襲,但實力不怎麽樣的下屬。


    蘇眉沒打算讓它們逃走,但混戰之中,仍失去了幾隻生物的蹤跡。也許在不久的將來,納布爾附近又會出現麻煩,但那已經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


    城堡外形大致完好,隻有維恩居住的翼樓塌了下去。而且,沒有人在意城堡本身如何,因為拉法爾馮特家族的三位主人都已死去。弗蘭尼侯爵死於梅麗珊的嚎叫,還保持著坐在椅子上的姿勢,臉上滿是驚恐。以他犯下的罪行,這種結局其實已經便宜了他。


    霍裏主教覺得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還必須打起精神,用聖焰焚燒穢汙之胎。直到那一大團肮髒血肉化為飛灰,他緊皺的眉頭才慢慢鬆開。


    拉法爾馮特家族人口不多,且王後陛下還活著,所以侯爵死後,所有的地產和財產都歸王後所有。侍從騎士也因主人之死,解除向侯爵效忠的誓約,可以繼續侍奉王後,也可以各奔東西。但蘇眉非常懷疑,聽到了梅麗珊的控訴後,還有幾個人樂意效忠王後。


    收尾工作極為繁瑣麻煩。莎婕娜可以把魔將們罵一頓,然後親自指定哈根達斯為新領主。在凡世的人類王國中,事情可沒這麽簡單。何況堪萊亞王對王後的態度,以及王後對這件事的態度,都會耐人尋味。


    在此期間,領地失去主人,由事務官、騎士首領和各城市的城主共同處理。


    蘇眉出於好奇,問過霍裏主教誰會繼承這片領地,但主教也不知道。他隻苦笑著說:“這件事肯定無法隱瞞,而且將要震動整個國家。過不了幾天,陛下的使者就會過來……還是得看陛下的意思,誰知道他想怎麽對待王後呢。現在沒有證據證明王後知情,也許陛下不會收迴他的寵愛和信任。”


    “啊,如果這樣的話,堪萊亞王就是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霍裏主教始終苦笑著,卻承認的確如此。他極力挽留蘇眉,讓他們在這裏多留一段時間,將事情交接完畢再走。雖說博爾娜殺了梅麗珊,但所有人都知道,克雷德才是真正把梅麗珊逼上死路的人。若非他和蘇眉,城堡裏的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有了這樣的前提,若他們徑直離開,那霍裏主教和事務官都不好交待。蘇眉和巫妖商量過後,認為反正沒有特別著急的事情,便承諾留在這裏,向國王特使解說情況。談話過程中,他們兩個人互相開了嘲諷,然後蘇眉指派奧斯出麵,向大人物們索要更多報酬。


    她覺得自己失去劣魔偽裝後,臉皮真是薄的嚇人。按理說,她奮力戰鬥,消弭了一場大災難,以較小的代價解決了這件事,理應得到豐厚獎勵。但一想“開口要錢”這事,她就覺得怪羞澀的,隻好指派臉皮厚到堪稱沒有臉皮的狗頭去辦。


    對此,巫妖無情地嘲諷道:“你還是變成劣魔模樣,繼續當哈根達斯算了。我看你那時候偶爾也會卑鄙無恥,很有我的風範。”


    蘇眉說:“當年我的稱號是‘仁慈而卑劣的’,但我不喜歡它。”


    巫妖冷哼一聲,吐槽道:“我倒是很喜歡,不過在傻大個看來,這個稱號會自動變成‘善良而機智的’吧,哈哈哈哈。”


    迄今為止,巫妖不肯在聖殿的人麵前現身,始終以手機鏈的身份生存著。蘇眉考慮到常人對巫妖的偏見,又名正確看法,以及巫妖嘴賤欠抽的性格特質,也就隨它去了。


    他們戰鬥成果赫然,又堅定站在人類一方,自始而終支持人類,完全打消了霍裏主教的疑心。疑心一去,這位主教愈發通情達理,再也沒用言語敲打蘇眉,警告她不可仗著實力胡來。當時,有很多人聽到梅麗珊稱克雷德為魔將,但一批人不知道活火熔獄和魔將是什麽,一批人感激他們的救命恩情,一批人不敢招惹他們,竟沒人糾結這個問題。


    主教與他們商量後續事務時,也沒去追問他們的來曆,隻隱晦地提醒蘇眉,最好把奧斯變形成真正的狗頭人,因為他的戰鬥力和狗頭人也相去無幾,這支奇葩小隊並不會損失什麽。至於克雷德的角和尾巴,那時主教看了看他,又隱晦地表示,反正沒什麽人能砍的過他,不隱藏就不隱藏吧。


    但蘇眉從他語氣中,再次聽出言外之意。他選擇信任克雷德,別人不一定;他能接受半魔大搖大擺參與重要事務,別人不一定;他性格比較溫和開明,對異族生物接受度良好,別人不一定。倘若蘇眉堅持以真麵目生存,那麽必須做好遇上非難的準備,例如被守衛拒絕入城。


    此時,城堡中的人仍在奔走忙碌,並開始搜索逃跑的深淵生物。蘇眉和她的小夥伴閑著沒事,悠閑地坐在房間裏喝茶,商討要暫留納布爾,還是去其他大城市。


    說是大家商討,其實隻有巫妖在提建議,別人負責反駁和同意它的建議。蘇眉甚至要來了城堡裏收藏的地圖,準備學習一下這個大陸的地理知識。


    結果沒過多久,巫妖就嫌他們太蠢,舞動著不肯說話了。蘇眉也不理它,隨手翻閱地圖,想看看哪些國家倒了大黴,和這個巫妖的法塔接壤,卻聽克雷德問道:“大人,這種時候應該算冒險結束了吧?”


    她一愣,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他。巫妖飛了過來,冷冷問道:“克雷德,你什麽意思?”


    ☆、第82章


    他們尚未達成共識,但都傾向於留在納布爾。侯爵一家的死亡乃咎由自取,和他們無關。即使堪萊亞王想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們頭上。之前他們獲得侯爵的允可,在納布爾公開行動,讓很多人都習慣於目擊二米多的高大半魔過馬路。因此,城中居民基本都接受了克雷德,沒有人前去上報,要求風燈守衛將他們驅逐出城。


    換一個地方,生活也許比納布爾更方便,也許更不便。除非有必須離開的理由,否則不如留下。蘇眉很想看看其他城市、其他國家,但想想巫妖的意見,又覺得很有道理,便不再多說。


    然而,討論幾乎結束了的時候,克雷德忽然問出沒頭沒尾的問題,令蘇眉愣了又愣。她一愣之下,迅速聯想到克雷德對故事情節的天才理解,把巫妖氣出曲線飛行的神奇疑問,頓時猜出他這麽問的理由。


    他們上次和半魔扯皮,告訴他,對羅曼史小說主角而言,冒險是通往滾床單的必經之路。嚴格來說,這樣理解沒什麽錯誤,巫妖對奈瑟狄麗的吐槽也沒錯。惡魔之間的結合多半建立在利益上,有時也源自自身欲-望,缺乏感情基礎,所以奈瑟狄麗才會毫不猶豫,出賣克雷德換取好處。


    即使如此,那種說法也是開玩笑成分居多,結果半魔覺得很符合自己的喜好,毫無壓力地接受了。他問冒險是否告一段落,潛台詞不就是“到了上-床的時間”嗎?


    蘇眉覺得心髒砰砰亂跳,還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想自作多情,但克雷德想要找人困覺,那人總不會是巫妖或者奧斯吧。他若真受到太大刺激,轉為愛上頭骨和狗頭,那她一定含笑祝福他們。


    巫妖忽上忽下地浮動著,滿臉陰沉,等待後續內容。克雷德直接無視它的挑釁,緊緊盯著蘇眉,目光中有期待,也有請求的意味。他的期待也受到深淵血統影響,帶著超乎尋常的占有欲,讓人驀地醒悟,發覺他並非真正的,隻會沒事亂翻書的文藝青年。


    蘇眉恨不得先恢複劣魔偽裝,再迴答他的問題。她大腦隻空白了一瞬,便嚴肅思考起來。


    她喜歡克雷德嗎?當然喜歡,而且相當喜歡。假如克雷德開口告辭,獨自前往預定好的目的地,她肯定會悵然若失,失落很長一段時間。這種感情源於同病相憐,升華於禍福與共。她和他連續幾次麵臨生死危機,迅速培養出對對方的信任和欣賞。


    迄今為止,他們應該都覺得,和對方待在一起時很愉快,很輕鬆,也沒什麽後顧之憂。或許這並非刻骨銘心的愛情,更談不上一見鍾情。但是,若問她想不想以同伴關係為基礎,更進一步,那她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何況,克雷德容貌俊美冷冽,身材高大結實,使最挑剔的女性也無話可說,隻能去嫌棄那對角和尾巴。然而,蘇眉早已看慣深淵生物,自然不覺得這是什麽問題。


    她完成了全套邏輯鏈,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她對克雷德已經有了相當大的好感,大到明知他的意圖,也不想拒絕,正如他對她那樣。


    “我覺得吧,可以算,”她並未沉默太久,便坦誠地迴答了他,“所以……你想說什麽?”


    巫妖大怒,怒斥道:“你這個蠢貨。”


    奧斯正端著一盤蛋糕,吃的很開心,這時終於後知後覺,感到氣氛不太對勁,於是抬起頭來,疑惑地望向憤憤不平的海恩哈姆大人。但三位大人一個都沒看他,更沒屈尊為他解釋的意思,導致他嘴裏還在咀嚼蛋糕,臉上卻露出了極端困惑的表情。


    克雷德依然無視著巫妖,似乎鬆了口氣,緩緩說:“大人,我……”


    就在此時,他的聲音陡然中斷,人也萌的轉頭,望向不遠處的窗口。其他三人同樣覺察不對,齊齊望了過去,然後同時一驚,流露出不同程度的震驚神色。


    他們仍然住在原來的客房裏,位於城堡第三層。從窗口看出去,風景十分優美,能夠輕鬆看到遠處青山負雪的美景,以及附近濃密的鬆林與河流。遇到大雪天氣時,客人端一杯葡萄酒,看著外麵扯棉堆絮,巴掌大的雪花輕舞飛揚,同樣極為愜意。


    時值寒冬,氣溫一天比一天低了。弗蘭尼侯爵死去那天,隻下了一場小雪。小雪持續一天一夜,然後放晴了幾天,讓騎士們徹底清理掉廣場上的血跡。他們剛剛清理完畢,還在商量是否要維修倒塌的翼樓,便又遇上大雪天氣,隻好暫時擱置計劃。


    這時,窗口外肆虐的風雪中,竟出現了一個高大、豔麗、曲線極為曼妙的人類女子。若非她頭上有犄角,身後展開黑色雙翼,容易引起他人警惕,真能迷死任何長著眼睛的人類男性。她腰間佩著一把長刀,衣著相當火爆,根本不把低溫放在心上。


    大雪紛飛,不代表沒有太陽,剛過了正午,陽光雖然蒼白,卻足夠強烈,照在她身上。她那頭火紅色長發仿佛在發光,更烘托出她驚人的美貌。


    她正是奈瑟狄麗。


    就算奧斯忽然露齒一笑,表示他才是梅麗珊本體,也不會令蘇眉更驚訝了。她絕沒想到,才過了這麽久,就會見到這位踩著男朋友上位,成為新任魔將的魅魔。她本能地感到危險,想要做戰鬥準備,最終卻沒有任何行動,隻繼續坐在那裏,心想莫非自己在做夢?


    克雷德看到她時,便站了起來,釘子般佇立在那兒。由於他背對蘇眉,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隨著他的動作,奈瑟狄麗微微一笑,隨意揮了揮手,那兩扇窗戶便無聲碎裂,任由她裹著寒風,飛進房間裏。


    “克雷德大人,我來找你了。”她輕柔地說。


    她必然看到了蘇眉和奧斯,卻連搭理他們的興趣都沒有,徑直移動到克雷德身邊,伸出光滑的手臂,抱住了他,繼續說道:“你離開之後,我才發現,我不能沒有你。請允許我迴到你身邊,克雷德大人,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


    蘇眉已經徹底呆在了椅子上,心想自己果然在做夢。手機鏈之前也在發愣,看到奈瑟狄麗的動作和表情時,忽然嗤笑一聲,飛近蘇眉耳朵,在她耳邊說:“沒想到吧,這魅魔肯定在活火熔獄混不下去,居然跑到凡世來找傻大個。”


    蘇眉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幹脆不說。奈瑟狄麗抱住克雷德後,便順勢緊緊貼了上去。她下巴枕在他肩膀上,表情極為魅惑,又具有屬於獸性而非人性的特色。蘇眉正好與她目光相對,隻覺她的目光也充滿了誘惑,令人情不自禁地認為她富有吸引力。


    克雷德卻一動不動,沒有拒絕,也沒有進一步的表示。自從奈瑟狄麗在窗外出現,他似乎就忘了房間裏還有別人,化身為一座永恆的雕像,能夠地老天荒地站下去一樣。


    蘇眉咳嗽了一聲,絞盡腦汁想要打破沉默。但她還沒想出合適台詞,便聽客房的門響起三聲敲擊聲,下意識說:“請進。不……我是說……”


    門開了,霍裏主教走了進來,仍是那副嚴肅憂愁的模樣,可下一秒,他也變成了雕像,愣在當地,結結巴巴地說:“你們在做什麽!那……那是深淵魅魔嗎!”


    魅魔喜愛誘惑其他生物,卻不代表他們比別的惡魔更仁慈。如果在正常情況下,奈瑟狄麗才不會允許外人打擾,肯定當場發動攻擊,將老主教斬於刀下,繼續自己的引誘大業。因此,她見到霍裏主教進來,竟沒有半點敵意舉動,使蘇眉確認了巫妖的說法。


    “那是魅魔嗎!”可憐的主教咆哮道。


    有蘇眉在場時,他們很少和克雷德主動說話,最終默認蘇眉為隊長。他這次也看向了她,白胡子根根抖動著,希望她能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


    蘇眉苦笑道:“我現在否認,你也不會相信吧?沒錯,那位女士就是如假包換的深淵純種魅魔。哦,我還忘了介紹,她還是克雷德的前任情人,名叫奈瑟狄麗。你們可以認識一下了。”


    霍裏主教用不可思議的表情迴答了她。他的神色如此豐富,豐富到好像馬上就要變臉,然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與成熟的魅魔相比,整個房間的人加在一起,都不算個事兒了。窗戶已經碎裂,風雪不斷旋舞進客房之中,溫度正迅速下降。霍裏主教卻沒注意窗的問題,飛快找迴了說話能力,怒道:“我簡直不敢相信,女士,你得給我一個解釋!”


    奈瑟狄麗的笑容逐漸擴大,像隻吃飽了,打著哈欠的貓,給人以心滿意足的感覺。她仍攀在克雷德身上,滿意地舒展著身體,竟然又向霍裏主教拋了一個媚眼。


    魅魔天性如此,蘇眉也不以為意,聳了聳肩,說:“我能做什麽解釋?我又不在深淵裏,難道還能阻止人家的行動嗎?”


    她開口說話之後,克雷德才做出了靜立以外的反應。他輕輕抓住魅魔,把她推開,同時說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奈瑟狄麗笑道:“因為我思念你啊,大人。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麽後悔。幸虧命運之神眷顧了你,你仍然活著,不然,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吧……”


    霍裏主教數天前才目睹邪獸鬼和穢汙之胎的愛情,如今又親眼得見半魔和魅魔。即使他現在就咽氣,也可以宣稱自己擁有豐富多彩的人生經曆。他想不出事情會怎麽發展,也想不出該怎麽處理,隻能頻頻看向蘇眉,希望她挺身而出。


    蘇眉歎了口氣,不得不開口製止了魅魔,說:“克雷德,這裏還有外人。”


    她剛才心裏充滿柔情蜜意,還有著隱約期待,這時已經因魅魔突然出現,一掃而空,變迴了正常的同伴狀態。克雷德總算沒像忽視巫妖一樣忽視她,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依然堅定清明,並無昏了頭的表現,態度似乎也很正常,既不憤怒激動,也不驚訝喜悅。也就是說,他神智還很正常,所做的一切選擇都未受到魅魔影響。


    但對蘇眉而言,這並不能讓她感到安心。奈瑟狄麗背叛克雷德,險些把他帶進萬劫不複的境地。若用人類標準判斷她的行為,肯定能算“太沒良心了”一檔。受害者即使不報複,隻怕也不會再理會她,更別提重溫舊夢。


    不過,在惡魔社會中,背叛行為司空見慣,已然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蘇眉從未問過克雷德對奈瑟狄麗的看法,自然無從得知他的真實想法。也許在他看來,這很正常也說不定。而且,他的珍貴品質並不隻針對蘇眉,也針對世界上的所有人。


    她並未忘記,當巴賽林哀嚎著撲向梅麗珊時,克雷德猶豫著放過了它,就因為它流露出深淵難得一見的真情。那麽,他念著舊情,放過奈瑟狄麗,甚至做出更不一般的舉動,似乎也很正常。


    克雷德隻看了她一眼,便對霍裏主教說:“這件事和大人無關,她不知道會這樣。”


    主教總算也不是普通人,至此已恢複了平靜。他緊緊皺著眉,不停搖頭,沉聲說道:“你們這樣做是不行的。克雷德,你是半魔,本身就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帶來無數麻煩。好在你更傾向於人類血統而非惡魔血統,我才敢任你自由行動。但是,魅魔?你們一定是在開玩笑!”


    說到這裏,他長長歎息一聲,解釋道:“我要向國王特使解說你們的身份和行為,證明你們並非邪惡之徒。這件事很容易做到,但純種惡魔不一樣。”


    奧斯不看場合地嘟囔道:“奧斯也是純種惡魔。”


    霍裏主教看起來像要發飆,但又按捺下了脾氣,“劣魔和魅魔無法相提並論。這片大陸上,沒有一個國家,能允許這麽大個兒的魅魔招搖過市。女士,你若想向我證明,魅魔和你們一樣安全可靠,那你還是打消這個想法吧。我們永遠不會相信純種惡魔。”


    克雷德沉默不語,似乎正在思考他的話,又好像什麽都沒想。他經常露出這種態度,也算是他獨有的個人特色。蘇眉正要開口,卻聽奈瑟狄麗咯咯輕笑起來,問道:“人類,你打算怎麽做?”


    霍裏主教說:“我必須要上報此事,而且立即上報,由國王和聖殿作出決定。與此同時,魅魔,你不能離開聖殿的監視,否則我們隻有戰鬥一條路可走。”


    即便在活火熔獄中,也很少有人敢對奈瑟狄麗這麽不客氣,因為大家都知道,克雷德對她很著迷,最好不要沒事招惹她。如果奈瑟狄麗安於現狀,應該有機會繼續進化,擁有屬於自己的強大力量。


    可惜的是,惡魔天生的貪欲毀了這一切。正如虎豹見到獵物就想攻擊,這是她的本能。她沒辦法控製本能,也給自己帶來了相當糟糕的命運。


    倘若炎魔聽到主教的話,定會大發雷霆,說戰鬥就戰鬥,絕對不留半點情麵。魅魔偏偏走另外一種風格,能看出這時最好不要動手。她又笑了幾聲,風情萬種地靠近克雷德,柔聲說:“其實你沒必要這麽做,我會和克雷德大人一起離開,遠離你的國家。人類,我對你們並沒有興趣。”


    蘇眉緩緩道:“你究竟為了什麽,突然跑到凡世?恕我直言,我不相信你的說法。你竟會拋下魔將的地位,甘心與克雷德浪跡天涯?無論你自願,還是被迫,都肯定不是出於這種理由。”


    霍裏主教怒道:“你們以前是否認識彼此?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蘇眉對主教不能更抱歉了。以他這個年紀,屢次受到驚嚇,其實是很不人道的事情。但她自己也受到了相同程度的驚嚇,哪裏還顧得上主教。


    她還保持著端坐的姿勢,好整以暇地望著奈瑟狄麗。以前她是深淵領主,忌憚克雷德的實力,不敢對這位魅魔無禮。如今她已經不再怕她,正如活火熔獄的大惡魔們一樣。


    奈瑟狄麗仿佛才注意到她似的,緩緩說:“你是誰?對了,克雷德大人,那個名叫哈根達斯的人類呢?他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蘇眉笑道:“我就是哈根達斯。”


    魅魔目光霍地一跳,難以置信地看了過來。她的神色由魅惑變為驚異,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像是要把她看穿。蘇眉又笑了笑,才說:“真的,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變成哈根達斯的模樣。”


    奈瑟狄麗忽然也笑了。那是一種恍然大悟的笑容,理應很討厭,但出現在她臉上,又很討人喜歡。她柔聲說:“這真令我意外。人類啊,你知道這個人類曾經擔任過深淵領主,並籌謀發動對凡世的攻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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