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沒有吭聲,也沒有其他反應。蘇眉為他設身處地想想,也覺得難以勸解。如果奈瑟狄麗當真出賣了他,那麽給他的打擊當然極為慘重。遇上這種事情,她不痛不癢說幾句“別再難受了”,和沒說差不多。


    還好,時間將衝淡一切。如果克雷德不死,也不可能永遠行屍走肉般,毫無生氣地賴在床上。


    她向後飄去,重新迴到法陣之中,伸手拿起石球的頂端,想要為巫妖把球封上。巫妖卻想起了什麽,問道:“你之前曾經說過,主君任命那個魅魔為新的魔將?”


    “不錯,怎麽了?”


    “她本人做出了這種要求?”


    蘇眉下意識看了看克雷德,才說:“我不知道,我職位不夠,沒能進入大殿,更不敢竊聽。但我想你說的沒錯,她的實力……離魔將還有一點距離。理論上,主君應該有更合適的人選。”


    頭骨的眼眶中,兩點紅火好像都添上了惡毒的意味。它嗤笑一聲,說:“主君當然有。魅魔如果長著腦子,就不該出賣她的情人。很明顯,魔將大人對她死心塌地,明知魅魔是什麽生物,卻還在做白日夢。如果我是她,有這麽一個大傻瓜在身邊,非得先榨幹他的價值,才去考慮其他事情不可。”


    蘇眉心中其實很清楚,奈瑟狄麗提出要求後,莎婕娜要麽拒絕,要麽答應。但那隻蛇女性格同樣高傲,絕不允許恃功邀賞的行為。炎魔敢這麽做,是因為他足夠強大。奈瑟狄麗竟敢做出同樣的事情,又得到了肯定的迴答,便表明莎婕娜對她非常不滿,隨手把她放在風口浪尖,要她自行應付來日的麻煩。


    她不能確定麻煩的具體內容,但可以確定,魅魔再也找不到比克雷德更好的依靠了。除非命運再次眷顧她,讓她發現一隻與眾不同,深情款款的大惡魔。


    她不願在當事人麵前談這些事情,便說:“我佩服你自行代入女性視角的灑脫,也敬佩你睿智的愛情觀念。不過,我還有事要做,所以呢,請大家好好相處,不要讓我為難。”


    巫妖冷笑道:“你可以出去再撿一個大垃圾……”


    話還沒說完,蘇眉便把蓋子扣在了石球頂端。扣上去的同時,開口邊緣的符文驟然亮起,將蓋子緊緊抓住,彌補了那絲縫隙。這兩部分頓時渾然一體,怎麽看都是個完整的,沒有裂縫和破綻的球。它把巫妖的話憋在了裏麵,然後傳出憤怒的咒罵聲。


    不出蘇眉所料,守衛見主君大人不在,急忙前去報告魔將。他們大多與圖勒菲不睦,聽說這件事之後,全然沒放在心上,反倒暗自高興炎魔丟失了獵物。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樂意前去其他層麵的戰場,通知正在努力的圖勒菲先生,隻因主君脾氣太可怕,才沒人敢真這麽做。


    當然,也有那麽幾個心生嫉妒,猜測哪個幸運兒大膽出手,把半魔據為己有。可他們自己不敢這麽做,便沒立場去嫉妒別人,亂猜一陣後,不再放在心上。


    在這樣的前提下,沒有人樂意大肆搜索半魔,以免不小心為圖勒菲出力,唯有奈瑟狄麗例外。她一聽守衛來報,立刻臉色大變,毫不猶豫地下令搜查,並表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但沒過多久,她就忽然明白過來,這種做法無疑在得罪別的魔將。魔將所居之處,屬於主君親自管轄的地區,除非發生最重要的大事,否則根本沒人多此一舉。何況,無論誰帶走了克雷德,都不可能讓他逃出生天。她又不可能搜查魔將的肚子,看屍體是否在裏麵。


    因此,盡管她仍然忐忑,卻不得不終止了這道命令,寄希望於莎婕娜盡快返迴。但她的行動早就落在同僚眼裏,令他們十分不滿。


    無論如何,懷疑的目光從未落在下級領主身上。蘇眉動手時又足夠小心,隻用大惡魔的天賦法術,半點不露證明自己是法師的馬腳。米利特固然可以勘察現場,查看是否有法術波動痕跡,可他剛剛被圖勒菲口出惡言威脅,根本不可能為他這麽賣力。


    在魔將的默許下,活火熔獄居然從未出現針對這件事的調查,平靜的像一潭死水。最近莎婕娜離開的比過去更頻繁,且從不做任何交待,引起些許人心浮動。由於她的力量仍然居於層麵之冠,所以尚未出現試圖取代她的人。但很多人都有著自己的主意,時刻關注著主君動向。


    若她出現致命疏忽或失誤,這些人是不會放過她的。


    蘇眉一直緊密關注外界動向,準備第一時間得知對半魔的搜查,卻沒能等到。她驚訝之餘,不得不感歎魔將的勢力,順便還吐槽了幾句經常消失的主君。隨便誰都能看出,主君頻繁消失,對其統治絕無益處,可莎婕娜偏偏這麽做了。這隻能證明,她認為她正在做的事情比維持秩序更加重要。


    “去找安全地點蛻皮了嗎,”蘇眉沒心沒肺地想,“不知道哪個物種和六臂蛇魔交-配,才能生出她。”


    據她所知,圖勒菲動身前往無主層麵,與另一個層麵的勢力交戰,想在戰鬥中取得一些好處。好處並不限於對層麵的占據,也包括別的東西。對方的主君名為亞休摩爾,號稱“謀殺與欺詐之王”,是隻實力恐怖的邪獸鬼,聽說手下統率著大批魅魔,專幹偷蒙拐騙的勾當。


    比起活火熔獄的簡單粗暴,邪獸鬼先生的風格更為細膩,也更卑鄙無恥。他自然追求力量,如同所有的深淵主君,但最能取悅他的是欺詐和墮落。若巫妖把奧法視為藝術,那他就把壞事視為藝術。像炎魔那樣,衝進敵人營地旋風般亂砍一番,屬於他最不屑一顧的行為。


    不過,他本人擁有強大的力量,相信不弱於莎婕娜。他的部隊多被幻術保護,時常惹得敵人心煩意亂。莎婕娜之前命令克雷德前往,正因考慮到半魔心誌沉穩,不至於隨便被對手撩起怒火。如今半魔已經沒了,她隻能倚重圖勒菲,希望他用力量彌補詭計,不致前功盡棄。


    這也代表,圖勒菲先生想取勝並不容易,很難馬上凱旋,迴來拿取主君許諾的胡蘿卜。


    蘇眉對此不惜舉四肢歡唿,因為她可能在炎魔迴歸之前,就能完成淨化儀式,收拾細軟逃跑。事實上,最近的進度十分順利,連巫妖都無話可說。她試驗期間,已能感覺黃眼上傳來絲絲刺痛,某種黑暗陰冷的東西被扯了出去。雖然隻有一點點,也足夠鼓舞她的了。


    由於奧斯持續不斷的努力,無微不至的照顧,克雷德的情況已比之前好了很多。但他仍然不作聲,不主動做任何事情。有時巫妖冷言冷語,讓狗頭都聽不下去,他卻安之若素。也就哈根達斯迴來的時候,他的表情才會比較豐富。巫妖對此非常憤怒,又什麽都不能做,隻好蹲在石球裏發奮。


    蘇眉曾經開玩笑似的問,它是不是在吸收天地間的靈氣,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過巫妖沒理解什麽叫“靈氣”,隻說是世界誕生後的殘餘力量,所有生命誕生於此,所以才有修複受損靈魂的效果。即使在和它齊名的人裏,掌握這個技能的法師也鳳毛麟角。


    它本人是因為機緣巧合,在海底得到了上古奧法大師的筆記殘片,又經過多年研究,總算勉強將筆記內容補齊,據為己有。實際上,若靈魂受損,常常沒有修複機會,直接散落成片,迴歸本源。它並不認為有用上的一天,隻出於求知欲才這麽做,沒想到最終竟派上了用場。


    但它遇到了和蘇眉相同的窘境,不能離開這裏,就無法找到所有的用具和材料,找不齊材料,就無法離開這裏,隻能勉強用法陣補足。起初,它把蘇眉用的像個陀螺,讓她改了幾百次法陣符號的排列,正因想要找出合適的選擇,找到後,才放她去幹別的。即使如此,那速度也慢到嚇人,幾次導致它心情暴躁,沒事找事。


    然而,它的心血,蘇眉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蘇眉又一次跨進密室,查看他們的情形時,一下子愣在了進門的地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鑲金頭骨已經離開石球,在空中不停飛舞,偶爾發出得意的笑聲,一如她第一次看到它時那樣。也許速度沒那時快,軌跡沒那時平滑,也無法做出飄忽詭異的移動,但毋庸置疑,它已經恢複了移動能力。它繞著床旋轉,持之以恆地騷擾著克雷德,偶爾還撞他幾下,一副欠揍的模樣。


    奧斯無措地站在一邊,正在考慮是否要通報哈根達斯大人。他們建立了魔寵和主人的關係,聯係非常容易,也能很輕易地感知到對方的位置。結果還沒等他作出決定,他夢寐以求的大人便一步邁了進來。


    “大人,海恩哈姆大人又在欺負克雷德大人了。”他哭喪著臉說。


    哈根達斯卻沒理他,驚喜地叫了一聲,叫道:“海恩哈姆,你能動了!”


    “我當然能動了。”巫妖說。


    它好像要補償癱瘓後的憋屈,無時無刻不在移動,明明見到蘇眉進來,還不肯停止騷擾。克雷德默然坐在床上,始終無視它的無恥行徑,甚至從沒伸手推開它。他們兩人外加旁邊的狗頭,形成了一個無比詭異的畫麵。


    蘇眉知道巫妖的進度,心中早有準備,但仍然替它高興。她快步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它,問道:“那麽,你能感知魔網的存在嗎?你可以施法了嗎?”


    飛舞的頭骨忽然停了下來,變成當空靜止的頭骨。不知道為什麽,蘇眉覺得它的表情有些陰鬱,然後聽它冷冷說:“蠢貨,如果我能,你以為這張床可以活著嗎?”


    “……”


    “你不是說,你的飛行能力來自魔網?”蘇眉堅持不懈地問。


    巫妖沉默了一會兒,解釋道:“的確如此,但那種力量已經銘刻在我靈魂之中,就像人類一出生就能唿吸。重新得到飛行能力,並不代表我能重新連接魔網。以及你不要高興的太早了,我的靈魂依然處於受損狀態,並未完全恢複。”


    “但總有希望的吧?”


    “隻要我活著,永遠都有希望,蠢貨,”巫妖不客氣地結束了這段對話,又問,“你有什麽好消息嗎?你進來的時候,心情好像不錯。”


    蘇眉沒有立刻迴答它的問題。她已經坐到了床邊上,探頭觀察克雷德的情況。半魔看了她一眼,便按照她的指示,轉為側對著她,讓她查看他背上的傷口情況。


    他的自愈能力果真不同凡響,外加令巫妖肉痛的一堆藥草,傷口居然有了結痂的跡象。這隻限於後背的重傷,若是其他部位的創傷,早在奧斯拿水刷他之時,就開始愈合了。那狗頭工作態度很好,幹的也不錯,完美清理了傷口。蘇眉每次過來看他,都能看到那兩條猙獰的傷口,卻沒發現雙翼重新長出的勢頭。


    此外,莎婕娜的毒傷依舊保持原狀,散發著柚子皮般的微苦氣味。蘇眉皺了皺眉,便聽巫妖居高臨下地說:“可能永遠不會愈合了吧,我看這不隻是毒素,還有詛咒效果。”


    “哦?你也沒辦法嗎?”


    巫妖的確看不出莎婕娜的詛咒能力,但不願承認這一點,便說:“就算有辦法,我也不樂意給這傻大個出力。”


    “……所以你根本沒辦法,是嗎?”蘇眉篤定地說,然後對克雷德示意可以了。


    等他重新轉過身,變成正對著他們,她才問:“那你本人感覺怎麽樣?疼嗎?難以忍受嗎?非常影響行動嗎?”


    半魔慢慢搖了搖頭,然後,做出了一件比巫妖起飛更令蘇眉驚訝的事。


    他平靜地說:“我沒關係。”


    ☆、第五十九章


    他一開口,最吃驚的人並非蘇眉,而是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的巫妖。這無疑表示,半魔的舌頭已經長了出來,但寧可默默承受它的騷擾,都不願和它說話。巫妖本來就看他不順眼,意識到這一點後,又有了受到冒犯的感覺,整個頭骨都很陰沉。


    然後,蘇眉還當著它的麵,說了一句無與倫比廢話,“原來不止巫妖,你的舌頭也迴來了!”


    克雷德順從地張開嘴,讓蘇眉確認了這個事實。然後,他居然又說了第二句,“我知道我沒立場說這句話。但是,我不建議你那麽做。”


    蘇眉本來十分高興,一聽他的話,頓時滿頭霧水,心中立刻微覺吃驚。要知道,她和巫妖從未提過離開深淵的打算。但克雷德這麽說,明顯已經發覺線索,隻不知她什麽時候說錯了話,讓對方窺破秘密。更奇怪的是,克雷德本身就想離開,為什麽又不建議她這麽做?


    她狐疑地瞥向巫妖,想知道它是否說漏了嘴。巫妖卻沒有反應,幽幽盯著半魔,似在等待她的迴應。奧斯則一如既往,滿臉“我什麽都不知道”,充滿期盼地望著他們。


    她再開口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已然消失,變迴了公事公辦的哈根達斯。她先微微一笑,問道:“你在說什麽?我又要怎麽做?”


    “作為劣魔,你的力量十分強大,”克雷德冷冷說,語調冷硬如鋼鐵,仿佛仍然是那個目中無人的魔將,“可你比莎婕娜大人差得遠,貿然動手,隻有死路一條。”


    “……我沒有必要和她動手,她甚至不會發現。在她發覺之前,我的事就已經辦完了。”哈根達斯說。


    克雷德麵無表情,“你不可能做得到偷襲她,就算做到了,也毫無用處。”


    巫妖聽到這裏,突然低低地笑出聲來,如同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笑聲中滿是愉悅,隻覺有趣,絕無之前的暴躁和挑釁。與此同時,蘇眉也恍然大悟,沉穩地說:“你認為,我救下你,是想利用你的力量,取代主君的位置?”


    她和巫妖的談話中,的確多次提到魔將何等強大。在她心裏,反正克雷德無路可走,必然要和他們共同行動。那麽,不管麵對怎樣的情況,多一個強大的戰鬥力,就多一分解決的可能,怎麽都是一件好事。


    因此,她多次詢問克雷德的複原情況,以及傷勢會不會影響行動和戰鬥。現在看來,對方聽了她的話,未必能領會她想表達的意思。


    不過魔將不愧是魔將,居然跳過所有可能,直奔她要謀權篡位的結論。沒準八魔將當中,有人當真這麽想過,克雷德才會這麽熟悉吧。


    克雷德神情依然平靜,“取代主君”在他口中,就像最微不足道的行為。然而,蘇眉的迴答令他略微意外。他挑了挑眉,冷聲道:“除了這件事,你還能為了什麽留下我的命?”


    哈根達斯一愣,笑道:“……這是個很好的問題,我居然無言以對。”


    事實上,她和巫妖爭執時,克雷德就在旁邊,理應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救人時,並未懷有特別的目的,純粹因為同情他的遭遇,想要繼續做好事而已。結果克雷德本人還這麽想,說明他要麽笨到極點,要麽身體狀況太糟,無力分析他們的所有對話。


    如果她再表白一番,就太蠢了。即使半魔誤會她野心勃勃,覬覦主君之位,那也沒什麽壞處。等她完成淨化,前往次元門時,他自然可以明白。


    出於這樣的想法,她不準備多說什麽,可轉念一想,陡然發覺了他的潛台詞,又問道:“慢著,你認為……我打主君的主意是自己找死?”


    克雷德點了點頭,冷冷說:“當然。”


    幾句對話之後,他又恢複了那種孤傲冷淡的感覺,但至少望向蘇眉的時候,不曾繼續把她看成無足輕重的存在。蘇眉覺得他很適合這樣的表情,尤其旁邊還有頭骨和狗頭的襯托,簡直俊美到不科學的地步。然而她此時無心欣賞,隻問:“若我一定要這麽幹,你想怎樣?”


    克雷德臉上,驀地掛上了一絲帶有譏刺的笑容。他說:“我不想怎樣。無論如何,你總算救了我的命。我會留下來,幫你的忙,執行你的所有命令。你得給我找把趁手的武器,我的劍被莎婕娜大人打碎了,我沒有別的武器。”


    “……我以為你想去凡世。”


    蘇眉終於有所察覺,那絲譏刺和巫妖的嘲諷不同,並非針對她,而是針對他本人。也許他正在嘲笑自己,好不容易脫離了為莎婕娜賣命的命運,又要轉而為一隻劣魔賣命。她問出這句話,便聽他說:“我很想,但我會留下來。”


    “即使那是你認為的死路?”


    “是的。”


    蘇眉驟然沉默了,被他的平靜和坦然深深震撼。迄今為止,她從未做出任何要求,克雷德卻已自行決定。她不得不說,這個做法有小覷她之嫌,卻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動。


    克雷德明顯不想多話,也不想與她進行過多交流,最後隻說了一句,“我永遠認為你的選擇不明智。但不管你要怎麽做,我都會盡力幫忙。”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再也沒有開口,不再提莎婕娜,更沒提奈瑟狄麗。他的沉默中,帶有深沉痛苦情緒,在這間密室中彌漫著,無形之中,加重了每個人心裏的壓力。


    蘇眉覺得有點難以承受,先深吸一口氣,才冷淡地說:“你能這麽想,我就可以放心了,總算我沒有白救你。不過我沒什麽事需要你做,你先好好養傷吧。海恩哈姆,我這次過來是想說,我認為儀式已經趨於完善,若無意外,我將進行最後的準備。你還有什麽建議嗎?確定不會出錯嗎?因為每次剝離它的時候,我都能感到痛楚。”


    巫妖好像剛剛迴神,無謂地說:“那就對了,驅魔和驅邪向來非常痛苦。人的心靈更容易沉溺於邪惡,硬將邪惡力量剝開,會讓他們感到難以割舍的疼痛,因為在內心深處,他們很想留下這輕易得來的力量……”


    它說著說著,語氣中又帶上了懷念的意味。忽然之間,它飛了起來,移動到蘇眉頭上,從高處俯視著她,和那隻再度陷入安靜的半魔,無情地評論道:“至於你,以及剛剛令你感動的傻大個,你們屬於被我稱為‘奇葩’的那種人。”


    “……你要知道,如果你的施法能力還沒恢複,我仍然能輕易賣掉你。”蘇眉黑著臉說。


    巫妖狂笑起來,“可惜你不忍心,可惜你做不到,你都舍不得幹掉狗頭,又能對我做什麽?”


    奧斯弱弱地嘟囔了一句,沒人能聽清他嘟囔的內容。蘇眉跳下床,穩穩落在地上,說:“總之,希望你們都能盡快複元。這是行動前最後的準備,再也沒有其他機會。海恩哈姆,如果你想帶走什麽東西,就對奧斯說吧,我看他的打包技巧挺不錯的。老實說,我等這一天,已經等的太久太久了。”


    自從穿越以來,蘇眉首次體會什麽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每時每刻都十分高興,心情極為放鬆,連做準備時,都有哼歌的衝動。


    她灼燒藥草,配置藥水,對它們施展具有破邪屬性的法術,進行固化,最後製出水銀般的藥劑,用來代替聖水。然後她又取出異獸的甲片和分泌腺,在煉金台上進行煉化,變成玉石般的東西,同樣具有破邪屬性。她知道,這種做法比較粗暴,比正常的淨化儀式更痛苦,但效果也更強。


    有時她會覺得,黃眼上附著的力量時時蘇醒,想要製止她完成這件事。但深淵的曆史已有千萬年,這力量無法與誕生時比擬,除了令她不停頭痛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作用。當然,她的噩夢詛咒尚未除盡,依然不敢睡覺,與這頭痛結合在一起,產生的幹擾也不算小。


    幹擾再大,也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到準備完成時,她花費的時間應該還不到兩天。通常來說,要對付黃眼上的力量,需要六名牧師同時站在法陣對應位置,進行祝禱,但她可以獨力完成。


    當破邪法陣符文亮起時,臥室裏瞬間充滿了柔和的白色光芒。這是一個很大的石頭房間,而且極為堅固,卻阻擋不了白光的力量。光芒從法陣內部翻湧而出,接觸到一件家具,便爆發出恐怖的力量,將它炸為齏粉。


    蘇眉站在法陣正中,將神聖力量導向黃眼。她完全顧不得房間怎麽樣,家具又怎麽樣。她並非神殿牧師,做不到精準細微地控製它。如果出了紕漏,黃眼極有可能受到重大損傷,她的性命更是很難保住。


    白光終於沒入那抹鮮豔的黃色。


    巫妖擔心她炸開自己的腦袋,本想在旁監視,雖然它也不知道,監視了又能做什麽。然而,它低估了蘇眉的能力。白光亮起時,它靈魂中傳來一陣無可比擬的灼燒感,逼著它迅速退入密室,再也不敢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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