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懇求似的看著對麵他的眼睛,希望他能給她稍作解釋,給她一個合理的迴答。


    明夷君知道她的意思,然而他並沒有用語言迴答……他也沒法用語言迴答……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但是幸好,他還知道有另外一種辦法。


    所以他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身子,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個吻。


    ☆、第33章 開張


    那天明夷君吻過了湛露之後就走了。


    他也沒和湛露說是有什麽事,隻是突然就離開了,甚至沒有向她道一聲別。


    這讓湛露有些惶惑,不知到底是怎麽迴事,是否是他遇上了緊急的事情。


    不過她知道,他一定會迴來的。


    因為他答應她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


    明夷君消失了好幾天,酒肆裏隻留下湛露一個人。從前隻有她和阿箸娘子在的時候,湛露也經常一個人在酒肆,按說應該已經很習慣了。可是這一次,湛露隻覺得寂寞得可怕。


    沒有明夷君在,飯也用不著好好做,隻消隨便找些粘餑餑之類的東西,用蒸鍋熱了,就是一頓飯了。雖然自在,卻也無趣得很。尤其現在過年,酒肆也不開門,連個客人都沒有,更顯得淒涼。


    明夷君隻是走了幾天,可是這幾天卻讓湛露感到漫長得令人難以忍受。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等到了初五,他還沒有迴來。湛露收拾好了酒肆,開了店門。


    初五並沒有什麽客人,因為著過年的緣故,大部分人都更願意到對麵更華麗的得意樓去。隻有幾個小孩拿著葫蘆,來替家裏大人打酒。


    湛露等了又等,隻等來一輛馬車。


    車夫從車上跳下來,先去對麵的得意樓看了看,又看看這邊的酒肆,跟車裏的人說了些什麽,就看見車裏走出一個衣著很華貴的年輕男人來。


    他下了車,並沒有直接走過來,而是伸手又從車裏扶出來一個白色的女子。


    她穿著白色的裙衫,外麵罩著銀白色的狐裘,她的肌膚白如冰雪,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頭發也全是白色的,她的全身上下,似乎隻有眼珠和嘴唇有著除了白以外的顏色,而就算是她的嘴唇,顏色也是淡淡的。


    這個白色的女子樣子很奇異,但是這種奇異並不能掩蓋她的美貌。她雙瞳如水,頭發非常濃密,卻沒有梳平常女子的發式,而是全部披散下來,樣子如飛瀑一般,確實非常美麗。


    盡管她的頭發都是銀白色的,可是湛露能看出來她的年紀很輕,看上去大概隻比湛露大上一兩歲而已。


    雖然她是這樣美貌的一個女子,她的衣著如此華貴,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也顯得很溫柔,可是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笑容,不僅沒有笑容,她的臉上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一點表情,有的隻是冷漠。


    湛露吃驚地看著這個男人領著這個白色的女子走進酒肆來。隨著他們的腳步,湛露聽見了悅耳的叮當聲。


    開始的時候,湛露以為那是他們身上所掛著的環佩所發出的聲音。等他們走近了湛露才發覺,這個女子的手腕和腳腕上都被拴上了銀色的鎖鏈。


    這女子手腳上的鎖鏈都並不長,因此她行動起來很慢。那男人也不著急,隻是領著她慢慢走進酒肆,找了個比較暖和的位置坐了下來。


    雖然這兩個人是生客,看上去又非常古怪。但這畢竟是湛露今年的第一個客人。因此她決心對這些奇怪之處視而不見,微笑著向那男人問道:


    “請問兩位客官要吃些什麽?”


    那男子輕輕皺了皺眉,道:


    “把你們最好的酒給我倒一壺來,再盛上一碗米飯。至於菜……有什麽菜蔬、雞蛋、肉之類的東西,隨便撿三四樣拿手的做來便是。除此以外,再倒一杯清水,裏麵放些鹽就是了。”


    湛露答應了一聲,就去準備菜肴。沒多一會兒,就把那男子要的酒、米飯和水以及四樣菜都端了上來:一碟醬牛肉,一碟炒豆芽,一碟大蔥炒雞蛋,一碟拌白菜絲。


    湛露將這些菜肴放下,笑道:


    “如今天氣冷,我們這小地方,實在沒有什麽菜肴。也就隻能拿出這幾樣來,還請客官多包涵。”


    那男子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伸手把那一杯鹽水放到了那女子麵前,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


    天氣很冷,那男子要酒喝主要是為了驅寒的。他喝下一口,隻覺那酒從喉嚨一直燒到了胃裏,那奇異的酒香氤氳著,讓他不覺讚了一聲:


    “好酒!”


    喝過了酒,他便開始吃那飯菜。湛露最近廚藝提高了不少,不過也隻能算是差強人意。那男子吃著,倒也沒什麽話說。


    湛露雖然下定決心不去管客人的閑事,隻是那女子太過奇異,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偷偷向她看過去。隻見那女子什麽也不吃,隻是雙手捧著那一杯鹽水喝。


    她喝過了鹽水,把杯子放下。湛露以為她這就要吃東西了,卻聽她對著湛露柔柔開了口:


    “勞駕。”


    湛露忙走過去,問她要些什麽。卻聽她說道:


    “勞煩店家,再給我倒杯水來,裏麵的鹽,要再比方才這一杯再多放五倍。”


    湛露有些吃驚,放那麽多鹽,那還不鹹死了,可怎麽喝?


    那男子正吃飯,看見湛露發愣,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她說要鹽水,就給她倒鹽水來。這麽一點鹽錢,我還是出得起的。”


    湛露明白了這男子是以為她不舍得鹽,連忙答應一聲,去廚房倒了水拿進來。她把鹽水遞給那女子,那女子謝了一聲,便如飲甘露一般,一口就將那鹽水飲盡了。


    湛露直愣愣盯著那女子,正在吃驚。忽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迴頭一看,門口出現的,正是她心裏心心念念想著的人。


    明夷君的模樣和走之前並沒有區別,隻是換了一身衣服,他身上披著的那件狐裘,比那女子穿的那件還要華貴百倍,更顯得他俊美了。


    湛露喜極,眉眼彎彎笑著叫了一聲郎君。


    明夷君興致很高,竟一把把她抱了起來,轉了個圈兒,才放迴到地上。他微微笑著,說了一聲:


    “湛露長高了。”


    湛露笑起來:


    “郎君才走了幾日呀!哪裏就看出來我長高了?”


    “不是這幾日,我才發覺,你比我剛來時長高了好些,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呢。”


    這倒是真的,湛露自己也覺得,這半年來,自己確實是長了個子了。聽見明夷君這麽說,她稍稍有些麵紅。


    他們在這裏說話,那邊吃著飯的年輕男子見走進來一個生人,就放下了筷子,抬眼向這邊看過來。那女子雖然滿麵冷漠,卻也抬起頭向這邊看。


    明夷君察覺到別人的目光,抬起眼睛看迴去,當他看見那個白色的女子時,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他盯著那女子,向她走過去,站在了他們的桌前。


    看著這樣一個陌生人走過來,那男人顯得非常緊張,他猛地站起來,用帶著敵意的聲音向著明夷君問道:


    “閣下是什麽人?”


    明夷君卻並不注意那人,甚至懶得看他一眼,隻是盯著那女子。那男人看著明夷君,氣勢逐漸弱了下去,重新坐迴到凳子上,仍是滿臉的防備。


    那女子知道明夷君在盯著她,她的冷漠表情並沒有更改,隻是略微抬頭去看明夷君。明夷君打量了她好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


    “你……是鹽民嗎?”


    ☆、第34章 東海鹽


    聽見明夷君的話,那白色的少女表情終於略微起了些變化,低低問了一聲:


    “您……知道我們?”


    明夷君點了點頭,少女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急切起來,然而她似乎忌憚著旁邊的男子,因此並不敢輕易說話。


    那男子感到情況不妙,雖然忌憚著明夷君的氣勢,仍是強撐著說道:


    “這位郎君,我身邊這位姑娘,可是我在海邊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我買下她,是要送到京中相府裏的。您若是識相,最好還是不要管這般閑事。”


    聽他這般說,明夷君露出微笑來:


    “本座平素是最不愛管閑事的。隻不過這姑娘身上可能帶著些本座想要的東西,因此今天本座是非問不可的。”


    那男子無法,隻得說道:


    “她身上的一切東西,目前都是歸我所有,閣下若想要什麽,不妨直接來問我。”


    聽見他這樣說,明夷君便真個來問他:


    “你身邊帶著的這女子,乃是東海的鹽民。我所要的,便是東海鹽民所曬出的東海鹽晶。”


    聽了明夷君這麽說,那男子愣了一愣,顯然從來未聽說過此物。那女子抓住機會,向明夷君懇求道:


    “妾身確實是東海鹽民,郎君若能救我一命,將我放歸東海,鹽晶應有盡有,要多少都行。妾身本是水族,如今被人捉到這地麵上,郎君若不能搭救,妾身隻怕非死不可了。”


    那男子從來不知還有這樣的事情,他本來還提防著明夷君,突然聽見這女子如此說,不覺大驚失色。抓住女子雙肩,問道:


    “你你你……竟然真的會死嗎?”


    少女的表情冷漠至極:


    “我初次見你,就求你放我一條生路。那時你便不肯,我多說又有何益。”


    男子聽見此話,連聲歎息,滿麵淒涼。女子卻背過臉去,不願再看他,一句話都不肯再說。


    明夷君微笑著向男子說道:


    “看她這模樣,隻怕還沒到京城就要死了。你費了這麽多周折,若是隻帶迴去一個死人,隻怕有些虧本吧。”


    那年輕男子抬頭看了看明夷君,又迴頭看那少女,歎了一口氣。口中吐露真言,將他與這女子之事一一道來。


    原來他本是京中的富商之子,初次出門做生意,帶了不少金銀,本來是要到海邊去買珍珠的。不想看見漁夫網著一條從沒人見過的奇異白魚,那白魚足有一人長,鱗片閃耀著奇異的光。他以為奇貨可居,便出了高價買下,養在一個大木盆裏,準備帶迴京城。


    不想夜裏白魚突然口吐人言,請求他把它送迴海中。青年見了此情此景,隻覺得十分恐懼,剛要命人將它送走,不想那白魚竟突然變成了個極美貌的少女。


    青年自幼在富貴中成長,卻也從未見過這樣美貌的少女,一時驚為天人,隻覺神魂顛倒。他欲與之合歡,少女卻抵死不從。青年一時憤恨,想起出門之前,父親曾要他采買歌女,作為送給國相的禮物。他便決定要將這女子送給國相。


    少女初初化人,身上未著寸縷。青年尋了最好的裁縫為其裁衣,因著天氣寒冷,又花重金購買了一領狐裘。少女穿上,更顯得十分嬌豔。青年心旌搖蕩,再次求歡,那少女卻冷著一張臉,不肯說一句話,也不肯稍微對他露出一點笑臉。


    青年無法,隻得帶她迴京。一路上少女什麽也不吃,隻飲鹽水,日漸消瘦,除了鹽水以外,無論強迫她吃什麽,她都會反胃立即吐掉。


    可盡管是這麽著,她還是想逃跑。她逃了兩次,每次都被捉迴來。青年打了兩條銀鏈拴住她手腳,她這才不跑了,隻是眼神也格外灰暗起來。


    其實看著她的狀態,他也明知道她會死的。可是他卻一直欺騙著自己,不肯放她走。他已經把他所有的錢都花在她身上。若是放走了她,他是沒法向家裏交代的。他要怎麽說?說他用買珍珠的錢買了一個女子,然後放她走了?


    這青年講完此事,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明夷君。似乎希望他能替他想個辦法。


    明夷君還未開口,湛露就衝過來拉住了明夷君的手:


    “郎君,這位姑娘目下可不是白魚,是個大活人。我們不理這壞人,送了這姑娘迴東海去,豈不是好?這人鎖著這姑娘上路,手裏可也沒有什麽契約文書,就算是告官也穩輸的。”


    那年輕男人聽著湛露這麽說,嚇得臉都白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契約文書,因此這一路上打尖留宿,都不敢選人多的地方,生怕有人看見姑娘美貌,生出什麽枝節。想不到這一日在這小酒肆,居然遇到這樣的事情。眼前這男子器宇不凡,恐怕身懷武功,若是真搶走了那姑娘,他與車夫兩個,隻怕敵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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