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深夜的車站裏。


    周圍一片漆黑——好像融入了這片漆黑中一般,魔女的結界消失了。


    “……沙耶加呢?”


    景色剛剛迴歸到現實——佐倉杏子就大叫道。


    “喂,沙耶加怎麽了!?”


    持著長槍,長發紮著馬尾辮的佐倉杏子,一改平時滿不在乎的態度。


    現在站在那裏的,隻是一個帶著與年齡相應的不知所措表情的少女。


    “……她走了。被圓環之理所引導著。”


    過了一會兒——


    穿著黃色的鮮豔服裝的少女低語道。


    總是英勇颯爽的巴麻美也沉浸在了哀傷之中。


    “美樹同學……剛才的一擊,用盡了全部的魔力。”


    聽了這話,杏子使勁的捶了一下柱子。


    “那個笨蛋……就算是為了著迷的男人,自己消失了又有什麽意義!笨蛋……好不容易……才成為朋友的……”


    杏子大聲傾吐著真心話,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裏滾落下來。


    我呆呆的看著這幅光景——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嘴裏一個勁的重複著。


    “這就是……魔法少女的命運。從得到這份力量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的吧?追求著希望的因果,在給世界帶來詛咒之前,我們就隻能像那樣消失掉……”


    聽了巴麻美的話——


    我握住了留在手裏的東西。


    柔軟的貼在手心裏的紅色絲帶——


    它悲傷的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夢境。


    ——她走了。


    小圓她……我唯一的一個朋友她——承載了所有的因果,變成了一個單純的概念。


    “——一直沒有注意到,對不起呢。”


    我還清晰的記得那個在我耳旁輕聲細語的聲音。


    “我因為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才能夠了解到真正的你。我居然有如此重要的朋友。”


    那時的那番話——


    驅散了我麵臨孵化的靈魂寶石裏的所有汙穢。


    一直在天不酬勤的迴廊裏彷徨的我終於發現——結果最後的最後,我又被我的朋友所拯救了,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湧。


    “……小圓……”


    我情不自禁的喊出了這個名字——


    “——曉美同學?”


    巴麻美好像有些擔心的叫我的名字——


    佐倉杏子問道。


    “……小圓,是誰啊?”


    聽了這些話——認識到這個現實。


    我用顫抖的手把絲帶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小圓明明還在我的心裏活著——


    明明她的溫度現在就在我的身邊——她卻已經不在了。


    誰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名為鹿目圓的少女,她與這個世界所有一切的聯係都被斬斷了。未來永劫,誰也不會記得她。


    雖然我因為重複迴溯時間產生了無數的絕望——可是因為在下一個世界還會見到小圓,自己陰冷的心也稍微被照亮了一點。隻要遠遠的看著她,心裏就會變得溫暖起來。


    這份安心感——現在真的已經不在了嗎,我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個不停。


    再一次的要把小圓這個名字喊出口了——


    我咬牙忍住了。


    可是,就算這樣,小圓溫柔的微笑仍然梗在胸前,和她無數的迴憶壓迫著我的心。我痛苦得想就這樣滿載著她的笑容消失掉。我沒有自信能帶著再也見不到了的朋友的記憶活下去。


    現在,我又變迴了原來那個懦弱的曉美焰。


    迴到了什麽都覺得害怕,雙腿發軟,逃避著一切的日子。


    因為和小圓的相遇終於從其中掙紮出來了的,那泥沼一般的日子。


    我感覺自己正在慢慢的迴到那個時候。


    而且,我甚至覺得迴到那個時候更好了。雖然那隻是每日虛度等死的空虛人生,和記得小圓,可是卻再也見不到小圓的現在比起來,要好太多了。


    但是——


    但是——


    但是,我不能迴去。


    如果連自己也忘記了她——小圓就真的變得孤身一人了。


    所以,不管如何艱辛,如何痛苦,從今往後我也要帶著對她的思念一起活下去才行。感受著她近在咫尺的體溫,和她一起戰鬥下去才行。


    ——站起來,不要垮下,小焰。


    我緊咬牙關,對快要當場跪在地上的自己說道。


    鼓勵著陷入泥沼的心和膝蓋。


    ——你是她的親友對吧?


    ——是鹿目圓最棒的朋友對吧?


    那麽,即使再也見不到她了,再也說不上話了,也要挺起胸膛活下去。作為鹿目圓的朋友,走完自己光彩的一生。


    然後,有一天能和小圓再度相遇的時候——


    能得到她,“焰醬真是努力呢”的讚許的微笑……


    百折不撓的,堅持不渝的……活下去……


    這麽拚命對自己說著——


    終於讓無力的膝蓋勉強站直了。


    雖然沒有辦法迴答巴麻美和佐倉杏子的問題——


    隻有我一個人也要繼續走下去。


    我直視著我從今以後要走的路——與死亡相比更加艱險的路。


    ○


    假日的的河岸和平無比。


    涼爽的河風迎麵撲來,末夏的陽光輕撫大地。


    我一個人坐在青草迎風招展的河堤上,不知厭倦的看著某個家族。


    那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和一個年幼的男孩子。


    小男孩坐在地上,專心致誌的塗鴉著什麽——他的父母眯著眼睛眺望著遠方。


    過了一會兒——我站了起來。


    拍了拍製服的裙子,拿著書包走了過去。


    “……小圓,小圓。”


    我剛一走近,小男孩就喊了起來。


    我微笑著蹲了下來,看著小男孩指著的塗鴉。


    那裏畫的是我難忘的朋友的樣子。


    紮著兩個辮子的頭發。穿著帶飾邊的服裝的纖細身材。


    而且,她春風般的微笑更是畫得惟妙惟肖。


    “嗯,沒錯呢,一模一樣哦。”


    我說道。


    “……哇?”


    小男孩好像覺得不可思議一樣歪著腦袋。


    然後,好像注意到了什麽,緩緩的把手伸了過來。


    他伸向的是,係在我黑色頭發上的,鮮豔的紅色絲帶。


    “喂,不行的哦,達也。”


    突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能拉女孩子的頭發哦。”


    這是小男孩的父親。


    第一次見到的小圓的父親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溫柔的眼神,好像陽光普照一般的微笑。


    眉宇之間有著我的親友的影子。


    “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父親低下頭說道。


    “沒事,我才是打擾你們了。”


    我也迴了禮——


    然後對著在父親懷裏身體亂蹬的小男孩微笑著說。


    “是小圓,對吧。”


    “嗯!”


    叫做達也的小男孩精神的點了點頭。


    然後——


    我的視線移到了在父親和小男孩後背看著我的母親身上。


    那是一位留著漂亮光潔短發的美麗的女士。


    我對著這位好像若有所思的女士禮貌的低下了頭。


    “那個啊……這孩子一個人玩的時候,交了個看不見的朋友吧?這也是小時候常有的事情呢


    。”


    小圓的母親——鹿目詢子笑著說道。


    “嗯,我也記得。”


    雖然自己小時候沒有過——可是現在卻有一個,我感到心裏絞痛了起來。


    我們並排坐在了河堤上,看著在河岸玩耍的父子倆的身影。


    “‘小圓’啊,你也知道嗎?是動畫還是什麽裏麵的角色?”


    過了一會兒詢子問道,我微微一笑迴答。


    “不知道,是什麽呢。好像聽說過,又好像沒有。”


    “這樣啊。我也好像在哪裏和達也一起見過一樣……唔~偶爾啊,也會覺得聽起來非常的懷戀呢,‘小圓’。”


    “是嗎。”


    母親的話,有些寂寞,又有些喜悅。


    我想小圓是不可能完全的消失掉的。


    這個世界上還有她的細微的印象殘存著,想到這裏我又鬥誌昂揚了。


    “……你的發帶,真是可愛呢。”


    詢子突然注意到,把手伸向我的頭發。


    “完全戳中我的喜好了!都有點吃驚了!”


    詢子眯著的眼睛——


    好像是看到了失去了的寶物一般的眼神。


    這個瞬間,我想道。


    那孩子是真的被珍視著的。


    而且,因為她被父母由心的期望著,愛著——所以才能用愛填平所有的詛咒。


    “那就送給您吧?”


    聽到我的話,母親一瞬間露出了難堪的表情。


    然後馬上害羞的笑了。


    “啊哈哈,我這種大媽不合適的啦。”


    ——才沒有這迴事。


    我想道。


    鹿目詢子看起來完全不是大媽。


    不但美麗帥氣——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出她內心的堅強。


    而且,這種堅強和我的親友深藏在心底的堅強是同種類型的。


    有著包容一切的愛,和可以貫徹這份愛的堅強。


    “不過——如果我有女兒的話,也許會讓她係上呢。”


    看著笑著這麽說的詢子,我在心說道。


    ——感謝小圓。


    ——感謝給了我這樣的朋友。


    ○


    起風了。


    在寂靜的夜裏,邪惡的狂風唿嘯而過。


    我現在——從高樓的屋頂上看著摩天大樓。


    穿著黑白灰三色相間的衣服,俯視著我遼闊的戰場。


    “——原來如此啊。你所說的話,作為一種假說確實可以成立呢。”


    從身後傳來了悠哉的聲音——


    “不是假說,是真的哦。”


    我一邊迴答道,一邊在擺成圓形的幾個小立方體中間,放上了我自己的靈魂寶石。


    這些像小寶石一樣的石頭——和以前的悲傷之種不同,不一次用上好幾個的話,是無法完全去除靈魂寶石裏的汙穢的。


    “就算如此也沒辦法證明啊。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宇宙法則被改寫了,現在的我們也沒有辦法去確認……就算隻有你一人帶著記憶來到了這裏,這也和隻存在於你腦海裏的夢中故事沒有區別。”


    “……嗯。”


    我用鼻子哼了一聲,把用完了的立方體扔向聲音的主人。


    長著白尾巴和長耳朵的白色的生物——丘比。


    “……不過確實,沒來得及淨化的靈魂寶石為什麽會消失,其原理我們也無法說明。在這一點上,我對你說的魔女的概念非常感興趣呢。”


    丘比一邊把扔過去的沉滿黑色汙穢的立方體吃進背上的嘴巴裏,一邊低聲說道。


    “作為收集人類感情能量的方法確實很有魅力呢。如果有那樣高效的方式,我們incubator的戰略也會變得完全不同了吧。”


    “……是啊,你們就是這樣的家夥。”


    我輕描淡寫的搪塞丘比——拍掉手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丘比仰視著我說。


    “因為在你所說的有著魔女的世界裏,現在和我們交戰的魔獸就不存在了吧?作為收集詛咒的的方法,這不是相當省事嗎?”


    “沒有那麽簡單。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可是非常險惡的。”


    “唔~……果然沒辦法理解啊,你們人類的價值觀。”


    我沒有理會丘比的歎息,俯視著下方遼闊戰場上的無數亮點。


    然後,感覺到了住在這裏的無數人們。


    感覺到了無數縈繞的迴憶,無數的願望。


    而且,那些亮點所向的濃鬱的黑暗深處——現在也盤踞著無數的絕望。


    那些異形的影子旁邊,和魔女的使魔不一樣,完全又是另一種怪物——化為魔獸也在吞噬著迷茫的人們。即使是不會產生出魔女的世界裏,人世間的詛咒也不會消失。世界的歪曲隻是換了一種形態——


    現在也從黑暗深處窺伺著人們。


    “今晚的瘴氣非常的濃呢,魔獸們也一個接一個的湧出來了。怎麽殺也殺不幹淨。”


    “抱怨也沒有用。——那麽,要上了哦。”


    我打斷了丘比的廢話——飛了出去。


    我張開雙臂——向著黑暗的夜幕飄然而下。


    風撩起了我的頭發,讓我的臉龐露了出來。


    在寂靜的夜裏,在人們的眼中,我的臉是什麽樣子的呢?


    是曾經那個懦弱、多病的我嗎?


    還是像冰一樣冷靜的我呢?


    在降落在地上的同時,我看向那片黑暗——一片漆黑的黑暗深處有什麽東西蠢動著。


    無法救贖的人們的執迷不悟所累積而成的,異形者們。


    隻要有人存在,就會不斷的產生出來的,魔獸群。


    冷冷的盯著那片讓人想要幹脆放棄掉算了的黑暗——


    我想,就算是這個不斷重複著悲傷和憎恨的無可救藥的世界——


    即使這樣這裏也是那個孩子曾經想要守護的地方。


    記住這些,絕對不會忘記。


    所以我要——


    “繼續戰鬥。”


    刹那——


    我的手裏發著光,出現了一張巨大的魔弓。


    強大的魔力從我的身體裏湧出來的同時,我射出了箭。


    然後,箭變成光束擴散開來了。


    在好像要吞沒一切般廣闊濃鬱的黑暗之中。


    光束像是被吞噬掉一般的消失了。


    當然,這樣的結果說明我危險了。


    黑暗過於陰森,而我一個人過於孤單了。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


    自己絕對不會真正的孤單。


    我有個無可替代的朋友,無論何時何地都在我的身旁。


    她的微笑。


    她的眼神。


    還有,她的話語,都永遠陪伴著我。


    我的身體,在此以後也會遍體鱗傷吧。


    在此以後也會被折磨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吧。


    可是,隻要記著總有人在某處為我而戰。


    而且,我想起那個人的麵龐的時候——


    我的心就不會被擊垮。


    因為我知道,我絕不是孤身一人。


    脹滿的魔力好像快把身體撕裂了。


    伴隨著盈滿心胸快要灑出來了的思戀,我放了箭。


    在孤獨得想要幹脆死掉的戰鬥盡頭——


    腦海裏總會響起你的聲音。


    對那個崩潰邊緣的那個我,膽小鬼一樣的那個我,還有不明白朋友為何物的我,你都告訴過我哦。


    在這個與世界的一切隔絕的,無限空間裏戰鬥著的我,絕不是孤身一人……


    因為


    焰醬一直都在某處為我而戰——因為有焰醬一直記著我,我的心就不會被擊垮的哦。


    現在,我可以挺起胸膛說。


    我,我,有一個朋友。


    有一個最棒的朋友。


    所以——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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