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維也悠悠轉醒。


    嶽淡然這迴毫無猶豫,衝上前穩穩扶人起身,卻不等歐陽維要借勢拉她的手,就又片葉不沾身地飛跑到嶽思凡旁邊,低聲喚醒骨頭斷了還能睡得像死豬一樣的人。


    若是從前間或看到吳梅景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是種幸運,今天的嶽淡然算是幸運到了極限。


    快馬加鞭的馬隊前頭,是一行輕功了得的高手,早一步如諸仙駕臨般落在歐陽維麵前,齊聲高叫,“吾等救駕來遲,請太子殿下恕罪。”


    歐陽維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蒙麵救兵,若猜的不錯,這自然就是吳梅景口中的暗堂諸人。他麵上不動聲色,故作冷態望向一幹人,壓聲問一句,“為何來的這麽晚?”


    為首的頭又低了半寸,熬了會方才訕訕答話,“我等不知有高手在這伏龍山布下了一套困龍陣。”


    歐陽維早就懷疑有人在林中陷下一套鬼打牆,如今聽他這麽說,心中更加篤定。


    “何為困龍陣?”


    “困龍陣就是困龍的陣法。”


    “廢話連篇!”


    突如其來一聲狂吼,嚇得眾人心驚膽顫。


    “我問你的,是困龍陣為何如此難解,以至於窮暗堂高手,還要花費幾個時辰才找來?”


    “殿下息怒,並非吾等無能,隻是這布陣之人手段太過高妙。”


    歐陽維聞言心下一驚,麵上卻不懂聲色,嘴上更不示弱,“不過是一套困人的陣法,有何高妙,竟讓自詡人中豪傑的暗堂高手也自愧不如?”


    “天下會設困龍陣的人並不多,隻因此困龍陣並非一般迷陣,名為困人,實則防人。若被不知破陣之法之人誤闖,十有八九都會命喪陣中。”


    歐陽維聞言拖長音“哦”了一聲,哼笑道,“你把這陣說的神乎其神,那我們幾個為何沒命喪其中?”


    一直答話的那位抬頭看了歐陽維一眼,又立馬低下頭。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自有神仙庇佑。”


    “一派胡言!暗堂厲害的到底是真本事還是一張嘴?”


    下頭人馬屁拍到馬腳上,索性也放開懷抱露出些英雄豪傑的清高,“恕屬下直言,太子殿下與幾位公子小姐並未深入困龍陣,隻誤踏龍麟,兼我輩中有略懂奇門之術之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第28章 挖地&舉頭


    歐陽維脊背一陣發涼,口中卻半點不露怯,“依你說,若是我們運氣不濟再走的深入些,就要喪命在陣中了?”


    一群人大氣也不敢出,默不作聲不敢抬頭。


    “那要你們有什麽用?”


    太子殿下果然爆發,一方麵是為了遮掩懦弱的心有餘悸,一方麵是在不知所謂地發泄憤怒。


    嶽家兄妹從未見過歐陽維如此失態,被驚嚇的不敢規勸,呆呆立在一旁罰站。


    嶽淡然麵子上唯唯諾諾,內裏卻不甚惶懼,她大概猜到歐陽維此時的暴戾隻不過是色厲內荏的表演,便低下頭心平氣和地等待他發作後平靜。


    等了半天不聞一點風吹草動,她才偷偷抬了抬頭想瞧瞧情況。


    一瞧就被抓個正著。


    歐陽維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半眯著眼仿佛隨時要將她撕碎。


    並非刻意針對,隻不過他太知道嶽淡然對待他怒火爆發時的態度,當下的情形與從前她看出他劍招裏的破綻,對他莫名其妙大發雷霆時的應對如出一轍——麵子上不聲不響,內裏恐怕已笑翻了天。


    嶽淡然很是蒙冤,要說她對歐陽維耍小孩子氣的舉動稍有鄙視是有的,卻絕夠不上內裏笑翻天的程度,如今被皇儲用此種恨不得將她腦子挖出來的眼光看個不休,真是爬貼到地麵也中了箭。


    尷尬的氣氛升了溫,底下的人似乎都揣著些許不滿不說話,嶽家兄妹搞不清楚狀況不敢說話,周圍連個給歐陽維遞送台階的人都沒有,一時空間凝固,動輒不能。


    從前歐陽維發脾氣,吳梅景大多都會找時機向嶽淡然遞個眼色,嶽淡然斟酌應對,在最短的時間內不顧形象地出一個醜,挨一頓罵,師徒倆聯手將太子殿下的尷尬掩飾過去。


    如今吳梅景雖不在,嶽淡然也覺得她有責任一如既往地為歐陽維解圍,這才小步湊上前輕聲請示一句,“太子殿下同哥哥都受了傷,爹爹恐怕在外頭恐怕也急壞了,不如先迴莊再作打算?”


    歐陽維冷冷看著嶽淡然,她一番好意在他眼裏全都變了形狀。還好一幹眾人接了梯子順藤而下,七嘴八舌擁簇著太子殿下上馬,擺駕迴行宮。


    走不多時,火光如白晝照亮了整個天,暗堂的人幾乎一瞬間就都消失不見,歐陽維等還來不及驚詫,嶽華昊同王月圓兩個就連滾帶爬地衝上來行禮,口中一聲疊一聲地高唿惶恐。


    太子殿下遮掩起凡人的一麵,整理姿態微笑迎人,嘴裏連連說不礙,“是我任性亂走迷了路,還連累了思凡與思卿,真是罪過。”


    “殿下大人有大量,不罰犬子等已是高抬貴手,何須自責。


    歐陽維笑的頗有深意,挨個看了看身後的嶽家三兄妹,笑著對嶽華昊問道,“師父可知誰人在伏龍山中設了一套困人的陣法?”


    嶽華昊當場被問白了臉,“殿下是說……林中有迷陣?”


    歐陽維笑道,“聽聞那迷陣名為困龍陣。”


    嶽華昊在聽到“困龍”二字時,表情變得很不自然,站在不遠處的王月圓卻遮掩不住衝上前叫囂一句,“定是楊曦那賤人所為!”


    在場的都被莊主夫人不顧形象的吼叫華麗驚悚了。


    太子殿下微微皺起的眉頭,王月圓才自覺失態,默默低頭退到一邊不敢再言。


    嶽華昊訕笑一聲,長歎道,“想必是我愛妾生前在林中布下了那一道陣法。”


    歐陽維下意識地就看了嶽淡然一眼,腦子裏七轉八彎跑的飛快,“二夫人從前竟精通奇門遁甲之術?”


    嶽華昊懷念故人,唏噓感歎,順著太子殿下的視線去看嶽淡然,越看越癡,半晌喃喃道,“曦兒臨終那幾年受盡折磨,若無五行布陣的消遣,恐怕度日如年。”


    歐陽維冷眼看嶽莊主“睹物思人”,斟酌半晌,找了個時機又開口,“二夫人既設下困龍陣,便是要在伏龍山隔出一道禁地生人勿入,卻不知她要藏的寶貝是什麽?”


    嶽淡然從頭到尾低著頭旁聽,心裏麵七上八下。


    嶽華昊瞧了眼一同好奇著的兒子女兒,“曦兒進門時走投,身無長物,又怎會有寶貝值得一藏?”


    歐陽維嘴上哼哈敷衍,內裏不可置信,也不再追究,順勢岔開話題,心裏卻另有所想,連帶著也頻頻看了嶽淡然許多眼。


    皇儲狩獵發生意外是驚天大事,神劍山莊上下幾乎忙了一整夜,找各路郎中會診。直到太子殿下睡下,層層包圍圈也舍不得撤退,一個個幹瞪眼守在外麵。


    天微明之時,被排擠在最外層不得入內的嶽淡然終於被腦子裏橫飛的各種念頭擊碎了冷靜,默默離開了眾家包圍圈踱步到了後花園。


    菊花枝下鬆鬆的土,嶽淡然像著魔一樣折了一條枝,在土上一遍又一遍地寫下“淡然”二字。


    她對娘親唯一的記憶,就是那張被病痛與心傷折磨憔悴的如花容顏,以及“一生淡然”的臨終囑咐。


    一筆筆不知描了多久,嶽淡然顫抖著站起身,幾乎是狂跑著去歸一的房間。


    如今歸一在賬房做事,有幸不用為太子殿下“守夜”撐場麵,一大早在房裏聽到門外有人壓抑地叫他的名字,生怕同屋的被驚醒好夢橫生怨言,連外衣都不及披就連滾帶爬地衝出門去接客。


    一出門,就見到嶽淡然像個水人一樣站在麵前。


    “林中布陣的竟是娘,我早該知道……看到那兩隻虎時就該知道……”


    歸一從沒見嶽淡然哭的這麽傷心,正要走幾步上前稍作安慰,就聞一聲嗬斥由遠及近,“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衣冠不整摟在一處成何體統?”


    太子殿下!


    哪跑出來的!


    歸一嚇得立時跪在地上連聲道“恕罪”,嶽淡然卻驚得隻顧在原地發抖,一邊發抖,一邊疑惑。


    天都亮了,何來三更半夜之說?


    站在院子裏又不是躲在柴房廂房,廚房閨房,何來孤男寡女之說?


    歸一來不及披件外衣而已,又沒露肉,何來衣冠不整之說?


    一主一仆明明打小就玩在一處,從前就沒在乎過什麽體統!


    眼看歐陽維步步走到眼前,嶽淡然才躬身行大禮,口裏小聲探問,“太子殿下才用了藥,為何不在房中休息?”


    她實際想問的是皇儲身旁的那一堆跟屁蟲都到哪裏去了。


    歐陽維居高臨下瞪她一眼,冷笑道,“半夜三更,你又為何不乖乖迴房睡覺,跑到後花園寫名字?”


    他看見了?


    “殿下怎麽知道?”


    脫口而出的發問,於無形中揭露了堂堂皇儲是跟蹤狂的事實,太子殿下臉色黑成了鍋底灰,“大庭廣眾之下大吵大鬧成何體統?”


    嶽淡然徹底崩潰了,此時的“大庭廣眾”的措辭,與彼時的“孤男寡女”明顯矛盾的好不好!


    眼見嶽淡然動輒不能的挫樣,歐陽維氣的七竅生煙,丟下從始至終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歸一,拉起她一路狂走,直奔臥房。


    嶽淡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太子殿下拉進龍屋,終於生出“成何體統”的覺悟。


    歐陽維喝退房裏服侍的眾人,盯著從關門開始就躲在角落畏畏縮縮地嶽淡然,踱步走上前去將人困住問一句,“你低著頭幹什麽?”


    嶽淡然雙手擰衣服,眼看腳麵,“殿下恕罪,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似乎不合規矩。”


    歐陽維氣的差點噴出了一口血,“我呸,憑你也配?”


    嶽淡然頭發與額頭都被迫沾染了些龍涎,自信心也被打落穀底,“是我唐突了……不知殿下召我來,有何吩咐?”


    歐陽維轉轉眼睛,想了半天終於找到話,“你娘設下的困龍陣,可有破解之法,你娘藏在陣中的寶貝,你又是否知曉為何物?”


    嶽淡然被一連串的莫名其妙的問題問的呆呆愣愣,從上次水簾洞事件,她就隱約得知太子殿下好奇心強到不知所謂,這人恐怕做夢都是屍骨遺骸,秘籍寶典。


    可惜了,歐陽維想象力豐富,嶽淡然卻認知匱乏,“我娘去世時我還年幼,她又怎會傳授我破陣之法。就算她當真說過,我也不記得了。”


    明明是敷衍的說辭,歐陽維卻一下子來了興致,“你娘從前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什麽?”


    嶽淡然整張臉都痛苦地皺成一坨,兩行淚流的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娘走前一年,反複對我說過些囑咐,別的我都不記得,隻記得這一句了。”


    “什麽話?”


    歐陽維興奮地猛搖嶽淡然的肩膀,嶽淡然被抓的生疼卻不敢叫痛,忍著答話道,“娘說,挖地三尺有神明,不可為情所困,要一生淡然。”


    歐陽維皺著眉頭漸漸鬆了桎梏嶽淡然的手,若有所思喃喃自語,“原來不過是癡情女子的怨懟之言,你娘怕你重蹈她覆轍。”一語畢又歪頭道,“不是說‘舉頭三尺有神明’的嗎,你娘沒讀過書?”


    第29章 發作躁狂


    嶽淡然脾氣再好,也禁不住想迴嘴一句,“你娘才沒讀過書”,醞釀半天,還是一如既往地忍了,默不作聲低下頭,把手裏的衣角扭的越來越起勁。


    眼看嶽淡然明目張膽無視他的存在,隻對衣服用功而,歐陽維耐心到達極限,龍手扯起她兩隻爪叫囂,“我跟你說話,你玩什麽衣服?”


    四目相對,電光火石。


    歐陽維原本還一張惱怒的臉,盯著嶽淡然五官時卻漸漸變的平和,瞧著她兩片因驚愕而微微抖動的粉唇,愣是憑空生出些天馬行空的念想。


    嶽淡然躲不開一張俊臉越湊越近,一迴生二迴熟地知覺她又要被莫名其妙地被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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