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維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腿腳,不甚情願地把胡亂撲棱的嶽淡然拉起身來。


    “趕快騎上來,不要浪費時間。”


    嶽淡然抹著臉上的水,低聲下氣地求道,“要不我把小喜和小歡叫來吧。”


    小喜和小歡都是太子殿下的貼身小太監,吳梅景不允許他們在歐陽維練習的時候跟在一邊,才引出如今的麻煩。


    太子殿下揪著嶽淡然的頭發,把她帶迴瀑布下麵。


    “哪還有那個閑工夫?你趕緊給我騎上來。”


    嶽淡然看著歐陽維又再度矮下去的身影,揉著被摧殘的頭皮,哀憤交加之下,一個狠心就騎上了太子殿下的肩膀。


    歐陽維等她坐實,挺身就要站起來。嶽淡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搞的不知所措,慌裏慌張中竟抓住了太子殿下的龍毛。


    歐陽維被這一抓,疼得悶哼一聲,他深刻懷疑嶽淡然此番用勁,是對彼時被扯的報複行為,怨念之下,就壞心眼地顛了身上人一下。


    這一顛不好,嶽淡然高叫一聲,抓頭發抓的更實在,兩條腿也打軟纏上了歐陽維的脖子,整個人縮成一個球,緊緊摟住太子殿下的龍腦袋。


    你來我往折騰一陣子,彼此都不是很好受。


    歐陽維慢慢挪到洞口的正下方,對把他抱的死死的嶽淡然提聲令道,“你踩著我的肩膀站起來。”


    嶽淡然被瀑布流下來的水澆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混亂中聽見歐陽維對她喊話,不得已慢慢鬆開對太子殿下的“桎梏”,蹭著身子開始動。


    這個行為本來就高難度,兼兩人在冷水的澆灌下作業,想要完成便更是難上加難。循環往複一起撲到水裏不知多少來迴,在太子殿下都有意放棄之時,嶽淡然才平安地站起身,舉著胳膊,摳著內斜的崖壁把到洞沿。


    正在嶽淡然不知如何動作之時,身下人一個拚盡全力的跳躍,使得居於上位的她在激靈之下無意識動用了輕功,混沌迷茫中拱成上半身扒住洞門的狀態。


    嶽淡然掙著命地往上挺,往裏進,努力半天終於入洞;進來之後發現裏頭灰蒙蒙的也不知個所以然,剛要屈身往裏爬,就聽見歐陽維在下麵大喊,“拉我上來。”


    嶽淡然把頭伸出去一看,太子殿下正舉手等待。她戰戰兢兢地問一句,“用什麽拉你上來?”


    歐陽維抬頭望著她,眼睛灌進了好多水,口不擇言地亂叫,“把你腰帶解下來。”


    嶽淡然愣的完全,不死心地迴問一句,“師兄你說什麽?”


    太子殿下七竅生煙。


    “你今天是聾了還是怎麽著,把腰解下來拉我上去。”


    嶽淡然被歐陽維的發作嚇破了膽,不敢不從,哆哆嗦嗦解下腰上纏的長巾,繞兩圈在手腕上,放下去遞給早等得不耐煩的太子殿下。


    歐陽維抓住長巾的一頭,對嶽淡然喊句“抓住了”,借力三步兩跳撲到了洞口。


    嶽淡然隻覺得合在一起用勁的兩隻胳膊瞬間撕裂般的劇痛,趴著的身子被拖的移動了一尺,下一刻就與上半身已然伸進洞口的歐陽維來了個親密接觸。


    兩顆腦袋撞在一起磕的生疼,太子殿下忍痛把嶽淡然推到一邊,一個發力全身撲進水簾洞。大功告成之後四仰八叉躺在洞裏小憩,把渾身上下都飽受摧殘的嶽淡然用完就甩。


    嶽淡然看著自己被扯裂了的腰帶,差點被拽脫臼的胳膊,和與洞壁摩擦的火燒火燎的肚皮,滿是心酸,委屈地縮在旁邊小聲嗚咽。


    歐陽維平息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支起身子打量四周圍的環境,外帶心不在焉地問一句,“你哭什麽?”


    嶽淡然雙臂抱著胸也不答話,歐陽維爬來爬去勘探地形之時,還能聽到她斷斷續續的抽泣。


    經過一番偵查,太子殿下才死心確定這裏不過是一個稍微潮濕的尋常山洞,原本滿心希冀,如今卻大失所望,“怎麽沒秘籍也沒寶典,沒屍骨也沒遺骸?”


    這話本不是同嶽淡然說,卻得到了那個隱形人的大力迴應,迴應的不是別個,正是“哇”的一聲撕心裂肺的迅猛嚎叫。


    歐陽維被頃刻間提升的音量嚇了一跳,迴頭看看那個從開始到現在就沒停止掉眼淚的小死孩,皺著眉頭教訓道,“給我住嘴,沒怎麽樣你,哭什麽啊?”


    嶽淡然帶著哭腔抱怨,“哇哇哇,我的肚子都磨掉皮了……”


    歐陽維因她啞音的鬼叫動容了三分,腦袋裏閃過受淩遲的犯人被剝皮割肉的場麵,琢磨著“磨掉皮”是個怎麽樣的慘狀。


    嶽淡然見太子殿下隻愣愣看著她,並無安撫的表示,索性把多年的積怨一起爆發。


    歐陽維看她越哭越來勁,也有點害怕,挪動著雙膝爬到嶽淡然麵前,二話不說一把扯開她抱胸的兩隻黑爪,動手撕衣服求真相,“讓我看看……”


    嶽淡然年紀不大,然而對於男女大防的事卻也已有了模模糊糊的認知,在歐陽維自作主張地行動之後,她最直接的反應是驚的連哭都忘了的呆愣半晌,隨後立時揮手掙紮。


    歐陽維在嶽淡然發呆的半晌看到了她前襟泥水交纏,慘不忍睹的布料,不詳的預感作實,扒衣服的動作也更加決絕。


    嶽淡然不知道歐陽維這暴動的獸性大發是出於關懷的考慮,依從本能連蹬帶踹地反抗,寸寸移動著往洞口奔。


    太子殿下被她不知道從哪借來的蠻力給胡打了好幾下,才想起來去抓半個身子已經掙出洞口的那死丫頭的腳。


    這一抓不要緊,嶽淡然越戰越勇,使出吃奶地力氣要逃出升天,兩人順著瀑布的水流一起跌到了下麵的湖裏。


    待歐陽維反應過來,手裏麵就隻剩下一條殘破不堪的褲子。嶽淡然已然忘記自己褲子上沒有腰帶,跳下水那功夫,兩條大腿是非常光溜溜地整潔加潔白。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提著那條比用過的尿布還要悲慘的褲子也跳下去,站起身看著還不知道情況惡劣,毅然決然要往岸上爬的嶽淡然,快蹚了幾步水想追上她。


    嶽淡然聽見歐陽維落水的巨響,全身發抖,迴頭一看,那人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麵,驚恐之下更是忙不迭地要提高逃亡速度,誰承想剛到岸邊就被歐陽維伸手扯住,一個掄甩扔迴水裏。


    嶽淡然又開始放聲哭,哭的歐陽維的龍臉都團在了一起。


    “你褲子都掉了還想到哪去?”


    嶽淡然看見太子殿下兩根手指捏著那條褲子,才品出蹊蹺,伸手摸了摸自己浸在水下的腿,大叫了一聲就要上前去搶。


    歐陽維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明明應該把那倒黴褲子遞還給嶽淡然,卻條件反射地閃身躲了過去,直到一個迴合的爭奪之後才覺不對,跟著立馬像扔垃圾一樣把那條破布給扔出老遠。


    太子殿下一甩手不要緊,嶽淡然反應遲鈍了一瞬,褲子就要隨波逐流地飄走,害得褲子的主人連遊帶撲地追出二裏地,才把“失物”撈了迴來。


    嶽淡然慌裏慌張把褲子穿好,雙手提著邊沿防止它下落,一邊往迴走,一邊默默流淚。待她爬上岸,才發現太子殿下早就著了陸,此時正盯著她的落魄樣子冷笑的毫不憐憫。


    “脫衣服!”


    嶽淡然聽到這沒來由一句,怎麽可能遵從,她躲著歐陽維,低頭站在一邊,不聲不響顧自傷心。


    歐陽維的耐性算是被耗盡了,他開始動手解自己的褲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龍腰帶一把扯了下來。


    雖然嶽淡然不知道歐陽維此舉的後續,然而先天的第六感卻提醒她,似乎不是太好的事情就要伴隨著一個男子在一個女子衣衫不整的時候,也開始脫自己的褲子而發生。


    第24章 紅花綠葉


    嶽淡然故技重施,作勢要逃,腿還沒邁就又被歐陽維搶先一步拉住了胳膊。


    再一睜眼,人又迴到了水裏。


    當然,還是被扔迴來的。


    太子殿下看到嶽淡然造了這麽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麵子上寫著不屑,心裏麵卻生出一點愧疚。


    “你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肚子。”


    嶽淡然大腦一片空白,如何聽得進一個字。


    歐陽維這個嘔,“你不是說磨掉皮了嗎,讓我看看嚴不嚴重。再說你那衣服都是泥,起碼涮幹淨再迴去吧。”


    嶽淡然抽手捏住已經被撕的成片的衣襟,偷偷看了歐陽維一眼,也不行動。


    太子殿下徹底爆發,一手拎著自己的腰帶,一手扯著嶽淡然,冒冒失失把她整個人當成髒衣服在水裏玩命的刷。


    嶽淡然像極了刀俎上的白肉,全身都被揉圓搓扁,正被洗涮等待入鍋。咳著水,看著那條長長的金絲腰帶在眼前晃來晃去,手忙腳亂之中竟不知從哪撈到一塊石頭。


    布帛撕裂的聲音刺激著嶽淡然脆弱的耳膜,她終於鼓起勇氣拿石頭往歐陽維頭上砸。可憐的太子殿下還沒把分成兩截的腰帶遞給嶽淡然一半呢,就被砸暈倒在了水裏。


    嶽淡然看著“臨行”前捏著“兩條”腰帶的歐陽維,才有“錯怪好人”和“闖了大禍”的覺悟,不等她喊叫“救命”,就見吳梅景像神一樣從天而降。


    吳梅景將歐陽維從水裏一把提起,施展淩波微步飛到岸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太子殿下實施搶救。


    嶽淡然傻在水裏動也不敢動,直到吳梅景高喊“你還站在那幹什麽”,才匆匆忙忙提著被水拖著直往下滑的褲子往嘴都貼到一起的兩師徒那裏奔。


    嶽淡然滿心愧疚,猶豫了一會還是鼓起勇氣湊上前,把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手裏緊緊攥著的撕成兩條的龍腰帶扯出一隻綁在自己的褲子上,又哆哆嗦嗦地把剩下半根係迴歐陽維的龍腰上。


    吳梅景手忙腳亂地救歐陽維,也沒多餘心思去關注嶽淡然的所作所為,隻等太子殿下被輸了真氣轉迴清明之後,才找到空當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罪魁禍首大聲責罵道,“你做出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知不知道是誅九族的罪名?”


    嶽淡然驚的連連搖頭,一個腿軟就跪到仍處於虛弱狀態的太子殿下麵前,嚇得連告饒都忘了,抽抽噎噎又開始哭。


    嶽淡然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流過像今天這麽多的眼淚,小哭,中哭,大哭,嚎哭,大嚎哭統統嚐試,兩隻眼都有要被哭瞎的趨勢。


    歐陽維平白遭此劫難,連看都不想再看嶽淡然,轉而向吳梅景問道,“師父怎會在此?”


    吳梅景長歎一聲,笑道,“這些年來,為師除了外出公幹,就從沒離開過太子殿下身邊片刻。”


    歐陽維冷不丁聽到這話,隻覺本來就冰涼的後脊背竄上一道寒氣,激得龍身一抖。


    “師父此話怎講?”


    吳梅景笑道,“如今的暗堂一劍,就是為了迴護太子殿下周全的存在。”


    歐陽維立時明白吳梅景話中之意,又多心地在這無情劍客的哀怨語氣中品出懷才不遇的唏噓慨歎,想起周良臣的教誨,脫口而出安撫道,“師父,委屈您了……”


    吳梅景連聲道“不敢”,緊跟著慌忙展開話題,“不止是我,這整座伏龍山,都被暗堂圍了個水泄不通。太子殿下盡可放心,就算我不在,也沒人敢傷你一根汗毛。”一言既出,斜眼瞭到歐陽維被砸的紅腫的額頭,難免有打了自己嘴巴的火辣痛感,緊跟著解釋一句,“今日是為師大意,竟讓這黃毛丫頭有機可乘,錯手誤傷太子殿下,實在是我的失職。”


    歐陽維知曉自己明中暗裏受人保護,卻不知暗堂的作業已經精密到了這種地步,想到彼時和嶽淡然的一通相當影響形象的胡鬧亂攪都被吳梅景盡收眼底,本來就不甚厚實的臉皮登時紅的如痛飲佳釀。


    嶽淡然也隱隱約約覺出丟人,思及她殘破不堪的衣服褲子和披頭散發的形象,也同太子殿下心有靈犀地想找個沒人的地洞躲藏冬眠,永不現世。


    吳梅景看嶽淡然扯褲子遮衣服的倒黴樣子,心一軟就把外衣脫下來遞到她手裏。


    “你披上吧。”


    嶽淡然接過吳梅景的袍子,含著感恩的淚水將師父的饋贈穿到身上,踉踉蹌蹌地同背人和被背的兩師徒一起迴莊。


    全莊上下早就得知吳梅景別出心裁的授課內容,因此在看到這三個人以這種“不可為外人道也”的姿態出現在公眾視線之時,也就見怪不怪。


    嶽家兄妹看到嶽淡然哭的比得了紅眼病還要悲慘的病歪樣子,忍不住又奔過來上演日複一日的幸災樂禍加無理挑釁。


    嶽淡然沒有被水灌飽的肚子全被舊一輪新一輪的委屈給填飽了,如果不是歸一忙裏偷閑地跑來聽她表達不清一通訴苦,這可憐的孩子恐怕都沒有勇氣麵對將來可預知的循環往複的持久折磨。


    這之後,太子殿下對嶽淡然的態度更加深惡痛絕;嶽淡然自知理虧,對歐陽維也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直到夏天快要過去,兩個人才結束冷戰,破天荒地說了一句話。


    破這個天荒的是歐陽維,他說那句話的時間是午後陽光正烈時,地點是在瀑布下,事件是兩個人在完成吳梅景交代的最後一次淋水任務,對象不用說了是嶽淡然。


    時間,地點,事件,對象都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話的內容,說話人的表情,以及聽話人的動作。


    嶽淡然靠在歐陽維的懷裏,漸漸失去神智的時候看見太子殿下蒼白著臉色,指著她的雙腿間說了一句……


    “你流血了。”


    ……


    整個夏天的“魔鬼訓練”熬到今日,也算是接近尾聲,誰也沒想到在這最後關頭竟出了莫名其妙的事故。


    初始一切正常,兩人淋水淋了不多一會,嶽淡然便迷迷糊糊地往歐陽維身上栽。太子殿下看著比平日裏承受極限大打折扣的嶽淡然,心裏麵厭煩也奇怪,出手推了她幾次後,竟看見疑似血花的東西隨水而漂。


    再細瞧,那絲絲縷縷的血跡的源頭,居然是嶽淡然的雙腿間。


    歐陽維七歲時曾有幸“參觀”過被迫打胎的女子大流血的痛苦場麵,那段灰色記憶對年幼的孩童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於是當嶽淡然捂著肚子昏倒在他懷裏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殿下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摟著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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