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頗為熱鬧的問仙塔,此時空無一人,隻有傅靈宣和葛念,兩人一左一右站在塔頂屋簷上,俯視著整座懷錦城。


    “早就跟靈玄說了,不要把燭蝟困在修真.界,他非不聽,現在可好了,阮家後繼無人了,修真.界馬上就是燭蝟的天下了,老夫也不用渡劫了!”,葛念一開口,就是氣唿唿地朝她抱怨。


    他這一番沒頭沒腦的話聽得傅靈宣一愣,瞠目結舌地問他:“燭蝟?怎麽還和師父扯上了?到底什麽情況啊?”


    葛念還在生氣,一個勁兒的直吹胡子。


    傅靈宣窮追不舍:“我好歹也是大乘修士,你若不跟我說清楚,修真.界以後亂起來,可別怪我幫倒忙”


    說罷,傅靈宣一甩袖子,大有一副“你不告訴我,我就搗亂”的意思。


    葛念這才瞅了瞅她,忿忿不平地說道:“老夫真是不想提起你師父幹下的那一攤子事!”


    他才剛開始閉關準備突破大乘,屁股都還沒暖熱呢,就被天象擾了神識,更是被對方狠狠地攻擊了一下。


    這完全不關他的事好嗎?!


    當年把燭蝟抽筋扒皮囚禁至此的又不是他!


    冤有頭債有主的好嗎!


    葛念越想越生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打算跟傅靈宣聊聊她師父的那些黑曆史了,身旁人突然大喝了一聲:“小心!”


    隨著傅靈宣話音落下,手中依月劍一劍橫斬,一道碩大的金色光波自塔頂向著城中上空迅速地蕩開。


    “轟隆”一聲巨響,二人腳下屹立了萬年的問仙塔瞬間倒塌,升騰起一團巨大的塵灰,隨著爆炸的氣團散開,幾乎是隻是一瞬間,整座懷錦城都變成了塵海。


    兩人各自駕馭起飛行法寶,懸在高空一臉戒備地望著底下的城主府。


    從高空看去,似乎整座宮城都在晃動,其上複雜的流紋圖案時隱時現,一道如雷般的充滿恨意的聲音傳向兩人的識海。


    “靈玄你給我滾出來!吼……”,野獸般粗重的喘息聲,昭示著主人的強烈洶湧的憤怒。


    葛念第一個沒熬住,踩在一片巨葉上身形有些搖晃,雙手緊緊地抱著頭,麵露痛苦之色,沒一會兒,便是一口鮮血吐出,半跪在了葉上,有種隨風飄搖,緩緩下垂的感覺。


    傅靈宣側首看了他一眼,強忍下識海的刺痛,朝葛念送去一道劍氣,“離開這裏!”


    說完她調動全身靈力注入依月劍,將雲隱裙上的防禦陣法也催發到極致,化身一道劍光,俯衝向那座震動不已的宮城。


    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劍修從不畏懼挑釁。


    城主府外層強大的禁製,也早就因為燭蝟的神識暴走而搖搖欲墜,幾欲破碎。


    然而禁製之上不時流過的幾道赤紅色光芒,所經之地似乎總能帶去些修補和平複。


    事到如今,有關於阮蕘,有關於懷錦城,她都已經不需要再去執問了。


    此刻,是阮蕘以血脈之力在困製燭蝟,雖然,已經油盡燈枯之勢盡顯了。


    傅靈宣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尋到了一處禁製相對薄弱的地方破界而入,她還來不及看清裏麵的情形,迎麵便被一團不明屬性的黑火灼傷。


    雖然她已經動作極快地躲避,然而那黑火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更是無懼她的靈氣屏障,緊追著她的身影不放,粘在她的雲隱裙上,瞬間便留下些許燒灼的黑洞。


    一縷黑火擦著她的臉頰滑過,留下一道針線般細的血痕,傅靈宣怒上心頭,依月劍鋒芒瞬間變得冷寒,所過之處瞬間成冰。


    黑色火焰像是妖花一般,被冷凍在劍氣形成的巨大冰塊裏,隨著她最後一劍收手,黑火徹底消散在冰團裏。


    昔日的富麗堂皇的宏偉宮殿此時早已不見,顯露在傅靈宣麵前的正是這座宮殿囚牢真正的模樣。


    像是一個巨大的洞底,暗無天日,底表是帶著灼熱氣息的一片黑色火海,更是方才迎麵朝她撲來的怪火。


    隻是沒有了人為的操縱,這些怪火也隻是不能觸摸而已,傅靈宣半懸在空中,黑暗裏也能視物如晝。


    她視線落在了火海正中的一塊十丈見方的白色礁石上,阮蕘一身紅衣早已破爛不堪,渾身鮮血橫流,沁入白色礁石卻是不見一絲異樣,她昏死在石上,元神微弱。


    傅靈宣轉瞬即至,取了丹藥喂她服下,接著她便打算將人收進她的小塔“琳琅月”裏,然而幾番嚐試都沒能成功,這裏並非真實的空間,她的儲物法寶,通通都用不了。


    無奈她隻能強行切斷了阮蕘的鮮血供應,黑色火海頓時又是一番暴虐,傅靈宣隨即一劍揮出,將礁石周圍的黑火全都冰凍了起來。


    就在這時,火海底下傳來一個粗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質問:“你跟靈玄是什麽關係?!”


    傅靈宣手執依月劍,仰首看著這囚牢四處的禁製,沒有迴答對方的問話。


    此地禁製從裏麵看去,倒真像是師父的手筆,方才外麵顫動地那麽厲害,看著跟隨時都會被破開一樣,但是實際上,裏麵仍是固若金湯,不說別的,就這一池子無邊無際的黑色火海,燭蝟恐怕都還尚未破解。


    隻不過沒了阮蕘的血脈壓製,而對方又是神識強大,想要破開層層禁錮對外界發起攻擊,並非難事。


    “不說也沒關係,反正你遲早都得死在這裏!”


    那個憤怒的聲音還在繼續,傅靈宣置若罔聞地打坐調息,神識時刻戒備著,以防對方直擊她的識海元神。


    然而很久的時間過去,對方卻像是陷入了沉睡了一樣,不再言語,也不再試圖掙紮破界。


    周圍的空氣都像是在燃燒,傅靈宣緩慢睜開眼,臉上的傷痕似乎又擴大了幾分,刻錄在雲隱裙上的陣符已經嚴重損毀,防禦能力不足從前的三成。


    要不了多久,仙器雲隱裙,就會徹底報廢,等到那時,即便她是大乘真仙的肉.身,也扛不住此地的熱浪升騰。


    她就隻能耗損靈力維持護體,可是靈力終有耗盡之時,屆時隻要燭蝟動動手指,就能捏死她。


    所以燭蝟,是想拖死她。


    可這地方一旦進來,也就出不去了,即便她師從靈玄近千年,她此時身無長物,根本無法破解此地禁製,即便是可以嚐試,她也不能放燭蝟出去禍亂蒼生,如果最後真的會死,她會選擇跟燭蝟同歸於盡。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或許一年,或許十年,她保持著盤坐的動作不曾改變過。


    這裏沒有時間流逝,卻能感覺到生命枯榮。


    傅靈宣垂首看了眼自己手背上枯皺起皮的肌膚,隻要輕輕一個摩擦就能褪下一層皮來,至於她的身上,大概也不會好到哪去。


    當初臉上的那道細若發絲的傷痕,如今已有兩指寬,橫在臉頰,雖然不會有鮮血滲出,但是一旦開口說話都會再度撕裂。


    而她身旁倒臥著的阮蕘,卻仍是肌膚通透,略微泛著蒼白,似乎並不受此地環境影響。


    體內靈力流失的速度越來越快,傅靈宣心知不能再拖,眼底劃過一絲破釜沉舟,再抬首時她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淩厲氣勢。


    她如修竹一般站起,滿身狼狽也遮不住一身風姿,幹枯的麵容還有那猙獰的傷疤,都無法掩蓋那一雙明眸。


    突然,她自礁石上一躍而起,再抬手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柄通體銀白,金光流轉的長劍,正是她溫養在丹田的岐霜劍。


    岐霜劍鋒芒盡顯,周遭空氣驟然冷卻,傅靈宣麵上手上的幹皮開始迅速剝落,露出她原本嫩滑光彈的肌膚。


    “燭蝟,受死吧”,傅靈宣語氣冰冷地說道,隨著她話音落下,整個人都覆蓋上一層淡藍色如冰般的護甲。


    直直朝著底下火海飛去。


    “嗬,不自量力”


    空間裏迴蕩著燭蝟地蔑笑聲,隻見一道道黑色火柱衝天而起,將俯衝下來的傅靈宣團團圍住,她身上包裹的劍氣藍冰轉瞬消散。


    就在傅靈宣沒入黑海之時,她周身迅速燃起一層紫火,正是她的本命火,集天火,地火,鳳凰神火還有她的丹火融合而成,三千界獨一無二的火種。


    此地黑火或許真的厲害,但是比起她的本命火,還是差了太多。


    穿越過重重火海,傅靈宣體內的靈力已經喪失近半,她手執岐霜劍對此渾然不懼,抬首望向前方。


    一片灰蒙的混沌空間中,無數條彩色靈光交錯編織成一張球狀靈網。


    燭蝟巨大如球狀的身子被禁錮地不留一絲空隙,它身上緊挨著靈光網線的位置皮肉正翻騰著,身上密密麻麻的新傷舊傷交錯著。


    這種傷原本並不算什麽,因為對於異獸而言,它們最強悍的,就是肉.身。


    但是燭蝟不同,它曾被靈玄抽筋扒皮,被困此地之後,身上舊傷不愈新傷不斷,他本該引以為豪的強悍肉皮就再也沒能長出來過。


    “不知死活!”,對於傅靈宣赤.裸裸的審視目光,燭蝟甚是惱怒,褐色球體上僅有的兩顆黑色眼珠冒出兇光。


    大約是沒想到傅靈宣真能毫發無損地衝過那片黑海,又或者是自己的狼狽之態被人看盡,燭蝟惱羞成怒之下,神識赫然暴起,周遭頓時像是刮起了狂風暴雨。


    傅靈宣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身子就搖搖欲墜,他們之間的神識差距,太大了。


    即便對方被囚禁在此兩萬年,靈力幾近幹枯無法操縱大型法術,但是異界兇獸,天賦神通不可小覷,對方如今也不過隻是神識攻擊而已,大招還在後麵呢。


    可是僅僅是神識攻擊,她就已經無法承受。


    這遠比之前她在外麵受下的攻擊要強悍得多,更和魔界時的那一記警告是天壤之別,這一次,燭蝟是帶著濃濃殺意而來的。


    鮮血順著她的手臂滑下,一滴落在岐霜劍上,劍身光芒驟放,傅靈宣暴虐的識海淌過一絲清涼。


    就是現在,趁著這一瞬她神智清明,燭蝟尚未對她設防,傅靈宣用她最快的速度,調動全身僅剩的所有靈力注入岐霜劍。


    劍身驟然失色黯淡無光,自她手中消失不見。


    燭蝟眼裏的得意之態不曾散去,下一瞬就變成了驚詫不解。


    用鬥雞眼地姿勢看著自己兩眼正中間深深插著的那把銀色細劍,隻餘劍柄露在它體外。


    下一瞬,它怒意滔天。


    “噗”,岐霜劍更進一步,自他身體裏徹底穿出。


    燭蝟陷入了瘋狂,嘶吼聲中夾雜著濃重的威壓,震得傅靈宣體內經脈寸寸裂開,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滲血。


    隻聽“嘭”地一聲,球狀的燭蝟頓時炸開,彩色靈光織成的靈網也跟著破了一個大洞。


    皮開肉綻的燭蝟搖晃著從裏麵挪了出來,傅靈宣一手倒持著岐霜劍,半跪在地,滿臉是血地抬頭看向它,等待下一個攻擊時刻。


    燭蝟兩眼之間的血洞裏不斷地冒出黑色液體,它憤怒地喘息聲帶著痛苦之色。


    “既然我殺不了靈玄,那殺你也是一樣的!我也要把你抽筋剝皮!”


    傅靈宣忍著渾身劇痛站起身,姿態從容地看著它,用她清冷的聲音,帶著種雲淡風輕地語氣說道:“隻有抽筋剝皮怎麽夠?還要用靈網困起來,再尋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關在暗無天日的囚牢裏耗盡靈力,一定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看著對麵燭蝟的情緒愈發不能控製,傅靈宣突然話鋒一轉,“啊,對了,還有一件事”


    “噗噗噗”,三道氣勢驚人的劍意,裹挾著她的本命火,以難以察覺的速度相繼穿透燭蝟的身體。


    直到它球狀的身體在劍意衝擊之下像個火球一樣越滾越遠,傅靈宣才嘴裏冒著血地繼續說道:“小心,偷襲”


    燭蝟最後是死在她的本命火之下的,兇獸原本就懼火,若是連那片黑色火海都能困住它,那麽傅靈宣的本命火足以能取了燭蝟性命。


    隻是殺了燭蝟之後,傅靈宣也終是力量耗盡,若是無人來救,她也隻能被囚禁在這混沌空間裏,或者最後死在這裏,或者能像燭蝟一樣,熬上個千百萬年。


    她倒下的那一刻,其實隻想對著靈音石說一聲:何成,對不起。


    隻可惜,空間阻隔,她做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魔界


    陸年(手執長劍):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傅靈宣(滿臉不解):你是哪位?


    陸年:我是第二章就出來露臉的縣太爺啊!!!!


    傅靈宣:額……


    陸年(摔桌):作者你出來!不是說好了讓我當男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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