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友若是無事,在下便告辭了”,傅靈宣看向秦嫣,將當初秦嫣的物品悉數交還給了她,對方接迴之後,拱手朝她行了一禮,淡淡說道:“道友一路走好”


    傅靈宣拱手迴禮,說了聲告辭,就打算召出依月劍遁走了,隻是不知為何,她抬手的動作突然一頓,她想起了死去的碧珠。


    “秦嫣,小心宮斐”,傅靈宣這句話順口就冒了出來,對於秦嫣的生死,她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畢竟是她美人畫箋上的美人,哪怕隻是一句提醒,也好過什麽都不做。


    聞言秦嫣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之後便移開了目光,傅靈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西峰那株萬年青鬆之下,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座不起眼的墳塚。


    “這是?”,傅靈宣疑惑的聲音響起,那是一座嶄新的墳塋,不過卻是一座空墳。


    “青鬆之下,長眠之地”,秦嫣的聲音依然清冷,眼神裏卻是多了絲陰冷。


    傅靈宣沒有再問這是誰的長眠之地,或許連秦嫣也無法知道,此處墳塋,最終是為誰立下的。


    她作為宮斐唯一的親傳弟子,跟了宮斐一千多年,宮斐奪舍之心,她又如何會絲毫無所察覺呢?


    直到大比結束,她才徹底看清,宮斐眼底一閃而過的那絲殺意,還有她對掌門之位的留戀,她隱藏在人群中,卻沒有錯過她任何一個眼神。


    隻是她如論如何也想不通,宮斐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她對自己的仙途從未產生過懷疑,究竟是什麽原因才會讓她放棄了大乘飛升的夢想,甚至不惜使用邪修奪舍之法來延續壽命,這般行徑無異於自毀仙途。


    那一日掌門人選拔大比,宮斐之所以突然安靜了下來,就是因為收到了秦嫣的傳音,她說:“師父,放棄掌門之位吧”


    她說的是讓宮斐放棄掌門之位,而不是她自己想要放棄掌門之位。


    宮斐當時就怔住了,她一早就知道,她或許能瞞得過所有人,卻必然是瞞不過自小就聰慧的秦嫣,不過就算秦嫣識破了她的計劃又如何,這件事誰都不能阻止她。


    “道友自行離去吧”,秦嫣突然轉過了身,背對著傅靈宣說道。


    傅靈宣看了看她略有些蕭條的背影,此一去或許就是永別了,秦嫣的態度很明朗,這件事她並不希望傅靈宣插手。


    然而若是沒有了她的幫助,秦嫣又如何會是宮斐的對手?此處墳塋,隻怕最後也隻能刻上她自己的名字。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秦嫣已經感覺不到身後有任何氣息,她才緩緩轉身,凝望著荒涼的西峰,靜默不語。


    等待,那場殊死一戰的到來。


    ☆、城主府侍女


    離開丹霞閣以後,傅靈宣也沒有走遠,而是來到了懷錦城。


    此時她孤身一人站在問仙塔頂端,心情莫名就有些沉重,幾千年師徒之情,難道在大道長生麵前,也脆弱地這麽不堪一擊嗎?


    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念何成,視線落在右手腕上的靈音石,傅靈宣糾結著要不要發個傳音過去,他現在正在衝擊築基後期吧,她才一個多月沒有和他聯係,卻感覺像是度過了很久。


    看著近在咫尺的傳音石,傅靈宣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她此時心情不佳,若是給他聽出來了肯定要擔心的,還是等下次她心情好些了再聊吧。


    正在此時,她丹田內的美人畫箋再次出現了異樣,秦嫣之後,又出現了新的畫卷。


    傅靈宣眼睛一亮,抬手召出了美人畫箋,看著卷上最新出現的美人畫像,一時也怔住了。


    畫中人一襲紅衣鑲著金邊,腰間束著一條黑色腰帶,著一雙赤金長靴。


    她墨發如瀑隨風飄揚,神情蕭肅有種不怒而威,精致的麵容略帶著雌雄莫辯的美。


    她是誰?傅靈宣看著手中的畫卷也產生了疑惑,美人畫箋沒有再給她提供任何信息。


    但是根據以往的情況來看,這第四位美人應該也離她不遠了。


    一炷香之後,傅靈宣已經出現在懷錦城的拍賣樓中,此時並非朔日,拍賣樓並不營業,隻有幾名值守的修士在大堂裏負責接待一些來此賣貨的人,若非必要一般也不會驚動樓上的管事們。


    然而當他們看清來人之後,竟是嚇得說不出話來,這可不就是一個多月前出現的那位大乘修士嗎。


    傅靈宣視線一一掃過他們,隻當自己沒看見他們抖成篩子的模樣,朗聲說道:“叫你們主事出來說話”


    大堂裏的值守修士們眼神不約而同地看向其中一名外貌略顯年長的男修,這男修見狀不得不走上前來,他本來想說,主事今日不在,但是他嘴唇才剛一張開就後悔了,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前輩稍等”


    身在城主府的周主事突然接到了拍賣樓的傳音,一聽來人乃是那位大乘前輩,頓時什麽也不管了,直接撕了一張極品傳送符,一道紅光閃過他已經消失在原地。


    “前輩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實在罪過”,周主事說著步履匆匆地朝傅靈宣走來,尚未站穩便忙著行禮。


    傅靈宣微微皺了眉,築基修士怕她也就算了,元嬰修士竟也這麽小心翼翼,她原以為至少也是打過交道的了,相處起來能正常些,誰知結果仍是這樣。


    突然傅靈宣便沒了說話的興致,右手橫握一副畫卷,輕輕一抖畫卷便垂展開來,“你可認得此人?”


    周主事聞言連忙起身,看向對方手中的畫卷,眉頭漸漸擰了起來,這畫中人……看起來倒是有些麵熟,然而以修士的記憶力他竟然記不起來她是誰。


    此等姿容,他沒道理不記得。


    一刻鍾過去,他仍然想不起來,緊張之下額頭升起一層細密的汗珠,他也不敢去擦,隻能硬著頭皮退後半步對著傅靈宣彎腰拱手道:“晚輩慚愧,對這畫中人略有些印象,可是卻想不起來”


    傅靈宣舉著畫卷的手稍一翻轉,畫像便麵朝了自己,這是她原圖複製過來的,他說略有些印象……


    “周主事不必如此,我也不過是隨口一問,想不起來便算了”,傅靈宣語氣溫和地說道,她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如今至少證實了一點,那就是此人與懷錦城有著莫大關聯。


    聽得傅靈宣的話之後,周主事如蒙大赦般地又行了一禮,這才直起身來對著她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前輩上次讓帶給烏木劍的提供者的話,晚輩已經一字不落地帶到,那人說,她願意與前輩一見,隻是……”


    周主事看了看麵前人的表情,見對方並未因為他的停頓而發怒,他才稍稍安心繼續說道:“她人在魔界暫時迴不來,還請前輩等待些時日”


    傅靈宣這才點了點頭,等等也無妨,那件事倒也不急。


    “此事我已知曉,勞煩周主事了”,傅靈宣也不得不端起了大乘真仙的架子,說話語氣都多了幾分沉穩。


    她卻是不知道,在周主事眼裏,她不僅是個修為深不可測的大乘修士,更是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修士。


    “此乃晚輩分內之事,算不得勞煩,算不得”,周主事心裏樂開了花,這迴可算是結了個善緣。


    傅靈宣出了拍賣樓之後便一路緩行,她收斂了渾身氣息路上倒也沒有引人注意,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上次同何成一起遊過的那條繁華街道,腦中靈光一閃無端想起了那股魔氣。


    當時她動作慢了一瞬沒有聽到那名傷殘入魔的女修最後的話,如今想來,她要找的這位美人,定然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後來傅靈宣便在懷錦城外城買了座小院暫時住了下來,她每天都探出神識密切關注著懷錦城,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沒有逃過她的監視,於是幾日下來,她竟然也對懷錦城大大小小的勢力和家族都了如指掌了。


    總的來說,懷錦城當真是城主府一家獨大,城主阮蕘在懷錦城的地位遠比她想象地還要高。


    一個月的查探下來,傅靈宣仍是沒有找到美人畫箋上的第四位美人,就連懷錦城附近的小型散修城鎮她都一一找過了,畫中美人還是杳無蹤跡。


    這一日,傅靈宣換了副樣貌,換了身普通衣物,便出了自己的別府,這麽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打算先混入城主府去看看,從她這一個月的觀察來看,懷錦城城主府,是個挺神秘的地方。


    城主府阮府偏院


    正在書桌前翻閱應聘檔案的石催很是煩惱地歎了口氣,刷刷刷地將檔案冊子從頭翻到尾,然後雙手拾起狠狠地本子摔在了桌上,沒有一個滿足條件的,已經找了足足一個月了,竟是一個合格的都沒有!


    “石管事!”,院子裏傳來一聲高亢的唿喊,聲音由遠到近,“有人來應聘了!”


    “喊什麽喊!老子還沒聾呢!”,石催猛地將房門從內打開,對著門外跑得氣喘籲籲的手下吼了起來,“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敢來應聘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叫她滾蛋!”


    石催說罷,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那手下眼看他又要關門,連忙搖頭,“不是不是,這迴不是阿貓阿狗,是個金丹前輩呢”


    “你說什麽?!金丹?!”,石催猛地一腳從門內跨了出來,雙手搭上對方的肩膀,湊近了他的臉繼續吼道:“人在哪呢?快帶我去!”


    金丹期的女修,真的是很少見的,修真界女修大概隻占三成,但是在高階修士中,女修數量卻是連一成都不足,而且這些女修無一不是出身大宗門或者修真世家,金丹修為的女散修,那可真是罕見至極了。


    石催的手捏的太緊,又剛好掐在了對方的琵琶骨下,這名手下疼得不行,連麵目都有些扭曲了,然而他卻隻能忍咬著牙迴道:“就在……前殿”


    待他說罷,石催已經放開了他的肩膀,像一道浮光掠過眼前,除了還在晃動的門扇,前麵已經一切空空。


    這邊前殿,傅靈宣感覺到一股不弱的氣息朝她襲來,對方來勢迅猛,她下意識地祭起了周身的護體屏障。


    於是光速掠來的石催便悲催地撞在她的護體屏障上,若非傅靈宣及時收手,隻怕這會兒他已經元神俱滅了。


    然而反彈出幾米之外的石催,絲毫不知道自己剛剛差點就掛掉,他稍一站穩就又急衝衝地跑近了傅靈宣,眼神熱切地問向她:“道友可是來應聘城主府侍女的?”,說罷又是視線自上而下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嘴角的笑容慢慢放大。


    傅靈宣有些驚訝,她自然是知道城主府正在招收婢女,但是由於設定的門檻過高而招聘不到合適的女修,但是也沒想到來一個應聘者就能讓管事激動成這個樣子。


    “正是”,傅靈宣淡然地朝他點點頭,將自己剛剛填寫好的應聘者個人信息表遞給石催,開口說道:“我的一應信息都在這裏麵了,管事若有什麽疑問盡可問我”


    石管事抬手接過她的信息表,一目十行的看過,打算收起的時候突然頓住,不禁驚問出聲:“傅靈宣?”


    這個名字在懷錦城恐怕沒有任何人會陌生,前不久現身拍賣樓拍下一件上古神兵的大乘修士,恰好也是女修,也叫傅靈宣。


    石催眉頭揪了又揪,難道是同名同姓嗎?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傅靈宣,九百多歲的金丹中期,應該,跟那位大乘前輩沒什麽關聯吧……


    “管事有何疑問?”,傅靈宣開口說道,表格的一切信息她都是如實填寫的,隻不過,是照七百年前金丹中期的她來寫的。


    “噢,無事,道友既然是金丹修士,那考核環節便略去吧”,石催笑著說道,其實所謂的考核環節,也不過就是修為樣貌,侍女這個職位,說白了就是給城主府裝臉,但是話卻不能這麽明著說,畢竟,來報名的女修還是挺多,不考核,怎麽把她們打發走?


    傅靈宣聞言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那便謝過管事了”


    “這是入府契約,還請道友詳細閱之,若無異議立下魂契便可”,石催對於傅靈宣的冷淡倒是絲毫不介意,因為他很清楚,像傅靈宣這樣的資質,一旦進入府中,將來必定能青雲直上。


    魂契?傅靈宣聞言伸向契約的手微微一頓,不過很快又恢複正常,待她接過契約之後,朝著契約中注入神識將其快速閱畢。


    這是一份死契。一旦簽下便永不能悔改,連人帶命都是城主府的,至於魂契,指的是簽契之人必須祭獻出自己的一縷神魂來使契約生效。


    傅靈宣的神魂,哪怕是再小的一縷,這份契約也承受不住。


    傅靈宣的遲疑石催全都看在眼裏,他略有些緊張地問道:“傅道友可是有何疑慮?”,其實城主府裏所有人都簽訂過這樣的契約,隻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城主府唯一的主子,阮蕘。


    這樣的契約意味著什麽,石催當然很清楚,任何修士初次看到這樣的契約都會猶豫,然而他也相信,沒有修士能夠抗拒這份契約中許諾的薪俸。


    “可以改簽活契嗎?”,傅靈宣突然出聲說道。


    石催被她問得愣了一瞬,改簽活契,從來沒有人這樣問過,因為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想過。


    懷錦城,城主府就是一切權利的中心,阮蕘就是至高無上的法則。


    “大概……是不行的”,石催思索了片刻,有些猶豫地說道。


    傅靈宣微微皺眉,正待開口說話卻被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給她改成活契”


    兩人聞聲望去,便見一名身材挺拔的白衣男子動作瀟灑地跨過門檻,走進了前殿,自顧自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眼神正好落在傅靈宣身上。


    “暫且算作我的婢女就是”,白衣男子笑著說道。


    傅靈宣毫不客氣地迴視打量著他,骨齡三千六百歲,化神初期。以他虎口磨下的舊繭來看,他極有可能是名刀修。


    可惜的是傅靈宣被抽走了記憶,否則她一定會發現,此人正是一年多前曾三次出現在聞名峰西峰探寶,最後寶貝沒探著,被她一個冰球鎖在了坑裏的那名男修。


    石催看著麵前的男修瞪大了眼,“咚”地一聲便朝地上跪了下去,又是“咚”地一聲腦門叩在地上,“見過席前輩”,語氣裏透著掩飾不住的激動。


    對他的如此大禮,席木宇滿不在乎地隨口嗯了一聲,手指輕輕點在木椅扶手上,他不開口說話石催便也一直跪著。


    傅靈宣頓時沒了耐性,她覺得這些人特別沒意思,不就是修為高點,也不看看自己那歲數,幾千歲的人了折騰一個幾百歲的低階修士有意思?


    “石管事,這份契約我簽了”,傅靈宣輕輕晃了晃手中的契約,側身低頭對著石催說道。


    死契就死契吧,不過是一縷神魂的事,她隻要暫時封印住自己的神魂力量再能將其注入契約之內便可。


    石管事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頭頂上方席木宇微涼的聲音,“聽不懂我的話嗎?”


    “是是,屬下明白”,石催邊說邊磕頭,剛磕了兩個準備磕第三個,身子就被一股有些熾熱的靈力托起,接著便聽得席木宇開口說道:“行了,起來說話吧”


    “多謝席前輩,屬下這就去改契”,石催站起身後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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