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殿的築基弟子和練氣弟子是住在同一座宮殿的,也就是青木殿,每名弟子都有自己單獨的房間,隻是築基弟子住在後殿,練氣弟子住在前殿,內門弟子一旦結丹便可獨自一處洞府了。


    傅靈宣的職責其實也簡單,就是每日給前殿弟子送送膳食,把青木殿院落和周圍的石階道路打掃一番。


    傅靈宣了然,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還真都是些雜役活兒啊……


    齊娘子朝著門側走了過來,招手示意傅靈宣跟上,帶著她朝青木殿旁邊的偏殿走去,路上說道:“前麵就是我們這些下人的居所了,你好好做事,每月也能領得百塊靈石”


    說完又看了看傅靈宣的衣著,恐怕對方也看不上這百塊下品靈石,又繼續道:“下人們的膳食都在後院了,每日你準時過來用膳就行,過時不候”


    齊娘子一路上說了很多,傅靈宣都是淡淡的點頭,直到入了側殿,齊娘子將她帶到一間房內,裏麵有兩個床位,兩個櫃子,一張桌子兩張凳子,再無他物。


    這裏已經住了一名雜役,名叫方芳,方芳是個很天真善良的女孩,長得也很可愛,看到來人她立刻迎了出來,齊娘子將她二人相互介紹過又囑咐了幾句才離開。


    房屋內,傅靈宣將新領的床被鋪上,又換上了雜役服,再配著她這張蒲華的臉,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這就算是要正式入職了,傅靈宣坐在床邊,有些憂鬱。


    “蒲華,你不開心嗎?”,方芳疑惑地問道,丹霞閣可是仙門呢,她隻是一個孤兒被好心的仙人收留,在這裏長大,方芳覺得自己很幸運,可是為什麽蒲華來了這裏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呢?


    “也不是啦……我這……其實叫惆悵”,對,就是惆悵,自己究竟是怎麽混成這樣的!!!


    “唔……”惆悵這種心情,十四歲的方芳表示不懂(⊙.⊙)


    傅靈宣突然仰後一躺,大半個身子都躺在了床上,朝房頂喊道:“天啊,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你口味真重


    每日的掃掃灑灑,送飯送碗,傅靈宣已經日漸習慣,方芳是個天真快樂的女孩,每日與她朝夕相處,恍然間令她想起了白嶺鎮的數月時光,十幾年過去,胡玉兒早已嫁人生子了吧。


    凡人一生歲月短暫禍福難測,但是你總能發現,他們那麽柔弱又那麽堅強,他們的一生可以平平淡淡也可以轟轟烈烈。


    傅靈宣的一生太過順遂,她擁有天下修士都望塵莫及的一切,隻是偶爾她也會想,她的幸運,會不會有用完的一天。


    一個月之後,新入門弟子的訓練終於迎來了短暫休憩。


    這一日,傅靈宣仍是握著長長的掃把在石階小路上蹲坐著,看向迎麵而來的一隊弟子,意氣風發地在聊著什麽,白風身著一身內門弟子服,在人群中依然紮眼。


    此時瞧見傅靈宣,白鳳竟是一臉嫌棄地迴視她,傅靈宣看得麵無表情,等到人群漸漸走近,一些好事的弟子開始出言調笑道:“白風師弟,你相好的來接你了呢”


    三靈根的女修為情郎放棄外門弟子資格,來到長明殿當雜役,這麽火爆的消息早在她進入長明殿的第一天,就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


    此時大家看著這個相貌平凡到令人發指的女子,再看看白風那張美到人神共憤的臉,不由自主地都停下了腳步,等著看好戲。


    白風氣唿唿地走上前去,在傅靈宣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對她吼道:“靈……蒲華你是豬嗎?坐地上取暖嗎!”


    說著就要把她拉起來,傅靈宣眼光瞥了一眼他身後眾人,沉默不語地自己站了起來,然後轉身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白風伸出的手還懸在半空中,愣了一瞬之後也追了上去,隻留下後麵一眾人震驚的臉,臥槽!真有□□!!


    兩人走到一處僻靜地,傅靈宣突然停住轉身,然後就撞進了白風的懷裏,頭幹脆埋在裏麵也不出來了,白風有些愣,低頭問道:“你沒事吧?”,看起來情緒真是不大好啊。


    傅靈宣頭抵著白風的胸膛晃了晃腦袋,悠悠吐出一句話:“我的心好累”


    我好想衝到秦嫣麵前直接搶了她的神念!我這到底是何苦?!


    其實白風也很想說,我的心更累!你知道鳳凰神獸是何般驕傲嗎,你知道聽著那些低階修士在講道是何種煎熬嗎,你知道每天和愚蠢的人修待在一起是什麽感覺嗎,還不都是為了你!


    想著白風就有些生氣,雙手用力扳住傅靈宣的肩膀,把她從懷裏推了出去,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我已經入了長明殿了,你打算怎麽做?”


    傅靈宣張了張嘴,猶豫了片刻,才道:“我還沒想好……”


    能有什麽好辦法,雖然已經入了長明殿,但是秦嫣是掌門的親傳弟子,已是元嬰修為,哪是他這剛入門的小弟子隨意就能見到的,要取她神念,除了搶,那就隻剩下騙了……


    傅靈宣腦中靈光一閃,欣喜地抱住了白風,“白大哥,白前輩,這件事隻有你能幫我了,我來世當牛做馬報答你……”


    神經病啊你,白風單手拎起傅靈宣的身後的衣領,把她扯遠了些,“你豬啊,能好好說話不?”


    話音未落,一隻爪子又抓住了他的衣袖,傅靈宣一臉激動,“你拜秦嫣為師吧”,成了秦嫣親傳弟子,向她求一縷神念來保護你什麽的,不就變得名正言順了嗎?


    白風被她扯得有些急了,不停地甩動著自己的手臂,“撒手!”


    傅靈宣拽著他袖子不鬆手,大有一副他不答應就纏到他同意為止的架勢,兩人僵持不下,然而,丹霞閣的弟子服哪裏經得起大乘修士的拉扯,終於,“刺啦……”


    傅靈宣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半截袖子,又抬頭看看白風,對方的臉色已經有些黑了,“傅靈宣!我殺了你!”


    剛剛轉過身打算逃跑的傅靈宣,突然就被白風從後麵揪住了衣領,她往前一衝,“刺啦……啦……”,雜役服隻是普通的凡人衣物啊。


    衝出三步外的傅靈宣,低頭看看了自己,隻剩下了裏衣,頓時火冒三丈地轉過身,白風震驚地看著自己手裏的破爛衣衫,吞吐道:“我……”


    沒等到白風說話,遠處突然發出一聲聲驚歎,這個距離有些遠,他們看得到白風二人卻是聽不太清楚他們的話。但是,傅靈宣和白風卻是聽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天呐!”


    “不是吧!”


    “太誇張了吧!”


    見狀傅靈宣臉色又黑了黑,快趕上鍋底了,傳音白風道:“你最好給我將功贖罪!”


    不管誰先惹得誰,都往白風身上推!這就是傅靈宣的處世哲學,接著從自己的儲物法寶裏取出一件外套披上,不再停留,就那麽瀟灑地離開了。


    後麵一眾師兄弟立刻跑了過來,將白風圍了起來,左亭毅是這裏麵修為最高的,骨齡不過三十歲,已是練氣大圓滿,天才修士都有那麽幾分驕傲,別人都不喜白風目中無人,但是他其實挺欣賞這個新師弟的,隻是現在,他望著白風有些失望,“白師弟,你口味真重!”


    懶得理你們!白風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昂首挺胸地走開了。


    雖然白風已經是內門弟子,但是真的想要入到秦嫣名下也並不容易。


    一般來說,新入門的弟子,不管是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都要先經過一年的集體授課,學習一些基本修煉功法,等他們入門滿一年的時候,舉行一次年度大比,大比結束之後,會再從外門弟子中挑選一些不錯的弟子進入內門,這個時候就要給內門弟子指定師承了,若是表現特別好的也有機會直接成為長老親傳弟子。


    隻是對於練氣弟子而言,即使給他們指定師承,也不過是金丹真人罷了,秦嫣已是元嬰真君,卻從來沒有招收過任何弟子,不得不說這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白風想要入她門下,光有資質還不夠,還得看機緣了。


    不過對於這件事,白風渾然沒有放在心上,以他的本事取秦嫣一縷神念哪需要這麽複雜,鳳凰神獸天賦神通可輕易攝人心魂從而操縱對方,秦嫣不過區區元嬰,實在是不夠看,隻是……他暫時隻能呆在傅靈宣身邊,他需要去求證一件事。


    另一頭,傅靈宣離開之後,沿著山脈漫無目的走著,她重新換上了衣裙,心情也好多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處山穀,她進入丹霞閣已經月餘,也曾用神識大致探查了丹霞閣的地形,隻是她並沒有發現這處山穀啊。


    這裏入目皆是一片嫩綠色,地麵上是剛剛長及腳踝的青草茂盛地長著,其間點綴著一些黃的粉的小花。


    她站在山穀口靜靜閉上眼,能夠感覺到空氣中帶著一絲絲香甜的微風,她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接著手指微動,身體便成了懸空了的狀態,裙擺在風中張開,像是一朵盛放中的花,她朝背後躺了下去,融入進了那一襲綠幕之中,雙手交疊放在腹間。


    就這樣,她竟然睡了過去。


    日暮早已西垂,傅靈宣仍是未醒,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睡眠,如嬰兒般的睡眠,好像連元神都已經陷入沉睡,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警覺,沒有夢,亦沒有驚擾。


    白風找到傅靈宣的時候,已是明月高懸,她仍舊在草地上睡著,她眉目舒緩,嘴角還帶著饜足的笑。


    此時就算是蒲華那張平凡的臉,也變得生動美好,白風竟不忍心叫醒她,他就靜靜地站在一旁,向山穀內望去,月色籠罩下的山穀顯得無比寧和,隻是白風卻漸漸蹙起了眉,他低頭看向地上人,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附身將她抱起,正要返迴長明殿。


    “何人擅闖靈植穀?”,人未至聲先至。


    白風動作更快,抱著傅靈宣瞬間消失不見。待來人出現在靈植穀穀口的時候,此地早已空無一人。隻是地上傾倒的綠草說明這一切不是她的錯覺,確實有人來過,而且待的時間不短。


    來人正是丹霞閣掌門宮斐元君。


    靈植穀是丹霞閣宗門重地,靈植穀外圍布下有重重陣法禁製,能夠隔絕修士的神識,她雖是化神後期修為,也不能輕鬆來去此地,今日隻是湊巧,被她發現靈植穀外竟然有人,甚至有可能修為不在她之下。


    宮斐元君站在靈植穀穀口,麵色愈發凝重,又仔細查探了一番,找不到任何線索,不過……既然來了,又怎會甘心無功而返,她且等著就是!


    白風悄無聲息地抱著傅靈宣迴了長明殿,輕輕地將她放迴床榻,此時她仍是睡得很熟,對身邊發生的事情毫無知覺。


    傅靈宣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這一天清晨她動了動眼瞼,睜開了眼睛,很久之後,意識才開始慢慢迴籠,想起自己的衣服被白風扯爛了,自己去了一個山穀,然後……在那裏睡著了?


    傅靈宣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還是那天自己換上的衣服,她明明在山穀口,怎麽迴來了?


    傅靈宣在床上坐起身之後努力開始迴想,然而她突然又僵住了,她的傷,她神識上的傷竟然又好了些,這是什麽逆天的山穀啊,睡一覺都能養傷!要不要,考慮搬過去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  ̄3)(e ̄ *)麽麽噠


    ☆、想趁火打劫


    可是睡得這麽沉是件很危險的事!不過她到底是怎麽迴來的呢?


    “蒲華,你醒了啊”,方芳剛剛吃過早膳迴來,就見傅靈宣坐在床上發呆,並不像是生病的樣子,“你都睡了三天了,終於醒了”


    方芳進來之後,走到了傅靈宣床邊坐下,說道:“我還以為你生病了,找了齊大哥給你看病,他說你隻是睡著了”,方芳的語氣變得有些擔憂,“是不是做雜役太累了?”


    “啊?三天?!”修士是可以不眠不休的,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地睡了三天?


    方芳點點頭,“是啊”,又問道:“你餓不餓?膳時還沒過呢,我去給你拿點吃的吧?”,方芳知道傅靈宣平時都不去膳堂的,總是服用辟穀丹,睡了這麽久也是會餓的吧。


    聞言傅靈宣搖了搖頭,朝方芳笑道:“我沒事,不用擔心,對了,你剛才說齊大哥是誰?”


    “就是齊娘子的兒子啊,是位築基前輩呢”


    是他?傅靈宣是知道齊恆之的,隻是從沒見過,聽說是個修煉很刻苦的,長年累月都不見人影,齊娘子為了他的仙途甚少出現在他麵前,兩人雖說是母子,卻也是好多年都不曾見過麵的,想不到他會跑來給她瞧病。


    傅靈宣心中有疑卻沒有問下去,隨手撩起了被子,“你知道我是怎麽迴來的嗎?”


    “哎?不是你自己迴來的嗎?”,方芳有些不明白,那天晚上她睡得早,並不知道傅靈宣什麽時候迴來的,次日早上她就看見傅靈宣躺在床上了,隻是怎麽喊她都喊不醒。


    大概是白風吧,傅靈宣笑了笑,下床穿上鞋子站了起來,發現自己真的是神清氣爽精神奕奕,這一覺睡得真的好神奇,對方芳道:“可能是我睡迷糊了,這幾日的差事都是你幫我做的嗎?”


    “是啊,我替你向管事請了假,你不舒服的話再歇兩天吧”


    傅靈宣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方芳的異樣,她走路時雙腿打顫,腰肢也顯得很僵硬,雙手手掌都用白布纏著,隱隱還是能看到血絲,裏麵都磨爛了吧。


    長明殿外的石階小路很長,以修士的步速尚且要走上一個時辰才能走完,齊娘子當初安排她來打掃,也是因為傅靈宣有練氣六層的修為,清掃這些石梯小路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是方芳,她隻是個十四歲的普通女孩子,做這些……


    她歎息一聲,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修道之人是講究因果的,方芳隻是個凡人,其實傅靈宣很害怕,她怕她不小心種下的因,會改變別人的一生,心底她是不願意走近凡人的,卻偏偏,她很容易被她們感動。


    她在收獲別人友情的時候,卻連自己的出身來曆都不能說,甚至,此時她連名字連容貌都要隱瞞。


    “把手給我”,傅靈宣道,臉上的愧疚已經掩飾不住。


    方芳也有些不好意思,蒲華每天都去打掃那些石梯小路,她隻是清掃了三天,就把自己搞成這樣,“我上過藥了,沒事了”,靈藥是齊恆之給她的,效果很好,冰冰涼涼的,傷口已經止血而且也不疼了。


    傅靈宣看著她,將她的手從後背拉了出來,朝她傷口渡去一絲靈氣,然後緩緩解下了那些已經染血的白布,方芳一臉驚歎地看著自己的手,哪裏還有半點傷痕。


    方芳一臉崇拜地望著她,“蒲華,你好厲害!”


    傅靈宣嘴角上揚,麵色驕傲道:“當然,我可是大乘真仙”,原諒我,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去坦白,去平息我內心的愧疚。


    大乘真仙,如今的修真界,還有幾個人記得這四個字呢……


    傅靈宣重新過上了每日掃掃灑灑的生活,對於美人畫箋上的美人,她已經沒了最初的熱切。


    以前以為早些收集完美人神念就能早迴真仙界,可如今,且不說她舊傷未愈又身無依仗,根本沒有跨越界湖的實力,最重要的是,她師父不知去向。


    沒有了靈玄的真仙界,對於傅靈宣而言,和其他界麵又有什麽區別呢?


    望著天空,傅靈宣甩了甩頭,這麽深沉的問題根本不適合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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